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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金胭脂虎 第二章 搶佔草場來談判

作者︰風光

當陶聿笙來到寧夏,天氣已入了秋,瑟瑟的北風吹來,凍得人發抖。

幸好此地與太原氣候相仿,他倒沒什麼不適應。就是相較于太原飲食的五花八門,這里的人多食肉,烹調方式不出汆燙灸烤,制法單調,且多乳制品,連酒都是用女乃發酵而制,風味獨特卻腥羶,讓養尊處優的他吃了點苦頭。

他花了一個月四處走訪,與胡商周旋,最後成功地與北方最大部落來的胡商簽訂了牛羊買賣的契約。

因著他來得早、眼光準,可說後來的人只能吃他的殘羹剩飯。

雙方談定在明年出春雪融之後,送來第一批牛羊,還附贈三個月的干草。

如此大批的牲畜,陶聿笙自需尋一塊地方圈養放牧,方便他的人將部分牛羊宰殺後,加分售到各地,總不可能每頭牛羊都從關外走到關內,這樣肉都瘦了。

因此這塊地方必然不能離寧夏太遠,且需要交通便利,運送的速度還得夠快,所以大運河的起點洛陽或西安是首選。

他在出發之前,早就看準了離西安僅百里之遙的關山草場,此地曾是古代的皇家草場,水草豐美,地勢隱密且幅員遼闊,只是因為北方戰亂多年,廢棄無人聞問。

如今收復了河套,南北買賣活絡了之後,遲早會有人想起這處,不過他倒是不急,畢竟如今也只有他與胡商簽訂了大筆牲畜的買賣,別人拿那塊草場並無用處,所以前往鳳翔府的行程仍舊悠哉悠哉的。

鳳翔府城有一大湖名為東湖,亭台樓閣、小橋垂柳修築得精致,即使是在湖水就要上凍的冬季,陶聿笙仍執著他的摺扇,身著白色長衫,高價聘了船夫載他一覽東湖蕭瑟之美,若是有人得見他舟上英姿,說不得還要驚嘆一句形似謫仙。

此外他還登上了凌虛台,感受一下東坡居士「廢興成毀,相尋于無窮」的慨嘆,一飽游興之後,才慢條斯理地前往鳳翔府衙門,看是否能買下或是租下關山草場的地界。

比起牛羊的買賣一次就是大筆支出,買或租一座山頭的價錢簡直不值一提,他並不覺得有多麼困難。

守門的衙役見他衣冠楚楚,氣度不凡,又听他是來買地的,便恭敬地迎了他入內稍候,不一會兒,縣丞親自前來。

陶聿笙本以為對方知曉自己是想租買關山草場,應該態度更加喜悅才是,想不到他露出了一個古怪的表情。

「閣下可是來自山西陶家?陶家的少爺?」縣丞試探道。

「是,在下陶聿笙。官爺知道我會來?」陶聿笙收起了輕慢之心,表情慎重起來。

「如果是的話,我只能告訴陶少爺你來晚了,前些日子,剛有人來與我們衙門承包了關山草場那地界二十年,契約都錄入地籍冊了。」縣丞苦笑起來。「便是那人告訴我們,之後陶少爺你也會來。」

陶聿笙習慣性地一手持扇,敲擊另一手的手心,思忖著究竟是誰會需要包下這麼一大塊草場?而且似乎是沖著他來的?

