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全靠演技 第九章 自此都是真实
第七天,没有药物抑制,血脉瞬间畅通,冰冷的身子涌进一股热流。
紧闭的双眼张开,原以为触目所及会是密闭的棺材,但是并没有,棺盖被打开了,夜明珠柔和的光芒照入棺内。
意识恢复,但身躯仍然无法动弹,闭上眼睛运行内功,在呼吸吐纳间,手脚、身子渐渐恢复知觉。
怀里有人?怎么可能?
他低头一眼,是皇后吗?竟然选中她来殉葬,是杨萧两家合计出来的结果?
不对……就算殉葬,她也不该躺在自己身旁。
轻轻推开,细微光线照在她脸上,心头咚的一声,是向萸!她怎么会在这里?小顺子怎么没把她从地道带出去?
她死了吗?石磨瞬间压心,沉重得他无法喘息。
恐慌让他的血管剧烈收缩,全身颤栗不已,不会的、不该是这样的,他精心计算过每个环节,不可能会……
咸水漫过脸颊,额头青筋浮现,眼底红丝密布,炽烈的恨意狂袭,他想杀人!
终于,他能够动了,起身一把将她抱进怀里,齐沐谦这才发现她的胸口有微微的起伏,抓起她的手腕号脉。
呼……憋着的气通了,太好了,她没死!
活着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他亲亲她的额头、亲亲她的脸颊,他温柔地对她说:“没事了,我们都会没事。”
起身盘腿吐呐运功,约莫两个时辰,一只肥硕的紫金色虫子缓缓从耳朵爬出来,顺着他的脖子肩膀手臂往下攀。
紫金蛊养成不易,是周承拿齐沐谦的血养的,足足养了三年才养出一寸大小。
齐沐谦从腰带中取出缝在里头的红色蜡丸,让顺着手臂往下走的紫金蛊爬回熟悉的小窝,再收回腰带中。
是的,他从没打算就范,从进宫那天起他就在筹谋今日,因为他答应过娘要好好活着。
他做到了,他不但会好好活着,还要翻转局面,要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最好的报仇方法是什么?是把对方耗尽毕生精力谋取的东西一点一滴箍出来,是让他们多年的算计成为一场笑话。
这是当年义结金兰的齐沐谦、杨磬、周承的共同认定。
所以大齐江山早晚会回到他手中,杨磬将亲手摧毁杨家的繁荣,而周承……周王的其他儿子全废了,皇位只能传给当年被舍弃的他。
体力恢复,齐沐谦将向萸抱出棺木坐在高台上,他想起“齐沐”、“齐谦”,她说要把他组装回来;想起她的霸凌犯规,想起本能催促了她爱他……
亲亲她的额头,他说:“答应了,答应许给你一个完美结局,答应对你一辈子专心。但是肖战是什么东西?长得很好看吗?有我好看吗?不至于吧……”
把人皮面具揭下,那张肖似先帝的脸瞬间天翻地覆大改变。
长眉斜飞入鬓,鼻梁挺直,一双丹凤眼散发着勾魂魅力,眼眉如画、风流俊俏,事实上他长得不像先帝,他的五官更像母亲,现在他的长相完全符合向萸对审美的要求。
俯,他也想要犯规加霸凌,吻上她的唇,感觉和印象中一样柔软甜美。
他又说:“我会的,会跑到杨磬面前,狠狠把他比下去,会抬头挺胸对他傲娇的说在美貌面前,能力是个屁!”
知道不?其实霸凌这种事很容易上瘾的,于是他一霸再霸,霸到最后,昏睡中的她嘴唇肿了起来,如果不是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他还不打算止霸。
一块石砖挪动,又一块、再一块……不久黑洞成形,黑衣人从里面钻出来。
“主子久等了。”撕去“小顺子”脸皮的郑明单膝跪在齐沐谦跟前。
“外面情况如何?”
郑明看一眼主子怀里的向萸,再瞄一眼空空如也的后棺,瞬间想通——原来如此,他怎么会没有想到?
