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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斗全靠演技 第八章 即将风云变色

作者:千寻

“还不累吗?”看着翻来覆去的向萸,齐沐谦一把将她勾进怀里。

两人同床共枕很久了,却始终不曾踰矩,他们都喜欢睡前时光,喜欢并肩齐躺,他说话、她听,她讲故事、他专心。

他说:“有机会就写写话本子吧,《芙蓉华月》卖得很好。”她回答,“好啊,我有满肚子的故事可以写。”只要她能顺利活下来。

他说:“漫画也很好看。”

她回答,“喜欢吗?我为你再画一千本。”只要他能顺利活下来。

他说:“以后别画墙了,你爬那么高,我会担心。”

她回答,“好啊。”如果她还有以后的话。

不管他说什么,她都点头、都说好、都通通配合。

然后他突如其来问了句,“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

“有。”

“想做什么?”

“我想生很多孩子,每个都长得像你这么好看。”如果他也有以后的话。

他好看?这话她怎么昧着良心说出来的?不过……他喜欢,喜欢她觉得好看,也喜欢她为他生很多孩子。

想像着孩子环膝,左右手各抱一个,两腿各挂一个,后面再背上一个,想像眉开眼笑的自己,静静看着正在画图的结发妻子。

那样的图画,名叫做“幸福”。

“我还以为,你觉得齐沐瑱更好看一点。”他问出几分小心眼。

“他和你没法儿比。”她理直气壮地违背良心。

“是违心之论吧?”

“不是违心之论,是我的审美观出现问题,是我对颜值的标准大幅度改变,是因为……我眼里心里只有你。”

又被糖渍一回,他笑得眼睛眯成线。“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对,情人眼里出西施,爱人眼里出貂蝉,我有多喜欢你,你就有多好看。齐沐谦,看在我这么喜欢你的分上,你可不可以专心爱我一辈子?”

最近总觉得慌,总觉得不赶快把表白这件事做彻底就没有机会做了,所以狗粮要洒、恩爱要晒,她的情话要一萝筐、一萝筐往外搬。

他回答,“当然,不只这辈子还有下辈子。”

“太好了,你真慷慨。”两辈子都允了她,她可以尽情挥霍!

“你可以提出更多要求,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会满足你。”

这个话听起来有点唏嘘,别的皇帝能力范围很大,而渣帝谦的能力范围只在德兴宫里,她不想为难他,就只能把愿望降到水平线以下。

“我想在龙床上翻滚,当『翻滚吧!女孩』。”她随口胡謡。

这是哪门子愿望?根本是胡扯。但没关系,就算胡扯他也乐意满足。

“行,翻滚吧。”他滚到角落处,等着女孩来翻龙床。

她咯咯笑开。“确定?翻罗。”

“请。”他摊开手。

她真翻了,前滚翻、后滚翻、侧翻,不顾形象左右乱翻,纵情恣意地翻滚,她翻过去,抓起亲手缝制的大软枕,翻过来后朝他的头砸下去。

“你竟敢敲朕的头?”齐沐谦诧异。

纵使再无权无分,也没人敢对他做出这种举动,毕竟天底下的“龙头”只有这么一颗,是限量版的。

“砸龙头算什么,我还敢砸龙臂、龙腿、龙五花……”她边笑边喊,口说到哪里枕头就砸向何处。

不把皇权放在眼底的奇女子,勾得龙心蠢蠢欲动,她对着龙眼笑得既放肆又无忌惮,没想过真龙天子会化身为千年神狼,啃得她屍骨无存。

对,她确实没想过,身分高贵、教养矜持的龙公子会变身,就在她尽情肆虐的同时,他反抗了——抓起另一个软枕朝她双腿攻击。

“啊!”人家是有武功的啦,一声尖叫过后,她摔趴在龙胸、龙月复上。

但没关系,她别的没有,就是毅力十足,一个鲤鱼打滚,她翻身继续第二轮攻击。

两人床上床下乱跳,一个跑、一个追,一个打、一个反击。

“我要砍你的龙背……折你的龙腰……对准你的龙脖……哈哈!本姑娘要砸龙屁……”

清脆的叫喊声,听得守在外头的小顺子和阿无心跳加速,他们家的真龙天子正被屠夫无情宰杀中……

清脆的笑声不断往外传递,渐渐地,心悸的守门员勾起嘴角。

而同样的夜晚,同样的月色,永福宫里的太后正看着墙上的画一瞬不瞬,看着太后痴迷的模样,瑛姑姑和刘姑姑悄悄退出殿外。

瑛姑姑应该回杨府的,但剩下几天事情就终结了,她想待在太后身边,如果有意外发生,她愿意挺身顶罪。

刘姑姑忧心忡忡,低声问:“娘娘这样正常吗?”

