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甲 第八章

這究竟是幸或不幸?孫乃晴真的想不透。

嚴策武待在書房里辦公，而她在看電視。其實她有些後悔今天答應他的邀約和他回來，她想回家洗衣服，也想回家看自己的電視或是書，甚至是回家對著牆發呆都好。

待在這屋子里，她總是不能確定自己在這屋子里是為了什麼而存在。

她更不明白為什麼嚴策武要要求她待在屋子里。

在她和管瀟談過以後，她覺得管瀟在感情路上是受過傷的，只是她不方便也不太想去踫觸那些傷口，他們都以成熟的態度為自己的感情負責，所以拒絕表露出傷懷。

也許嚴策武真的不明白吧!孫乃晴很擔心她會是下一個傷心的人，而且到時候她還得逼著自己不能表現出悲哀。

在她為這些事情擔憂時，發現她並沒有懷孕，這讓她松了口氣。有時候她很難抉擇，她不想拒絕嚴策武，可是另一方面她又擔心自己會「中獎」，如果她不願意拒絕嚴策武，那麼她就必須保護自己，比如買避孕藥。

只是……她年紀是不小了，卻沒有勇氣走進藥房買那東西。

老天!她只要一想到自己會變成那種無知的未婚媽媽，她就覺得很不堪，也許她真該要鼓起勇氣，畢竟這事關她的一生，不容許她再猶豫下去。

「你在想什麼?」

低沉的嗓音突然從一旁傳來，孫乃晴差點跳起來。

驚魂未定的看著站在書房門口的嚴策武，她顯得有些尷尬，本以為他會忙上一晚的。

「沒什麼。」她草草的回了一句，然後拿起遙控器漫無目的的轉台，假裝沒事發生。

「你該看看你剛剛那千變萬化的表情，還說沒什麼?」

嚴策武站在旁邊看了她許久，發現她盯著電視螢幕，可是腦子里卻不知道在想什麼，一下嘆氣、一下搖頭，搞不好她偷偷在盤算著什麼奇怪的計畫，他怎麼能不問個清楚?

「我在想明天要買些什麼。」她隨便掰了個理由，不過這理由也挺接近事實，她明天的確有購物的計畫。

嚴策武在她身邊坐下，「你想買什麼?需要我給你一些意見嗎?」

「不用。」她快速的回答引起他的懷疑。

他的眼楮微微眯起，毫不掩飾的打量著她。

「你到底想去買什麼?」

「那是女孩子的事。」孫乃晴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女性用品?」

「對。」她點頭點得很用力。

「需要我支援你嗎?」

「什麼支援?」他該不會想陪她去買吧?孫乃晴趕忙又說︰「我自己去就好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伸手拿起一旁的西裝外套，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卡給她。

孫乃晴接下來一看，那是張信用卡。

「我辦了張卡給你。」

「我自己有錢啊!」她這樣算不算是被包養了?孫乃晴突然覺得一股熱氣往頭頂直沖而上，但那不是喜悅，而是羞慚。

「你可以去買一些想買的東西。」

「但我要買的東西並不會花到太多錢。」她並不是個奢侈的人，她賺得雖然不多，倒也夠用，她從來沒有發生過到了月底就捉襟見肘的事，她一向是有多少錢就用多少錢。「而且我覺得這樣有點奇怪……」

「這一點也不奇怪。」嚴策武捧起她的臉，認真的說︰「我希望你可以過得快樂一點，不用被錢追著跑，這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復雜。」

「我從來沒有被錢追著跑的經驗。」孫乃晴試著用幽默的口吻化解兩人之間的尷尬。

他不等她再說什麼拒絕的話語便低頭吻住她，這招一向很有效，整個屋子在瞬間充滿旖旎的氣氛，只不過氣氛再好也抵不住現實的考量。

「等一下……」她伸出手阻止他，這回多了些堅持。

這兩天應該是她的危險期，若是在沒有任何防護措施下和他發生親密行為，難保這次她不會受孕，她必須鼓起勇氣跟他說，她真的不希望胡里胡涂被搞大肚子。

「怎麼了?」嚴策武的吻仍徘徊在她的頸項上，而且有逐步下滑的跡象，她的手看來並沒有產生多大的阻礙。

「我們今天可不可以……不要?」因為她正處危險期。

他有些詫異，抬起頭看著她，懷疑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畢竟她從來沒有拒絕過他。

「因為……」她在腦子里不停地找著合適的理由，但是想了又想，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此時，電視突然傳來一個老婦人的聲音，用著平和誠懇的語調說︰「……你的男人不會因為你的肥胖而不喜歡你，你更不需要因為不滿意自己的身材而拒絕他的求歡，既然已經在一起了，你的家人、朋友、愛人，愛的是你的一切，他們會包容你的所有，所以每個人都要坦然的面對自己……」

