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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謀甜妻 第十一章 鐵三角相認

作者︰千尋

好死不死,箭從洞口飛進來,以芳來不及尖叫,蘇木搶先一步將她拉開,咻……咚!箭釘在另一邊的車廂上,以芳听見箭和廂壁發出的震顫共鳴。

好恐怖,以芳和以笙的眼楮睜得老大,兩張受驚的臉竟有幾分相像。很好!現在不會有人懷疑他們不是手足至親了。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箭朝馬車射來,叮叮咚咚的箭插入車廂,還帶上節奏,這時不知道哪個不懂得愛護小動物的黑心肝家伙,竟然把箭射到馬背上,黑馬痛得長聲嘶鳴、抬高前腿,看似就要狂奔。

在馬發出嘶鳴聲時,蘇木搶快一步,一手抓一個把兩姊弟抓出馬車,腳方著地,他們眼看馬車狂奔而去,只留下一片飛揚塵土。

咳咳咳……他們被沙塵嗆得猛咳一陣,可危險已經過去了嗎?

不!箭從四面八方朝他們射來,瞬間,以笙想起憤怒的豪豬,不要啊!

蘇木放下姊弟,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將不斷飛射而來的箭給打飛,以芳目睹前方有二、三十名黑衣人將他們包圍成圈,彼此之間有段距離,宮衛無法與他們交手,只能被動地避開接連不斷的飛箭。

蘇木用身子將以芳護在後頭,她被這陣仗給嚇呆了,下意識抓住蘇木的後腰帶。

以笙更怕,他是連藍球都不踫的文弱小書生,他最大的運動量是打呵欠啊,所以他抖得像篩糠,躲在以芳身後,也緊緊拉住她的後腰帶。

以笙手上的戰栗傳達到以芳心底,突地想起自己在干什麼啊,她是姊姊,應該護好弟弟的,這是娘親從小到大的囑咐,下意識她扯掉以笙的手。

以笙都快嚇死了,哪里肯松手?一被扯掉立刻又抓上,只不過他太害怕了,緊閉著眼楮,手一撈一抓,他不曉得自己抓住蘇木的腰帶。

這時以芳已經閃到一旁,她從地上撿起一根枯枝,使勁朝前丟去,只見枯柴帶著凌厲氣勢射去,速度快到敵人都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僅見一個褐色長條物迎面飛來。

任何人踫到這情況都會直覺用手去擋,誰知——

喀擦,手骨斷裂,但這並未阻止樹枝去勢,下一瞬間,黑衣人的頭被樹枝打中,力道之大把他整個人往後掀翻,他飛起,墜地。

他的前額被樹枝打出腫包,墜地時後腦撞擊也出現腫包,兩個巨大腫包讓顱內壓力增強,造成暈眩現象……啥?听不懂?呃,講簡單一點,就是重度腦震蕩。

此舉令黑衣人們驚嚇,不過是個縴細瘦弱的小泵娘,但他們的「驚嚇」尚未結束,因為這回她懶得彎腰撿拾樹枝,竟然將身旁的樹連根拔起,這驚天動地的力氣讓他們嚇得忘記攻擊,只能再度看著樹干朝自己飛來。

「啊……快撤!」某位先知先覺的黑衣人大喊。

但他還來不及撤退,咚咚咚……三名重度腦震蕩患者急需救護車。

這一下子給了宮衛空間,他們搶上前近身相搏,蘇木也舉劍往前奔,但他身後有個嚇到全身戰栗卻打死不松手的以笙,無奈之余,他只能用左手將以笙夾起,抱著他去和黑衣人拼命。

這時候以芳的腦袋已經失去用途,所有行動全依靠直覺,拔樹、丟,再拔樹,再丟,沒有經過專人指導,但她投挪方向準確、動作行雲流水,如果在現代肯定能參加奧運擲鐵餅、鉛球項目。