太后待在屋里的时间越来越多,看画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她经常爬到梯子上,抚模树上的小男孩,也常把脸贴在冰冷的墙面上,好像这个动作能带给她无比的安慰。

瑛姑姑与她对视,摇头,她也不知道娘娘这样正不正常,但不管正常与否,她们都会誓死效忠。

两人从六岁就跟在娘娘身边,太后没拿她们当下人,而是视同姊妹,这一路走来,太后娘娘心里有多少苦,她们全都看在眼里。

尤其是四皇子的死,那是太后心底永远都过不去的坎,本以为时间够久,心思就会淡了,可是……

屋里传来低抑的哭声,瑛姑姑无比心疼,她仰望夜空皎月,叹息道:“也许齐沐谦死掉之后,就会好了吧。”

那是先帝的最后一滴骨血,只要他死,娘娘心底的恨就会弭平了吧。

“要不要请慕容先生进宫来劝劝娘娘?”刘姑姑犹豫问。

慕容先生啊……多年过去,梅树下的两道稚气身影已经消失在光阴巨轮里,如今的他们历尽沧桑:心已然不同。

忘不了当时青春年少,一本书、一阙词,少男少女约定黄昏后、约定月上柳梢头,也约定下一世守候。

可惜长辈决定把少女送进宫里,她痛哭流涕,跪求双亲,她被关在祠堂里,不吃不喝数度昏迷,最终她为保住少年性命,向长辈低头了。

她进宫,他终生不娶,曾经的美好被现实打残。

进入肮脏污秽的宫廷里,为求生存、为求家族荣耀,善良单纯的她染上血腥,她战战兢兢,每一步都踩在荆棘上,她痛、她伤,但她撑起笑暦,勇敢而骄傲地迎接每一场硝烟。

她成为胜利者,她终于有了儿子。

儿子成为她活下来最重要的动力,她愿意为儿子付出一切,于是机关算尽、于是筹谋划策,她打定主意要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捧到儿子面前。

她是那样地爱他啊,她把所有的感情灌注在他身上,她做了所有贵妇都不会做的事,她亲自哺乳,亲手把屎把尿,她一个字一个字慢慢教儿子说话,她因他哭而哭、因他笑而笑,她的喜怒哀乐都因为儿子。

太后曾经告诉她们,“老天让我失去了爱情、失去心灵归属,却还给我一份牢固亲情,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从我手中把他抢走。”

她终于获得快乐,终于能够纯粹地笑着。

然言犹在耳,天晓得那个男人何其残忍,居然对亲生骨肉下手。

她恨极痛极,发誓要让那个男人付出代价。不管男孩或女孩,她赶尽杀绝,半个都不留,最终最终她杀死了他,她在灵堂前落泪,却在棺木前大笑。

她对着已经冰冷僵硬的他说:“我赢了。”

谁说女人不能翻云覆雨?她再不是当年哭得声嘶力竭也无法改变命运的小姑娘,她要为自己、为家人谋来生生世世的荣华。

“我以为娘娘当上太后之后,会越过越快乐。”刘姑姑轻叹。

瑛姑姑垂下眉睫,咬唇道:“从小姐踏进后宫的第一天,她就失去快乐的权利。”

“如果慕容先生在就好了。”刘姑姑再说一次。

瑛姑姑回答,“娘娘不会愿意慕容先生看见她狼狈的模样。”

“那要怎么办?”太后最近实在有些癫狂。

“会好的,只要齐沐谦一死,了却娘娘心愿,一切都会好转。”

梁贵妃病得气虚手软,还是怒砸了药盅,她忿忿不平,内凹的眼眶里嵌着一双怨慰的眼睛。

从永福宫回来后,她再三斟酌太后的态度,越想越害怕,于是只能装病。没想到塞了银子,让太医开养身补药,结果一盅汤药下肚她真的生病了。

还以为是自己疑神疑鬼,哪里知道病情日日加重,太医换过一个又一个,汤药喝过一碗又一碗,现在连下床的力气都没了。

生病让原本脾气不佳的她变得越发暴怒狂躁,宫女天天挨打受罚,吓得没人敢往她跟前凑。

她越想越害怕,越忖度越心慌,这会不会是太后的意思?

于是她让人回梁府求助,可是一天天过去迟迟不见消息,难道连爹娘也不管她了吗?今晨她又派秋玉回府,可是到现在都不见人影,到底是怎么回事?

“快来人!都死到哪里去了,给我进来一个。”她怒吼半天,一名小宫女瑟瑟缩缩地走进来。

“娘娘有何吩咐?”小宫女颤抖着声音上前,怯怯地望着梁贵妃满目惊恐。

她是负责洒扫院落的宫女,原本在娘娘身边伺候的大宫女,不是被打得下不了床,就是被打怕不敢进屋伺候,最后竟把资历最浅的给推进来。

“秋玉到底回来没有?”

“回娘娘,秋玉姊姊已经回来了。”

“怎没过来禀报?”

“秋玉姊姊想求见老爷却被国舅爷劈头一顿痛骂,还踹得吐血,本想来回禀娘娘,可人刚到门口就昏过去了。”

“梁智佑他敢!”这个庶出大哥得巴着自己才有国舅爷可当,现在不稀罕了吗?但爹爹怎能不见秋玉,明知道她是自己的心月复。

“我娘呢?她也不见秋玉?”她急急问。

“夫人病重,中馈已经交到陈姨娘手上。国舅爷让秋玉姊姊转告娘娘,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让娘娘好自为之。”

让她好自为之?这种话他怎么讲得出来,过去他说的可是一枯俱枯、一荣俱荣啊。

爹爹不断透过母亲告诉自己要好好笼络皇上,如今皇上势弱,咱们投靠皇帝,与杨家对着干,总有一天太后老迈、皇上出头,到时一代新帝一代臣,咱们家可是从龙首功。

怎会转眼间,变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是朝堂风向转变,爹爹和杨家站到同一阵线?这样的话,表示她已经被爹爹给舍弃了?

怎么办,她不受皇帝恩宠,太后看不上自己,娘家又抛弃她,她会变成什么模样?