“齐沐瑱在群臣的簇拥下登基为帝,朝臣百姓齐声欢呼。永福宫传来消息,太后娘娘精神不济、性情暴躁,近日来已虐杀十几名宫女。”
“姑娘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禀主子,『旧帝』驾崩当晚,向姑娘在德兴宫里失踪,属下等人几乎把后宫翻遍了,都没有找到姑娘,我们猜测姑娘被齐沐瑱带走,阿无到敬王府找过好几趟却始终无果。但是今天下午,月影在准备离京的商队里找到乔装改扮的皇后娘娘,属下猜测姑娘的失踪会不会与皇后有关,但皇后嘴巴严实,套不出半句话。”
如果可以打皇后娘娘的玉屁,应该多少能套出几句,只不过没人敢动这个手,毕竟是主子名义上的合法妻子。
齐沐谦笑容里藏着冷酷,原来向萸不是被杨玉琼拦截,而是替皇后挡了死劫,只是……宫女那么多,她为什么非要向萸不可?
“他们怎么解释旧帝之死?”
“如同主子猜测的那样,向萸为父报仇,潜入宫中刺杀皇上,太后娘娘悯其孝心,留她全屍,午门绞杀后与向文聪葬在一处。”
“知道了,走吧。”
“是。”
从京城到临州,飞马狂奔、十余日可入境,但是带了个昏迷不醒的小姑娘,车马走走停停,近二十日方踏入临州。
齐沐谦天天喂药,让她一路昏睡兼调养身体,他把自己病在床上那段时期,她对他做的全为她做一遍。
也在她耳边悄声说情话,也试着做出告白动作,当然罗,犯规的事必须从早到晚重复重复地做,虽然马车内部条件有限,但这并不妨碍他对犯规上瘾,因此某个昏昏沉沉、醒醒睡睡的女人,嘴唇始终肿胀不已。
心存罪恶吗?当然不,话是她亲口说的——谁让你无力反抗,弱者就是要被强者霸凌,弱肉强食、物竞天择,亘古不变的道理。
道理是用来干么的?用来遵守的呀,他当然得趁机霸凌个够,否则太对不起弱肉强食、物竞天择。
此时赶马车的两人,正用气音对着话。
月影问:“你觉得咱们主子这样……正常吗?”
对一个没有反应的女人如此痴迷,跟与屍体做那啥啥啥有什么不同?
郑明莫测高深道:“如果主子正常,现在就得在地宫里躺到地老天荒。”
月影叹了口气。也对,拱手把权力让出去再抢回来,跟月兑裤子放屁异曲同工,正常人不这么干的。“你觉得向姑娘会变成未来的皇后娘娘吗?”
郑明瞄了眼,淡定回答,“会。”
“为什么?”
“向姑娘是主子的救命恩人。”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这样的话主子亏大了。
“对。”主子早就饥人家小姑娘很久,她还没进宫之前就派人盯着、守着、护着,如果不是太想把人家据为己有,干么护食到这等程度。
“所以咧,我们要怎么做?”
“讨好、巴结、蒙着眼夸奖她长得很美。”
“她又不丑,干么要蒙着眼睛夸?”
“看过主子真容后,你还能觉得她美?”
这是大实话,不比不知道,一比就像鲜花插在牛粪上、暴殄天物、月下老人瞎了眼……
月影又叹了一口气,“往好处想,她会画墙。”
“我三岁就会画墙,被我老娘拿帚子打到不敢画。”早知道这样也能勾人,就该把这才艺给好好栽培,郑明暗暗想着。
“如果你有本事让主子笑成那样,我就喊你娘娘。”
想起主子的笑,忽然觉得春风拂过墙面,春花朵朵开,春燕处处飞……其实认真想想,呃,向姑娘挺不错的。
她没死?都埋进地宫里了,还能再活回来?不可能,除非不是凡胎。
所以二度穿越了吗?向萸不敢动作太大,生怕动能改变空间,她转动眼珠,张望、忖度。
这是间奢华度爆表的房间,瞧那桌、那椅、那柜,全是昂贵作料精致雕工,再感受一子,背后的床软呼呼的,如果不是独立筒就是垫了无数层丝滑柔软的被子。
小小地抬一下手臂,看一眼身上穿的,依旧是古装,面料是高级绸缎,手腕上戴着个翡翠手蠲,这个、这个是……沐谦亲娘要给媳妇的,是他的求亲信物啊,她始终戴着,从来没有拔下来过。
所以是手躅带领她穿越了?它将要为自己圆满爱情?换言之,沐谦也穿越了,他们将在另一个崭新的时空里相遇?