就這樣,以芳加入戰局,不過兩刻鐘,蘇木和宮衛們將敵人全數殲滅。

收拾尸體時曹統領發現尸體懷里都有塊木牌,牌上刻著「陳」字及編號。

陳,前朝國號。

蘇木微蹙眉心,雖然無法確定他們曉不曉得真正的埋寶處,但他們肯定知道這片山域埋著重要寶藏,換言之,一路以來的幸運正式結束。

曹統領贊賞地朝以芳點頭,道︰「巾幗英雄,國公府姑娘果然不同凡響。」

沒想到自己這身蠻力也有被贊賞的時候,她突然手足無措了,轉頭迎上蘇木的笑臉,心瞬間化成一灘春水。

她忙拱手為禮,道︰「曹統領謬贊。」

「咱一生最佩服鄭國公,他驍勇善戰、有勇有謀,沒想膝下子女也能教養得如此英勇……」話說一半,他瞄一眼還縮在蘇木懷里的以笙,嘖嘖兩聲,後面的話再也說不出口,只好尷尬點頭,轉身指揮部下繼續清理戰場。

蘇木低頭看著打死不放手的以笙,沒好氣道︰「可以下來了。」

這會兒以笙才發現狀況解除,松開手,沒想到兩腿發軟,他整個人癱在地上,久久說不出半句話。

蘇木彎對上他眼眉,不懷好意道︰「可不可以再說一次那兩句話?」

「哪兩句?」以笙問。

「我會護著她,不允許她被欺負。」

打人不打臉,可蘇木硬生生在他臉上狠扇兩巴掌。

蘇木聳聳肩。「看起來,你比較像那個「其次」。」

他轉身走開,腳步很驕傲、背影很驕傲,連衣角飄起來的弧度都很驕傲!

沒有馬車,他們只好騎馬。

蘇木與以芳共騎,以笙和曹統領共乘,以箜當然不滿意這個安排,但誰讓他不會騎馬、不能帶上以芳,能怪誰?

這一路上大大小小的狙擊超過十次,蘇木帶來的人馬開始有人受傷,而殺死的敵方超過百人。

唯一令人感到欣慰的是,隨著藏寶處越近,黑衣人的人數沒有比較多、武功沒有比較高強,對此蘇木推論,他們對正確的藏寶處並不完全清楚。

一次次的狙擊像一次次的軍事演練,經歷過這些後,以芳和以笙都有長足的進步。

以笙現在很厲害了,一旦發現不對,立刻尋找最近的隱秘處躲起來,不再扯人後腿,而以芳的「拔樹滅敵功」越練越精準,過去一棵兩年生的小樹只能射倒三人,現在……嘿嘿嘿,橫送過去,能掃蕩一排黑衣人。

再這樣練習下去,下次她家爹爹可以考慮讓她上戰場,只要讓她往城牆上一站,光是投樹就能消滅大半敵軍。

他們已經很靠近藏寶處了,只是從中午到現在,他們在附近來回搜尋仍未找到地圖上標注的小徑。

吃過干糧喝完水,眾人取出幾塊毯子鋪在地上,準備就寢。

這時,風里傳來一陣微弱的呼救聲,倏地眾人提高警覺。

他們小心翼翼地朝聲源處靠近,不久看見一名獵人,他的腳落在陷阱里,鐵齒扎進腳踝處,鮮血直流。

蘇木見狀立刻上前,以芳蹲,徒手將陷阱掰壞。

就在蘇木準備把人抬起時,曹統領大喊一句,「小心!」與此同時,一把大刀從黑幕中砍向以笙。

蘇木松開通人,企圖搶身救人,沒想到獵戶動手纏住他,下一瞬,一柄發著藍光的匕首朝他胸口刺去,蘇木直覺反擊,因為這一剎那的耽擱,他錯過了救以笙的機會。

而踫到危急時刻,以芳都只能倚靠直覺,直覺讓她飛身撲向以笙,于是那把刀砍向以芳胸口,大刀拔出,她還沒感覺到疼痛,只看見血霧在眼前噴散,然後……沒有然後了,她最後的意識是痛、很痛,她的胸口承受劇烈疼痛……

以笙嚇到了,他將以芳緊緊抱進懷里,他不懂……怎麼會這樣?怎麼可以這樣?他們重活一世,目的不就是要他們身體健康、長命百歲?不就是要讓他們彌補上一輩子的可憐?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望著淚流滿面的以笙,腦袋里閃過斷斷續續的畫面,以芳想,她就要死了……被砍的是心髒欸,很厲害的醫師才能動的手術,這里沒有抗生素、沒有開刀房、沒有技術高超的醫師,所以……她要死了,前世他死在她前面,此生她要死在他面前?

