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妾上位養包子 第十二章 燈會出大事
葉晉開策馬回府。
侯府開了中門,迎接男主人回歸,葉晉開隨手甩了韁繩,將座騎交給跟上來服侍的小廝,剛走了幾步就見鄒玉杏領個兩個大丫鬟匆匆迎上前。
「妾身見過侯爺。」鄒玉杏盈盈行禮。
葉晉開淡淡瞥她一眼。「有事?」
他冷淡的語氣令鄒玉杏心頭一緊,好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盈盈淺笑。
「妾身許久不見侯爺了,心里想念得緊,這才等不及出來迎接,萬望侯爺見諒。」說著眼波柔柔媚媚地凝睇著葉晉開。
看得出來她特意打扮過,穿著桃紅色的衣裳,鬢邊插著珍珠彩蝶步搖,描眉點唇,妝容清新中又帶著幾分撫媚,姍姍婷婷地站在前院的石榴樹下,猶如一朵春天盛開的嬌花。
是挺美的,但葉晉開心海毫無波瀾,這般的盛裝于他而言只是矯揉造作,美人畫皮難畫骨。
「剛剛父親特意派下人送信過來,說是請侯爺在狀元樓吃飯,你們翁婿倆可吃得好?父親那人就是嚴肅了些,說話不夠軟和,還請夫君多多擔待。」鄒玉杏刻意提起此事,顯然是想借此試探葉晉開。
他暗暗一哂。「岳丈風趣健談,這頓飯吃得尚算盡興。」
「那便好了。」鄒玉杏做出松口氣的神態,嬌嬌一笑。「從前在家里父親總嫌棄我不夠乖巧伶俐,妾身可是有些怕他呢!」
葉晉開面無表情,一派疏離有禮,鄒玉杏直覺不妙,心頭跳了跳,正不知如何是好時,葉晉開已移開了目光,視線盯向她身後。
鄒玉杏一凜,跟著往後看,只見程向藍不知何時也來到前院,正對侯爺淺淺笑著。
她倏地惱火。「程姨娘!前院豈是能容你自由出入的地方,還不快回後院!」
「是本侯爺許可她來的。」葉晉開淡淡一句。
鄒玉杏錯愕,不敢相信地望向他。「侯爺……」
一個小妾,如何能輕易涉足前院?她是侯府的主母都得百般思量才敢打著迎接夫君的借口過來呢……
葉晉開看都不看鄒玉杏一眼,逕自走向程向藍,朝她伸出手。「跟我來。」
「是。」程向藍甜甜應道。
她柔荑輕輕放上他掌心,他立時緊緊握住。
兩人攜手往葉晉開前院的書房走去,程向藍還趁葉晉開沒注意悄悄回頭看了鄒玉杏一眼,那一眼,令鄒玉杏幾乎當場克制不住脾氣發飆。
那是嘲諷,是挑釁,是對她這個侯爺夫人明明白白的示威。
妒火于胸臆熊熊焚燒,若不是礙于葉晉開,鄒玉杏恨不得當場撕碎程向藍,可偏偏她還只能端著正妻的儀態。
她怒到發狂,待葉晉開牽著程向藍走遠了,回過身來,就發泄地重重甩了明月一巴掌,一旁的如霜想勸,也跟著挨了一耳光。
兩個丫鬟不再多言,只默默地承受著。
☆☆☆
「你是故意的?」來到書房,程向藍隨著業晉開進了里間,攜手坐上窗邊的羅漢榻,她倒了盞茶,遞給他,含笑凝望他。「這算是替我出氣?」
他搖頭,啜了口茶。「只是放了個魚餌而已。」
「魚餌?」程向藍先是一愣,繼而恍然。「你打算借著激怒她,釣出她身後那條大魚?」
葉晉開淡淡冷笑。「她的分量遠遠不夠,不過是稍稍添了把火,讓她現出原形而已。」程向藍秀眉蹙攏。
葉晉開握住她的手,柔聲低語。「為了不讓長樂伯府那邊發現異常,眼下我還不能動她,但我答應過你的都會做到,只是需要一些時間。」
「我明白的。」程向藍微微一笑。
兩人自那日登山回來後有過一番深談,早已有了共識,她願意相信他,陪他走這段荊棘之路,直到兩人能光明正大地攜手同行。
「方才長樂伯在路上堵我,分明是听聞了風聲,按捺不住了,我跟他吃了一頓飯,想必他會下定決心。」
「這麼說他們可能很快就會有所行動了。」程向藍喃喃猜測著。
