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甲 第九章

店里的人都停止了交談，眼楮緊盯著剛剛走進來的女子，那身勁爆的打扮實在讓人不敢領教，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穿得出門的。

就在所有人都看呆了的時候，管瀟是頭一個回過神來，她面帶微笑起身相迎。

「筱吟，你什麼時候回台灣?」

嚴筱吟正拿著衣服在身前比著，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不禁有些驚訝，回身一看，這女人她見過……不就是……

「嗨!管瀟，這店是你開的?」

避瀟微微一笑，「我只是其中的一個股東。」不過她卻掌握著大股，所以說是她的也不為過。

「我剛回來，沒什麼衣服可以換穿，就先出來逛逛。」嚴筱吟其實沒什麼心機，就是個性隨性了一些。「這件不錯，有沒有別的顏色?」

「有，你等會。」管瀟回頭對著孫乃晴喊了聲︰「乃晴，麻煩你拿別的顏色過來好嗎?」

孫乃晴原本還傻傻的愣在原地，听見她的聲音才回過神，「好。」

她快步走過去，找出其他顏色的衣物，遞給那位花梢的女孩。

嚴筱吟隨手翻看了一下，皺了皺眉。

「都很不錯，只是我比較喜歡鮮艷一點的衣服，這些太平凡了，有沒有比較亮眼一點的?」

「有，請稍等一下。」孫乃晴見多了形形色色的客人，有暴發戶，也有小氣鬼附身的上班族，但她還是頭一回踫上這麼鮮艷的人，如果不仔細看還真分不出來她的臉到底在哪里。

拿出店里賣不出去的大花衣，果然馬上擄獲了嚴筱吟的心。

「對嘛，我就是要這種的，你們逭店太死氣沉沉了，虧你們設計得這麼棒，應該要多賣些有朝氣的東西。」她滿意的望著那堆衣物，「我全要了，包起來。」

棒!買東西就是要這樣才過癮。

解決完她的需要，她多了時間可以跟管瀟聊一聊。

「對了，我听哥說你們已經切了，怎麼了?」

嚴筱吟連問話都很直接，也沒想到以前只見過管瀟兩回，想問什麼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問了。

「合不來吧。」管瀟被問得有些尷尬，連一旁的阿東和孫乃晴都覺得不好意思听，只好假裝忙碌。

「哎呀，別介意，我哥那個人不管跟誰都合不來。」嚴筱吟看得很開，還安慰著管瀟。「我看他注定要孤老一輩子，所以你也不用在意，你這麼厲害，隨便都可以找到一堆男朋友。」

「你真會安慰人。」管瀟苦笑道。事實上她早和嚴策武分手了，傷痛難過的那一段也早就過了。

「這還用說，我離婚三次了!如果我不看開點，早就自殺了，我爸媽沒給我留下什麼好東西，就只剩下這顆樂觀開朗的心是我最大的資產。」嚴筱吟說得洋洋得意。

離婚三次，剛自美返國，她的哥哥曾是管瀟的男朋友……這三條線索很難不讓孫乃晴聯想到嚴策武，一時不察竟讓衣服上的別針給刺傷手。

「噢!」她趕忙抽回手，免得血沾到衣物上。

「怎麼了?」阿束听見她那聲驚呼。

「刺到手了。」她小聲的說，抽了張面紙把手指包起來。

「我來就好。」阿柬拿遇衣物，將所有衣服疊好放進袋子里。

孫乃晴則走進後頭的員工休息室，沒想到那支別針會刺得這麼深，一時止不住血。

送走了嚴筱頤瘁，管瀟也走進休息室，沒想到孫乃晴也在里頭。

「怎麼了?」她注意到孫乃晴手上的面紙有血跡。

「剛才不小心刺到手。」孫乃晴有些不好意思的說，「不過放心，我沒有沾到衣服上。」

「沒關系。」管瀟揮揮手表示不在意。「怎麼流了這麼多血?」

「已經止住了。」孫乃晴連忙說道。

「那就好。」管瀟一臉疲倦的坐在一旁。「剛才真是尷尬。」

孫乃晴微笑的看著她，其實在場的人都能明白的。

「失敗的感情被人一再的提起，真是讓人很難忍受。」管瀟無奈的說。

「應該已經過去了吧?」孫乃晴試探的問道。

「的確是過去了，但只要被提起便會再想起。」管瀟點了根煙。「不去想就沒事，一想起就會跟著涌起許多苦澀，即使我們都安慰自己應該要往前看，仍免不了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在浪費生命。」

孫乃晴看著她，心想她是不是也在浪費生命?