不要!他不要!以笙用力壓住她鮮血泉涌的胸口,他不要她死啊!以笙無聲哀號著,無聲哀求著她︰不要死,可不可以?不要死,好不好?你想愛誰便愛誰,我再不阻止,行不行?只要不死,你想做什麼我都支持到底,只求你不要死……

傷分明在以芳胸口,無法呼吸的卻是蘇木。

他彷佛回到那天、回到那個晚上,手術衣沾滿鮮血,手套上面滿是刺目的鮮紅,他徹底失敗了,他沒救回弟弟,也沒讓弟弟的心髒救活柔柔,短短一天之內,他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

那一刻,他知道崩潰是什麼感覺。

他以為自已很勇敢,以為自己無堅不摧,無數的挫折在他的歲月中,把他的人生弄得千瘡百孔,可他還是活了,欣欣向榮地活著,活著向所有人證明,他不是弱者,活著向父母證明,沒有他們,他還是可以把弟弟帶大,可以把他教養成功。

可是……他找不到可以配對的骨髓,弟弟閉上眼那刻,哀求他一定要把柔柔救活,—定要愛她護她,要幸幸福福地過著屬于他們的生活。

但是,他失敗了,弟弟死去、柔柔死去,突然間他覺得生命真無趣,覺得人生失去意義,他再沒有努力繼續往前行的勇氣。

他變成了木頭人,開始瘋狂的工作想要麻痹自己,直到某天加班完疲累不已的走出醫院,外頭在下雨,雨勢很大,大得模糊了他的視線,模糊他熟識的世界,有同事撐傘走來,為他遮起一塊干爽天地。

「周醫師,你要去哪里?」同事問。

去哪里?去沒有弟弟、空蕩蕩的家里?去長滿她心愛玫瑰的院子里?

不想……他搖搖頭,低聲回答,「我要下班了。」

雨傘下,一雙驚訝的眼眉望過來,他一定以為自己瘋了吧?

可他沒瘋,他只是覺得沒意思,對,沒意思極了。

他不理會對方的驚訝,走出傘下,讓雨水再次籠罩自己,他走到馬路上,不理會紅綠燈筆直往前行,不久,一陣刺耳的煞車……

「蘇木,救救我姊姊,求求你救她!」以笙的哭號叫喊喚回他的意識。

他猛然回神,這里不是二十一世紀,不是那個車水馬龍的街口……

這時一把大刀又朝以笙後背砍去,他奮力往前沖,人未到已抓住一把石子撤去,突如其來的狀況讓黑衣人反應不及,下一瞬,蘇木抓起對方的手,用敵人的刀刺穿他的身體。

「抱好以芳,跟我走!」蘇木大喊,但手上動作絲毫沒有變慢,他將刺穿敵人的大刀抽出來,刷刷刷,每一挑一勾一劃,都在不同敵人身上刷出個血窟窿,眼前的狀況容不得他手下留情,他發起狠來,務求讓對方一刀斃命。

以笙將以芳抱起,他怕自己力量不足,還用帶子將兩人牢牢綁在一起。

他踉踉蹌蹌地往前走,蘇木為他們斷後,一個傷者、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黑衣人看準他們三人強力猛攻。