「既然如此,那人應當有話請官爺轉告于我?」陶聿笙沉聲問。

果然,縣丞拿出了 一封信,遞了過去,「那人讓我們將此信交給陶少爺。」

只是轉交一封信就有幾兩銀的好處,縣丞做得爽快俐落。

陶聿笙接過信,取出展開一看,信的內容並不長,但他看畢後表情卻是變了幾變,最後竟輕笑起來。

我在太原恭候大駕。

就這麼簡單幾個字,落款是朱玉顏,寫得龍飛鳳舞,既有女人的細致,又有男子的豪情。

「有趣,太有趣了。」陶聿笙收起了信箋,竟是小心翼翼地收進了衣袋里。

朱家還是有立足太原的本錢,一個朱宏晟已是棘手,現在連他的女兒似乎都難纏得很。

他有強烈的預感,這個姑娘只怕會是他難得的對手——他已經忍不住想會會她了。

跑一趟鳳翔府,再回太原時已進臘月,朱玉顏穿上了厚襖,就算在馬車里,披風也圍得緊實。

身為一個在四季如夏的地方成長的現代人,乍然面對古代北方冬日的嚴寒,打從心里覺得難扛。

她並未即刻回到朱府,而是先暫居于朱家酒樓。

在這幾日,她去了 一趟牙行,也見了所有王氏陪嫁店鋪及田莊的管事,之後她回府的馬車就多了兩輛。

坐在馬車里,離朱府越近,車里的青竹就益發憂慮起來。

「大姑娘,咱們在外頭待了這麼久,你不怕老太太責怪嗎?」

以前光是大姑娘晏起,主院那里就會大加責備,抄書跪祠堂停膳打手心什麼責罰大姑娘都嘗過。眼下可是不告而別一走就是數月,上頭那些人定然會抓著這錯處不放。

「有什麼好怕的?」朱玉顏卻是毫不在乎,拈著一個油棗子吃,不愧是當地名產,皮薄肉厚,汁多味甜,只個頭比現代的小,但味道卻是遠勝。

青竹苦著臉,並沒有被安慰到,「可是大姑娘你從未在外頭過夜,這次一去可是數月,沒向府里通報,還擅自買回來這麼多下人,老太太肯定會重重地罰大姑娘的……」

「你听我說啊青竹。」朱玉顏放下棗子,「你這回也算和我了解過一遍我的產業,長了見識,你覺得姑娘我有錢嗎?」

「很有錢!」提到這個,青竹雙眸乍然生光。

「那我買的護院,厲害嗎?」朱玉顏又比了比後頭的馬車。

「很厲害!」青竹的小臉頓時有些白,猶記得她和大姑娘去牙人那兒買護院時,那幾人徒手打碎石頭的場面。

朱玉顏灑然一笑,聳了聳肩,「那不就得了?我有錢有人,又不靠朱家吃,又不靠朱家穿,我買的人一個能打他全府,我怕老太太罰我什麼?」

說得好有道理,青竹竟然無法反駁。

「所以我說以前的朱玉顏啊,簡直就是個傻瓜!」拿著一手好牌還能打輸,讓她這個同名同姓的都想去改名了,朱玉顏暗自喟嘆。「你放心吧!不管他們要罰我什麼,很快就會有人來英雄救美,沒什麼好怕的。」

青竹不甚明白大姑娘的話,不過自從大姑娘大病痊癒,整個人就像被神仙開了竅,不僅做事果斷明快起來,面對府里的施壓,也變得不卑不亢,應對手段頻出,弄得老太太及大太太那些人一點辦法也沒有,陡然讓她對大姑娘的信心倍增。

馬車入了朱府,朱玉顏沒先去蓮心院,而是命車夫直接駛入海棠院。

她得先去安排自己帶回來的下人,否則在自己的地盤,辦點事四周全是旁人安插的眼線,束手束腳的令人憋悶。

就這麼幾刻鐘的工夫,海棠院服侍的人全換了一批,這麼大的動靜自然鬧到了蓮心院,朱老太太氣得就要將人喚來好好發作一番,卻被姜氏勸住。

「老太太莫生氣,待兒媳直接去海棠院看看,顏兒事情辦得不妥,我再直接將人換回來就是,順道問問她這陣子究竟去了哪里,怎麼名聲都不要了?」

其實,姜氏自個兒也憋著一股氣,現在幫著勸老太太,只不過是另有目的。

時近年末,各個鋪子的收益都要上繳,這幾年拿著王氏部分嫁妝鋪子的利潤,姜氏的胃口是越養越大,還想著從朱玉顏身上多哄騙點東西。

再者,年後朱宏晟就要回來了,姜氏若做出一副護著朱玉顏的樣子,在朱宏晟面前也能賣個好——一直以來對朱玉顏或打或罵的都是老太太,姜氏始終扮演著和事佬,這等借刀殺人的事她做得多了,做得心安理得。

只是上回朱玉顏一腳踹飛護院的陰影猶在,姜氏這回去海棠院,除了大丫鬟桂枝,還多帶了幾個力氣大的僕婦,浩浩蕩蕩地前往。

然而氣勢洶洶地來,沒能進海棠院的院子,姜氏就先折了戟。

原本她安排守海棠院的護院被朱玉顏換了,新來的護院死活不讓進門,非得讓丫鬟先通報大姑娘,姜氏報出她大太太的名頭也沒用。

這打也打不過,只能在院門口枯等,偏偏通報的人一去就是兩刻鐘,大冬天的鼻涕都要被凍出來,姜氏從未如此狼狽,氣得咬牙切齒,差點就掉了那和善的面具。

幸而此時青竹出來了,終究還是將人請了進去,不過只允許姜氏及桂枝入內。

姜氏手都凍僵了,嘴唇發紫,只想快些入屋,便揮揮手讓其他人在外頭候著,自己快步入內。

不多時來到花廳,姜氏卻發現屋子里炭火充足溫暖如春,朱玉顏坐在那兒從容不迫的吃點心。

如果她沒看錯,那是大街口周記的核桃酪,因著做工麻煩,核桃要先泡水再烘烤,後與剝皮去籽的大紅棗一起磨成細漿煮沸,賣得並不便宜,老太太都不常吃,她更不用說了。

心念至此氣不打一處來,姜氏深吸了好幾口氣,忍住怒火,但語氣仍是露出了不悅,說道︰「顏兒,你這些日子去了哪里?回來也不到蓮心院請安,不知道家里人會擔心嗎?」

「我正餓著,怕一去蓮心院又把老太太和大太太的飯端了,這不是想先吃飽再去?」朱玉顏吃下最後一 口核桃酪,用眼神示意青竹端茶來清清口,自個兒慢條斯理地淨手——她手頭上說得好听,但動作上卻一點沒給姜氏半點尊重。