不行,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伺候本宫更衣。”

越相处越是了解,齐沐谦是个善良仁慈、顶天立地的好男人。

他安排好挚友远离大齐,安排好“太监”们的退路,安排好善堂的孩子们,连行宫里的“基友”都一个个离京,因此向萸深信,他也会妥善地安排她和自己。

当然,她不会过度乐观,任何计画都有万一,所以她也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情况能是什么?不就一个死字呗。过去为父报仇,她不怕死,现在陪伴他走这一段,她一样不怕死。

因此她和齐沐谦两人非但不紧张,日子反而过得更随兴惬意,他们把一天当两天使,如果一辈子的快乐次数是有定数的,他们正想办法尽情挥霍。

她给他跳舞,跳的是鬼步,自己跳不过瘾,还拉着齐沐谦一起跳。

奔跑步、踩滑步、冲锋步、内交叉、后飘前飘……伴随小顺子激烈的鼓声,两人跳得大汗淋漓。

她给他唱歌,唱他没听过的Rap。

“追逐生命里光临身边的每道光,让世界因为你的存在变得闪亮,其实你我他并没有什么不同,只要你愿为希望画出一道想像,成长的路上必然经历很多风雨,相信自己终有属于你的盛举,别因为磨难停住你的脚步,坚持住就会拥有属于你的蓝图……”

他边听边笑,说:“你还真是不浪费一时半刻,非要我闪亮?”

她认真回答,“因为我始终认定你不是流星,你是夜空里最闪亮的北极星。”

被这样毫无条件地崇拜着,任谁都会深深感动。

他拥她入怀,轻声问:“你擅长画画,那道想像由你来帮我画,好不好?”

她怎么可能摇头?于是伸出食指,在他的胸口画出一道弧线,她说:“要经历过风雨方能见到彩虹,要走过黑暗才会遇见黎明,辛苦终究会过去,艰难总会变成经历。”

他握住她的手,心道:你就是我的彩虹、我的黎明,我很高兴遇见你。

这天,他们在下棋。

向萸已经连输七盘——在最短的时间里。

齐沐谦半点不意外,本就是个没心机、把心事全写在脸上的人,哪有本事在方格间尔虞我诈,争取那一亩三分地?

所以他决定了,竞争的事交给他来做,他要让简单的她过上最简单的生活。

“就不能让让我吗?老是输很没面子。”向萸唉叹。

“怕输,就拿出全部实力。”他笑着吃下她一片江山。

她气得一阵乱挥,把棋局搅乱。“看见没,这就是我的实力——成事不足,专长是败事。”

齐沐谦大笑,可以耍赖耍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吗?

他没生气,揉乱她的头发说:“讲个笑话就饶过你,否则让你再输十局。”

“饶过?哎哟,听起来好骄傲哦。”她眨着眼睛,咬住下唇,一脸的痞。

“天生的,改不了。”他朝她眨眨眼睛,痞上加痞。

痞输了,向萸呵呵大笑,但愿他能够一路骄傲。

“某天,两人为小事吵到衙门,县官问三加八是多少?一个回答十一,一个回答九,县官打了那个回答十一的,然后把两个人给赶出去。”

“为什么?十一才是正确答案。”齐沐谦不解。

“对啊,为什么?县官回答说跟个脑袋不清楚的人能吵上一天,这么蠢,不打你打谁?”

“噗!”齐沐谦捧月复喷笑,在旁伺候的小顺子笑了,蹲在树梢头的阿无也笑了。

阿无想,这个小宫女……呃,主母,目前看起来还可以,至少她能够令主子开心。

向萸捧起下巴,看着那张颠覆自己审美观的脸,很想很想很想把他的笑容一直留在脸上。

于是她决定再接再厉。“逝者如斯,不舍昼夜是什么意思?”

“形容时光像流水般不停流逝。”齐沐谦不解,这么简单的问题干么问。

“错!正确的意思是——死掉的那个人,好像是我丈夫,白天晚上都来纠缠着我。”

“什么啊,你的师父是怎么教的?”齐沐谦笑得前俯后仰不可自抑。

向萸忙问:“两个笑话,可以让几盘?”

“三盘,不能再多。”

“行,不过你得告诉小顺子,我是真的很聪明。”

“为什么要告诉小顺子这个?”

“我觉得他每次看我,都带着淡淡的不屑轻鄙。”

在旁伺候的小顺子一听,肩膀抖了抖,心底大呼冤枉,自己天生倒三角眼,不管看谁都是这副德性,他真心没想要轻视谁啊。

他委屈巴巴地望向主子,逗得齐沐谦狂笑不止。“可以,再讲个有趣的。”

简单,笑话这种东西,她信手拈来就有一仓库,然后说到了某日夜深,微服私访的大官借住在里正家里,床板太硬睡不着,他就在村子里逛逛,却发现一个孩子闷闷不乐地坐在路旁。

大官问:“这么晚了,怎不回家?”

小孩回答,“爹娘正在吵架。”

大官又问:“真是不像话,你爹是谁?”

小孩无辜地看着他,回答,“不晓得,他们现在正为这件事吵得很凶。”

噗的一声,连小顺子也控制不住喷笑,阿无也笑,甚至笑到差点从树上滚下来。

树枝摇动,向萸发现树上蹲着一个男人,她歪着脖子往上看,目光相对间,她朝他挥挥手说哈罗。

那是传说中的隐卫或死士吗,齐沐谦身边有很多这样的人吧,所以……初八,他可以平安度过的对吧?