接連幾天死去百余名弟兄,他們憤怒極了,再也坐不住,就算無法把這群入侵者全數殺光,也要奪走幾條性命祭奠兄弟們,于是他們選擇看來最弱的三人步步進逼。

殺掉一個又來一個,蘇木既要護住以芳、以笙,又要對抗敵人,他們一步步往後退。

夜太黑,蘇木無暇顧及腳下,而以笙看不清眼前,因此他們都沒有發現黑衣人是故意將他們往山體的裂縫處逼去。

啊……驀地,以笙右腳踩空,抱著以芳往下墜,下一瞬蘇木為躲避迎面而來的長刀也掉入地底裂縫。

風在耳邊呼嘯,蘇木墜落的同時左手一撈,將以笙的衣服往上提,他一面以手中大刀刺入岩壁,一面提氣在雙腳點上岩壁的同時借力使力、手腳並用,減緩下墜速度。

不久,三人跌入谷底,谷底長滿柔軟的草,有小腿那麼高,像一塊厚厚的安全氣囊,穩穩地將他們接住,墜地那刻,蘇木和以笙腦筋無比清晰,他們都知道僥幸逃過一劫,性命無虞。

兩人坐起身環顧周遭,數不清的螢火蟲在草木間飛舞,像一盞盞燈籠照亮這塊仙境,教人瞠目結舌。

若不是以芳受重傷,若不是處境危急,坐在草地上的蘇木一動都不想動,他在用力喘過幾口氣後接過以芳,觸向她頸間動脈。

跳動速度不快,卻還算有力,長吁氣,他奮力起身,打橫抱起以芳,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楮。

明知道不可能,從小到大他已經試過好幾遍,早已確定再確定,除了自己沒有人能夠進入他的空間,但他慌亂了,他沒有其他辦法可以想,就算明知道不可能也要試試。

右腳用力一跨,左腳跟著進來,然而這次實在讓人意外,不但他進來了,而且被他抱在手上的以芳也沒被擋在外頭!

為什麼?他之前也用同樣的方法抱起身受重傷、不開刀便無法存活的病患,也是閉眼深吸氣,也是這樣右腳跨、左腳跨,但每一回都是他進來了,病患卻摔在空間外,他無法理解,更無法解釋這情況。

蘇木不懂,跟在他身後走進空間的以笙更加不會了解。

當蘇木閉上眼楮時,以笙看見眼前出現一扇若隱若現的玻璃自動門,他還以為自己腦受到重創、出現幻覺,可他一路跟進來了,看見冰冷的手術台、看見很久沒見過的玻璃和鐵櫃……

這里是手術室?怎會有這種地方?難道他們從古代摔回二十一世紀?

以笙好奇,轉身往外走,外頭還是飛滿螢火蟲的谷底,再轉身,他又回到手術室,他一腳跨在門內,一腳在門外,身體進進出出,越看越傻。

以笙弄出的動靜太大,蘇木這才發現以笙也跟進來了!再一驚,為什麼?

但現在不是追究或分析的時候,他將以芳放在手術台上,往她身子接上各種儀器,轉身朝洗手台走去。

「別玩了,快來刷手,我需要幫忙!」

蘇木出聲,以笙回神。

他慌張走來,學起蘇木動作,他們換上手術衣,互相幫對方綁好系帶。

打麻醉劑、解開以芳衣服、在傷口處覆蓋無菌布……所有的動作熟練流暢,檢查過後,蘇木松口氣,傷口雖深,但並未刺入心髒,只是出血太多。

蘇木開始進行縫合,他專注、細心,把每個環節都做到零缺點。

而以笙目不轉楮地盯著蘇木,他的一舉一動、他的眼神,恍惚間他看見……大哥?那個在病人跟前永遠溫柔細心、專注且眼帶同情的大哥?

念頭閃過、心跳急促,他沒有心髒病,心率卻跳到一百七。

會嗎?可能嗎?天底下有這麼好的事?他前輩子又沒有拯救銀河系,他也不是玉皇大帝的親兒子怎麼會有這等好事發生?

手術終于結束,蘇木從台子里面抽出一件新的手術衣。

「出去。」蘇木口氣嚴肅,不容置疑。

這時候,以笙還在幻想那個不可能的可能,還在計算穿越的機率必須到達多少個百分點,自己、哥哥和柔柔才會同時出現在這里?