「勞家里人掛念,既是如此擔心,不知道大太太請了多少人找我?可有上告官府尋人?花了重金懸賞否?」

姜氏語塞,家里閨女丟了,誰會那樣大張旗鼓?況且她當時還不懷好意地想,朱玉顏自己離家出走的,如果死在了外頭自己剛好接手王氏的嫁妝,朱宏晟可別想怪到她頭上來。

朱玉顏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擺擺手,「那不就得了?我可看不出誰擔心我了,我剛進門時,那些婢女還認不出我呢!」

「好,你既然說起新來的下人不認識你,那我們便好好談談這事。上次你嫌海棠院的護院不好,我才剛換過,你怎麼又擅作主張換上不知來歷的人胡亂逞凶?他剛剛還攔著我不許進海棠院,難道你沒有教他們誰才是這院子的主子?」說到這里,姜氏還是一肚子氣。

「大太太,我就是這院子的主子啊!他們認我就好,這里是海棠院,可不是蓮心院。」

朱玉顏搖頭,口中嘖嘖有聲,不掩嫌棄。「何況我說,大太太你換的人當真不行,剛才我買的新護院只兩招就打趴了你換的護院,不知道那人你去哪兒買的,比上次的還不如,顯然你又被坑了,這錢花得真不值。」

姜氏雙眼圓睜,險些罵出娘來,她指著屋中除青竹外一個個陌生的臉孔。「那其他的下人怎麼回事?你也都換了?」

「因為你安排的人我不喜歡。」朱玉顏理直氣壯說道。

「就因為你不喜歡」姜氏搗著胸,覺得自己都要氣出內傷。

「不喜歡的人不攆走,難道還擺在面前惡心自己?」朱玉顏一臉古怪地看著姜氏,「大太太你跟前的松枝,不也是你喜歡才擺著嗎?」

「我跟前這是桂枝!不是,我要說的不是這個。」姜氏簡直氣昏了,差點被這丫頭帶偏,連忙又將話題拉回。「我和你說過了,府里最近入不敷出,要節制花費,你一 口氣買這麼多下人,公中多出這筆花費怎麼都說不過去……」

「唔,我不是花公中的錢,我花自己的錢買的。」朱玉顏截斷她的話頭。

姜氏眉頭一皺,「你哪來的錢?」

「我娘留給我那麼多東西,我不應該有錢嗎?剛好也年底了,我將我娘嫁妝里所和田莊里的管事叫來查帳,把今年的收益全拿回來了,今年就不勞煩大太太了。」朱玉顏笑嘻嘻地,彷佛自己做了什麼好事。「喔對,以後也不用麻煩了!」

姜氏這下忍不住火氣了,直接怒斥道︰「你年紀輕不懂事,本就應該讓長輩替你看管財物,怎麼可以」

朱玉顏再一次打斷姜氏的話,不實指控她可不想听,「我這也是為你著想啊!大太太你想想,如果傳出去當嫂子的人管著弟媳的嫁妝,這能听嗎?你們大房的臉面不要了?所以我只好辛苦一點收回來自己管,大太太你不用謝我,這是晚輩應該做的。」

「你……你你你……」本屬于自己的大餅被整盤端走,姜氏覺得自己心都糾成一團,痛得她臉色猙獰。「大病一場之後,顏兒你似乎越來越不听話了,長輩說一句你能頂兩句!好,就算不論你花誰的錢,難道你不覺得一個姑娘家自己外出,一出去就是幾個月不見人影有錯嗎?」

不能講錢,因為立場不穩,那姜氏便揪著她另一個錯處猛打。

「有錯啊,我認錯。」但堅決不改。

「既然你知道錯了,那就得認罰!老太太可是在蓮心院等著我的回話……」

「你罰啊,是要克扣我的膳食,還是要打我板子,盡量罰。」朱玉顏認真地看著她,自認表現得很誠懇。

但姜氏卻是更氣了,呼吸都不順暢起來。

這死丫頭有錢,扣膳食她根本不怕,打她板子也得先打得過她院子里的護衛才行……自己想教訓這死丫頭竟無從下手。

和這個丫頭說話總覺得氣悶,幾次都被堵得啞口無言,只能自己生著悶氣,姜氏覺得再說下去自己內傷都要加重幾成。

「老太太的意思是,沒收你三個月的月例及用度,同時禁足,不許出海棠院一步!」把一切往朱老太太身上一推,這般嚴罰後姜氏仍不解氣。

「好啊。」朱玉顏答得干脆,就是不知道這禁足令能撐幾日呢?她倒希望能長一點,她去鳳翔一趟也挺累的,剛好趁機休息一下。

兩人互不相讓地對視,就在這個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下人的稟報聲,打破劍拔瞥張的氣氛。