“怠职失责,三十大板,自己下去领。”齐沐谦寒声道。

阿无扁嘴,他又不是故意的,谁让向宫女的笑话太好笑。他愁眉苦脸爬下树,走到齐沐谦身前躬身拱手。“属下遵命。”

这样就要打人?太暴力、太没人权了啦,向萸连忙比出十根手指头。“十盘,我再输十盘,你别打他了。”

输棋也能拿来当交换条件?不管阿无挨不挨打,她都会一路输到底啊。

齐沐谦瞄她一眼,向萸立马加码。“三十盘?不然五十盘?拜托拜托,你别打人嘛,你打了人,人家心存怨慰,在最重要的关头哪会对你忠心……”

阿无怒斥。“别看不起人,就算打死打残,我也会对主子忠心耿耿。属下这就去领罚!”

他铿锵有力说完最后一句,头也不回离开。

蛤?向萸发傻,指着鼻子问:“我有说错什么吗?”她在帮他说话耶。

小顺子无奈回答,“姑娘亵渎他心目中的神,伤害他的坚定信仰,还指责他的忠诚。”

“有……这么严重?”

小顺子叹气。“有。”

她和小顺子短短几句交谈,齐沐谦已把乱成团的黑白棋子摆回原位,刚才被阿无弄傻的脑袋遭到二度伤害,傻上加傻。

他挑眉,问:“很想赢?”

“嗯,面子问题。”

视线对上她粉女敕粉女敕的脸颊,他伸手掐上,轻晃两下,用宠溺口吻说:“教你一个乖,天底下最没有用的东西就是面子。”

“不对,面子撑住就有好名声,有好名声做什么事都无往不利。”

“谁告诉你的?”

“去年春雨少,爹爹未雨绸缪,让老百姓挖渠通沟,若非爹爹名声好,百姓哪里愿意听令,毕竟春耕时节家家户户都忙得很。幸好渠道挖通,百姓有足够的水可用,否则直到六月才陆续降雨,许多州县不但新苗枯死,还闹出抢水斗殴事件,到最后收获足足减少五成,但我们知平县的稻禾长得郁郁青青,依然过了个丰收年。”

“嗯,所以……你的话有几分道理。”

“才几分道理?太苛刻,是全盘都正理好吗。为什么明知杨家狼子野心,齐沐瑱大婚你还要出席?为的不就是给足杨家面子。”

“恰恰因为面子没用,送杨家再多也不觉得浪费。”

“错,面子有用得很,一句『先帝认同』就能让齐沐瑱坐上龙椅的过程中,顺利好几分。”

“坐上龙椅之后呢?治理国家没他想像中那么容易。”

“容不容易是其次,至少他已经拿到想要的位置。”

两人争论间,有人禀报,“贵妃娘娘求见。”

来了?齐沐谦看向萸一眼,对小顺子说:“去告诉秦威,他要的人来了。”

好戏上演,诸位看官快点找个好位置。

向萸放下棋子,跑到齐沐谦身后立正垂首,两手在腿前交叉,面无表情地注视地板。齐沐谦不疾不徐地挪动几颗棋子,瞬间占尽优势的白子转为劣势,因为——某人的面子很重要。

梁贵妃一见到齐沐谦,立刻扑跪上前,动作大、举止粗鲁,全然不见名门淑媛姿仪,向萸看见她的高耸发髻微微颤动,可见心情颇为激动呐,应该是病去如抽丝,抽得她满心不如意吧?

应该的,断送那么多人性命,她有什么权利过得顺风顺水、风风火火?

“求皇上为臣妾作主。”

她娇弱地把手搭在齐沐谦手臂上,眼泪一颗颗往下坠,哭得梨花带雨、动人心弦。

可惜她作戏给瞎子看了。

齐沐谦满脸嫌弃地推开涂满蔻丹的纤纤玉指,取出帕子沾点茶水,擦拭被她碰过的地方。

他挥挥手,梁贵妃退两步,他点过头表示她的反应正确,然后再挥挥手,她再退、又退……直退到他满意的距离,齐沐谦才深吸一口气,好多了,揉揉鼻子,脂粉味儿让他想打喷嚏。

“梁贵妃要朕为你作什么主?”

“有人下毒,想害臣妾。”

齐沐谦一笑,他知道啊,那个人就是本人在下我。“可有证据?”

“只要皇帝下令搜宫,定能搜出证据。”

“搜宫?建议不错,不如朕先派人搜搜玉芙宫,看能不能搜出梁贵妃谋害薛紫嫣以及向文聪的证据?”他懒得周旋,直接把话抛出去。

什么?怎会这样?皇上不可能知道的啊!

梁贵妃惊恐地望向齐沐谦,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手里拿着一柄匕首,在指尖顺溜地转动着,下一刻他抓起桌上的苹果,匕首一插、旋转、抽出来,勾出一块果肉。

他刺的是苹果,但她的心脏却无预警地疼痛起来,好像匕首插进去的是她的胸口。

瘫软在地,全身无力,她的心脏在打鼓,一阵重过一阵。

不可能,不会的,她已经做到滴水不漏,没有露出半点破绽,可是皇上那话……是谁告状?难道有人背叛她?

脑子轰的一声,心头波涛汹涌,气提不上来,眼前一片黑雾。

肯定有人想要害她……难怪身边的宫女一个个消失不见,她们都被抓去审讯了对吧?他们想要她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对吗?那个人是谁?太后?皇后?还是哪个宫的妃嫔?