葉晉開眼神銳利。「等不到幾年之後了,就是要逼著他們倉促之間采取行動,我們才有機會反將一軍。」
程向藍聞言,默然不語,思緒回到登山那日,趁著黃昏霞色下山前,四個大人于角落僻靜處有一番秘密談話。
傅既明夫婦開誠布公地向葉晉開承認了兩人不僅是穿越時空而來,而且于他們而言,這個大雍朝是一本書中的世界,他們幾個都是書中人。
這對葉晉開來說自然是不可思議又難以想像的,但他相信了也接受了,認真地與傅既明剖析起未來朝局的發展。
「可惜我們只是書中男主角早逝的雙親,只出現于男主角的回憶,對這幾年朝廷的形勢書中也並未多所著墨,只知道未來登基的會是陛下的九皇子。」
傅既明此言一出,葉晉開整個愣住了。「可是陛下並沒有九皇子啊!」
「是還未出生。」傅既明更正。「據說九皇子的生母是出身掖庭的宮女,如今怕是還在宮里做著賤活呢,也不知哪日會突然就入了聖上的眼。」
「那可是會出現奪嫡的斗爭?」程向藍好奇地追問。
「奪嫡是有的,可那些事情都不與九皇子相干,書中只略略提到當年宮變,大皇子及二皇子的母族皆有涉入……」
「那恭王呢?」
「並未提及,只是……」
「只是如何?」
朱寶慧代替自己的夫君回答。「九皇子年幼登基,當時輔政的是如今的中宮娘娘。」
葉晉開與程向藍聞言愕然。
程向藍對朝廷局勢不甚明了,但葉晉開很快就抓到了重點。
「除非書上提及的當年斗爭當真不與恭王相干,否則就是恭王幕後還有另一個人……」
而那人很可能就是後來掌權的皇後。
四人眼神交流,當下都有了默契。
片刻,葉晉開略艱難地開口。「聖上對皇後極為愛重。」
「我知道。」傅既明輕聲嘆息。
四人一陣沉默……
程向藍拉回思緒,望向葉晉開,他也正看著她,兩人都明白對方是回憶起了當日一番計議。
程向藍悠然揚嗓,神情是不惜一切的堅定。「無論如何,我都與你相伴。」
葉晉開目光一柔,將她攬入懷里,側頭在她光潔的前額印下慎重的一吻。「此生,唯與你相許。」
相知相惜,不離不棄。
兩人四目相凝,同時甜蜜笑開,依偎著彼此,情意纏綿。數日後,邊境傳來一個震動朝廷上下的消息——
北戎撕毀與大雍的和平協定,出兵了!
☆☆☆
葉晉開再度掛帥出征。
這絲毫不出人意料,這些年來原就是靠他鎮守北疆,打過無數場勝仗,才換來了與北戎的和平協定,只是誰也沒想到這紙盟約竟如此脆弱,只維持了數個月而已。
朝廷上下眾臣義憤填膺,京城的權貴與百姓亦是議論紛紛,但只要葉晉開領兵迎擊,眾人就覺得肯定能將那毫無禮義廉恥的北戎野人趕出大雍邊境,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
這日,于碎玉軒,葉晉開穿上一身戎裝,由程向藍親手替他穿上鎧甲。
「我只有一個要求。」她仰頭凝睇他,眼眸浮著一抹幽蒙的水霧,水霧後卻是晶瑩剔透的亮光。「你一定要平安歸來!」
平平安安的回到她和孩子的身邊。
「我會的。」他沒有遲疑,慎重地允諾。
即便受了傷,甚至斷了手腳,他也必會撐著保住自己這一條命,活著就有希望,活著就能持續守護著她和孩子們。
「相信我。」他伸手捧起她臉龐,輕輕地卻執著地印下深情一吻。
三個孩子站在葉晉開腿邊,個個仰著小臉蛋望著他,淚光閃閃。
「爹爹,我們等你回來。」
「好。」他蹲來,分別抱了抱三個孩子。「待爹爹回來後,再帶你們出門郊游踏青,庭哥兒和旋哥兒不是一直想學騎馬嗎?等爹爹回來教你們。」
「嗯!」兩個小男孩都重重點頭。
媛姐兒咬了咬唇,終于鼓起勇氣,小小聲地說道︰「爹爹,我也想學。」
葉晉開一愣,有些驚訝地望向女兒,她向來文靜溫順,在他面前從未多說一句話,這還是她初次主動向他這個做父親的表達自己的意願。
不知怎地,葉晉開感覺鼻頭一酸,心海隱隱起了波瀾。