「大太太,大姑娘!陶府送來請帖,說是陶家少爺有事相邀大姑娘商談。」

听到這話,屋里的青竹眼楮一亮,有些意外又有些欽佩地看向朱玉顏,後者好整以暇地瞄了回去一眼,這不就有人來英雄救美了嗎?

「陶家怎會來帖?我看看!」姜氏不敢相信,連忙站直了身子,逕自取過請帖,發現邀請的日子就在下月十五,元宵之夜。

由于朱玉顏是小輩,邀帖讓長輩先過目無可厚非,何況這帖子她本也沒想瞞著,就任由姜氏先取了。

「怎會約這個時間……」姜氏詫異地直瞄朱玉顏,一個男子單獨邀請女子共游元宵燈會可是相當的曖昧,當初放出想將朱玉顏許給陶家的風聲時,可沒見到陶聿笙有什麼反應,怎麼現在又……

雖說陶聿笙意圖不明,但姜氏考量到朱家正處于風雨飄搖的時刻,陶家只怕稍一用力就能掀了自家的船,不敢斷然拒絕陶聿笙的邀約。

她將請帖交給朱玉顏,沒好氣地道︰「那禁足……就到下月元宵吧!」

說完,姜氏黑著臉走了,今日本想來找朱玉顏好好算帳,卻是一筆也沒算到,還把自己給氣飽了,看來這丫頭真的不能再留了。

朱玉顏毫不在意姜氏走時臉色有多難看,笑吟吟地逕自打開請帖,看到邀約的時間果然是元宵之夜,不由輕嗤一聲,那張絕色臉上的笑容,更多了些深意。

若那男人期待她接到帖子後會浮想聯翩、小鹿亂撞的話,當真是想太多了。

「連送張帖子都要耍些心機,這男人果然一點虧都不肯吃啊……」

因著朱宏晟不在,朱玉顏也借口被禁足,未再踏足蓮心院,朱家這一個年過得有些冷清,就朱宏祺一家四口與朱老太太圍爐守夜。

一整個除夕夜就見朱老太太罵朱宏晟父女多不孝,朱宏祺沉著一張臉,姜氏本還想說點好話,見朱遠望與朱遠景自顧自的胡吃海塞,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又氣得肝疼,連和稀泥都懶了。

朱玉顏倒是在海棠院里也置辦了一桌豐盛的宴席,主僕一起自在地享用了年夜飯,還一起守歲,一群新買的丫頭教會了她玩葉子牌,屋子里笑聲連連,讓朱玉顏穿越後的第一個年過得倒是有滋有味。

很快地,時間便來到了元宵節。

太原燈會雖不像京城那般立有驚山巨燈,也不若金陵能在秦淮河擺放萬盞水燈,但同樣沒有宵禁,戶戶張燈結彩,置身其中倒也是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

陶聿笙邀約的時間雖然曖昧,但相約之地卻是朱家酒樓,不在彼此的宅第免落人口實,也不約陶家的產業似別有所圖,顯然他也就是文字上還擊,但行事並不逾矩。

朱玉顏很看重這次會面,畢竟是第一次正面交鋒,戰袍定要好好打點。

她選了 一襲石榴紅水波紋的斜襟襖子,內里偷偷掐了腰,搭配鳳尾長裙,頭上一枝梅花流蘇步搖,隨著步伐搖曳生姿,再加上她用的是現代的化妝手法,還入境隨俗地貼上梅花花鈿,一顰一笑可說艷色無邊。

饒是青竹每天圍繞著她打轉,看到盛裝的大姑娘也看得呆了。

朱家眾人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她大搖大擺、氣勢不凡地上馬車,卻是無人敢攔——他們既希望朱玉顏被陶聿笙看中,又希望陶聿笙看不上她,心態矛盾扭曲得很。

