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斗全靠演技 第九章 自此都是真實
第七天,沒有藥物抑制,血脈瞬間暢通,冰冷的身子涌進一股熱流。
緊閉的雙眼張開,原以為觸目所及會是密閉的棺材,但是並沒有,棺蓋被打開了,夜明珠柔和的光芒照入棺內。
意識恢復,但身軀仍然無法動彈,閉上眼楮運行內功,在呼吸吐納間,手腳、身子漸漸恢復知覺。
懷里有人?怎麼可能?
他低頭一眼,是皇後嗎?竟然選中她來殉葬,是楊蕭兩家合計出來的結果?
不對……就算殉葬,她也不該躺在自己身旁。
輕輕推開,細微光線照在她臉上,心頭咚的一聲,是向萸!她怎麼會在這里?小順子怎麼沒把她從地道帶出去?
她死了嗎?石磨瞬間壓心,沉重得他無法喘息。
恐慌讓他的血管劇烈收縮,全身顫栗不已,不會的、不該是這樣的,他精心計算過每個環節,不可能會……
咸水漫過臉頰,額頭青筋浮現,眼底紅絲密布,熾烈的恨意狂襲,他想殺人!
終于,他能夠動了,起身一把將她抱進懷里,齊沐謙這才發現她的胸口有微微的起伏,抓起她的手腕號脈。
呼……憋著的氣通了,太好了,她沒死!
活著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他親親她的額頭、親親她的臉頰,他溫柔地對她說︰「沒事了,我們都會沒事。」
起身盤腿吐吶運功,約莫兩個時辰,一只肥碩的紫金色蟲子緩緩從耳朵爬出來,順著他的脖子肩膀手臂往下攀。
紫金蠱養成不易,是周承拿齊沐謙的血養的,足足養了三年才養出一寸大小。
齊沐謙從腰帶中取出縫在里頭的紅色蠟丸,讓順著手臂往下走的紫金蠱爬回熟悉的小窩,再收回腰帶中。
是的,他從沒打算就範,從進宮那天起他就在籌謀今日,因為他答應過娘要好好活著。
他做到了,他不但會好好活著,還要翻轉局面,要天道循環、報應不爽。
最好的報仇方法是什麼?是把對方耗盡畢生精力謀取的東西一點一滴箍出來,是讓他們多年的算計成為一場笑話。
這是當年義結金蘭的齊沐謙、楊磬、周承的共同認定。
所以大齊江山早晚會回到他手中,楊磬將親手摧毀楊家的繁榮,而周承……周王的其他兒子全廢了,皇位只能傳給當年被舍棄的他。
體力恢復,齊沐謙將向萸抱出棺木坐在高台上,他想起「齊沐」、「齊謙」,她說要把他組裝回來;想起她的霸凌犯規,想起本能催促了她愛他……
親親她的額頭,他說︰「答應了,答應許給你一個完美結局,答應對你一輩子專心。但是肖戰是什麼東西?長得很好看嗎?有我好看嗎?不至于吧……」
把人皮面具揭下,那張肖似先帝的臉瞬間天翻地覆大改變。
長眉斜飛入鬢,鼻梁挺直,一雙丹鳳眼散發著勾魂魅力,眼眉如畫、風流俊俏,事實上他長得不像先帝,他的五官更像母親,現在他的長相完全符合向萸對審美的要求。
俯,他也想要犯規加霸凌,吻上她的唇,感覺和印象中一樣柔軟甜美。
他又說︰「我會的,會跑到楊磬面前,狠狠把他比下去,會抬頭挺胸對他傲嬌的說在美貌面前,能力是個屁!」
知道不?其實霸凌這種事很容易上癮的,于是他一霸再霸,霸到最後,昏睡中的她嘴唇腫了起來,如果不是窸窸窣窣的聲音傳進耳朵里,他還不打算止霸。
一塊石磚挪動,又一塊、再一塊……不久黑洞成形,黑衣人從里面鑽出來。
「主子久等了。」撕去「小順子」臉皮的鄭明單膝跪在齊沐謙跟前。
「外面情況如何?」
鄭明看一眼主子懷里的向萸,再瞄一眼空空如也的後棺,瞬間想通——原來如此,他怎麼會沒有想到?