他倏地將三小只都攬入了懷里,緊緊地抱著。
他們是他的孩子,原來這就是血脈相連的牽絆,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可以為了保護他們不惜豁出一切。「好,媛姐兒也學。你們都是乖孩子,在府里乖乖等著爹爹,嗯?」
三小只用力點頭。
程向藍在一旁看著這父子相親的一幕,眼眶不禁泛紅,她想起朱寶慧曾向他透露過的關于那本書上葉晉開與三個孩子淒慘的下場……
如今,肯定是不會走到那一步了吧,這樣的溫情與溫暖,足以改變未來。
葉晉開抱過孩子,最後再抱了抱程向藍,毅然戴上頭盔。「我走了!」
程向藍牽著三個孩子,隨著葉晉開來到前院大門,看著他俐落地翻身上馬,向府內所有來送行的人揮了揮手,領著幾名親衛瀟灑縱馬而去。
三個孩子都哭了,太夫人周氏也忍不住眼泛淚光,程向藍唇畔含笑,告訴自己要堅強,眼角卻是靜靜地滑落一滴珠淚。
只有鄒玉杏默默地站在後頭,眉目是扭曲的,幾乎掩不住恨意。
她身為侯府主母,府里的男主人卻對她視若無睹,反倒是和一個小妾依依不舍,這是將她的顏面丟在地上踩!
鄒玉杏憤怒著,同時也覺得一顆心極為冰涼,身為庶女,從小姨娘就教導她唯有得到夫婿的寵愛才能在夫家站穩地位,可她怎麼就做不到呢?
她自認貌美不輸長姊,更比長姊懂得在男人面前示弱,可怎麼就是無法攏住侯爺的心呢?為什麼他連看似乎都懶得多看她一眼?
鄒玉杏目光如刃,凌厲地射向程向藍。
都怪這個賤女人!是她處心積慮裝出一副溫柔慈藹的模樣,籠絡了那三個頑劣的孩子,奪走了侯爺的注意力,這才寵上了她……
鄒玉杏驀地一凜。
是啊,程向藍能借著三個孩子上位,她為何不能?名義上她還是孩子們的嫡母呢,他們更該親近和倚賴的是她才對!
思及此,鄒玉杏頓時有了決斷,望向正和兩個弟妹嘰嘰喳喳說著話的庭哥兒。
庭哥兒是長姊留下的嫡子,而自己是他的嫡母兼姨母,親上加親,他怎能那般不受教,反倒將胳臂往外彎呢?
「庭哥兒,你過來。」鄒玉杏忽然溫聲揚嗓。
葉君庭聞聲一震,略猶豫地回頭望去,只見平素待他苛刻嚴厲的姨母此刻正對他盈盈笑著。
明明該是溫柔的笑容,卻令葉君庭心頭忐忑,小小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程向藍自然也注意到這一幕了,秀眉一蹙。
☆☆☆
「什麼?旋哥兒他們被帶出門了!」
向晚時分,程向藍才剛于香湯沐浴完畢,就接到秋意來報。
「他們不是在壽安堂那邊陪伴太夫人嗎?」
「是,可是夫人忽然過去了,說是日城里舉行七夕燈會,想帶少爺小姐們出去看看熱鬧,太夫人就應了。」
程向藍一凜,心念電轉。
葉晉開率軍出城已數日了,今日恰逢七夕,每年這時候京城都會舉辦燈會,今年雖然邊疆傳來北戎進犯的消息,為了顯示大雍乃泱泱大國,不懼任何外敵的姿態,皇帝仍是下旨燈會照常舉行。
出征前,葉晉開曾百般叮囑程向藍帶著孩子好生待在府里,若不是擔心外頭的人看出端倪,他甚至都想緊閉侯府,命令闔府上下于這段時日期間不準外出。
京城近日之內必有異變。
程向藍懂得葉晉開話里未盡的含意,也一直安撫著總想出外游玩的小豆丁們,只是沒想到竟會是鄒玉杏趁她不在場時帶走了孩子們。
也不知吃錯了什麼藥,鄒玉杏這幾日似乎熱衷于扮演一個慈藹的嫡母,不時就會找借口將孩子們喚去正院,陪她一起吃頓飯,或是看看孩子們的功課,礙于她畢竟是侯府主母,程向藍也不好攔著孩子們過去。
雖然她也明白,孩子們內心其實都不情願,對于嫡母帶著幾分畏懼,但想著只是去個一時片刻也算不得什麼,如果真發生了什麼事她也能及時趕到救援,可哪里曉得鄒玉杏竟然帶著他們出府了!