燈節路上人多,花了比平時多兩刻鐘的時間,馬車才來到了朱家酒樓。

陶聿笙已在門口相候多時,見到朱家馬車,便親自來到車簾外,待車夫擺好車凳,他在車外有禮一揖。

「久候朱大姑娘芳駕,姑娘赴約,在下受寵若驚。」他文縐縐地說道。

在車里的朱玉顏听到這樣酸溜溜的一句話,險些笑出來。

嫌她來得太遲就直說,古人就愛拐彎抹角,不過這陶聿笙的聲音倒是好听,溫柔還帶有磁性,若非她大風大浪見多了,光這迷人嗓音就能先讓人生出些遐想。

她示意青竹打開車簾,而後自己探頭出去,與陶聿笙打了照面,兩人都是一愣,空氣像是在此刻凝結了瞬間。

陶聿笙沒想到那日縴縴玉足的主人,生得如此風姿冶麗,艷而不俗,她只是朝他淡然一笑,這萬千燈火就像沒了光采,只余她是光亮。

他來之前特地調查過她,得來的結果都說朱玉顏性格怯弱,外貌也不甚驚人,從未白過任何美名,結果卻是眼見為實,耳听為虛,這等從容自信的女子,豈會埋沒住後宅?

他卻不知原主確實因為被姜氏與朱老太太刻意嫌棄挑剔,失去自信,鑽牛角尖地不敢打扮,性子也畏怯,就算難得出門也是頭都不敢抬,所以認識她的人還真不多。

而朱玉顏初見陶聿笙,倒是比他少了些驚訝,畢竟傳記里對他的容貌氣度多句推崇,她只覺得親眼見到,此人確實不負書中豐神俊朗的形容詞,身姿挺拔,同時又有一種沉著的氣度,端得是風度翩翩。真要說容貌,陶聿笙劍眉星目不輸現代那些小鮮肉,卻比他們多了英氣和干練。

他朝著她伸出手,有禮地頷首。

這是要扶她下馬車,害羞一點的姑娘在此時可能就臉紅了,朱玉顏卻是大大方力的將手搭在他的手上,姿態優雅地下了車。

反倒手心踫到柔軟滑女敕的陶聿笙心頭微微有些蕩漾,果然這樣的女人才符合他的想像……不,她比他想像的更加令人驚艷,比起她的容貌,她的大方與坦然才是令人耳目一新的關鍵。

朱玉顏下了車後,不由被街上華燈齊放的流光溢彩吸引,兩人沒有進入朱家酒樓,反而像已經認識的朋友一般,自在地肩並肩逛起了燈會,青竹及長恭在一旁緊緊跟隨,隨時注意有沒有不長眼的路人沖撞了主子,也避免兩人有孤男寡女之嫌。

兩人在一個花燈攤位停下,看著她目光一直流連在一盞小巧可愛的兔子燈上,陶聿笙淡淡一笑,上前猜了燈謎,三兩下便成功地得到了那盞花燈。

他卻沒有直接給她,而是一直拿在自己手上。

朱玉顏怎麼看那燈就是與他不搭,索性直接朝他伸出手,「我以為這兔子燈是要給我的?」

陶聿笙被她的大言不慚說得都笑了,順勢把燈給了她,一語雙關地道︰「你倒是什麼都敢說。連你爹都不會正面與我杠上,另闢蹊徑去尋生路,你卻是直接劫了我的草場,怎麼從未听聞你有大膽的名聲?」

朱玉顏一點也不露怯,反而正視著他,用著不輸他的傲氣說道︰「听聞陶少爺溫潤如玉,行事有儒商之風,可卻在我朱家酒樓危難之際,挖走了供應酒樓的菜肉商販,也沒聞陶少爺有狡詐的名聲啊?」

「伶牙俐齒不可取。」他看著她,笑得如沐春風。

「裝模作樣要不得。」她回視他,眼神燦然若星。

陶聿笙不由朗笑起來,「老實說,我雖不敢小看你爹,但我有信心拿下朱家。但現在你出現了……」

「兄台要拿下朱家可能要辛苦點了。」她朝他揚揚眉,接下他的戰書。

陶聿笙不禁又笑了,感覺今晚笑的次數許是比去年都多,朱玉顏當真與眾不同,勾起他莫大的興趣,想要了解她更多。

兩人于是聊起了牲畜與草場的生意,雖然是唇槍舌劍互不相讓,卻也漸漸地越聊越多,話題一個接著一個,分明是兩個不同時空的人,觀念及看法在此時竟無比契合,惺惺相惜。

陶聿笙這次算是被她狠狠咬走了一大口利益,但他卻沒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覺,反而有些意猶未盡,欲罷不能。

就在這個時候,兩人忽听青竹驚叫一聲,朱玉顏停下了話轉頭去看,就見到一個乞兒搶走了青竹的荷包,而後拔腿就跑。

青竹沒多想便追了上去,那荷包里可是裝著她大半財產!