「齊沐瑱在群臣的簇擁下登基為帝,朝臣百姓齊聲歡呼。永福宮傳來消息,太後娘娘精神不濟、性情暴躁,近日來已虐殺十幾名宮女。」
「姑娘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
「稟主子,『舊帝』駕崩當晚,向姑娘在德興宮里失蹤,屬下等人幾乎把後宮翻遍了,都沒有找到姑娘,我們猜測姑娘被齊沐瑱帶走,阿無到敬王府找過好幾趟卻始終無果。但是今天下午,月影在準備離京的商隊里找到喬裝改扮的皇後娘娘,屬下猜測姑娘的失蹤會不會與皇後有關,但皇後嘴巴嚴實,套不出半句話。」
如果可以打皇後娘娘的玉屁,應該多少能套出幾句,只不過沒人敢動這個手,畢竟是主子名義上的合法妻子。
齊沐謙笑容里藏著冷酷,原來向萸不是被楊玉瓊攔截,而是替皇後擋了死劫,只是……宮女那麼多,她為什麼非要向萸不可?
「他們怎麼解釋舊帝之死?」
「如同主子猜測的那樣,向萸為父報仇,潛入宮中刺殺皇上,太後娘娘憫其孝心,留她全屍,午門絞殺後與向文聰葬在一處。」
「知道了,走吧。」
「是。」
從京城到臨州,飛馬狂奔、十余日可入境,但是帶了個昏迷不醒的小姑娘,車馬走走停停,近二十日方踏入臨州。
齊沐謙天天喂藥,讓她一路昏睡兼調養身體,他把自己病在床上那段時期,她對他做的全為她做一遍。
也在她耳邊悄聲說情話,也試著做出告白動作,當然羅,犯規的事必須從早到晚重復重復地做,雖然馬車內部條件有限,但這並不妨礙他對犯規上癮,因此某個昏昏沉沉、醒醒睡睡的女人,嘴唇始終腫脹不已。
心存罪惡嗎?當然不,話是她親口說的——誰讓你無力反抗,弱者就是要被強者霸凌,弱肉強食、物競天擇,亙古不變的道理。
道理是用來干麼的?用來遵守的呀,他當然得趁機霸凌個夠,否則太對不起弱肉強食、物競天擇。
此時趕馬車的兩人,正用氣音對著話。
月影問︰「你覺得咱們主子這樣……正常嗎?」
對一個沒有反應的女人如此痴迷,跟與屍體做那啥啥啥有什麼不同?
鄭明莫測高深道︰「如果主子正常,現在就得在地宮里躺到地老天荒。」
月影嘆了口氣。也對,拱手把權力讓出去再搶回來,跟月兌褲子放屁異曲同工,正常人不這麼干的。「你覺得向姑娘會變成未來的皇後娘娘嗎?」
鄭明瞄了眼,淡定回答,「會。」
「為什麼?」
「向姑娘是主子的救命恩人。」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這樣的話主子虧大了。
「對。」主子早就饑人家小姑娘很久,她還沒進宮之前就派人盯著、守著、護著,如果不是太想把人家據為己有,干麼護食到這等程度。
「所以咧,我們要怎麼做?」
「討好、巴結、蒙著眼夸獎她長得很美。」
「她又不丑,干麼要蒙著眼楮夸?」
「看過主子真容後,你還能覺得她美?」
這是大實話,不比不知道,一比就像鮮花插在牛糞上、暴殄天物、月下老人瞎了眼……
月影又嘆了一口氣,「往好處想,她會畫牆。」
「我三歲就會畫牆,被我老娘拿帚子打到不敢畫。」早知道這樣也能勾人,就該把這才藝給好好栽培,鄭明暗暗想著。
「如果你有本事讓主子笑成那樣,我就喊你娘娘。」
想起主子的笑,忽然覺得春風拂過牆面,春花朵朵開,春燕處處飛……其實認真想想,呃,向姑娘挺不錯的。
她沒死?都埋進地宮里了,還能再活回來?不可能,除非不是凡胎。
所以二度穿越了嗎?向萸不敢動作太大,生怕動能改變空間,她轉動眼珠,張望、忖度。
這是間奢華度爆表的房間,瞧那桌、那椅、那櫃,全是昂貴作料精致雕工,再感受一子,背後的床軟呼呼的,如果不是獨立筒就是墊了無數層絲滑柔軟的被子。
小小地抬一下手臂,看一眼身上穿的,依舊是古裝,面料是高級綢緞,手腕上戴著個翡翠手蠲,這個、這個是……沐謙親娘要給媳婦的,是他的求親信物啊,她始終戴著,從來沒有拔下來過。
所以是手躅帶領她穿越了?它將要為自己圓滿愛情?換言之,沐謙也穿越了,他們將在另一個嶄新的時空里相遇?