思及此,程向藍不禁焦急起來。「寒光和鐵衣可跟出去了?」
寒光與鐵衣向來追隨于葉晉開左右,是他最信重的兩名親衛,此次出征他特意將兩人留在侯府,就是交代他們要看顧好她及孩子們。
秋意點頭。「兩名護衛都跟去了,也是他們要奴婢轉告姨娘此事。」
「知道他們去了哪里嗎?」
「听說是在福滿樓定了雅間,那里是賞燈的好地方。」
程向藍想了想,即便有兩名親衛跟著,她仍是放心不下。「我們也去!」
「是。」
在秋意等丫鬟的協助下,程向藍換了身出門的衣裳,讓人前往壽安堂向太夫人稟報一聲,得太夫人應允後,程向藍便領著秋意上馬車,迫不及待地往福滿樓追去。
此時,侯府的雙駕馬車正急馳于前往燈市的街道上,寒光與鐵衣騎著馬隨侍在側,車上鄒玉杏端坐于主位,三小只則默默地坐在另一排,也不敢掀起窗簾往外瞧,一個個說不出的乖巧安靜。
鄒玉杏很是滿意,接過明月奉過來的茶盞,抿了一口。「快到了嗎?」
「再轉過一條街就是了。」明月回答,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低聲勸道︰「夫人,伯爺交代過的,要你這段時間不可輕舉妄動,必須待在府里……」
鄒玉杏不耐地打斷。「都已經出門了,難不成要我現在掉頭回去?」
「今日是七夕,外頭想必極是熱鬧……」
「就因為熱鬧我才想出來瞧瞧透口氣啊,否則整天關在侯府里,悶也悶死了!」
「可是……」
「明月!你是怎麼了?最近總與我唱反調,怎麼,莫不是你真想背叛自己的主子不成?」
鄒玉杏尖刻質疑的眼神一投來,明月一凜,霎時不敢再多言。
自從她猝不及防被程姨娘塞了貓眼石手串後,夫人就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楮不是眼楮的,經常借故找碴,心頭稍有不順往往就不由分說地發泄于她身上,如今她的立場萬分艱難,還是少說為妙吧。她不再相勸,而如霜向來比她膽子更小,自是也保持沉默。
馬車于燈市主街的入口停下,寒光下馬稟報。「夫人,前方就是燈市了,如今車馬都禁止進入,只能委屈夫人和少爺小姐們走一段路了。」
鄒玉杏秀眉一擰,卻也知曉這並不是下人的錯,略不情願地對孩子們笑道︰「那我們就下車走一段吧,正好瞧瞧這路上的熱鬧。」
說是走一段路,其實也不過往前走了幾十步就抵達了福滿樓,這間名滿京城的酒樓有四層樓高,視野極好,于此處看燈確實是一大享受。
鄒玉杏一行人直接上到四樓的雅間,掌櫃的親自來接待,滿口奉承,笑容滿面。
鄒玉杏臉色淡淡。「有什麼好吃的好喝的,盡管上菜吧,孩子們都餓了。」
「是,請夫人和少爺小姐們先用些茶點,酒菜馬上就好。」
掌櫃領著小二退下,不一會兒門扉就被敲響。
明月還以為是店家送酒菜來了,前往應門,門一開卻見程向藍笑容盈盈站在門外。
明月一驚,未及反應,程向藍就逕自領著秋意走進來,朝鄒玉杏微微蹲身行了個標準而漂亮的禮。「妾身向夫人請安。」
見她來了,三個孩子都目光一亮,巴巴地望著她。鄒玉杏卻是面色一冷,神情不悅。「你來做什麼!」
「侯爺離府前吩咐妾身好好照管孩子們,我有責任看護好他們。」
鄒玉杏拂袖起身。「你這是不信任我?」
「不是不信任,只是想替夫人分擔。」
「你……」鄒玉杏怒火中燒,真想上前就直接甩程向藍一耳光,但她好不容易才勉強跟幾個孩子重新建立起關系,總不好再嚇到他們,那豈不是前功盡棄!