因此蘇木下令時,他連辯駁都不曾,他反射性的乖巧、反射性的听話、反射性地走出手術室,半點不見猶豫。

以笙又回到谷底,本想尋塊地方坐下,但心跳得太急太慌,他必須靠走路來穩定情緒,于是他手背在身後,像無頭蒼蠅似的亂走亂繞。

慢慢地天亮了,上方窄小的洞口射入幾束陽光,它們無法將谷底照得敞亮,但不再是伸手不見五指。

他發現山谷是一塊狹長的草地,不大,繞一圈用不到半個時辰,山壁上有涓涓泉水流出,匯聚成籃球場大的小湖,以笙走近喝一口,是甜的。

許是照不到陽光,谷底沒有遮蔭大樹,他找到幾株莓果,上頭結實累累,他提起衣擺為兜,采下不少,再走到空間門口時,揚聲問︰「我能進去嗎?」

「進來。」蘇木道。

蘇木已經幫以芳清理過身子,換上干淨的手術服,也幫她把舊衣服清洗干淨晾起。

現在以芳躺在手術台,安詳安靜,像睡著似的,他搬一把椅子坐在她身邊,握住她微冰的手。

以笙把莓果到洗手台洗淨,尋個鐵盤裝起來,走到蘇木面前,遞過去。

「嘗嘗。」以笙說。

蘇木沒有拒絕,他餓壞也累慘了。

「我想,我們應該談談。」以笙道。

是應該,他也想知道為什麼他們姊弟能進得來。

沒等以笙說話,蘇木開門見山、直接破題,「我和你一樣是個穿越者,這間手術室是跟著我一起過來的,我一直擁有它卻無法使用它,因為我沒辦法把這里的東西帶出去,也沒辦法把外面的病人帶進來。」

如果可以的話,他早就不是蘇小神醫,而是華佗再世。

「前世,你是醫師?」以笙細細審視他的臉,蘇木和大哥長得完全不像,但這也不奇怪,他自己也和前世長得截然不同。

「對,我是心髒科醫師。」

心髒科醫師?天底下哪有那麼多巧合?所以……不會錯的,對不?所以他進得來、以芳進得來,老天安排這個空間,就是要讓他們證明、讓他們相認的對不對?

呼吸陡然變得急促,以笙的手心在冒汗,眼眶里泛起可疑的紅痕,鼻子一酸……他想哭。

蘇木發覺他不對勁,伸手握住他的肩膀。「你怎麼了?」

「周……擎……禾?……」他一個字一個字吐出,再也控制不了熱淚盈眶。

觸電似的,蘇木狠狠震了一下,猛地對上以笙的視線。

是的,他也想過那個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只……不敢過度想像。

慢慢地,蘇木將手指停在半空中,眼球微微震顫,他怕他是、更怕他不是……兩人對望,像要看進彼此靈魂深處似的。

只見以笙也抬起手,大拇指、食指、中指……一根一根慢慢與他貼合,這是前世兄弟倆的ET語,他們約定好,外星人攻佔地球後,他們要用這個方法相認。

下一刻,以笙投入蘇木懷里,抱住他的脖子,放聲大哭,「哥哥,是我……是阿竹!」咚地,吊在半空中的心落下來了,重重地沉入胸口。

他沒有傻過,但這一刻傻了,他不知道要笑還是該哭,只是胸口處涌上無數厘不清的感動……在異地異鄉異空間,他找回失去的弟弟。

「阿竹?」他用力回抱,用力把以笙從頭到腳看一遍、又看一遍、再看很多遍,最後再將他抱緊。

他的阿竹啊,真好,他優秀杰出的阿竹沒有死。

他們落淚、他們激動,他們沒想過上蒼對他們這麼優厚,讓兄弟有機會再繼前世緣分。

男人哭有點蠢,但此時此刻沒人會責備他們失去男子氣概。

他們沒病,卻重復地抱緊對方,再推開對方、認真看著彼此,再抱住、再推開……同樣的動作做上好幾輪後,這才終于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是真的,他們兄弟相聚了。