所以呢?這一世的她是名媛淑女還是青樓名妓?如果是後者她定要哭給老天爺看,她沒事業心啊,當當韋春花那種過氣妓女還行,讓她當正牌名妓,天天用各種馬賽克技巧在男人身上搖晃……殺了她吧,重新穿越比較省事。
視線轉向床側,那里坐著一個酣睡的男人,她鼓起勇氣撐起上半身,試著看得更清楚些。
那是個夭壽帥的男人。
正常男人長不出這等樣貌,除非是玉皇大帝來投胎,或者狐狸精成形。
她沒有夸張,除塵若仙,雍容貴氣,長身玉立,朱面丹唇,渾身透著股書卷氣,對著他,不禁讓人想要開口大聲歡唱對你愛愛愛不完……
他會是穿越後的沐謙嗎?如果不是呢,如果他只是男配……找這種長相的人當男配,是對男主的輾壓與欺辱啊。
不管男主或男配,重點是對于二度穿越的自己,他是恩客還是相公?
「醒了?」在她胡思亂想間,男人張開眼楮,滿臉溫柔。
視線相對,心髒狂跳,哇咧變心了哦,太快了……才說要為沐謙守身如玉,才說要領養兩個孩子,把他組裝回來,此時此刻她卻被只野狐狸迷得暈頭轉向。
呵呵,穿越真是愛情最重大的考驗。
這樣不好,視覺善于欺騙知覺,她不能讓自己在最短的時間內變成渣女。沒錯,不是心動,她是被他身上那股帶著桂花味的竹葉清香給迷惑,是……沐謙的味道啊……
算了,先別管香氣或狐狸精,她必須確定自己是誰、身分為何,確定身處哪個朝代,傳承了哪位姑娘的下半生。
「呃,不好意思,能遞面鏡子給我嗎?」
齊沐謙訝然,他怎麼都想不到,向萸清醒後要的不是水或食物,而是鏡子。
雖然驚訝,他還是順著她的心意,給她拿了面鏡子。
這一照,她還是那個向萸,雖然比起之前好像有點微胖,但整體沒有太大差別,所以咧,現在是什麼情況?
「公子……」
「不認得我了?真糟,我還決定听你的話,把賢明帝君演得絲絲入扣、動人心弦。我還打算當齊沐、齊謙的親爹呢。」他沖著她,露出大大笑容。
聞聲,她呆滯、癲狂,胳臂陡然出現千斤重量,她的手指抖抖抖,用盡全力好不容易才舉到他的鼻子前端,好像在說︰你這貨,有偽造之嫌。
笑著握住她顫抖不止的手,他將她提抱入懷。「這麼驚恐?我還以為你喜歡我,真心想把我給組裝回來。」
「你是齊沐謙?」
「懷疑哦。」
「你易容?」
「現在是真容,以前那張臉才是易容。」
「為什麼要扮丑?」
「為刺激楊玉瓊,她痛恨先帝,我便整出一張先帝臉。」
當然他的臉不是一天就能改變,是日積月累、替換過無數張人皮面具,才慢慢「長」成先帝模樣。
「你沒死,從地宮里逃出來了?」
「對啊,是你想讓世界因為我的存在變得閃亮,是你讓我相信自己終有屬于我的盛舉,是你讓我別因為磨難停住腳步,堅持住就會擁有屬于我的藍圖。」
呵呵……呵呵……她傻笑個不停。
「嚇呆了?」
她搖搖頭,回答。「太不真實。」
「沒錯,愛情不真實,但我會在燈火闌珊處,等待尋覓愛情的你,向萸,從現在起,你過的每一天,看到的每一件事,都是真實。」
他全听見了,听見她在耳邊對他說的每句話。
她又傻笑了。「既然你有計畫,為什麼不告訴我?」
「因為你的演技不行,如果讓你知道實情,面對楊玉瓊那個老人精,肯定會破綻百出。」
理解,他的話句句屬實,她確實沒有演藝天分。
「這里是哪里?齊沐瑱當上皇帝了嗎?他沒有一路追殺你?」
「這里是臨王府,我現在的身分是臨王,他認不出我,自然不會追殺我,何況對天下百姓而言,齊沐謙已經成為先帝。」
臨王?她听爹爹說過,先臨王是先帝的異母弟弟,被分封到貧瘠窮困的臨州,年紀輕輕就抑郁而終,獨子繼承爵位,卻是個人人都說活不過二十歲的病秧子?
