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郎 第四章
“安国公要来这?”
在问着来通报消息的宫罢月时,凤楼觉得身后的不可承受之重,让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阴沉窒人的雨日过去,穹苍展放万里无云后,由睡虫再度成为奄奄一息中暑男子汉的霍鞑,此刻正贪图凤楼一身足以解热的清凉,整个人趴抱在她身后睡觉,今正站着跟宫罢月说话的凤楼,不时得把他熟睡而垂下她香肩的脑袋再往上推一点。
“不是要来,日是已经来了,他们一行人已经快到幽兰宫了。”宫罢月两直望着站在凤楼身后打盹的霍鞑,开始在心底想着,他这模样若是让外人见了,将会有什幺后果。
“他们?”
“这次安国公还带来了南内新上任的两位左右丞相。”宫罢月在说完后,愈想愈不安地想要分开他们两人紧贴在一起的身躯。
凤楼朝他摇摇螓首,早已对身后因怕热而怎幺也不肯离开的霍鞑投降了,索性就让他睡在她身后不管他。
她试着把注意力带回方-他们讨论的重心。
“那些远道而来的贵客,他们是打算来这里做什幺?”无端自京兆大驾光临,且事前也不通知一声,一定有问题。
“来拜码头和说教的。”一直在打盹的霍鞑,懒懒地抬起一只眼皮应着。
一阵怒气冲天的吼声紧跟在霍鞑的话尾后。
“是特地来看看你在搞什幺鬼!”长途跋涉而来的安国公,在两脚一踏进幽兰宫时,所看见的就是他和凤楼两人黏在一块的情景。
“皇叔。”霍鞑意思意思地向他打声招呼,然后转首在凤楼的颈窝里找个舒服的姿势再度闭上眼。
“瞧瞧你,你那是什幺德行?你还有没有身为王爷的自觉?”安国公看了他那一副无视于人,且人前人后都没个规矩分寸的模样,就忍不住要叨念上他几句。
响应安国公的,是阵阵震天价响的打鼾声,令宫罢月及凤楼都不由自主地红了一张脸。
“呃……老王爷,您先歇歇腿喝盅茶润润喉吧。”忙着打回场的宫罢月脸上带着一抹僵笑,先是去招呼定国公坐下来歇腿后,又急急忙忙地挨至霍鞑的身边低喃,“王爷,别闹了。”
他没反应。
在安国公两眼不善地朝霍鞑瞪过来时,尴尬不已的凤楼,只好伸手推推身后的男人。
“霍鞑。”他吃错什幺药?干嘛故意在人前做出这种会让他颜面尽失的事?
濒鞑压根就不搭理他们的明示与暗示,抬首打了个呵欠后,硬拖着凤楼到一旁坐下,再大剌刺地翻身枕靠在她的腿上,改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入睡。
凤楼备感压力地再度接收对面射来的飕飕冷箭。
她叹息地垂下螓首,本是打算叫醒他正经待客,但在一接触到他那无害的睡容后,她又忍不住一改初衷。
在他眼中的霍鞑,原本就是任性恣为、全无王爷风范、更无皇室中人认知的皇子,到了南蛮后,没了人来看管着他,他就更加无法无天了,现在还多了个生活不检点的罪行,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与臣下卿卿我我,毫不顾忌有多少双眼睛在看,他太有必要被拖回兴庆宫好好管束一番!
安国公不禁要庆幸,幸好南内最后拟定的太子人选是舒河,若是换成了霍鞑,搬得上台面吗?以他这副德行做为南内的太子人选的话,又怎能信服于人?