她勉力深呼吸,強壓下翻騰的思緒。「既是為了孩子們,那你就留下來服侍吧。」
話里話外還是點明了程向藍不過是個小妾,主母位尊,她位卑。
程向藍自然不會听不懂鄒玉杏有意的輕蔑,卻只是微微一笑,禮貌性地又略略彎了個身後走向孩子們。
「老師。」三小只看她的眼神明顯親近而依賴。
鄒玉杏暗暗吃味,卻不好多說什麼。
此時正值黃昏,金烏西墜,夜幕降下,城內一戶戶人家都亮起了燈籠,每家門首懸燈兩架,十家結一彩棚,燈市幾條街更是燈火通明,亮如白晝,一夜魚龍舞。
三小只站在窗邊探頭往下看,只見游人仕女,車馬喧闌,更有各種表演節目,猜燈謎、放煙火、打鼓踏歌,氣氛熱烈。
孩子們看著,一時之間著了迷,渾然忘了可怕的嫡母也在雅間內,樂得拍手大笑,驚叫聲不絕于耳。
鄒玉杏只覺得頭痛,真是一群沒見識的小鬼,哪里像是侯府教養出來的公子小姐!
她萬般厭惡,可為了籠絡孩子們又不得不扮演慈母,不時對他們說幾句溫言軟語,表面與內心極為矛盾。
程向藍冷眼看著,暗自嘲諷地勾了勾唇角,孩子們雖天真但並不傻,大人們待他們是真心或假意,他們幼小又敏感的心靈是最清楚明白的。
「老師,你來看!」庭哥兒忽然驚叫起來。「那人在吞火!」
程向藍不顧鄒玉杏惱火的眼神翩然來到窗邊,陪著孩子一起看街道上熱鬧的情景,驀地她警覺有些不對。
一群圍觀吞火表演的百姓後頭有幾個戴著面具的人似乎鬼鬼祟祟的,其中一個拿出竹哨尖銳地吹響了幾聲,跟著另一個就點燃了手上某樣物事朝天空射去。
天邊霎時爆開了絢爛的煙花,一朵又一朵,比月色搶眼,比繁星更璀璨。
三小只看得張口結舌,樓下的群眾大聲歡呼叫好。
「好美啊!」贊嘆聲此起彼落。
誰也沒料到變故就陡然起于這一瞬間,燈市的主燈樓被推倒,嚇得附近的路人四處尖叫逃竄,一個個燈籠墜落在地,霎時就燃起熊熊大火。
「走水啦!」
「快逃!」
路人紛紛驚喊。
程向藍立刻將嚇著的三小只攬入懷里,轉向一旁震驚呆立的鄒玉杏。「我們得馬上回侯府!快啊!」
鄒玉杏一震,這才回過神來,狠狠地瞪了程向藍一眼,竟然不顧孩子們逕自就往外逃。
明月與如霜迅速跟上,程向藍和秋意則拉著孩子們的小手。
「都跟著我走,手牽好,莫走散了!」
一行人匆匆下樓,酒樓內早就亂成一團,定了雅間的貴客們都搶著逃離現場,馬車在街邊擠成一團。
程向藍當機立斷,牽著孩子就往路口走。
秋意見她一個人顧不好三個孩子,主動抱過媛姐兒。「姨娘快走!」
一行人順著人潮往路口走,後方大火熊熊,一座又一座燈樓倒塌,行人倉皇走避,無數人被落瓦碎片擊中,受傷倒地,更有人遭火苗吞噬,慘叫聲不絕于耳。
好不容易沖出路口,程向藍一眼便瞧見了侯府的馬車,剛將庭哥兒和旋哥兒兩兄弟推上車,就听見身後傳來一聲慘叫。
「啊——」
原來是一朵飛來的火苗燙著了秋意的後背,程向藍見狀立刻伸手替她拍滅了火星。
秋意還來不及表示感激,一個壯漢忽然擠過來,她猝不及防,整個人連同懷中的葉巧媛都被撞倒在地。
程向藍心頭一緊,連忙喊道︰「快起來!」
後方還有人潮不斷涌來,萬一被不顧一切往外沖的人踩踏了,怕是身上會連骨頭都碎了!