「我有點……迷糊。」
「沒事,我來幫你理清楚——先帝手中握有虎符,它可以調動飛虎營七千名將官,這些將官都是菁英中的菁英,只受皇帝轄管,旁人命令一概不听。先帝中毒後,自知所剩時日不多,一方面召來辛將軍,讓他護我坐穩龍椅,一方面讓心月復將虎符和玉璽送到母親手上。母親認為福王府不安全,便將它們埋在嫁妝中的莊子里,這件事連同我的身世寫在信里,縫在女圭女圭月復中。」
「楊家數度想接手飛虎軍,但辛將軍堅持只認虎符不認人,幾次被拒絕,心胸狹隘的楊丞相竟然羅織罪名想殲滅飛虎軍,幸好辛將軍有心計、有謀略,在楊丞相動手之前,早一步化整為零,將飛虎軍送到臨州。之後辛將軍找到外祖父,他們合力滲透後宮,在我身邊安插人手,這些年飛虎軍在臨州擴大編制,已經從七千增為五萬人。
「三年前,楊玉瓊為我挑選蕭氏為後、梁氏為妃,為表達不滿,婚前我大肆蓋行宮征男寵,行宮就蓋在母親的莊子上,目的是想掘取玉璽及虎符,也為了調來飛虎營將官,為逃離皇宮暗暗做準備。」
向萸點頭,他好男風的消息就是在那個時候傳出來的。
「那臨王呢?」
「臨王病弱、長年臥榻,極少人見過他的真容,到達臨州後,辛將軍和臨王談判,之後接管臨王府,開始著手治理臨州,直到十二歲那年,他把臨州的統治權交到我手上,告訴我將臨州當起點,學習如何治理一方。」
「這些事情,周承和楊磬知道嗎?」
「知道,他們也參與了。辛將軍選中楊磬接手飛虎營,而周國就在臨州隔壁,臨州的商業繁盛,與周國密不可分,這當中周承功不可沒。幾年經營下,臨州不再是窮山惡水、窮困貧瘠的化外之地,運氣頗佳的我還在這里挖到一條玉礦,用賺到的錢大力推動地方建設,如今的臨州是大齊最富裕的州縣。」
言談間,齊沐謙流露出了幾分驕傲。
「那楊家呢,毫無所覺嗎?」一個病秧子把臨州經營成這副景況,做事不成、斗爭一流的楊丞相不會有其他想法?
「一來,在正式對決之前,我把臨州守得滴水不漏,半點消息都沒往外透。二來,楊丞相把國家治理得滿目瘡痍,你以為他還有心力顧及臨州?」
「可你當了臨王,真正的臨王怎麼辦?」
「他在一個月前死了,此後,我正式取代他成為齊沐儇。」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臨王得遇神醫,幾帖藥後惡疾除盡,他勵精圖治、鼓勵農桑,歡迎商人進駐,某年某日玉璽再現天下,握有玉璽的齊沐儇是天命所歸,比起齊沐瑱更有資格成為齊國帝君。你不是想當某人的報應?不是想把溫良恭儉、睿智無邊的仁厚太後給拉成巫婆嗎?」
「對,善惡終要有回報,才能警醒世間百姓揚善抑惡。」
「去做吧,以向萸的名字大大方方的做。」
「真的可以嗎?萬一興起戰爭呢?」
「放心,接下來我會讓他忙到焦頭爛額,無暇戰爭。」
「你這個皇帝當得那麼輕松,他有什麼可忙?」
「首先,乖巧听話本就不是齊沐瑱的性格,當上皇帝之後,他自然不可能任由楊丞相驅使,再加上他很快就會發現國庫虛空。」
「國庫虛空還不是因為你大蓋行宮,別人會把這筆帳算在你頭上的。」
「兩點錯誤——第一,正確說法是算在『先帝』頭上,我現在是齊沐儇。第二,國庫虛空的重要關鍵在楊家,楊相一黨陸續跟國庫借錢,卻從沒有還過。」
「所以……」
「所以沒錢寸步難行,新皇帝必須展現他要債的堅強實力。」
向拱自己上位之人要債?齊沐瑱怕是要眾叛親離了吧?