兩人在擁擠的人群里追逐,朱玉顏本能的覺得不妥,多走了幾步想拉回青竹。

「別追了!」

然而朱玉顏的喊聲被四周嘈雜人聲淹沒,青竹已然跑遠,就只是這麼一個錯眼,再回頭想叫人,竟已然與陶聿笙主僕走散了。

無奈之余,朱玉顏只能尋找青竹的背影,隔著一段距離勉強跟上,最後她見青竹追到一處巷口,卻是被人搗住了嘴拖進暗巷。

朱玉顏見狀牙齒一咬,不假思索也跟著追了進去。

果然,當她一進暗巷,馬上巷口就被兩名大漢堵住,而青竹被人挾持在巷尾,一個人影穿著學子的長衫,慢悠悠地走向了朱玉顏。

「朱姑娘久違了。」馬文安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假裝有禮地朝她一揖。

朱玉顏唇角一抿,決定收回方才批評陶聿笙裝模作樣的話,明明眼前這人才真是裝模作樣的翹楚,惡心得令人反胃。

「你是誰?」她冷聲問,一邊把手里的兔子燈先擱在了一旁地上。

「朱姑娘竟不認識我?」馬文安搖頭晃腦。「也是,上次相遇,姑娘在馬車之中,沒見過我也是正常。在下馬文安,來自……」

「你就是那個馬文安?你想干什麼?」朱玉顏直接打斷了他的自我介紹,在她听來那些都是廢話,她沒興趣知道。

「在下對朱姑娘仰慕許久,只可惜姑娘並沒給在下機會,那麼在下只能唐突一番,盼得佳人青睞。」馬文安著迷地看著她嬌媚的臉龐,也不想掩飾自己的色心,竟是雙手一張就要朝她抱上去。

「大姑娘!」青竹終于掙開搗住她嘴巴的手,尖叫一聲。

正四處尋人的陶聿笙,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極為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猶如水滴入海的叫聲,他朝著聲音快步尋去,入了暗巷就看到馬文安意欲輕薄朱玉顏的畫面。

他難得失去了冷靜,執起摺扇就想親自教訓那畜生,但兩個壯漢攔了他的道,讓他一時難以靠進。

可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令人難以置信的事發生了。

朱玉顏不知怎麼辦到的,身子一矮,順著馬文安撲向她的勢頭抓住了他一只手臂,然後巧妙的旋身,那馬文安被她這麼一帶,竟是整個人飛起又重重地被摔在地上,沒了聲息。

青竹忘了尖叫,壯漢們也忘了攔路,連陶聿笙都忘了救人,眾人呆愣愣地看著這一幕,簡直比看到豬在天上飛還要驚嚇。

朱玉顏一只縴縴玉足踩在了馬文安的身上,讓馬文安疼得一抽一抽的,之後又像是不解氣似的多踩了幾下。

末了還是陶聿笙先回過神來,順手就以摺扇為武器,將攔在暗巷的兩名壯漢制服,而長恭也急忙過去救下了青竹。

朱玉顏踹得高興了,才一把抽掉馬文安的腰帶,將他雙手連帶整個上半身捆綁嚴嚴實實,接著抬頭才看到陶聿笙、青竹及長恭三個人張口結舌地盯著她,似是被她駕輕就熟的捆人舉動震驚了。

她清咳了兩聲,拍了拍手後又打理了一下因為打架而有些凌亂的外表,扶正了頭上的梅花步搖,再彎腰撿起擱在地上的兔子燈,重新面對他們時,優雅莊重,手里的兔了燈連火部沒滅,儼然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陶聿笙無言了好一會兒,突然笑了,「實不相瞞,在下調查過朱大姑娘的背景,都說朱大姑娘生性溫柔怯懦,連只螞蟻都舍不得踩,如今一見分明巾帽不讓須眉。」

說的都是好听話,但朱玉顏總覺得他在偷偷嫌她粗暴,于是挑眉自信地說道︰「那是因為知道我厲害的人,都不在這個世上了。」

她這可是大實話,她是穿越來的,知道她跆拳道黑帶五段的人都不在這個時代。

陶聿笙卻是笑得更加不可自抑,他實在太欣賞這個女人了,怎麼就不讓他早點認識她,他的人生定然會更加豐富有趣。

「那真是太好了,在下最愛招惹的就是囂張的人。」尤其是囂張的女人,他在心里暗暗加了 一句。

「恰好我最愛招惹的,也是表里不一的男人呢!」她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幾名壯漢,能打得過這些人,難度比她招倒馬文安這個文弱書生要高得多,陶聿笙那把扇子果然不是光拿皆耍帥的,打人自用兩相宜,改天定要好好問他哪里買的。