她的想像力蓬勃发展,惊恐一层一层堆积,她把自己吓得喘不过气。

哗啦啦,一壶冷茶朝她摇摇欲坠的发髻上浇下,顺着额头滑到脸颊,梁贵妃瞬间清醒,猛地抬头,看见向萸站在她前面。

“大胆,放肆,你居然敢对本宫——”

“嘘……”手指放在嘴唇上,向萸打断了她,“请教娘娘,我父亲做错什么,至于您要谋害他的性命?”

父亲?向萸……她是向文聪的女儿?

“因为父亲尽忠职守,查出薛紫嫣之死是你下的手?你怕担上人命,所以再谋害一条人命?”

向萸越靠越近,梁贵妃吓得惊慌失措。

恶鬼!她是恶鬼……她绕过向萸朝齐沐谦跟前爬去。“不是我,与我无关,我不知道你爹怎么了,别往我身上泼脏水,皇上救救我……”

她好不容易爬到齐沐谦跟前,抬头却发现他喰着笑意,刀子一下一下刺着,转眼苹果上坑坑洞洞,她感觉自己也坑坑洞洞了。

“冤枉啊,我没害过任何人……皇上,那是栽赃,我是无辜的!”

“看见薛紫嫣了吗?她就站在你身后。”向萸指指她背后。

倏地转身,她没看见薛紫嫣,但感觉全身发冷,身后冰凉一片,薛紫嫣真的来了吗?她脸色惨白,双唇不见血色,耳朵轰轰作响。

向萸悠悠轻叹。“善恶到头终有报,你的报应马上就要到了。”

“没有,我没有错,我是无辜的,我很可怜,那些事都不是我想做的,我被逼迫、我是无可奈何,都是别人害我,全都是他们的错……”

她奋力起身,一面退一面哭喊,最终夺门而出。

她太慌张了,没发现站在门边的侍卫,秦威朝齐沐谦一点头,转身追了出去。

轻轻梳起乌黑亮丽的秀发,皇后看着镜中的自己,淡淡笑着。

昨天,梁贵妃在莲花塘里溺毙。

她很清楚,梁贵妃不会、也不该溺毙,因为她会泅水。

所以是谁的手笔?太后吗?

不至于,梁家已经选好位置,决定和杨家绑在一块儿。

就算梁家和父亲一样,都把送进宫的女儿视为弃子,但对太后来说,更好的作法是皇帝驾崩,皇后与梁贵妃殉葬,而她们的娘家则全力支持齐沐瑱上位。

这样更能说服臣工百姓,齐沐瑱是齐沐谦指定的新皇帝。

倘若不是太后,那么会是谁?皇帝吗?

思忖片刻,她慢慢摇头。齐沐谦在后宫没有势力,没有太后应允,他任何事都甭想做成。

那么会是谁动的手?是想俘获美人芳心的齐沐瑱?他为了讨好向萸,将梁氏沉了塘?

就这么喜欢她吗?心间一阵苦涩,眉头紧蹙,说不出的滋味在胸口翻搅。

对,她喜欢齐沐瑱,那年匆促一瞥,他入了她的眼,之后无数次偶遇,她告诉自己,他是她的良人。

可是最终,他们擦肩而过。

坐上凤鉴那天,她瞬间长大,许多不明白的事变得清晰,她知道自己与幸福绝缘,知道自己的下半辈子将会埋葬在富丽堂皇的宫廷里。

心疼呐,轻轻抚模铜镜里的自己,进宫三年,催老了年华。

她早慧,三岁能诗、五岁成文,师父教她琴棋书画,爷爷教她政治权谋,她样样都学得很好,她得意骄傲,认定自己是长辈的珍宝,直到后来的后来她才恍然大悟,对家族而言,再珍贵的儿女都是用来交换利益的。

她不爱齐沐谦、齐沐谦也不爱她,他们只是同在后宫求生存的陌生人。

她曾经争宠,曾经机关算尽,也曾经相信自己会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女人。但是无数次的失败,让她学会“宠”是争不来的,除非皇上愿意给。

对于薛紫嫣一事,她像个旁观者,冷眼看梁贵妃上窜下跳,同时也静心分析。在皇上出现“不乖”行为之后,太后应该尽力保护薛紫嫣月复中胎儿,好在弄死齐沐谦后扶持稚子上位,令杨家继续把持朝政才对。

可太后没这么做,她在对薛紫嫣下手的同时,选择扶持了齐沐瑱。

为什么?她不知道,也猜不出来。

但她开始分析局势,齐沐谦与杨家对抗没有半分胜算,那么身为皇后的自己会有什么下场不必想也知道。

于是她日思夜想、时刻筹谋,她不过度奢求,只求能活着离开这座牢笼。

活着、离开……所以她该怎么做?

齐沐瑱娶妻当晚,齐沐谦坐席回宫后吐血了。

向萸气急败坏,原来太后不只埋下自己这条线,她还备有后手。

小顺子边命人寻太医,边往永福宫送信,太后听到消息,立即带着大队人马进驻德兴宫。

太后震怒,此事不该在这天发生,那岂不是告知大家,齐沐谦中毒与杨家月兑不了关系?