看著「齊沐儇」帥到讓人頭皮發麻的五官,看他說著奸險的話卻笑出滿臉的無辜燦爛,向萸笑了,從現在起柳暗花明,得到自由的他要盡情展現自己的能力了。
「怎不說話?」
「我該說什麼?夸你高明嗎?需要我配合做點什麼嗎?比方被齊沐瑱找到,被他收進後宮,今天鬧著穿金縷衣,明天吵著買稀世頭面,後天逼他送水晶鞋,竭盡全力當散財童子,讓他的惡名比『先帝』有過之無不及?」
她的想像力讓他大笑,這丫頭的腦子真的與眾不同。
「不必,就寫你最擅長的話本。」
「行,就從向萸為父報仇、死里逃生的故事說起。」她握緊雙拳、斗志滿滿。
「不是每個人都能認得文字的。」齊沐謙提醒。
「那就畫成圖冊,再請幾個說書人把故事到處講。」
「想得很清楚嘛,你早就打算這麼做了?」他斜眼看她,口氣怪異。
「我本打算離開後更名改姓,開始畫漫畫,畫出一本本《後宮見聞錄》。」向萸興奮又得意,尖銳的內容她已經在腦海里過了好幾遍。
所以她也想為他報仇,像為父親做的那樣?很開心自己在她心中那麼重要,不過該教的還是得教。
「莽撞,有沒有想過,這樣的畫冊傳進宮里,楊家會不會放過你?當然最可能的狀況是你的畫冊根本沒人敢付梓,萬一踫到人心險惡的,表面上應承你,轉頭直接把東西送到楊家人手上,你很可能莫名其妙就成為階下囚。」
會這樣嗎?她真沒想過,對上他灼灼目光,突然很感慨,怎地天下全是聰明人,看來看去只有她最笨。是因為3C產品泛濫,她已經習慣用直覺去做反應,反而喪失深思琢磨反覆推敲的原始能力?
驕傲被踩了,她決定耍賴。「反正楊家又沒打算放過我,頂多跑給他追。」
「跑?想得美。你會易容、會武功、有身帖無數份,或者你很有錢?你什麼都沒有,在種情況下是你跑得快,還是他們追得快?」
向萸垮了肩,沒意外的話,應該會死得更快,連齊沐、齊謙都來不及領養,就被輾成肉泥。「追上就追上吧,反正我痛罵過她,已經回本了。」
痛罵?現在想起來,齊沐謙還是心驚膽顫,她罵得很爽,躺在那里一動不動的他卻嚇得冷汗直流,就怕瘋狂的楊玉瓊控制不住情緒直接弄死她,到時再找個人扮演孝女向萸。
當然,後來楊玉瓊也真的這麼做了。
「要是真被逮回去,就是十八般刑具輪番上陣,連死都死不出全屍。」
「那你又讓我寫?就不怕我被十八般刑具輪流招呼?」
「做這種事需要個有錢有勢的人做後盾,比方手中握有玉礦、長期和周國行商的臨王。這樣才能搶在楊家察覺之前讓故事傳遍天下,甚至鼓動文人士子為『先帝』翻案。」
向萸鼓起腮幫子,嘆道︰「有錢有勢很重要嗎?」
「對,這樣的人擁有自己的書鋪、茶樓,書愛怎麼印就怎麼印,故事愛怎麼講就怎麼講。」
他說得全對,對到讓她無法反駁,窩進他懷里,蹭蹭他的胸口,她追求的安全感已經回來。「知道了,但以後別再說我莽撞行不?」
「為什麼?」
「因為你的口氣和我爹很像。」她想爹了,很想很想。
見她沮喪模樣,心疼地將下巴頂在她的頭上,齊沐謙淺淺笑開。「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什麼事?」
「你爹沒有死。」
向萸瞬間表情凝結、腦漿沸騰,爹沒死?