時間不早了,朱玉顏順勢告辭,為了她的名聲,陶聿笙機靈地表明馬文安等人由他處置,留了長恭在原地料理後續,自己則送她回朱家酒樓,目送她上馬車。

突然間,朱玉顏在掀起車簾子時,本能地一個回頭與陶聿笙目光接觸,四目相對似有火花閃爍,無言地承認了對方與自己勢均力敵,是此生勁敵的地位。

從今夜起,他們才真正開始將對方放在心里最該注意的地方。

從元宵燈會回府,蓮心院那兒千方百計的向朱玉顏打听整個過程。

雖然當時姜氏也派人遠遠地跟在後頭,但一開始就離得遠,什麼都沒听到,後來因為人多又跟丟了,只得親自相詢。

朱玉顏怎麼可能讓她探听到一絲半點,直接告了病,姜氏見狀自然派人前來噓寒問暖,朱玉顏趁機要了不少好處,這陣子海棠院的待遇提升許多,伙食也變好了,拖欠了許久的春裝也送來了,偏偏姜氏還是什麼消息都不知道。

當她終于反應過來自己被朱玉顏耍了,還發了好大一回脾氣,蓮心院被她發作的下人一只手都數不過來。

小輩日漸騎在她頭上,姜氏吞不下這口氣,正想尋個由頭再到海棠院耍個威風時,朱宏晟回來了。

朱玉顏最近告病,好幾日都沒去蓮心院請安,朱宏晟回府的事她自然不知道,而後者在向朱老太太及姜氏問好後,听到女兒病了,便擔心地匆匆往海棠院來了。

這個時候,朱玉顏正倚在院子內海棠樹下的胡床上,享受著春風拂面,陽光送曖,一邊吃著桃花餅,喝著桃花茶,一邊拿著一本江南雜記津津有味地看著呢!

「大姑娘,二爺回來了 !」青竹得到了前院來的消息,便連忙來通報了。

朱玉顏正沉迷在書中那杏花煙雨、小橋流水的情境,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二爺是誰,待她終于反應過來,輕輕啊了 一聲,手里的餅都還來不及放下,朱宏晟已一腳踏進小院。

映入朱宏晟眼里的,就是自己一向柔弱的閨女,正躺在樹下胡床上,一手拿餅,口中還一嚼一嚼的,杏眼瞪得老大地看著他。

說好的重病在床呢?

朱宏晟遲疑了一下沒開口。

朱玉顏索性也不想裝了,她在這朱府里沒幾個信任的人,但朱宏晟據她所知,是真心疼愛女兒,所以她打算在他面前就坦蕩自然了。

自古以來父親養娃就是糙的,朱宏晟即便關心朱玉顏,也不可能像母親一樣和女兒促膝談心、推心置月復,加上原主沉默內向,對父親一向報喜不報憂,平素見面都說不到兩句話,她就賭他對朱玉顏並不是完全了解,一段時間不見發覺女兒性格大變也不會多追究。

朱玉顏由胡床上起身,露出一記燦爛的笑容,「爹回來了?」

女兒難得朝他笑得如此歡喜,朱宏晟受寵若驚,「听說顏兒病了,如今可是大好了?」

「才沒病呢!」朱玉顏老實說道,「就是覺得蓮心院煩了點,想躲個懶。」

朱宏晟聞言卻未斥責,反倒輕輕一嘆。「這陣子我不在,辛苦顏兒了!」

他又如何不明白兄嫂對女兒並不上心?

只是他想,府里還得靠他養活,相信大房也不會對朱玉顏太過分,一星半點不周到,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反正他每次出門前都留了大筆銀兩給女兒,不足之處女兒大可自己添足,而他每次回府也沒有听過女兒抱怨,想來在吃穿用度上沒有太苛待。

不過生活上吃飽穿暖,情感上兄嫂確實對女兒相當冷淡,尤其是重男輕女的老太太,只差沒在玉顏出生的時候就扔山里了事,還嫌養個女兒家浪費府里食糧,這確實委屈了。

然而朱宏晟不知道,原主被教得凡事逆來順受,吃不飽穿不暖也不敢吭聲,朱宏晟留下來的銀兩更是不敢花用,還被姜氏借故刮走了不少。

要不是換了靈魂,原主說不定還穿著兩年前做的春裝,袖子裙襪都短了 一截,幸好她習慣穿淺色的,洗到褪色也瞧不太出來,否則也太難看了。

朱玉顏穿越過來倒是替自己找回了些場子,過去那些委屈不是她受的,所以她也沒打算抱怨,讓朱宏晟愁上加愁,只是看著朱宏晟不加掩飾的憐愛,她心中動容。

「爹才辛苦了,去了這麼久才回府,外出的衣服都還沒換下就來看我了。」她是真的政動,現代她的親生父親可是個大渣男,在外花天酒地揮金如土,和母親離婚後從來不關心女兒,最後死在了外面,大筆負債還是她解決的,可朱宏晟自己都不好過了,卻處處想著女兒,確實是把她擺在心尖尖上了。