所以呢?这一世的她是名媛淑女还是青楼名妓?如果是后者她定要哭给老天爷看,她没事业心啊,当当韦春花那种过气妓女还行,让她当正牌名妓,天天用各种马赛克技巧在男人身上摇晃……杀了她吧,重新穿越比较省事。
视线转向床侧,那里坐着一个酣睡的男人,她鼓起勇气撑起上半身,试着看得更清楚些。
那是个夭寿帅的男人。
正常男人长不出这等样貌,除非是玉皇大帝来投胎,或者狐狸精成形。
她没有夸张,除尘若仙,雍容贵气,长身玉立,朱面丹唇,浑身透着股书卷气,对着他,不禁让人想要开口大声欢唱对你爱爱爱不完……
他会是穿越后的沐谦吗?如果不是呢,如果他只是男配……找这种长相的人当男配,是对男主的辗压与欺辱啊。
不管男主或男配,重点是对于二度穿越的自己,他是恩客还是相公?
“醒了?”在她胡思乱想间,男人张开眼睛,满脸温柔。
视线相对,心脏狂跳,哇咧变心了哦,太快了……才说要为沐谦守身如玉,才说要领养两个孩子,把他组装回来,此时此刻她却被只野狐狸迷得晕头转向。
呵呵,穿越真是爱情最重大的考验。
这样不好,视觉善于欺骗知觉,她不能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变成渣女。没错,不是心动,她是被他身上那股带着桂花味的竹叶清香给迷惑,是……沐谦的味道啊……
算了,先别管香气或狐狸精,她必须确定自己是谁、身分为何,确定身处哪个朝代,传承了哪位姑娘的下半生。
“呃,不好意思,能递面镜子给我吗?”
齐沐谦讶然,他怎么都想不到,向萸清醒后要的不是水或食物,而是镜子。
虽然惊讶,他还是顺着她的心意,给她拿了面镜子。
这一照,她还是那个向萸,虽然比起之前好像有点微胖,但整体没有太大差别,所以咧,现在是什么情况?
“公子……”
“不认得我了?真糟,我还决定听你的话,把贤明帝君演得丝丝入扣、动人心弦。我还打算当齐沐、齐谦的亲爹呢。”他冲着她,露出大大笑容。
闻声,她呆滞、癫狂,胳臂陡然出现千斤重量,她的手指抖抖抖,用尽全力好不容易才举到他的鼻子前端,好像在说:你这货,有伪造之嫌。
笑着握住她颤抖不止的手,他将她提抱入怀。“这么惊恐?我还以为你喜欢我,真心想把我给组装回来。”
“你是齐沐谦?”
“怀疑哦。”
“你易容?”
“现在是真容,以前那张脸才是易容。”
“为什么要扮丑?”
“为刺激杨玉琼,她痛恨先帝,我便整出一张先帝脸。”
当然他的脸不是一天就能改变,是日积月累、替换过无数张人皮面具,才慢慢“长”成先帝模样。
“你没死,从地宫里逃出来了?”
“对啊,是你想让世界因为我的存在变得闪亮,是你让我相信自己终有属于我的盛举,是你让我别因为磨难停住脚步,坚持住就会拥有属于我的蓝图。”
呵呵……呵呵……她傻笑个不停。
“吓呆了?”
她摇摇头,回答。“太不真实。”
“没错,爱情不真实,但我会在灯火阑珊处,等待寻觅爱情的你,向萸,从现在起,你过的每一天,看到的每一件事,都是真实。”
他全听见了,听见她在耳边对他说的每句话。
她又傻笑了。“既然你有计画,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你的演技不行,如果让你知道实情,面对杨玉琼那个老人精,肯定会破绽百出。”
理解,他的话句句属实,她确实没有演艺天分。
“这里是哪里?齐沐瑱当上皇帝了吗?他没有一路追杀你?”