孫乃晴回頭看了電視一眼，本以為可能是在無意間轉到減肥廣告的頻道，卻沒想到竟然是外國的宗教節目，加上了中文配音。

嚴策武也听見節目的宣導內容，差點笑岔了氣。

「我想你應該沒有那種困擾吧?」

孫乃晴滿臉通紅的瞪了他一眼，雙手搜尋著沙發四周，找出遙控器關掉電視，可是她的手才剛放開遙控器，嚴策武又跟了上來，延續剛剛的熱情向她索取著同等的對待。

但她並沒有如他想像的一樣，沉迷在他所制造出來的激情里，嚴策武不禁停止動作，低頭望著她的臉，輕聲的說︰「我保證你的身材很完美，這樣可以讓你安心一些嗎?」

孫乃晴被他逗笑了，唇邊微微的揚起一道笑弧，其實她很喜歡他這麼溫柔的對著她說話，不管他說什麼，總是令她感到放心和松懈，她跟著伸手摟住他的頸項。

「不是這樣……」其實她擔心的不是那個。

「那你應該沒什麼理由拒絕這個渴望你的男人才對。」他一邊說，一邊得意的將她抱起，往房間走去。

「路人甲，我覺得我們好像……」

他將她放在柔軟的床塾上，「為什麼欲言又止?」

「除了這個以外，我應該還有其他吸引你的地方吧?」

「當然。」他用唇膜拜著她身體每一處美妙的起伏，用手撫慰她不安的蠢動，像是在向她證明什麼。「我喜歡你看著我的樣子，我喜歡你的笑臉，我喜歡你生我氣的模樣。」

「還有呢?」他只需要用幾句甜言蜜語就可以把她給迷醉。

嚴策武輕巧的褪去兩人身上的衣物，刺激的快感頓時掃去孫乃晴心頭的疑慮，她低喊了一聲，呼吸跟著急促起來。

「我不否認現在是最棒的。」他臉上有著魔鬼般的魅惑，他的表情很沉醉也很享受。

孫乃晴望著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可以帶給他如此巨大的歡愉?但她喜歡自己有這種能力，因為她是那麼希望她可以受他喜愛啊!

「如果以後我的身材變形了，你也會愛我羅?」她輕聲的問道。

「傻瓜，你的身材不會那麼容易變形的。」

孫乃晴唇邊漾起笑意，她高興的是嚴策武沒有注意到她問錯話，她不知道為什麼會問出他會不會愛她的蠢話，但還好他並沒有注意到。

「你不是想去吃日本燒肉的嗎?」

懊不容易兩人有機會可以一起晚餐，孫乃晴卻想回家叫披薩吃。

「可是我今天比較想吃披薩嘛。」她顯得有些為難。

她突然想到那是管瀟強力推薦的店，而且管瀟還是那家店的常客，她很有可能會和嚴策武在那里遇見管瀟，光是想到這點，她就對那家店失去了興趣。

她不想傷害管瀟，尤其在她和管瀟談過後，管瀟也說她不是不傷心，只是她的強烈個人形象不允許她傷心，如果她和嚴策武手牽手的出現在那家店里卻遇上了管瀟，那她以後要怎麼面對管瀟?