耳根子旁的噪音消失了一阵子,觉得四下太过安静的霍鞑,睡意反而因此而消失无踪。
他掀开眼皮慢条斯理地坐起来,边掏着耳朵边问。
“经念完了?内容就这幺简短?”他还以为这个处处看他不顺眼的皇叔,这次又要照例念他念上几炷香呢。
“你、你你……”一口怒气霎时悬梗在安国公的喉间,气岔地伸手怒指着他。
“皇叔,口舌不伶俐也是老化的病兆喔。”霍鞑关怀地瞅着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要不要我叫宫里的巫师来给你看看?我听说他返老还童的巫术练得满不赖的,说不定他能让你年轻个几载,而你下回想罗唆时也就能流利些。”
“巫师?”他震惊地一掌重拍着椅座。
“对啊。”霍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惊骇状。
你竟敢跟术士之人往来?还把他留在宫里?”安国公涨红了一张老脸,直跳起来指着他开训,“堂堂一名皇子不事正道,反倒相信蛊士之言?你可知历朝历代以来,有多少国家亡于巫术邪道?难道你不知道我朝有鉴于史上的教训,开国以来特别下令严禁巫蛊之术,举凡被查缉者,皆要判处巫祸之罪……”
看他滔滔不绝一时还没有收工的打算,以及他那副七老八十还生龙活虎的模样,霍鞑咋舌地摇摇头。
“我看你可以再活个十来年也不成问题。”真是太小看老人家旺盛的生命力了。
在安国公继续絮絮叨叨地长篇大论时,随行而来的樊不问,笑意盈然地走至霍鞑的面前向他请安。
“王爷。”
“熬了八年,你总算是熬到南内右相一职了。”面对多年未见的旧友,霍鞑的脸色就比较和善。
“哪里,多蒙圣上赏识。”
他伸着懒腰,“舒河近来好吗?”与舒河走得近的他,之所以能够荣升右相,相信和舒河一定月兑不了关系。
“滕王很好,这阵子他都很清闲。”樊不问语带保留地应着,两眼微微瞥视跟上来站在他身边的韦弁。
“他是谁?”霍鞑懒懒地打量着这个生面孔。
“臣,韦弁。官拜二品南内左相。”他朝霍鞑深深作揖,“久闻王爷南蛮震王的威名,今日下官特来……”
濒鞑烦不胜烦地扬掌打发他,“有正事说正事,有废话少废话,若是想奉承狗腿,你就自己打包回家慢用。”
当下韦弁的面容一僵,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尴尬地杵站着。
念了大半天才发现自己念经没人听的安国公,在霍鞑又无聊得想去睡觉时,赶忙走过来插话。
“霍鞑!朵湛正准备攻打南内。”安国公边拈着长须边告诉他。
他朗眉一挑,“我还以为是什幺天大地大的事呢!你们就为了这点小事特地跑来找我?”这种小事舒河自已就可以解决了,为这找他?太没有说服力了。
“小事?这是攸关我们南内的大事!”安国公差点失手拔掉一撮胡子。
濒鞑忙不迭地挥着手,一脸无德又无能的小小人物模样。
“别把我们的范围说得那幺广,我只是个被赶来南蛮的小小王爷,和伟大的兴庆宫距离可远得很,别把我也算进去。”他的井水和河水分得可清了。
“不管你走得多远,你也是我们南内人。”他可别忘了他的生母可是南内娘娘。
他无奈地摊摊两掌,“好吧,我这住得很远的南内人,有什幺可以效劳的?”
“我们希望你能北上返回京兆去解决朵湛这件事。”虽然圣上安排他到南蛮驻守边关,但圣上并没有限制他不能回兴庆宫去探视南内娘娘,藉由这个借口,他们就可以让霍鞑回到京兆。
“不会吧?老四和老九搞不定老七?”他受惊的抚着胸口,但眼眸里却写满相当不以为然。
安国公喟叹一声,“舒河近来病了,而怀炽这阵子也无故告假不上朝。”要不是他们找不到人出征,他们也不至于得大老远的跑来这里搬救兵。
“这幺巧?”霍鞑愈听愈有趣地将两眉挪高成两个半圆。
“你这话是什幺意思?”
“没有。”霍鞑摆出个天下太平的傻笑,“除了老四和老九外,南内就没有其它人可和老七对阵了吗?”南内的人手有这幺缺货吗?据他所知,南内在舒河的经营下,人才济济可谓三内之冠。
“除了你之外,我们想不到还有谁能够去对付朵湛。”朵湛太具杀伤力了,南内普通的朝臣对上了他必死无疑,或许祭出亲情这一招,派同为皇子的霍鞑去,朵湛也就不至于会那幺不顾情面。
“还有他们两个在啊。”他转身点明在场的两位左右丞相。
“他们朝中资历尚浅,不适合。”让刚刚登上舞台的人才去面对朵湛?若是有任何差池损兵折将,岂不是太过浪费他们多年来的苦心?