她拉著朱宏晟在胡床的另一頭坐下,替他倒了杯桃花茶,又讓青竹多送些茶點來。

過去的女兒面對自己大多沉默,如今居然說了這麼多話,還笑得這般溫柔,對自己關備至,朱宏晟一顆慈父心都要化了,不由也多說了點。

「爹也沒去遠,就在府城近郊的一些農村莊子里走動。只不過今年咱們北邊見雨少,那些蔬果菜肉的不好收,才會多花了點時間。」

雖他只是簡單帶過,朱玉顏卻听出來這一趟朱宏晟並沒有達成目標。

「爹,那收菜肉的事,你不用再擔心了,陶家那里和我說好了,他們不會再刻意為難朱家酒樓的食材采購,你大可再去找以前那些商販,他們這次會同意重新和我們簽買賣的契書了。」朱玉顏說道。

朱宏晟聞言卻是大驚,「陶家與你說好了?這是為何?你怎麼會和陶家有瓜葛?」

朱玉顏早就把理由想好了,便大大方方地說道︰「女兒見父親為酒樓的事在外奔波,心里也不好受,便去問了李掌櫃發生什麼事。受了父親這麼多年教養的恩惠,女兒也想替父親做些什麼。

「女兒打听到了陶聿笙前往西北邊境,再與朝廷去年收復河套開啟榷場之事連結起來,女兒便推斷他是為了陶家酒樓要去北方榷場買賣牛羊,而牛羊的買賣需要飼養的地方……女兒就提前去劫了他的草場。」

她仔細交代了自己帶了海棠院所有的錢,包括朱宏晟留給她的,還有王氏嫁妝里的一部分,如何搶先一步到鳳翔府承包了二十年的關山草場,又如何在元宵之夜與陶聿笙討價還價,不僅狠狠地刮了他一層皮,還要回了朱家酒樓采購的主動權。

朱宏晟听得目瞪口呆,「顏兒,你……你這也太大膽了!」

他像是重新認識了一遍朱玉顏,忍不住又上下將她打量了一回,這才發現女兒的打扮比過去鮮亮了許多,那過人的姿容也如花朵瞬間綻放,連他這做父親的都覺得耀眼。

竟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女兒改變了這麼多?

「虎父無犬女啊!爹你不相信我,也該相信你自己。」朱玉顏得意地一笑,但在父親而前就顯得有些撒嬌了。「朱家的女兒,哪里又比陶家的兒子差了?」

她的親近令朱宏晟十分受用,對女兒身上變化的那絲疑慮也瞬間褪去,只引以為傲,「哈哈哈,你說的是。我朱宏晟的女兒,又哪里輸給陶鐘的兒子?這件事情,你干得好。」

「父親過獎了,只要父親不怪我不吭一聲就跑到鳳翔府那麼遠的地方就好。」

這話其實有些試探,古代講究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如果朱宏晟也是這般觀念,接下來他必會勸誡或訓斥她不能有下次,那她很多對振興朱家的想法,要實現就有些困難了。

誤料,朱宏晟許是沒有兒子,對女兒向來希望她堅強大氣,巾幗不讓須眉。如今她終于能自立了,他高興還來不及,豈會從中阻攔?

「若我在府里知你要遠去鳳翔府做此事,那必然是會阻攔的。」他先坦言了自己對她一個女兒家的擔憂。「但你不僅一個人完成了,還做得這般好,逼得那陶聿笙須向你妥協……

要知道自他在商場行走,我們朱家就只有挨打的分,就連你爹我應付陶聿笙,也應付得勉強,你能應付他,顯然你是有能力的,爹再阻攔豈非扼殺了你的成長?

「我老了,就要認老,現在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他嘆了口氣,看著她的眼神有感慨,更有欣慰。「你若對這有興趣,自可放手去做,爹支持你。」

他沒說的是,打從陶聿笙對朱家出手,又有兄嫂那些人拖後腿,他早預料到朱家遲早會倒,也暗中替自家人鋪著後路。

可就是沒想到女兒還有這種天賦,甫出手就漂亮地反擊了陶聿笙,說不定有她插手,朱家還有一絲希望。

朱玉顏喜出望外,朱宏晟對女兒的縱容與期許,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也讓她對他又多了幾分親近。

此時青竹送來茶點與一些膳食,朱玉顏便親自布菜添飯,服侍朱宏晟用餐,朱宏晟哪里享受過女兒這般孝敬,過去父女兩人的生疏隔閔如夢一場,不由眼眶都有些紅了起來。

席間,父女兩人言笑晏晏,海棠院里不時傳來笑聲,下人們皆放輕了腳步,盡量不去打擾這對父女重逢,青竹也識相地在送完膳後就退開一邊,抬頭看了看樹上含苞待放的花朵,忍不住露出一個微笑。

真好,冬天過去,這會兒海棠院是真的入了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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