“这里是临王府,我现在的身分是临王,他认不出我,自然不会追杀我,何况对天下百姓而言,齐沐谦已经成为先帝。”
临王?她听爹爹说过,先临王是先帝的异母弟弟,被分封到贫瘠穷困的临州,年纪轻轻就抑郁而终,独子继承爵位,却是个人人都说活不过二十岁的病秧子?
“我有点……迷糊。”
“没事,我来帮你理清楚——先帝手中握有虎符,它可以调动飞虎营七千名将官,这些将官都是菁英中的菁英,只受皇帝辖管,旁人命令一概不听。先帝中毒后,自知所剩时日不多,一方面召来辛将军,让他护我坐稳龙椅,一方面让心月复将虎符和玉玺送到母亲手上。母亲认为福王府不安全,便将它们埋在嫁妆中的庄子里,这件事连同我的身世写在信里,缝在女圭女圭月复中。”
“杨家数度想接手飞虎军,但辛将军坚持只认虎符不认人,几次被拒绝,心胸狭隘的杨丞相竟然罗织罪名想歼灭飞虎军,幸好辛将军有心计、有谋略,在杨丞相动手之前,早一步化整为零,将飞虎军送到临州。之后辛将军找到外祖父,他们合力渗透后宫,在我身边安插人手,这些年飞虎军在临州扩大编制,已经从七千增为五万人。
“三年前,杨玉琼为我挑选萧氏为后、梁氏为妃,为表达不满,婚前我大肆盖行宫征男宠,行宫就盖在母亲的庄子上,目的是想掘取玉玺及虎符,也为了调来飞虎营将官,为逃离皇宫暗暗做准备。”
向萸点头,他好男风的消息就是在那个时候传出来的。
“那临王呢?”
“临王病弱、长年卧榻,极少人见过他的真容,到达临州后,辛将军和临王谈判,之后接管临王府,开始着手治理临州,直到十二岁那年,他把临州的统治权交到我手上,告诉我将临州当起点,学习如何治理一方。”
“这些事情,周承和杨磬知道吗?”
“知道,他们也参与了。辛将军选中杨磬接手飞虎营,而周国就在临州隔壁,临州的商业繁盛,与周国密不可分,这当中周承功不可没。几年经营下,临州不再是穷山恶水、穷困贫瘠的化外之地,运气颇佳的我还在这里挖到一条玉矿,用赚到的钱大力推动地方建设,如今的临州是大齐最富裕的州县。”
言谈间,齐沐谦流露出了几分骄傲。
“那杨家呢,毫无所觉吗?”一个病秧子把临州经营成这副景况,做事不成、斗争一流的杨丞相不会有其他想法?
“一来,在正式对决之前,我把临州守得滴水不漏,半点消息都没往外透。二来,杨丞相把国家治理得满目疮痍,你以为他还有心力顾及临州?”
“可你当了临王,真正的临王怎么办?”
“他在一个月前死了,此后,我正式取代他成为齐沐儇。”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临王得遇神医,几帖药后恶疾除尽,他励精图治、鼓励农桑,欢迎商人进驻,某年某日玉玺再现天下,握有玉玺的齐沐儇是天命所归,比起齐沐瑱更有资格成为齐国帝君。你不是想当某人的报应?不是想把温良恭俭、睿智无边的仁厚太后给拉成巫婆吗?”
“对,善恶终要有回报,才能警醒世间百姓扬善抑恶。”
“去做吧,以向萸的名字大大方方的做。”
“真的可以吗?万一兴起战争呢?”
“放心,接下来我会让他忙到焦头烂额,无暇战争。”
“你这个皇帝当得那么轻松,他有什么可忙?”
“首先,乖巧听话本就不是齐沐瑱的性格,当上皇帝之后,他自然不可能任由杨丞相驱使,再加上他很快就会发现国库虚空。”
“国库虚空还不是因为你大盖行宫,别人会把这笔帐算在你头上的。”
“两点错误——第一,正确说法是算在『先帝』头上,我现在是齐沐儇。第二,国库虚空的重要关键在杨家,杨相一党陆续跟国库借钱,却从没有还过。”
“所以……”
“所以没钱寸步难行,新皇帝必须展现他要债的坚强实力。”
向拱自己上位之人要债?齐沐瑱怕是要众叛亲离了吧?