秋意勉力爬起身,再一回頭,葉巧媛已被人潮吞沒了。「媛姐兒!」
程向藍听秋意喊聲淒厲,眼角余光瞥見葉巧媛小小的身影正在人潮里無助地被推擠著,霎時悚然大驚,對秋意喊道︰「你先上車,我去救媛姐兒!」
語落,程向藍便毅然沖進人潮里逆流而去。
秋意只略遲疑片刻,侯府的馬車已開動,寒光跟隨于側護衛著,鐵衣則騎馬過來,見只有秋意傻站在原地。
「程姨娘和小姐呢?」
「媛姐兒被擠走了,姨娘去尋她……」
鐵衣大驚,立即翻身下馬,隨手將韁繩拋給秋意。「將馬牽去安全處藏好,我去尋她們!」
語落,鐵衣也跟著擠入人潮里。
而逐漸駛離現場的侯府雙駕馬車上,庭哥兒兄弟倆正哭鬧著。
「快停車!我娘和姊姊還沒上車!」
「等等老師和媛姐兒,不可以丟下她們!」
鄒玉杏一把推開兩個吵鬧的孩子,聲嗓尖厲。「快回侯府!」
車夫一凜,更加用力地揮動馬鞭,往侯府的方向奔馳而去,眼看著離燈市主街越來越遠,葉君庭和葉君旋都駭然睜大眼。
「我要下車!」
「我也要!放開我!」
兩兄弟掙扎不休,明月和如霜只能緊緊地抱住他們,兩人都面色凝重。
☆☆☆
眼前彷佛已成了人間煉獄。
程向藍心急如焚,逆著人流往前推擠,一個個行人與她摩肩擦踵,甚至撞疼了她,繡鞋被踩髒了,衣裳也被扯得凌亂,但她絲毫顧不得自己的狼狽,只是心系著那個落單的小姑娘。
「媛姐兒,你在哪兒?媛姐兒!」
驚慌的呼喊聲被迫在周遭人群的雜沓聲中淹沒,程向藍左顧右盼,怎麼也尋不到小姑娘的身影,一顆心如墜冰窖。
媛姐兒走失多一刻便多一分危險,可能被人販子抓走了,可能遭到踩踏受傷,更可能意外身陷火場……
「媛姐兒——媛姐兒!」
程向藍撕心裂肺地喊著,只盼小姑娘能听見自己的聲音,但場面實在太混亂了,她正奔走時前方又一座燈樓倒塌,眼看著幾十盞燈籠就要往她的方向砸下來。
她心一緊,求生本能令她迅速行動起來,看準了路邊一間未曾被大火波及的商鋪就躲進去,跌跌撞撞地倒在前院屋檐下時還是被一塊掉落的瓦片擊中肩膀,頓時痛得她忍不住齜牙咧嘴。
四周人潮洶涌,驚叫慘嚎聲不絕于耳,大火一路延燒過來,一間接一間房子遭火焰吞沒,雖然已經出動潛火隊來救火,仍有些緩不濟急。
程向藍再顧不得自己傷勢,咬牙忍痛就要再轉出去尋人時,驀地听聞身後有一陣細細的嗚咽聲。
她一震,懷疑自己听錯了,豎耳再仔細聆听,聲音似乎是從這間商鋪擱置于前院的一個廢棄大水缸後頭傳出。
「老師、庭哥哥、旋弟……你們在哪里?大家都不要媛姐兒了嗎?」小姑娘抽抽噎噎地哭泣著。
是媛姐兒?程向藍心頭劇震,幾乎是踉蹌著步履往水缸後奔去,果然見到一個小小的身子靠著水缸蹲坐著。
「老師,嗚嗚嗚……」
真的是媛姐兒,真的是她!程向藍頓時欣喜若狂,蹲下來就激動地將小姑娘摟進懷里。
「媛姐兒,你怎樣?身上有哪里受傷嗎?」
小姑娘早已哭得梨花帶雨,眼眶紅腫,小臉蛋蒼白得毫無血色,仰起頭來望向她,像是不敢置信。