是真的,失去的親人回來了。

是真的,他們又可以像過去那樣,相扶相攜相依。

靶動過後,他們開始說話,說著過去十幾年的生活與遭遇。

蘇木說︰「對不起,手術失敗,我沒有救回柔柔。」

以笙說︰「不是你的錯,是老天注定讓我們在這里相遇。」

蘇木說︰「我以為此生將會孤單作結,以為穿越是上天對我的懲罰。」直到遇見以芳,直到他發現原來自己的心還會被感動。

以笙說︰「出生時,我看見以芳被大哥抱在懷里,我哭到疝氣發作。」

「為什麼?」

「以芳就是柔柔,我一眼就認出她,雖然她沒帶著前世記憶。」

「你有證據?」

「她和上輩子一樣對偵探故事特別感興趣,雖然她心大不愛計較,可她和前世一樣敏感敏銳,能夠輕易看穿人心。前世對于吃,她不能隨心所欲,今生像求彌補似的,她食量奇大無比,前世她老是嫌棄自己虛弱無力,此生她力拔山河、比男人更有勁,她還喜歡我的床邊故事,她痛恨喝藥……」

以笙說上一堆,蘇木還可以再補上幾點,比方她喜歡玫瑰、喜歡蕩秋千……以至于他總是提醒自己,以芳不是柔柔,卻總是將兩人疊合在一起。

「這並不足以代表她就是柔柔。」

「你沒辦法把外面的人帶進來,為什麼我和她可以進得來?也許是我們有共同點——穿越。」

對,這是最強力的證據,若非如此,他們怎能進入空間?蘇木不再反駁,轉頭望向昏睡的以芳,如果是她……就太好了,這次他親手將她救回,手術成功,她延續了生命。

以笙看看哥哥、再看看以芳,他揉揉鼻子,如果那個人是哥哥……他想,可以的,他可以退讓,不管前世或今生,以笙總認為只要他們三個當中有兩個人能得到幸福就足夠,前世他帶著這樣的想法走入死亡,沒有怨慰、沒有恐懼,只有平靜與祝福,他相信自己的心髒能夠完整哥哥和柔柔的愛情。

他其實知道柔柔喜歡哥哥,知道哥哥的目光經常在柔柔身上停駐,但大家都避而不談,他便當起鴕鳥,把頭埋進砂礫堆。

「哥,你喜歡她,對嗎?」

「你指柔柔還是以芳?」

「她們是同一個人。」

他淺笑道︰「是啊,第一次看見以芳,我震驚失魂,世上怎會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容貌勾起我對以芳的注意,但我不斷提醒自己,她們是不同的兩個人,我不能把對柔柔的感情,投射到以芳身上,這對以芳並不公平,我必須喜歡她的性格、她的脾氣、她的優點加缺點,我必須喜歡跟她在一起,這樣的喜歡才是真正的喜歡。」

只是他的提醒不曾成功過,但蘇木真的感激以芳,是她讓他凝結的心髒恢復溫熱,是她讓他又能愛人,更是她讓他深刻的哀慟變得雲淡風輕,讓他不害怕從頭來過。

投射二字重重地撞了以笙一下,他陷入沉默,握緊十指,額頭貼上,輕咬唇、蹙眉,輕輕地將自己曾經不願意承認的事拉回到眼前。

「怎麼了?」蘇木問。

「程嬸嬸跟我說過相似的話。」他凝聲道。

「柔柔的母親?」

「對,考上大學那年,我告訴程嬸嬸我喜歡柔柔、想和柔柔結婚,程嫌嬸反對,她說我並不是真正喜歡柔柔,我只是渴望母愛,只是把對母親的感情投射在她身上。」

蘇木輕笑,這點不僅是火眼金楮的程嬸嬸清楚,所有人都看得分明。

案母離異那年弟弟還很小,沒有父母疼愛的他常在心底勾勒父母的形象,弟弟崇拜自己,因為他長得像爸爸,而隔壁搬來的新鄰居,那個總是倚著窗戶溫柔地看著他家院子、對他微笑的女孩,滿足了他對母親的想像。