眼淚不斷往下掉,激動令她全身發抖,她死命捂住嘴巴,狂抑心中波濤,她不斷告訴自己,這樣很好,好到她只能感激老天爺。
但是爹爹那麼瘦,那麼虛弱憔悴,他連坐都坐不起來,只能巴巴地望著自己。
「爹!」她撲倒在向文聰身上。
「讓你擔心了。」
「不是擔心,是傷心,傷得心都碎了。」
「爹知道,你傷心得不管不顧,跑去擊鼓鳴冤……」為了自己,她連命都不要,真傻。向文聰看著女兒,滿臉心疼,他的小棉襖啊,不親手護著哪行?「讓你委屈了。」
「嗯,超委屈。我煮好大餐等你回家慶生,卻只等到汪伯伯把你的屍體送回來,你讓我情何以堪。」
向文聰不知此事,疑惑地望向齊沐謙。
「當時為保住你,不得已對外公布你的死訊。因為下毒的雖是梁貴妃,但楊玉瓊不見得沒那個意思,否則梁氏心思淺薄、行事粗糙,根本無法成事。」
「太後為什麼要害我?」
「楊玉瓊需要一個『向青天』來證明皇帝殘暴不仁,需要你的死,引發百姓對我的仇恨。」
「她成功了?」
「是。」向萸自招。「我狠狠幫了太後一把。」
向文聰皺眉。「你做了什麼?」
一五一十、實話實說,她從不對父親說謊。
「你可真是幫大忙啊。」向文聰苦笑。
回想當時,本以為要撤案子,沒想到皇帝卻是開門見山與他徹夜長談。
他方才明白,皇帝並非外頭傳得那樣不堪,可惜朝廷被奸佞把持,皇帝有志難伸,當時他就打定主意,要助皇帝一臂之力,準備離宮後就辭官,舉家遷往臨州,卻沒想到一碗湯喝下去,阻斷了所有計畫。
「別怪小萸,若非太後推波助瀾,書無法賣出洛陽紙貴的盛況。」齊沐謙替她說話。
「你啊……讓我怎麼說才好?」向文聰既心疼又無奈,當時女兒也是沒辦法了吧,沒人可以依靠,她像只無頭蒼蠅,只能到處橫沖直撞。
「我知道沖動是魔鬼,可汪伯母親口證實,是皇帝殺了爹爹。」
「關汪家什麼事?」
向萸欲言又止,齊沐謙把話接下。「是我的主意,汪家公子勤學上進堪稱良配,便給汪宜禾下旨,讓汪家好生照料小萸,但小萸拒絕了。」
「你這孩子,汪哥哥不好嗎?」他必須承認,這在當時確實是相當好的安排,何況比起眼前這位,他更看好汪嘉毓。
「在那種狀況下,我哪有心思想那些。」向萸悶聲道。
「都過去了,向大人盡快把身子養好,我需要你鼎力相助,不光臨州百姓,我期盼每個大齊子民都能過上同樣的日子。」齊沐謙把話題轉開。
「我會的。」
安撫過親爹,向萸腳步輕松地走出房門,陽光籠罩,暖了身子暖了心,仰起頭,望著萬里無雲、藍得耀眼的天空——所有事情從現在起都會開始好轉的,對吧?
大掌悄悄握住小小手心,她轉頭看他笑容不變,正是秋後算帳的好時機,她要把溫馨偶像劇演成《七俠五義》。
抽出手,小拳頭捶上他胸口。「為什麼騙我?為什麼不告訴我爹爹還活著?」
他沒回答,反問︰「相信親緣的力量嗎?」
她斜眉。「不要顧左右而言他。」
「在這之前,沒有人能確定你父親活得下來。」
「什麼意思?」
「你父親確實中毒了,和薛紫嫣中相同的毒,幸好即時發現,被救下的時候他還有些微弱氣息,我當下決定,從死牢里撈了個身材相近的男子換下你父親,易容後送回你家里。周承擅醫,從那之後向大人一直待在瑾王府里,只不過那毒太少見,連周承都沒把握能將你父親救活,情況一度危急,若是換成別的大夫,肯定要放棄了,但周承在醫理這方面很有幾分傲氣,越是不行的事、越是非要做到底,因此回周國時也把向大人帶上。」
「你父親始終昏迷,直到我們一行人抵達臨州當天,他竟奇蹟似的清醒,只是臥床太久身體虛弱,本該在周國多待一點時間好好調養,然他醒後第一句話問的就是你,听說你到了臨州,他便再三央求周承,想要與你團聚。」
臨州離周國皇宮不遠,短短三天路程,快馬加鞭的話還可以再縮短時間。
「之前不告訴你實情,是擔心給了希望又讓你失望,對不起瞞了你。」
耳廓微紅,握緊的拳頭松開,垂下手,從小指、無名指……一根根扣上他的指頭,他處處為她設想周到,該感激、該說抱歉的人是自己才對。
「對不起。」她很小聲,但他听見了。
「你父親是個人才,日後我需要他鼎力相助。」想起未來,他揚唇一笑,瞬間繁花盛綻。
他笑得龍姿鳳章、芝蘭玉樹,害她看得痴了,口水差點沒鎖緊,沿著嘴角下起毛毛雨。
一個男人怎能長得這麼好,是想教天底下女子集體去跳樓嗎?她又想拉著他到楊磬跟前炫耀了,又想說在美貌面前,能力是個屁了。
看著處處符合自己審美觀的男人,真好……愛上他,真好!