「好吧。」嚴策武顯得有些無奈。

「你不喜歡吃披薩嗎?那我們可以去吃別的。」

「炸雞還是薯條?真想不到你喜歡吃速食。」

「是啊。」孫乃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應了一句︰「我平常還都點兒童餐咧!」

她這句酸溜溜的話，沒想到嚴策武听了只是哈哈大笑。

孫乃晴轉頭看著窗外，悄悄的嘆了一口氣，不知道該不該慶幸他沒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其實她是有些在意兩人的年紀差距的，即使她明明知道兩人在一起快樂比較重要，但她還是會擔心她在嚴策武眼里只是個長不大的小阿。

必到住處，打電話叫了據薩後，孫乃晴便去洗澡，出來只听見嚴策武正怒氣騰騰的講電話，她很少見他發怒，但很顯然的電話那端的人令他很火大。

「……我已經跟你說過了，你為什麼不听呢……我不想听你解釋!你闖的禍自己解決……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長大?這種事情你難道不知道要避嗎……你十七歲就結婚了，到現在還不會避孕?你都三十歲了!」

這時電鈐響了，她只得先去開門拿披薩，在送貨員奇怪目光的注視下付帳，背景音效仍是嚴策武暴怒的吼聲。

用力摔上電話，嚴策武火冒三丈的月兌掉西裝外套，抬起眼看見孫乃晴站在角落里望著他，披薩已經送到了，而她一副不知道該先吃還是該先跟他說話的模樣，讓人看了有些心疼，看來他的怒氣真的嚇著了她，他試著穩住情緒向她伸出手。

她朝他走過來，跟著投入他懷里。

「沒事。」他開口安慰著她。

「但是你看起來很生氣。」

「是我妹妹打來的，她前陣子嚷著要結婚，現在被人搞大了肚子，可是她又不想結婚了。」他輕描淡寫的解釋著。「我真的很受不了她一天到晚出狀況，本以為她人在美國，我可以落個輕松，不過現在看來她走得還不夠遠。」

「也許她很心慌吧。」她提出自己的想法。

「有什麼好心慌的?她都三十歲了，本來就該懂事一些，面對事情只想著要別人幫忙，一點也不像是個成熟女人該有的態度。既然當初想和對方共度一生，就不應該又反悔。」

「那她現在該怎麼辦?」一個人在美國，舉目無親的，挺著一個大肚子不是很可憐嗎?

「你覺得她可憐?」嚴策武瞥了她一眼，「不要把你的婦人之仁用在她身上，因為她真的不值得同情。」

他說得很決絕，孫乃晴听得很難過，她幾次想開口問他，如果那個人是她的話又該怎麼辦?她也很擔心會不會因為兩人的親密接觸而中獎，到時候他是不是也會指責她不懂事，這麼大了還不會保護自己?

「別想太多，吃點東西吧。」畢竟他的火氣只針對筱吟，而不是乃晴。嚴策武發現懷里的人兒神色凝重，輕輕地拍著她的肩，「反正那不是你。」

這叫她怎麼吃得下?孫乃晴只想沖到最近的藥房買避孕藥，她很害怕下一個大笨蛋會變成她。她知道嚴策武根本沒有采取任何保護她的措施，他應該不是這麼草率的人，

可是他對待她的態度卻是如此的放任，這叫她怎能不擔心?

「你真的不想幫幫她嗎?」再怎麼說那女孩都是他妹妹，她覺得不管再怎麼樣，他應該還是會伸出援手。

「你不需要擔心這件事，以一個三十歲的人來說，我認為這對她來說是個不錯的考驗。」

「這種考驗不是人人都會喜歡吧?」

「人生本來就不能盡如人意。」嚴策武回答得很直接。

彬許是……孫乃晴在心里回答。

她愛著這個男人，她喜歡他的體貼，喜歡他的溫柔，但在他所有的美好當中，他仍是有著缺憾的，或許在享受了他那麼多的好處以後，她是該忍受一些他的缺點。

但這樣真的行得通嗎?她可不這麼認為。

嚴筱吟千里迢迢的飛回台灣，出現在嚴策武的辦公室時，她穿著一身露肚子的中空裝，色彩繽紛得像是南美洲鸚鵡，加上頭上那頂沒幾個人有勇氣戴出門的橘色彩帽，簡直讓人誤會她是穿著夸張的秀服出來的。