「老、老師?」嗓音細細弱弱的,微微發顫。
「是我。」程向藍忍不住擁緊她。「老師來救你了,莫怕。」
葉巧媛淚水落得更凶了。「媛姐兒……不怕,我有听老師的話……」
程向藍一愣,低頭凝視小姑娘,只見她手里捏著一團濕透的錦帕。
「這個,用水弄濕了,掩住口鼻,就不怕濃煙嗆到了……」葉巧媛勉力綻開微笑,沙啞地解釋著,話里帶著一股隱隱的祈求。
她在求贊許,求大人們的認可,一個庶出的女兒,從小還受到下人不精心的漠視與凌虐,她就像一只被剪去了尾巴的小貓,不曉得該如何搖尾乞憐。
受過傷的孩子需要更多的呵護,需要時間來療癒,讓他們有機會體驗這世界不只有黑暗,還有更多美好。
他們也不過是想被愛而已……
程向藍強忍心酸,微笑著撫模小姑娘的頭。「媛姐兒是乖孩子,又聰明又細心,老師很喜歡呢。」
「老師……不會丟下我?」
「不會的,無論媛姐兒躲在何處,老師都一定會尋到你,好不好?」
「好。」細細嗚咽的聲嗓像只柔弱卻又堅強的小貓咪,帶著一股韌勁,要在這艱難的世間活下去。
程向藍扶著孩子起身,緊緊牽住她的小手。「跟老師一起走,老師帶你回家。」
「好,回家……」小姑娘又流下了幾顆珠淚,可粉女敕的櫻唇已然綻開甜笑。
回家,多麼令人向往又充滿希望的兩個字。
她有家呢!有會疼惜她的家人……
「娘。」小姑娘仰頭看向程向藍,小小聲地喊了一聲,並不敢讓程向藍知曉,只是喊給自己听的。
娘……
她多羨慕旋弟啊,有疼愛他的親娘,不像她,從小就沒人憐惜。可如也有人疼惜她了呢,爹爹眼里能看見她了,還有老師……
真希望老師就是自己娘親啊!
「娘。」小姑娘又細聲細氣地喊了一聲。
這一回,程向藍彷佛听見了,低下頭來看她。「媛姐兒在跟我說話嗎?」
小姑娘有些害羞,抿著唇不吭聲,濕漉漉的大眼楮卻閃爍著燦亮光采,程向藍還想再問,只見火勢已從隔壁商家蔓延過來。
不好,得快些離開此處!程向藍一把抱起媛姐兒就匆匆往商鋪外跑,身後卻忽然有一個男人用力扯住她手臂,她嚇得驚聲尖叫。「放開我!」
「程姨娘,我是鐵衣!」男人急忙開口表明身分。
程向藍一愣,回頭一看,果然是鐵衣嚴肅的臉孔,她緊繃的神經這才稍稍松弛。
「程姨娘,你和二小姐都安好吧?」鐵衣關切地問。
她點了點頭。「我們都好。」
鐵衣聞言松口氣,若是程姨娘和孩子們出了什麼差錯,他便是下地獄也沒臉見侯爺。
「跟我來!」他沉穩地指示,一把抱起媛姐兒帶頭往前走。
在鐵衣引領下,一行三人避開了火場及亂成一團的百姓,穿街走巷,一時找不到車馬代步,三人只好一路走回安定侯府。
遠遠地,鐵衣就發現侯府後院的方向正冒出一陣陣的濃煙,倏地一凜,程向藍跟著也望見了濃煙,悚然大驚。
「侯府也走水了?」
鐵衣不語,抱著葉巧媛就快步朝侯府最靠近後院的側門走去,程向藍也迅速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