向文聰自清醒之後,身體一天比一天好。
得遇明主、滿腔抱負能夠實現,他心急著痊癒,藥喝得勤、飯吃得下,沒事還在院子走幾圈,因為女兒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父親的健康讓向萸化解哀傷,心情重新明媚,愜意地投入寫作。
很快地《洗冤錄》完稿,那是《青天蒙冤記》的第二部。
《青天蒙冤記》的男主角是向文聰,寫他奉令進宮卻找不出真凶,被昏庸帝君下令斬殺,故事尾端是女兒為父報仇決定擊鼓鳴冤、狀告帝君。
下場如何?沒寫,但讀者可以自行推論。
《青天蒙冤記》在楊家的推波助瀾之下賣量驚人,許多百姓看完後心中不勝唏噓,痛恨皇帝的無能昏庸。
《洗冤錄》更精彩,故事峰回路轉,所有人都以為向文聰被皇帝殺死,沒想到事實並非如此,皇帝不但救下他,並且趁著瑾王返國,偷偷將人送往臨州醫治。
《洗冤錄》的主角不再是向文聰,而是人人口中荒誕不經的皇帝。
皇帝幼年進宮,長到曉事年紀朝廷已被楊家把持,楊家一手遮天,所有政令全出自楊丞相與太後。
皇帝很清楚一旦楊家做好篡國準備,自己死期將至,他的手中無兵無權,不求能幸免于難,但仍堅持身為帝君該為百姓做點事。
皇帝不好男風,蓋行宮是為了掩飾行蹤,為了暗暗收容被楊黨排擠陷害的好官及其家眷,之後悄悄送往臨州,他也在各地蓋善堂,收留被楊黨所冤,導致家破人亡的孩子們。
因為皇帝得知臨王身子雖然羸弱,卻有滿月復才華,一心造福百姓。
小說是從向萸的視角出發,寫她狀告皇帝,卻被皇帝救下,入宮明真相的過程。最終皇帝被太後毒死,卻將責任推到她身上,而犯下弒君大罪、本該被砍頭的向萸,在皇帝的安排下悄然到達臨州,向臨王闡述皇帝的死亡真相。
故事完成後,她再三閱讀,非常滿意。
但齊沐謙不滿意,說︰「你沒有寫向萸對昏迷中的皇帝告白。」
「你听見多少啊?」
溫柔地為她順順碎發,齊沐謙道︰「全部,每一句,紫金蠱能控制我的呼吸心跳,卻不能控制我的腦子,小萸,我知道你喜歡我,我很高興被你喜歡。」
她甜甜笑開,晃晃手上的翡翠蠲子。「我也很高興能當你的媳婦兒。」
「嗯,我們還要生很多孩子,就生……」
她想也不想,比出五根手指頭。
「五個。」兩人同步。
齊沐謙看著她目光熾熱,太有默契了。
她怎會知道那幅名為幸福的畫里,他左右手各抱一個,兩腿各掛一個,後面再背上一個?他們每個都可愛、漂亮,每個都古靈精怪,和他們娘一樣。
她大笑。「五個耶,那得賺多少錢才養得起?」
「放心,回頭我把庫房鑰匙給你,你盡量用,錢沒了我再補進去。」
「听起來,我的相公家產殷實?」
「過謙了,你家相公是富可敵國,安心花、盡情花,沒事就撒撒銀票,疊疊銀兩,心情不好就盡情敗家,你想怎樣就怎樣。」
看來,她替自己挑選了支績優股,運氣可真好啊,她終于戴上女主光環,終于有了穿越者的無敵運氣。
愉快地鑽進他懷里,突然覺得兩輩子不夠用,她貪心了,想要擁有他的十輩子、百輩子,想要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
向萸喜歡畫牆,因為畫牆能釋放壓力,前世她用這種方式紆解,今生亦同。
畫完最後一筆,她爬下梯子往後退幾步,雙手橫胸,歪著頭欣賞自己的新作品,喜歡、滿意,她的手藝更上一層樓。
這幅畫,畫在書房牆壁上——應他要求。
于是齊沐謙推開門時,看見一個嘴角輕勾、眼底帶媚,笑得讓人感覺愜意的女孩。
牆壁畫著一叢叢盛開玫瑰,蜂蝶紛飛,很熱鬧的畫面。
他走到她身後,環住她的肩膀。「你在畫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
這不是他要的,他說要「累了,一抬頭就能看見你」的畫作,這麼明顯的提示,他不信她沒听懂。
向萸往後靠進他懷里,他則順勢環著她的腰,「錯,畫的是你和我。」
再看一遍,哪有?花叢間半個人都沒有,哪來的你、哪來的我?