「你回來做什麼?」嚴策武光是看她那身打扮就覺得沒力了，更別說他今天正忙，根本沒時間管這個讓人頭痛的妹妹。

「你都不管我的死活，所以我只好回來。」嚴筱吟倒是一派自然，她已經習慣這樣的打扮，就算引人注意她也不以為意，更何況她本來就是要別人注意才打扮成這樣的。

「我現在在工作，你可不可以去找別的事做?」他的頭開始隱隱作痛，只想盡快打發她走。

「我也想走，可是我沒有家里的鑰匙。」所以她一下飛機就直接搭車過來。「對了，計程車司機還在樓下等著付錢，我身上一毛錢都沒有。」

「你的錢呢?」他一個月給她不少零用金，她不可能一毛錢都沒有就回台灣。雖是這麼想，嚴策武還是打內線交代秘書去打發樓下的司機。

「拿去當分手費了，要不然我怎麼能抽身?」嚴筱吟說得好像事不關己。

嚴策武無奈的打開抽屜，拿出一疊鈔票。

嚴筱吟開心的走過來，毫不客氣的伸手要拿走錢。

「等等!」他手一縮，把鈔票拿開。「你別回我那里，去住山上。」

「為什麼?」她大聲的抗議著，「你那里離市區比較近，回山上太遠了。」

「要不要隨你便。」他打定主意沒得商量。

「你的女人也住那里是不是?」嚴筱吟心想這才是主因。「我又不會打擾你們，何必拒我于千里之外。」

「我不想讓她見到你。」

他話一出口，馬上引來嚴筱吟的強烈抗議。

「我就這麼丟人現眼嗎?見個面會怎麼樣?還是你那個女人見不得人?」

「她不是你這樣的人。」

乃晴要是看到筱吟這樣子，她一定會被嚇傻。乃晴的心思很單純，加上筱吟說話向來沒什麼分寸、口無遮攔的，即使筱吟沒有惡意，但听在別人耳里可就不一定了。

「你喜歡的也不會是什麼單純的女人，我這樣又有什麼不對，見過世面的人都知道我很正常。」

這就是嚴策武擔心的，乃晴和他以往交往的女人完全不同，她正是一個單純的人。他並不是永遠都不讓她們踫面，只是現在並不是個好時機，乃晴需要比較多的時間來適應。

「哼!」嚴筱吟一把搶過他手上的鈔票，一臉不高興的轉身就要走。

「對了。」嚴策武叫住她。

「干嘛?」她沒好氣的問道。

「你的肚子是怎麼回事?」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天筱吟明明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泣訴著她的萬般苦命，嚷著她不要嫁，說她不知道該怎麼辦，還說她被人搞大了肚子，但是看她還有膽穿著中空裝亮相，證明了她並沒有如她所言的懷了三個月的身孕。

「我搞錯了不行啊?」

說來丟臉，只不過是經期突然亂了，她就嚇得六神無主。還好後來確定她沒懷孕，她這才留了一筆錢給那個端盤子的，拍拍躲回台灣。

「你……這種事情你也能搞錯!」嚴策武簡直快被她氣死。

「你不知道女人的身體構造是很微妙的嗎?」嚴筱吟回得理直氣壯。「我要是能夠透視自己的身體，早就去念醫科了，干嘛還每天閑著沒事晃來晃去!」

「你也知道自己無所事事啊，你都幾歲的了，還過這種生活你不覺得很丟臉嗎?像你這種年紀的人都有工作，也有能力養活自己，你呢?竟然還因為聞人身分沾沾自喜。」

「我就不信你的女人跟我不一樣。」

「她有自己的工作。」乃晴的年紀雖然比筱吟還小，可是她的價值觀念卻未曾被扭曲過。

「這可稀奇了，你還跟那個姓管的女人在一塊啊?」

就嚴筱吟記憶所及，她老哥的女朋友里就那個女強人管瀟比較讓人印象深刻。

「不是她。」

「真奇怪，那是誰?」

「不管是誰都不關你的事。」

「關心你一下也不行，真是難討好。」嚴筱吟模模鼻子，一臉的沒趣。

不過她剛回台灣，也不想把時間浪費在和老哥閑話家常上頭，誰教她都是被罵的那一方。既然拿了一筆錢，她應該好好的幫自己買些行頭才行!想到這里，嚴筱吟扭頭就走。

看著妹妹像一陣風似的離開，嚴策武只覺得心煩，而讓他更煩的是，他竟然在上班時間想念起孫乃晴，這實在不是個好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