为了补救,她迅速将德兴宫上下扣押起来,准备夜审所有的人,把“为父报仇”的向萸给抓出来。

虚弱的齐沐谦拽着太后的衣袖,苦苦哀求她放过这些人。

太后脸色铁青,但在齐沐谦像个孩子似的哭闹坚持下,咬牙切齿道:“皇帝仁善。”

算了,不就是走个过场,反正凶手已经就逮,她当场下令将所有人遣散。

隔天清早德兴宫的奴才领着包袱,垂头丧气地离开。

他们不知道离宫十里处有一组人马准备截杀,而负责截杀的人马也不知道,为什么甫出宫,这些人立刻从人间蒸发。

但这时候的朝廷早已是一盘散沙,蠹虫横生、硕鼠满街,人人当官只为敛财,欺上瞒下这种事天天都在发生。因此传进太后耳里的消息是——七十三名太监尽数歼灭。

德兴宫里只留下小顺子和向萸,以及三个太后派来的眼线。

为洗刷杨家嫌疑,太后坚持把齐沐谦抬上早朝,这让向萸非常愤怒。因此父仇得报、了无遗憾的她,在小顺子还搏命演出的同时,决定放飞自我。

她不在乎太后怎么想,她毫不保留地对齐沐谦好,即使那些眼线全都张大眼睛瞪着她进来。

于是这天早朝,她坚持跟在齐沐谦身旁,否则就不让他离开德兴宫,她用的方法很无赖,就是紧紧圈住齐沐谦的腰,他们变成连体婴,谁都别想分开两人。

见状,小顺子无奈地对眼线们说:“让她跟着吧,一个小宫女坏不了事。”

于是向萸第一次踏上前朝,居高俯瞰官员们的丑陋嘴脸。

官员们上奏,十句有九句是谄媚,对杨丞相、对齐沐瑱竭尽所能地奉承巴结,在他们口中,大齐王朝百姓安和乐利、四海昇平,是一副国泰民安的繁荣景象。

谎话说得这么流畅,表情如此真诚,让向萸感觉恶心透顶,白眼一路往上翻,翻得齐沐谦都担心起她的视力问题。

见她恼怒,齐沐谦眉头微动,心想:要不出点小意外,让她开心一下?

想,便做了——他的身子一滑,皇帝摔下龙椅啦!

官员们见状,震惊不已,怎么了这是?

向萸心疼得不行,在小顺子上前扶持时,她冲着文武百官扬声大喊,“皇上参加喜宴后就中毒了,原不该上早朝的,偏偏太后逼迫……”

本就满月复委屈,本就想把事实昭告天下,本就打算破罐子破摔,齐沐谦这一跌,给足向萸机会。

满朝文武齐齐望向齐沐瑱,他娶的不是旁人,正是杨丞相家的姑娘啊。

文官心机多、城府深,几句话已猜出当中猫腻。此事若与杨家无关,太后何必逼迫皇帝上早朝,所以杨家要反了吗?要扶持自家女婿上位,所以得除掉当朝帝君?

昏庸皇帝VS.杨家。

皇帝事事不管、给足当官自由,杨丞相为集结势力,不得不分享利益,在两方合力纵容下,官员们个个赚得钵满盆溢,谁不满足当下的政治环境?

倘若杨家女婿称帝,失去制衡后一家独大,日后他们还有好处可拿吗?

想到这里,众人纷纷围住杨丞相和齐沐瑱,追着要解释。

状况纷乱,但齐沐瑱无心于他们,他的视线始终定在向萸身上。

不解她为什么要帮齐沐谦说话,他是她的杀父仇人不是吗?她应该恨他、该手刃凶手才对啊,除非……她已经知道真相。

两道飞眉拧成一条直线,看着她的忧心忡忡,他的心被绞痛了。

向萸全心在齐沐谦身上,哪有空理会齐沐瑱的目光,在搅乱一池春水后,她直接丢下烂摊子,与小顺子扶着齐沐谦离开朝堂。

等不及太后的质问,齐沐谦病情迅速加重,回到德兴宫后就连药都灌不进去了,原本还能说上几句话,但午时刚过,他便开始昏睡。

应该别让他去坐席的,她很后悔。

太大意了,还以为她没下毒,他就不会中毒。

不是说好初八吗,为什么会提早?他们等不及了?

问号在脑中盘绕,却没人能为她解答。但她确定,走到这一步,齐沐谦束手无策,他们避无可避、躲无可躲了。

眼泪无预警落下,但嘴角拼命往上扬,企图勾出一抹微笑。“真遗憾,本想谈一场轰,烈烈的恋爱,可是没机会了。”

她的口气绵软,但他知道她在生气。

想模模她的头,想哄她两句,可是眼皮沉重、手脚无力,他连移动自己都无能为力。

她也一样无能为力,向萸问小顺子,“如果瑾王在的话,是不是就会没事?”

小顺子苦笑,无法回答。

“如果他不要替每个人设想周到,是不是就会顺利度过难关?”

小顺子暗暗叹息,继续沉默。

“他死了以后,你要怎么办?”

终于问到一件他能回答的,忙道:“奴才会护着姑娘从地道离开。”

向萸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他对她的安排,他的计画是保住身边所有人,然后自我牺牲?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确定他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过皇权追杀?因为他想要与大齐江山共存亡,因为皇帝是终生制,他不死就无法成功卸任?

她傻了、苦了、痛了……

事已至此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紧紧攥住他的手,趴在床边看着他、埋怨他。

“我误会了,还以为你的睿智无国界,你的聪明是天下第一等,原来不过尔尔,这是什么烂计画啊,让我来想都可以想出比这个更高明的。是我太高看你,太盲目崇拜你,太情人眼里出苏秦吗?齐沐谦,你辜负我对你的崇拜。”

对不起……他在心里说。

“你真是个奇葩,明明擅长演戏,而政治这种东西月兑离不了演戏,你怎么能把一出戏唱出这么糟糕的结局?是你不够用心,还是太早决定放弃?人家李世民都知道在百姓面前生吞蝗虫,还极其恶心说『尔其有灵,但当蚀我心,无害百姓』。你呢?为什么不把贤明帝君演得丝丝入扣、动人心弦,让杨家想对你动手,还得担心换来万民唾弃?”