「哥覺得程嬸嬸說的對嗎?」

他沒有回答,卻描述了事實經過。「記不記得每回你想媽媽時就會跑去找柔柔,靠在她身上,說著你想對媽媽講卻無法開口的話?」

他記得,但他固執倔強,打死不承認。

蘇木理解他,所以從不逼迫他承認。

他模模以笙的頭說︰「別擔心,總有一天你會長大,會踫到真心喜歡的女孩,你不會在她身上投射任何人的影子,你想靠近她,單純因為喜歡、迫切想要靠近,因為她能滿足你的心。」

「前世,哥哥喜歡柔柔,對嗎?」

「對,我喜歡,但是我必須強力控制,不能承認。」

「為什麼?」

唉……蘇木吐氣,那是段讓人壓抑憂郁的感情,他刻意忽略,卻總是身不由己。「因為她的心髒承受不了愛情,也因為你不能失去「母親」。」

他不想破壞三人的平衡,不能讓深愛的兩個人因為自己受傷害,只能想盡辦法讓愛情被掐滅在萌芽階段。

一聲幽幽嘆息響起。「知不知道,你的‘強力控制’讓我好傷心。」

聞聲,兩兄弟同時轉頭,以芳醒了,她認真地看著兩人,好像不曾認識他們似的。

「你……」蘇木和以笙同聲說出一個字後,又同聲問︰「你是柔柔還是以芳?」

望著兩張倉皇的臉龐,他們很害怕嗎?害怕以芳死去、柔柔穿越,害怕不知道如何整理自己的感情,不知道如何對待曾經熟悉的自己?

若不是他們太緊張、太嚴肅,她真想玩一玩兩兄弟。

嗤地一聲輕笑,她說︰「我是鄭以芳,那一刀剖開我的身體、也把我的魂魄給剖了出去,我回到二十一世紀,看見病床上的自己,看見漂亮的玫瑰花園,看見寵愛我的父母親,也看見兩個對我很好的兄弟。我想起了,周擎禾、周擎竹、程穎柔,我們是無堅不摧的鐵三角。」

她終于明白,為什麼第一次看見蘇木會感覺熟悉?為什麼認定他們非要在一起?她終于理解,為什麼自己對蘇木有著毫無理由的信任依賴,為什麼在他身邊就覺得安全無比。

原來,所有的感覺都源自于前生。

以笙笑著朝蘇木挑眉,看吧!以芳是柔柔,從出生那刻他就再確定不過!

她的回答讓蘇木激動,上蒼讓他們在異地相識相逢,讓他在這間手術室彌補前世的失誤,前世的家人今生再度成為親人,他感謝老天所有安排。

她伸手,以笙、蘇木毫不猶豫地握上去。

「痛嗎?你不應該替我擋刀。」以笙道。

「我也不想,可直覺就這麼做了,肯定是娘從小洗腦,一洗二洗把我腦子給洗壞掉,也可能是……誰讓我前世成了你的備胎母親。」

她想,就算沒有娘的日夜灌輸,她也會盡全力保護他,因為她習慣扮演他的母親,習慣在他脆弱的時候安撫他的心靈,即便忘卻過往,她的第六感仍然牢記。

突然間以芳想笑,前輩子她不但是小白花還是聖母,怎麼到了這一世會變成流亡紈褲、不學無術?

視線對上蘇木,笑凝在眼角,兩人目光膠著,眼里再容不下別人,以笙看看蘇木再看看以芳,抿唇微笑,退出出手術室。

「你……」他說。

「你……」她?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閉上嘴巴,然後什麼話都沒說,光是笑著,他對她笑,她也對他笑,彎彎的眉、彎彎的眼,彎得心花怒放。