看着“齐沐儇”帅到让人头皮发麻的五官,看他说着奸险的话却笑出满脸的无辜灿烂,向萸笑了,从现在起柳暗花明,得到自由的他要尽情展现自己的能力了。
“怎不说话?”
“我该说什么?夸你高明吗?需要我配合做点什么吗?比方被齐沐瑱找到,被他收进后宫,今天闹着穿金缕衣,明天吵着买稀世头面,后天逼他送水晶鞋,竭尽全力当散财童子,让他的恶名比『先帝』有过之无不及?”
她的想像力让他大笑,这丫头的脑子真的与众不同。
“不必,就写你最擅长的话本。”
“行,就从向萸为父报仇、死里逃生的故事说起。”她握紧双拳、斗志满满。
“不是每个人都能认得文字的。”齐沐谦提醒。
“那就画成图册,再请几个说书人把故事到处讲。”
“想得很清楚嘛,你早就打算这么做了?”他斜眼看她,口气怪异。
“我本打算离开后更名改姓,开始画漫画,画出一本本《后宫见闻录》。”向萸兴奋又得意,尖锐的内容她已经在脑海里过了好几遍。
所以她也想为他报仇,像为父亲做的那样?很开心自己在她心中那么重要,不过该教的还是得教。
“莽撞,有没有想过,这样的画册传进宫里,杨家会不会放过你?当然最可能的状况是你的画册根本没人敢付梓,万一碰到人心险恶的,表面上应承你,转头直接把东西送到杨家人手上,你很可能莫名其妙就成为阶下囚。”
会这样吗?她真没想过,对上他灼灼目光,突然很感慨,怎地天下全是聪明人,看来看去只有她最笨。是因为3C产品泛滥,她已经习惯用直觉去做反应,反而丧失深思琢磨反覆推敲的原始能力?
骄傲被踩了,她决定耍赖。“反正杨家又没打算放过我,顶多跑给他追。”
“跑?想得美。你会易容、会武功、有身帖无数份,或者你很有钱?你什么都没有,在种情况下是你跑得快,还是他们追得快?”
向萸垮了肩,没意外的话,应该会死得更快,连齐沐、齐谦都来不及领养,就被辗成肉泥。“追上就追上吧,反正我痛骂过她,已经回本了。”
痛骂?现在想起来,齐沐谦还是心惊胆颤,她骂得很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他却吓得冷汗直流,就怕疯狂的杨玉琼控制不住情绪直接弄死她,到时再找个人扮演孝女向萸。
当然,后来杨玉琼也真的这么做了。
“要是真被逮回去,就是十八般刑具轮番上阵,连死都死不出全屍。”
“那你又让我写?就不怕我被十八般刑具轮流招呼?”
“做这种事需要个有钱有势的人做后盾,比方手中握有玉矿、长期和周国行商的临王。这样才能抢在杨家察觉之前让故事传遍天下,甚至鼓动文人士子为『先帝』翻案。”
向萸鼓起腮帮子,叹道:“有钱有势很重要吗?”
“对,这样的人拥有自己的书铺、茶楼,书爱怎么印就怎么印,故事爱怎么讲就怎么讲。”
他说得全对,对到让她无法反驳,窝进他怀里,蹭蹭他的胸口,她追求的安全感已经回来。“知道了,但以后别再说我莽撞行不?”
“为什么?”
“因为你的口气和我爹很像。”她想爹了,很想很想。
见她沮丧模样,心疼地将下巴顶在她的头上,齐沐谦浅浅笑开。“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什么事?”
“你爹没有死。”
向萸瞬间表情凝结、脑浆沸腾,爹没死?