对不起……他再次于心里说。

向萸总是在说话,却也总是说着说着,一不小心就啜泣了。

“放心,死亡没有想像中那么可怕,灵魂离开身体,就像孙悟空腾云驾雾那般,自由、轻松,然后坠入轮回,忘记今生所有痛苦,然后从头来过。往好处想,说不定下辈子的你,会长出一张比肖战更帅的脸庞,到时如果你还有一点点残存的记忆,要记得跑到杨磬面前,狠狠把他比下去,你要抬头挺胸傲娇的说『在美貌面前,能力是个屁』。”

对不起……他不断不断在心里说着。

“齐沐谦,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我决定要犯规一次,你不许在意。但……”她轻笑两声,声音里面含着小小的哽咽。“就算在意,对不起,谁让你无力反抗,弱者就注定要被强者霸凌,弱肉强食、物竞天择,亘古不变的道理。”

她吸气,吸得胸口鼓胀起来,在气未散尽之前,俯,于他唇间落下一吻——身为强者,她霸凌他了。

微冰、微凉、微软,带着药汁味儿的吻,味道不好,她却想一尝再尝。

她的眼泪渗入他的嘴角,是涩的,他却觉得甜,如果可以,他想告诉她:我喜欢你的吻和你的犯规。

“习得性无助不是你的错,你不是天生怯懦,你的决定是经验造成的结果,我理解你;爱上你也不是我的错,那是本能催促了我的动作,你也必须理解我。我知道能得到善果的爱情太少,而明知结局是悲剧还要持续进行的爱情需要大把勇气,所以你应该鼓励我、嘉奖我,并且允诺我——假若下辈子有机会再次相遇,请许我一个完美结局。”

拭去眼泪,她趴在他身上,听着微弱的心跳声,她必须找点证据,证明他还活着。

“别担心,我会好好的,人生本就是件破事儿,天若有情天亦老,完美男人不好找,众里寻他千百度……这种事情不真实。”

她看着他苦笑,再不真实,她还是想要啊,于是跳上床,把头埋进他怀里,圈住他的腰际。“我知道爱情不真实,但是如果有来生,请你在灯火阑珊处,等待寻觅爱情的我

两天过去,齐沐谦的呼吸更轻浅,彷佛一个不注意就会停止。太医几乎探不到脉动,他的皮肤呈现灰白色,所有人都说,他快要死了。

双耳不闻窗外事,向萸全意全意照顾齐沐谦,但消息还是长了翅膀飞到她耳边。

皇帝病危,令齐沐瑱代理朝政。

有反对声浪吗?有,但很快就被压制下去,杨家从来都不是吃素的。至于民间百姓,丢了个荒诞不经的皇帝,换个名声不差的上来坐龙椅,有啥好反对的?

于是所有人都在等待齐沐谦死亡,届时一呼百诺、水到渠成。

早朝过后,太后与齐沐瑱过来“探望”齐沐谦。

进寝殿看见憔悴的向萸,齐沐瑱道:“后悔了吗?点头吧,只要你同意,我必定保住你的性命,许你一世荣华富贵。”

她淡淡一笑。“荣华富贵不过是一场谎言,我更愿意清清白白做人,一辈子活得端端正正。”

“你知道自己的固执有多傻吗?”齐沐瑱气她冥顽不灵。

“是傻,但傻得有道德、有良知、有底线,傻得知道自己是个人不是畜牲,傻得理解什么事能做,什么事做了会得到报应。”她咬牙切齿,声声句句都在针对太后。

两人对视间什么都明白了。

太后知道向萸了解齐沐谦所有事,知道自己为了报仇,手心染上多少鲜血与罪恶;而向萸知道,太后知道她知道。

害怕吗?不怕!齐沐谦都变成这样了,情况还能再更糟糕?

寒眸微闪,尖锐的指甲冲到她鼻尖。太后冷笑,“天底下没有报应,只有命运,每人各有自己的命运与结局。哀家何尝愿意进宫?但我进来了,儿子死了,漫漫长日陪伴我的只有孤独,我改变不了命运,齐沐谦也无法改变。”

“把一切的罪恶推给命运,就能赦免自己的罪过吗?不可能的,老天爷眼睁睁看着、阎罗王一笔笔记录着。”

“是吗?阎罗王的笔记了什么?记录先帝害死我儿子,我便杀光他所有孩子?记录他把我关在后宫,我便夺走他的前朝?还是记录他耗尽心血保留的根苗,最终还是被我成功铲除掉?哈哈……”太后疯狂地笑着,虽然知道这行径不妥当,但她无法控制情绪。

“你跟先帝的问题,关齐沐谦什么事?”向萸质问。

“他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错误是用来谴责的,问题是用来解决的,没有任何人的出生该被谴责,包括齐沐谦也包括你儿子。当年你就该面对先帝解决问题,用最硬气的方式处理你口口声声的命运,而不是拿一群无辜稚子开刀。”

“但是你害怕、你怯懦,你不敢对抗先帝,只敢对他的孩子下狠手,六个皇子三个公主,九条性命依旧解决不了你的仇恨。哼!你死了一个儿子,却让九个孩子陪葬,难道他们都没有母亲?难道他们的母亲不会和你一样伤心?自私自利的女人,如果真有母债子偿,不晓得你儿子会不会下油锅、上刀山?”

“你敢诅咒我的垣儿!”