「我很高興,今生的你很健康。」

「所以第一次見面,你就幫我把脈?」

「那時我一面告訴自己你不是柔柔,卻一面把你當成柔柔,我被自己的矛盾弄得手足無措,但不管你是不是柔柔,我都希望你能當自己,不希望你如前世那般壓抑。」

快樂不敢大笑,痛苦不敢放聲痛哭,她的心髒像顆不定時炸彈,阻止每件她想做卻不能做的事。

「你很早就知道我是大力士?」

「從你使勁撞上我那刻就知道。」

「你沒被我嚇倒?」

「能恣情恣意做自己多幸福,沒必要遮遮掩掩。」

「溫柔賢良是這個時代男子的擇偶標準。」她很清楚,所以不怪娘親逼著自己假裝溫良恭儉,雖然她做不到,卻能演得好。

「我的妻子不需要溫柔賢良,她想吃多少我就供多少,她力氣有多大我受著便是,我不會要求你改變,因為不改變的我們最適合彼此。」

很甜的話,是她前生想听卻听不到的話。垂下眼睫,她問︰「其實你知道的對吧?知道我喜歡你,不管前世或今生。」

「是,你表現得很清楚,差別在于前世你努力克制,今生你勇于表達。」

「我必須克制,你是大醫師、是高富帥、是所有人眼中的白馬王子,而我是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心髒就會停止跳動的病人,我有再多的喜歡也不能阻止你追求幸福。」

「可是你不在,我的幸福便終止了,知不知道你在手術台上失去生命後我怎麼了?」

「怎麼了?」

然後他告訴她,失去她後他行尸走肉的生活,直到那場大雨、那場車禍,失去幸福的他失去活著的動力。

然後他告訴她,穿越到大燕朝,他清冷孤寂,雖然有師父在旁,但他對生活沒有太大的興致。

他習醫、習武、習軍國大事,他將每分每刻都用學習填得滿滿,不是因為他熱愛當學學霸,而是因為害怕思考、害怕質疑,他不想忖度重活一世有何意義,因為他給不了自己答案,因為想得太過清楚,會讓生活變得更痛苦。

比起存有前世記憶的他們,無疑地,她是最幸運的。

她安心地享受爹娘兄長和以笙的疼愛,她沒有受過一丁點苦,並且……能夠擁有蘇木。

「可以抱抱我嗎?」以芳要求。

但是他回答,「不行。」

失望瞬間覆閃給她臉龐,哪有這樣的啦,是他親口承認喜歡她的呀。

蘇木道︰「麻藥剛退,亂動傷口會痛,不能抱抱,不過……」他俯,親親她的額頭。「這樣沒關系。」說完又親親她的鼻梁。「這樣也沒事。」

他還沒有進行下一個動作,以芳已經噘起嘴,等著他的吻落下,蘇木失笑,她的本性……果然很紈褲啊。

但他沒有讓她失望,蘇木俯,封住她的唇。

他的吻帶著淡淡的甜香,像文火般一點一點燃起她的熱情,她想抱住他的脖子,但他似乎能料到她下一步,搶快兩秒壓住她的手臂。

離開她的唇,笑眼相望,他輕聲道︰「乖一點,別亂動。」

「不亂動有什麼好處?」她嗔問。

好處嗎?他再度俯身,封上她的唇……

以笙也開了刀,疝氣。

以芳笑道︰「以後你再怎麼哭,娘都不會揍我了。」

以笙瞪她,「你現在很不溫柔。」

幸好這世他有個溫柔的娘,再不需要影子母親來溫暖。

以芳回答︰「前世我也不溫柔,只是不溫柔會死。」

說話小聲、動作放慢、想笑只能淡淡的,她一點都不喜歡那樣的生活。

蘇木說︰「此生你不需要溫柔,你只需要盡情暢意。」

不管古今、不論男女,人們早已習慣給自己套上枷鎖,活得順心順意說得容易做來難,而他對她的要求是盡情暢意,這不是縱容寵愛是什麼?

握住他的手,以芳說︰「其實我最喜歡的歌不是〈離開地球表面>。」

以笙斜眼瞄她。「不然咧?」

「是……死了都要愛,不淋滿盡致不痛快……」她寧可死也不願意留下遺撼,前世的她多想酣暢淋灕地愛上一場,即便結局是死亡,但親人的寵愛給她太多牽絆,也阻止了她的勇敢。

蘇木將以芳環抱在懷中,說︰「愛吧,淋滴盡致、痛快地愛上一場吧。」

她點頭大笑,相信這輩子不會再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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