眼泪不断往下掉,激动令她全身发抖,她死命捂住嘴巴,狂抑心中波涛,她不断告诉自己,这样很好,好到她只能感激老天爷。
但是爹爹那么瘦,那么虚弱憔悴,他连坐都坐不起来,只能巴巴地望着自己。
“爹!”她扑倒在向文聪身上。
“让你担心了。”
“不是担心,是伤心,伤得心都碎了。”
“爹知道,你伤心得不管不顾,跑去击鼓鸣冤……”为了自己,她连命都不要,真傻。向文聪看着女儿,满脸心疼,他的小棉袄啊,不亲手护着哪行?“让你委屈了。”
“嗯,超委屈。我煮好大餐等你回家庆生,却只等到汪伯伯把你的屍体送回来,你让我情何以堪。”
向文聪不知此事,疑惑地望向齐沐谦。
“当时为保住你,不得已对外公布你的死讯。因为下毒的虽是梁贵妃,但杨玉琼不见得没那个意思,否则梁氏心思浅薄、行事粗糙,根本无法成事。”
“太后为什么要害我?”
“杨玉琼需要一个『向青天』来证明皇帝残暴不仁,需要你的死,引发百姓对我的仇恨。”
“她成功了?”
“是。”向萸自招。“我狠狠帮了太后一把。”
向文聪皱眉。“你做了什么?”
一五一十、实话实说,她从不对父亲说谎。
“你可真是帮大忙啊。”向文聪苦笑。
回想当时,本以为要撤査案子,没想到皇帝却是开门见山与他彻夜长谈。
他方才明白,皇帝并非外头传得那样不堪,可惜朝廷被奸佞把持,皇帝有志难伸,当时他就打定主意,要助皇帝一臂之力,准备离宫后就辞官,举家迁往临州,却没想到一碗汤喝下去,阻断了所有计画。
“别怪小萸,若非太后推波助澜,书无法卖出洛阳纸贵的盛况。”齐沐谦替她说话。
“你啊……让我怎么说才好?”向文聪既心疼又无奈,当时女儿也是没办法了吧,没人可以依靠,她像只无头苍蝇,只能到处横冲直撞。
“我知道冲动是魔鬼,可汪伯母亲口证实,是皇帝杀了爹爹。”
“关汪家什么事?”
向萸欲言又止,齐沐谦把话接下。“是我的主意,汪家公子勤学上进堪称良配,便给汪宜禾下旨,让汪家好生照料小萸,但小萸拒绝了。”
“你这孩子,汪哥哥不好吗?”他必须承认,这在当时确实是相当好的安排,何况比起眼前这位,他更看好汪嘉毓。
“在那种状况下,我哪有心思想那些。”向萸闷声道。
“都过去了,向大人尽快把身子养好,我需要你鼎力相助,不光临州百姓,我期盼每个大齐子民都能过上同样的日子。”齐沐谦把话题转开。
“我会的。”
安抚过亲爹,向萸脚步轻松地走出房门,阳光笼罩,暖了身子暖了心,仰起头,望着万里无云、蓝得耀眼的天空——所有事情从现在起都会开始好转的,对吧?
大掌悄悄握住小小手心,她转头看他笑容不变,正是秋后算帐的好时机,她要把温馨偶像剧演成《七侠五义》。
抽出手,小拳头捶上他胸口。“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不告诉我爹爹还活着?”
他没回答,反问:“相信亲缘的力量吗?”
她斜眉。“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在这之前,没有人能确定你父亲活得下来。”
“什么意思?”
“你父亲确实中毒了,和薛紫嫣中相同的毒,幸好即时发现,被救下的时候他还有些微弱气息,我当下决定,从死牢里捞了个身材相近的男子换下你父亲,易容后送回你家里。周承擅医,从那之后向大人一直待在瑾王府里,只不过那毒太少见,连周承都没把握能将你父亲救活,情况一度危急,若是换成别的大夫,肯定要放弃了,但周承在医理这方面很有几分傲气,越是不行的事、越是非要做到底,因此回周国时也把向大人带上。”
“你父亲始终昏迷,直到我们一行人抵达临州当天,他竟奇蹟似的清醒,只是卧床太久身体虚弱,本该在周国多待一点时间好好调养,然他醒后第一句话问的就是你,听说你到了临州,他便再三央求周承,想要与你团聚。”
临州离周国皇宫不远,短短三天路程,快马加鞭的话还可以再缩短时间。
“之前不告诉你实情,是担心给了希望又让你失望,对不起瞒了你。”
耳廓微红,握紧的拳头松开,垂下手,从小指、无名指……一根根扣上他的指头,他处处为她设想周到,该感激、该说抱歉的人是自己才对。
“对不起。”她很小声,但他听见了。
“你父亲是个人才,日后我需要他鼎力相助。”想起未来,他扬唇一笑,瞬间繁花盛绽。
他笑得龙姿凤章、芝兰玉树,害她看得痴了,口水差点没锁紧,沿着嘴角下起毛毛雨。
一个男人怎能长得这么好,是想教天底下女子集体去跳楼吗?她又想拉着他到杨磬跟前炫耀了,又想说在美貌面前,能力是个屁了。
看着处处符合自己审美观的男人,真好……爱上他,真好!