太后扑上前,想狠狠据她一耳光,但齐沐瑱动手拦了。

“你都敢做,我怎么不敢诅咒?沐谦进宫时只有四岁,你和他不在一个级别上,你强他弱,你非要欺压他到底,这是武德上的匮乏,这叫做胜之不武。你刻意把他养废,刻意制造他的昏庸,刻意把他塑造成一个渣帝,你这不是面对命运、改变命运,你这是丧心病狂、人性扭曲!”

“不就是想获得更大权力,不就是想把天下掌控在手心,那么就正正当当来抢啊,但是——”她讥诮地对太后一笑。“你不敢,你和当年的那个杨玉琼一样怯懦,你怕受天下人唾骂,怕青史上的杨玉琼被写成老巫婆,所以想尽办法演出母慈子孝的大喜剧,可惜儿大不由娘,人家不配合了怎么办呢?只好再找个更乖的来坐龙椅,好继续把持朝政。”

“可你凭什么相信他会乖?别忘记,齐沐瑱是二十四岁不是四岁,他有的是能力,在你们破坏他的名誉之前把杨家人一个个送上午门——如果杨家不够乖的话。”

她公然挑拨离间,明目张胆往太后心头埋刺,对,她就是想要看到狗咬狗的场面。

黑瞳紧缩、鼻翼翕动,向萸的每句话都戳在太后心头。

没错,无数个深夜,她藏起崩溃,隐匿恐惧,她用杀人来弭平怨慰,如果天地间真有因果,她一定会堕入十八层地狱。

但是她一点都不在乎权力,在乎的人是哥哥,她杀齐沐谦不是因为子不孝,而是为了报仇,至于那个位置谁来坐,她无所谓的。

残忍吗?她是。

恶毒吗?她是。

但她已经无法回头,她再不是那个乾净单纯的杨玉琼,就算这条路上很黑,她也要咬着牙一路走到底。

她冷笑道:“演戏又如何?只要演得好,青史上的杨玉琼就是温良恭俭、睿智无边、扶助稚子登位的仁厚太后。如今本宫主导的戏即将完美落幕,那个辜负我的,只能在地狱里无声叹气。百因必有果,这结果是那个人造下的因,谁也别怨谁。”

“百因必有果?很好,我在此郑重发誓,但凡有机会活下来,你的报应就是我!”向萸抬高下巴,坚毅的表情和当时想为父报仇的自己一模一样。

“这就是你对抗命运最硬气的态度?幼稚无知!死心吧,你没有机会。”

向萸问:“你相信轮回吗?相信风水轮流转吗?相信好运永远不会落在同一个人身上吗?请拭目以待!”

“好,我就张大眼睛等着。”太后不甘示弱。

齐沐瑱傻眼了,这样果敢、这样骄傲的向萸牢牢地系上心房,再也揪扯不开。

齐沐谦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向萸逮到机会就往他身边躺。

拉起他的手臂环住自己的腰,她贴近他耳边东拉西扯,因为害怕再也没有机会说。

“要是能够活着逃出去,我打算领养一男一女,女孩叫齐沐、男孩叫齐谦,瞧,一弹指,我又把你组装回来了。某人想清名留史,我便让她恶名满天下,总不能给白雪公主吃完毒苹果,坏皇后却一世幸福平安,这样太没公理了对吧?我要化身正义小英雄,除暴安良、匡扶世道。”

她模模他的睫毛、模模他的鼻梁,搞不懂呀,这么普通的脸怎会入了她的眼,怎会帅到令人心房震颤?

“如果你是白雪公主就好了,那么本王子亲你一口,你就会立刻清醒,从此我们在城堡里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童话里都是这么写的,爱情的结局都是永远、永远……”

他没有回应,但无妨,她态度坚定就够。

“下辈子太遥远,任何承诺都显得苍白无力,可不可以这辈子你当我的梁山伯,我做你的茱丽叶,可不可以这辈子我就当你的齐夫人,如果你同意,你就是我那双儿女的亲爹。”

她扣住他的下巴轻点。“哦哦,你点头罗,那就没有资格反悔了。从今以后,你是我的丈夫,我是你的妻子,无论疾病、贫穷、困顿都不能把我们两人分开……”

向萸叨叨絮絮地说着,直到小顺子端水进屋,要为齐沐谦净身。

她不介意亲手伺候的,但小顺子介意,他说:“姑娘时刻伺候在主子身边,就不能分一点时间给奴才吗?”

向萸妥协了。

因为他是属下不是奴才,却为争取这个伺候机会愿意降格当奴才。她知道的,他和自己一样好伤心。

起身回屋里拿画具,她打算进行第二本漫画——内容关于他和她的爱情。

经过种满昙花的小径,她放慢脚步,突如其来的一阵风让灯灭了。

没有人烟的宫殿漆黑阴冷,但向萸不害怕,她还要折回几朵昙花放在床边,为他添香。

恍然回首,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

刚来那会儿,觉得这里又乱又脏又不体面,杂草野花到处疯长,好端端的皇帝居然住在废墟里,多么可笑。如今人去楼空,手上的灯一熄灭,彷佛把回家的路都给封没了,一时间有些猪徨。

心底……也有恨!

恨这个讨人厌的后宫,住着一个她喜欢的男人,让她觉得这里有了几分可爱。恨记忆埋入土里,恨离别在即,恨那个男人就要抛下自己离去。

眼泪淌下,她仍然坚持为他折一捧昙花。

突然,一棒子从她后颈处砸下,向萸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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