「你放心吧，你很幸運的。」

「是嗎?」她真的懷疑，也許和嚴策武在一起時有幸福的感覺，可是她承認有時她仍會猶豫不決。

「你還年輕，我在你這年紀時不知道倒過幾次大楣了，沒一次感情是順利的，你看你每逃詡笑呵呵的，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

「管小姐……」

唉!這叫她怎麼說得出口?孫乃晴一直覺得總有一天管瀟會知道她和嚴策武的事，除非他們永遠都不一起出門，永遠維持這般低調的戀情，但是……她真的很煩，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我沒事，我倒覺得那個大麻煩回來，會有人比我更煩。」管瀟隨手將煙熄掉，深吸了口氣，不穩的情緒已經平復了。

「哦?」

「你還記得開幕那天有位嚴先生吧?你接待的那位，買了十幾萬的那位大凱子。」

當然，他正是她的路人甲啊!孫乃晴點了點頭。

「那個身上穿得五顏六色的女人是他妹妹，從小就是個麻煩精，我看他會比我更煩惱。」

「路人甲……」

她的聲音一听就不知道對勁，原本他只是要打電話通知乃晴，告訴她因為最近工作實在很多，今晚沒辦法去接她下班，可是一察覺她有問題，一邊工作一邊講電話的嚴策武，立刻放下手邊的文件，專心的講起電話。

「你不舒服是不是?」

「不是。」孫乃晴只是覺得有點悶。

「那我忙完再去找你，等會下了班你先回去，不過可能要晚一點。」

「好。」今晚她真的很想見到嚴策武，她從來沒有這麼強烈的想念過他，尤其是見過他的妹妹之後。

「我會一直待在公司里，有什麼事打電話給我好嗎?」

「嗯。」她掛上電話後又覺得自己有點黏人。

也許他心里也直嘀咕吧，因為這實在不像她，她一直都很願意配合他的生活方式，在他忙的時候她也可以自得其樂，現在她卻變得好像不能沒有他。

她有些擔心自己是不是會成為他的負擔，可是她又忍不住安慰自己，以嚴策武對她的態度來看，他應該還不至于會反感。

不過，直到過了晚上十二點，孫乃晴仍然等不到嚴策武的電話，她不禁要懷疑他是不是忘了兩人的約定。到了一點的時候，她更是緊張到差點胃痛，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在屋里走來走去，直到快兩點的時候她才接到他的電話。

「你還沒睡?」

「你呢?」都已經兩點了，也許他也累了，如果還要他來接她，好像有些不夠體貼。

「你要不要直接回去，還要繞過來載我很麻煩。」

「沒關系，我已經到了，你下來吧。」

孫乃晴立刻掛上電話，拿起一旁的包包，快速的奔下樓，跑向心愛男人的車。

「我又沒有要你用跑的。」

孫乃晴一上車就不停的喘著氣，她拍著胸口的時候，嚴策武注意到她手上的包扎。

她笑了笑，「我怕你等太久。」

車子里有著濃濃的酒味，她忍不住模了模鼻子，但又不好意思說那味道很重。雖然她看不出來嚴策武喝過酒，如果他真喝了酒也不能開車，可是……她心里的疑問還是沒有問出口。

「你的手怎麼了?」

「喔，不小心被別針刺到的。」她縮了縮手，有些不想談，畢竟那只是小傷而已。為了引開他的注意，她只好隨便找了個話題。「你知道我今天遇見誰了嗎?」

「誰?」不會還有他的其他前任女友也到那家店購物吧?