濒鞑根本就不相信他的理由,两手环着胸问着两位正主儿。
“喂,你们是在怕老七什幺?老七有三头六臂吗?”他记得朵湛满慈悲善良的啊。
“他简直就是另外一个铁勒!”曾在朝中与朵湛交过手的韦弁,忍不住内心的激动,紧握着拳忿忿低嚷,“他不但空负襄王长年来慈善的美名,一改作风心狠手辣,短时间内,他就除掉了独孤再进占西内独大,现在他还把靶子对准了南内,跟这种为敌者便除之后快的人同朝,有谁不怕?”
“慢着,听说独孤冉被刺一案不还是个悬案吗?你怎能一口咬定那是老七做的?”觉得他的话相当刺耳不中听,霍鞑寻衅的目光随即朝他招呼了过去。
“当然是他做的!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够因此而获利!”这种事还需要刻意去查或审判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主谋是谁。
“怎幺,你想参他?你想指证他?有人证物证吗?”他咧出一口白牙,喀喀有声地在他鼻尖之前用力上下张合着。
韦弁反而畏畏缩缩,“没……没有。”
“没有就别妄自把老七定罪,要知道,诬陷王爷的罪名……也不轻喔。”就算那是朵湛干的好了,但他的皇弟会笨得让人有机会把他定罪吗?朵湛哪有那幺笨?
“是……”韦弁嗫嚅地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安国公看不下去他欺负自家人的德行,“你这幺帮朵湛说话,你是站在哪一内的?”
“呵呵,不就是随便说说而已嘛,别太在意啊。”霍鞑马上换上了一张笑睑,笑咪咪地向他挥着手。
“贵客远道而来,实在不适合一见面就讨论这幺严肃的话题。”宫罢月再度出场救火。“我看,咱们就改日再谈正事,宫里已经为你们备好了休憩的凉殿,以及丰盛的酒菜为你们接风洗尘。”
安国公定眼看了皮笑肉不笑的霍鞑一眼,在宫罢月殷勤的邀请下,决定改日再战。
“这边请。”宫罢用勤快地安排他们进殿。
凤楼来到霍鞑的面前,仰首看着他在旁人一走,就霎时撤去硬挤出笑意的面孔。
即使是跟在他身边已有八年之久,但她还是不了解他。有时候,他就像个开朗豁达、不矫情做作的乐天野蛮人,可是有时候,在他的身上,又有着其它皇子的影子,那种擅于钩心斗角、虚与委蛇的影子。
濒鞑不语地低首看着她迎上来的水眸,而后深深吐出一口大气,俯子伸展着双臂把她圈在怀里,将下巴搁在她的香肩上。
“你故意惹定国公生气?”她心里有数地问。
“是啊。”他很老实地承认。
“有特别的用意吗?”她还是想不出来他想惹人厌的理由。
他咕哝地叹口气,“没有,我只是很讨厌有人自以为是的独我说教唠叨。”
倚在他肌肉略微紧绷僵硬的怀里,凤楼有些不适,也有些意外。
“你现在又在想什幺?”难得会有这种情形发生在他这个事事不放在心上的人身上,今日这些人来,真的对他造成了什幺影响?
“在想一些会让很多人头痛的事二他的声音含糊不清地埋在她的颈窝里。
凤楼只是淡淡地问:“那些事也会让你头痛吗?”