齊沐謙狐疑地把她推到牆邊,目光四下搜尋,她不會隨筆點兩個小黑點,就代表他和她吧?這樣就敷衍得太超過羅。
他看得很仔細,整幅畫從東看到西,從上看到下,並沒有,沒有任意黑點A和B。「你在胡扯?」
「我很認真的。」她指向牆面,邊指邊解說。「你是帶刺的玫瑰,我是莽撞的蝴蝶,畫里有玫瑰、有蝴蝶,有你也有我。」
非常貼切,莽撞的她,一頭撞入他心扉,她的胡椒粉成為他認識她的第一個氣味。
他羨慕她的勇敢無懼與直接,不像自己彎彎繞繞、一輩子處心積慮;他羨慕她的磊落光明、真心真意,不像他永遠在演戲;他羨慕她,有個把她捧在掌心的父親,羨慕她親緣深厚,羨慕她可以永遠恣意……
是從羨慕演變成愛慕的嗎?不知道,但他很喜歡,有她在身邊的日子,連呼吸都分外愜意。
「你在撩我?」這是剛從她身上學會的新句子。
「有這麼明顯?」她偏著頭,笑得春光撫媚。
「有這麼明顯。」勾起她的下巴,欣賞她的嬌美。嗯,五官比自己差一點點,但標準值還在他正確的審美觀內。
「你願意被我撩嗎?」她問得滿口自信,但耳垂悄悄地紅了,一點微紅從下方慢慢往上擴張。
蝴蝶在玫瑰面前害羞了,紅紅的臉、垂下的眼睫,小小蝴蝶吐吐舌頭,期待答案。
潘安一笑,百花折腰,他說︰「我找不到不願意的理由。」
他不知道這句比土味情話更撩人,向萸全身爆熱卻手足無措,他朝她寸寸靠近,然後……她被霸凌了。
輕吻淺吮,他在唇齒相觸間,汲取她的香甜,既然小蝴蝶撞進他心底,此生只能是他的女人。
這時兩只蝴蝶從窗口飛進來,在他們身邊飛繞,據動的翅膀據起情意綿綿,他們的視線追逐著蝴蝶翩翩起舞,沒想到它們竟然在齊沐謙胸前停駐,他沒動、她沒動,片刻後又雙雙飛走,兩人相視而笑。
「看來蝴蝶不怕我滿身銳刺。」
「誰讓玫瑰太美艷。」
「我就知道你心悅我的臉。」
「是,我過度依賴視覺。」學畫畫的嘛。
他又靠近了,額頭再度貼上她的,氣息濡染,她又發熱了,是吃退燒藥也退不了的熱度。
「知道那兩只蝴蝶什麼品種嗎?」
「不知道。」
「是玉帶鳳蝶,雌雄異型,喜訪花,一雄一雌飄然起舞十分美麗,前翅均為黑色,雄蝶後翅中部有一條帶狀白斑,如同為官者的玉帶腰圍,雌蝶後翅有大片玫瑰紅斑紋如彩裙艷麗,因此它們又被叫做梁山伯與祝英台。」
梁山伯祝英台,七世夫妻七世愛情,是怎樣的堅貞才能維持住彼此的心?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願意為他堅貞、堅定。
他低下頭,封上她忙碌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