向文聪自清醒之后,身体一天比一天好。
得遇明主、满腔抱负能够实现,他心急着痊癒,药喝得勤、饭吃得下,没事还在院子走几圈,因为女儿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父亲的健康让向萸化解哀伤,心情重新明媚,惬意地投入写作。
很快地《洗冤录》完稿,那是《青天蒙冤记》的第二部。
《青天蒙冤记》的男主角是向文聪,写他奉令进宫却找不出真凶,被昏庸帝君下令斩杀,故事尾端是女儿为父报仇决定击鼓鸣冤、状告帝君。
下场如何?没写,但读者可以自行推论。
《青天蒙冤记》在杨家的推波助澜之下卖量惊人,许多百姓看完后心中不胜唏嘘,痛恨皇帝的无能昏庸。
《洗冤录》更精彩,故事峰回路转,所有人都以为向文聪被皇帝杀死,没想到事实并非如此,皇帝不但救下他,并且趁着瑾王返国,偷偷将人送往临州医治。
《洗冤录》的主角不再是向文聪,而是人人口中荒诞不经的皇帝。
皇帝幼年进宫,长到晓事年纪朝廷已被杨家把持,杨家一手遮天,所有政令全出自杨丞相与太后。
皇帝很清楚一旦杨家做好篡国准备,自己死期将至,他的手中无兵无权,不求能幸免于难,但仍坚持身为帝君该为百姓做点事。
皇帝不好男风,盖行宫是为了掩饰行踪,为了暗暗收容被杨党排挤陷害的好官及其家眷,之后悄悄送往临州,他也在各地盖善堂,收留被杨党所冤,导致家破人亡的孩子们。
因为皇帝得知临王身子虽然羸弱,却有满月复才华,一心造福百姓。
小说是从向萸的视角出发,写她状告皇帝,却被皇帝救下,入宫査明真相的过程。最终皇帝被太后毒死,却将责任推到她身上,而犯下弑君大罪、本该被砍头的向萸,在皇帝的安排下悄然到达临州,向临王阐述皇帝的死亡真相。
故事完成后,她再三阅读,非常满意。
但齐沐谦不满意,说:“你没有写向萸对昏迷中的皇帝告白。”
“你听见多少啊?”
温柔地为她顺顺碎发,齐沐谦道:“全部,每一句,紫金蛊能控制我的呼吸心跳,却不能控制我的脑子,小萸,我知道你喜欢我,我很高兴被你喜欢。”
她甜甜笑开,晃晃手上的翡翠蠲子。“我也很高兴能当你的媳妇儿。”
“嗯,我们还要生很多孩子,就生……”
她想也不想,比出五根手指头。
“五个。”两人同步。
齐沐谦看着她目光炽热,太有默契了。
她怎会知道那幅名为幸福的画里,他左右手各抱一个,两腿各挂一个,后面再背上一个?他们每个都可爱、漂亮,每个都古灵精怪,和他们娘一样。
她大笑。“五个耶,那得赚多少钱才养得起?”
“放心,回头我把库房钥匙给你,你尽量用,钱没了我再补进去。”
“听起来,我的相公家产殷实?”