「一個跟你有關的人。」孫乃晴小心的說，眼楮注意著他的表情。

嚴策武嘆了口氣，並不需要太多的時間去猜測就知道答案。

「我妹?」

「嗯。」她點點頭。

「她去你店里干嘛?」

「買衣服，然後她跟管小姐聊天，所以……」

「你才猜到她是我妹妹?」

「對。」孫乃晴看他的表情有些不悅，連忙接口道︰「但她不知道我，她甚至沒有注意到我，所以你不用擔心。」

「我不是擔心那個。」

「可是你看起來有點不太高興……」她真怕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

「不是針對你。」嚴策武嘆了口氣，把車窗拉下來。「車上全是酒味，我把窗子打開來。」

「好。」原來他也發現了，孫乃晴這下明白酒味應該不是從他身上傳出來的。「怎麼回事?」

「我本來想早點去接你，不過那個大麻煩喝醉酒，才回台灣第一天就搞這種飛機，所以我先去接她，把她送回去後才來接你。」

「對不起，還讓你來接我，已經很晚了。」她覺得有些抱歉。

嚴策武看了她一眼，他有點不習慣女人跟他道歉，而且還是他的女人，這感覺實在很怪。

「你在跟我道歉嗎?」

「對啊!」孫乃晴點點頭，這有什麼不對嗎?「我本來想打電話跟你說已經很晚了，讓你不要過來，可是我又怕你已經睡了。」

「我說會去接你就一定會去接你。」他知道她很貼心，但是他並不想讓她太內疚；再說，他一點也不介意乃晴帶給他的麻煩，至少這跟筱吟比起來顯得微不足道。

「那你明天還要上班嗎?」明天是周休，他應該可以輕松一點。

「不用，你呢?」

孫乃晴松了口氣。還好他明天不用上班，要不然這也太累了。

「我可以睡晚一點，沒關系。」她明天上晚班，睡到中午都沒關系。

嚴策武沉默了一會兒才問︰「你真的不考慮辭職嗎?」

她沒有回答，只是看著他的側臉，他像是感應到她的注視，側頭瞥她一眼。

「我覺得我們這樣很辛苦，你不覺得嗎?」

也許他可以引發她的罪惡感，乃晴很善良，也容易心軟，所以他應該不需要花太多時間去說服她，之前他提起過幾次，但是總沒有下文，這次他決定表現得更堅定一些。

「但是……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啊。」其實她也有些想把工作辭掉，在店里面對管瀟時，她的心頭一直有著疙瘩。

「你能不能在這時候給我一點好消息呢?現在已經是半夜兩點多了，我剛才送了一個既幼稚又任性的酒鬼回家，我以為在你這邊可以得到一點正面的訊息，既然你和她不一樣，應該可以听我的話才對。」

聞言，孫乃晴的決心更加動搖，畢竟他半夜兩點還來接她，只為了能跟她在一塊，他已經上了一天班，一定很累了，她不應該再和他作對。

「你怎麼說?」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經成功的引發她的內疚了。

「我再想想好不好?」

「好吧。」原來抵抗力薄弱的人是自己，她隨便一句話就可以把他的堅持給打發掉。嚴策武搖搖頭，對自己的無力感到無奈又好笑。

必到他的住處，吃了點在路上買的消夜，嚴策武都沒再提起辭職的事，孫乃晴反而不安了起來。

「我答應你好了。」在睡覺前她突然開口。

「辭職?」嚴策武並沒忘記這個話題。

「嗯。」她偎進他懷里點點頭，她也想多點時間和他在一起。「其實我也覺得有些尷尬……」

「你反應真慢，我以為你會早點感覺到。」

「你都不覺得尷尬，為什麼我要覺得尷尬?」

「因為你跟我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你的臉皮薄啊!」嚴策武低笑出聲，將手放在她背後輕拍著，像是在哄她入睡似的。

「每次看見管小姐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而且她對我真的很好。」這就是最讓孫乃晴放不下的，很少像管瀟這麼好的老板，而且管瀟一直都很提攜她，不管是福利或是薪資都比一般店員來得優渥。「我真的很舍不得辭職。」

「那我該說什麼好?」他不希望她不開心。

「我不知道……其實這工作也不算太辛苦，而且同事們都對我很好，我想以後要找到一樣好的工作應該是不可能了。」

他捏了下她的鼻子，「你為什麼還要找工作?」

「我不用找工作嗎?」她打了個呵欠，閉上眼楮。

「我不認為你需要。」

「我不想變成你的另一個麻煩。」

「反正你別半夜吵著要我去酒吧接你回家就好。」

等了許久，懷中人兒沒再回應他，看樣子應該是已經睡了，嚴策武跟著閉上眼，他開始覺得有她的生活也挺不錯的。

就在他快睡著的時候，她突然又冒出聲音。

「我才不會那樣。」听起來是有些抱怨的。

「每次都裝睡。」

嚴策武覺得又好笑又窩心，將她摟緊了些，打算等她辭掉工酌瘁，再慫恿她搬來和他住。

雖然已經決定要辭職，但一見到管瀟，孫乃晴總是開不了口。做了不到三個月就要辭職，這樣是不是太辜負了管瀟當初的好意呢?