“过谦了,你家相公是富可敌国,安心花、尽情花,没事就撒撒银票,叠叠银两,心情不好就尽情败家,你想怎样就怎样。”
看来,她替自己挑选了支绩优股,运气可真好啊,她终于戴上女主光环,终于有了穿越者的无敌运气。
愉快地钻进他怀里,突然觉得两辈子不够用,她贪心了,想要拥有他的十辈子、百辈子,想要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
向萸喜欢画墙,因为画墙能释放压力,前世她用这种方式纡解,今生亦同。
画完最后一笔,她爬下梯子往后退几步,双手横胸,歪着头欣赏自己的新作品,喜欢、满意,她的手艺更上一层楼。
这幅画,画在书房墙壁上——应他要求。
于是齐沐谦推开门时,看见一个嘴角轻勾、眼底带媚,笑得让人感觉惬意的女孩。
墙壁画着一丛丛盛开玫瑰,蜂蝶纷飞,很热闹的画面。
他走到她身后,环住她的肩膀。“你在画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这不是他要的,他说要“累了,一抬头就能看见你”的画作,这么明显的提示,他不信她没听懂。
向萸往后靠进他怀里,他则顺势环着她的腰,“错,画的是你和我。”
再看一遍,哪有?花丛间半个人都没有,哪来的你、哪来的我?
齐沐谦狐疑地把她推到墙边,目光四下搜寻,她不会随笔点两个小黑点,就代表他和她吧?这样就敷衍得太超过罗。
他看得很仔细,整幅画从东看到西,从上看到下,并没有,没有任意黑点A和B。“你在胡扯?”
“我很认真的。”她指向墙面,边指边解说。“你是带刺的玫瑰,我是莽撞的蝴蝶,画里有玫瑰、有蝴蝶,有你也有我。”
非常贴切,莽撞的她,一头撞入他心扉,她的胡椒粉成为他认识她的第一个气味。
他羡慕她的勇敢无惧与直接,不像自己弯弯绕绕、一辈子处心积虑;他羡慕她的磊落光明、真心真意,不像他永远在演戏;他羡慕她,有个把她捧在掌心的父亲,羡慕她亲缘深厚,羡慕她可以永远恣意……
是从羡慕演变成爱慕的吗?不知道,但他很喜欢,有她在身边的日子,连呼吸都分外惬意。
“你在撩我?”这是刚从她身上学会的新句子。
“有这么明显?”她偏着头,笑得春光抚媚。
“有这么明显。”勾起她的下巴,欣赏她的娇美。嗯,五官比自己差一点点,但标准值还在他正确的审美观内。
“你愿意被我撩吗?”她问得满口自信,但耳垂悄悄地红了,一点微红从下方慢慢往上扩张。
蝴蝶在玫瑰面前害羞了,红红的脸、垂下的眼睫,小小蝴蝶吐吐舌头,期待答案。
潘安一笑,百花折腰,他说:“我找不到不愿意的理由。”
他不知道这句比土味情话更撩人,向萸全身爆热却手足无措,他朝她寸寸靠近,然后……她被霸凌了。
轻吻浅吮,他在唇齿相触间,汲取她的香甜,既然小蝴蝶撞进他心底,此生只能是他的女人。
这时两只蝴蝶从窗口飞进来,在他们身边飞绕,据动的翅膀据起情意绵绵,他们的视线追逐着蝴蝶翩翩起舞,没想到它们竟然在齐沐谦胸前停驻,他没动、她没动,片刻后又双双飞走,两人相视而笑。
“看来蝴蝶不怕我满身锐刺。”
“谁让玫瑰太美艳。”
“我就知道你心悦我的脸。”
“是,我过度依赖视觉。”学画画的嘛。
他又靠近了,额头再度贴上她的,气息濡染,她又发热了,是吃退烧药也退不了的热度。
“知道那两只蝴蝶什么品种吗?”
“不知道。”
“是玉带凤蝶,雌雄异型,喜访花,一雄一雌飘然起舞十分美丽,前翅均为黑色,雄蝶后翅中部有一条带状白斑,如同为官者的玉带腰围,雌蝶后翅有大片玫瑰红斑纹如彩裙艳丽,因此它们又被叫做梁山伯与祝英台。”
梁山伯祝英台,七世夫妻七世爱情,是怎样的坚贞才能维持住彼此的心?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愿意为他坚贞、坚定。
他低下头,封上她忙碌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