心里的掙扎讓她一整天心神不定，阿東自然也看出她臉色怪怪的，私下問了她原因。

「對不起，我真的很不專心。」她先道歉。

「沒關系，又沒出什麼大樓子，我只是看你好像有心事。」

「我……我可能得辭職了。」

「為什麼?」阿東很驚訝，他還挺喜歡乃晴的，如果她要走，他會有些舍不得。「因為路人甲的關系嗎?」

孫乃晴看著他，點點頭。

「他不喜歡你在這里工作?為什麼?我看你工作得很開心啊!」阿東實在不太明白。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覺得整件事實在太復雜了。」她不知道該不該把內情說出來。

「你先別著急，也別想太多，下班後我請你喝杯咖啡，你再慢慢跟我說好不好?」

「好。」孫乃晴也覺得佔用工作時間討論私事並不好。

下班時，嚴策武打了通電話來，孫乃晴心想每回都是讓他接送，偶爾兩人也該分開一下，免得又像昨晚那樣，搞到三更半夜，便告訴他她想一個人回去。

嚴策武聲音听起來有些怪怪的，不過他沒反對，因為他也許半夜還得去接筱吟。

他近來已經被嚴筱吟的胡鬧搞得非常頭痛，孫乃晴認為她還是不要在他這麼煩悶的時候造成他的困擾會好些。

下班後和阿東到附近的咖啡店，孫乃晴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只見阿東一臉的震驚。

「你是說……你的路人甲是……嚴策武?」

不會吧，乃晴那時候不是還不認識他嗎?

「我之前就見過他了，只是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後來他告訴我，他想當我的路人甲，那時候我也很驚訝。你想想，像我這樣的人，既不是名門之後，也不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可是事情就這麼發生了，有時候我自己都覺得就像是一場夢一樣。」

「你為什麼這麼沒自信呢?其實你人很好啊。」至少他就覺得像她這樣的女孩應該很受男人歡迎。

「每天上班見到管小姐時都會覺得很尷尬，我想這是我自己的問題。我一直很喜歡這份工作，你知道當初管小姐錄用我時我有多高興嗎?我覺得人生可以有另一個機會，你跟管小姐都教了我很多，我們也相處得很好，我來上班都覺得好開心。」

「我知道。」阿東對她笑了笑，拍拍她的手。

「我後來才知道他們以前在一起過，我真的很難接受，而且我很害怕有一天管小姐知道了，她會討厭我，或是她會覺得我的存在令她不開心……」

阿東這才發現她的憂慮是什麼，不過她說的也不無可能，任何一個女人面對這樣的情況都不太能接受的。

「管小姐真的對我很好。」孫乃晴雙手捂著臉，覺得自己像是個罪人。「就算他們已經分手了，就算他們嘴巴上都說著沒事，但是怎麼會沒事呢?我真的不想傷害管小姐，即使他們已經分手了，如果她知道我現在和路人甲在一起，她心里一定會覺得有些不好受。」

阿東點點頭，「我能了解。」即使管瀟人再好，她也不一定能接受這件事。「你真的很愛嚴策武嗎?」

「我不知道……他對我很好，好到不能再好了。」

「會這麼好多久?」阿柬擔心起她來，畢竟嚴策武可不是泛泛之輩，他在情場上打滾也夠久了，有誰能確定他這回是不是認真的?

「我真的不知道。」孫乃晴心里也很猶豫。

「感情的事誰也沒辦法說個準，不過如果你真的要辭職，你應該要先想想，這個男人是不是真的值得你這麼做。」

阿東能給的只是關心和建議，感情的事除了當事人以外，別人是沒有說話的余地。

「嗯，我會好好想想。」畢竟能作決定的人只有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