“不会。”他满肯定的。
“那就好。”她笑着推开他的怀抱,伸手拍拍他的额际,“慢慢想。”
在她转身进入殿内去帮宫罢月招呼贵客时,霍鞑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
一想到殿里头的那些人,他就不想叫自己不情愿的两脚也跟着走进去。
他真的很讨厌朝中派系,更讨厌宫与宫之间的宫斗,以及自家宫内的内斗。虽然说,每个参与的人,理由和借口都不同,是否是自愿、或被迫参加那场战争,也都不尽相同。
背炽希望藉由宫斗结束纷争、天下一统,朵湛希望藉由血腥获得另一段的太平,野焰把所有的理想和希望都寄托在亲情和战役之间,律滔是继卧桑之后东内选出来的愧儡,而舒河,则是南内老人们手中的一颗政治弈子……但无论他们加入的本意为何,终究,他的兄弟们,都只是战场上的一名走卒。
在这些兄弟里头,他最为同情的,是舒河。
自小到大,只要他不想正经的过日子,舒河就会受到旁人的压力,央求舒河必须更努力地代他皇兄多尽一份职责,别让娘娘的颜面扫地,也别丢了南内的睑。
而自舒河进南内以来,他一直都知道舒河不但是压力更重了,更只是被大老们利用着,可是为了他想要的自由自在不受拘束,舒河又二话不说地替他接下全部的负担,虽然说,舒河表面是乐意得很。
舒河本身拥有才能智能并不是他的错,会玩心机手段,也是因为想要月兑离那些大老的掌控,虽然他也知道,舒河的确是有那个心思想要竞争为皇,只是他更认为,舒河最终的目的似乎不只是在于那个皇位,舒河最大的愿望,是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效法朵湛先前明哲保身的姿态,这些年来,他站在远处看那场战火是够久了,在这场如火如荼的宫斗中,站在南内、以及与舒河是至亲手足的立场,他不能让自己的姿态继续暧昧不明下去,也不能让舒河再继续遭人利用,他这个皇兄,也许该完成皇弟的小小愿望,让舒河一偿夙愿,就当作是……回报这些年来的自由也好。
懊是做些什幺的时候了——
“在大殿上时,吭也不吭一声,你根本就是来看戏。”
当晚在安国公的洗尘宴过后,某个私下来找霍鞑闲聊话家常的人,才出现在霍鞑的念雪殿里,就被一双恼恨的眼眸瞪个正着。
樊不问笑笑地搔着发,“我看你应付安国公应付得很好啊。”
濒鞑没好气地再瞪他一眼,在席间留了个位置给他,并亲自儿他斟了盅酒。
“舒河叫我来看你。”樊不问呷了一口美酒后,转首道出他真正的来意。
他并不意外,也知道樊不问这个大忙人,不会是单纯因为公事而抽空来南蛮。
“那小子真的病了吗?”从听闻的那一刻到现在,他始终都在怀疑舒河是不是又在玩什幺把戏。
樊不问嘻皮笑脸的,“是啊,他是患病了,他患了不想工作的懒病。”
“就知道他在搞鬼……”霍鞑申吟地抚着额,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该不该同情舒河了。
“王爷,我这会来这,是他特意要我来告诉你一句话的。”樊不问清了清嗓子,一脸正色地端坐着。
“什幺话?”
“舒河说,朵湛的事他自己会解决,他主要是希望你能帮他解决南内大老们的问题。”在朵湛重整西内后,舒河似乎已经没有耐性再和大老们周旋,等不及的也想将南内好好改造一番,以免日后南内会被西内给打得很难看。
濒鞑压根就懒得出手帮忙,反而还很看好舒河的能耐。
“他可以自己去把他们扯下来。”这种要动脑的事,还是交给舒河好了,他只是个使蛮力的武夫。
“不行,那会弄脏了他的手。”他到现在还记得当年舒河曾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他会嫌弄脏手,我就不会?”就知道那个弟弟最擅长的事,就是借刀杀人,利用别人来成就自己的功名,不让自己的双手沾染上一丝血腥尘埃。
“以王爷多年来的恶名来看,无论王爷做了什幺,相信不管是圣上还是朝中大公,他们都会认搞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真是令人伤心呀,他做人真有那幺失败吗?他的名声哪有那幺臭?
呃……好吧,他承认,他的名声是真的很臭,而且他自己要负绝大部分的责任。
濒鞑悲伤地趴在桌上,为自己已无人再有信心的名声哀悼,可是他只有双眼在忏悔,他的那张大嘴正乐不可支地笑着。
“那个韦弁呢?”他将一手撑在桌面上,想到方-他好象漏了个人没打听清楚,“他到底是什幺来头?”莫名其妙地跑来这里说了朵湛一堆闲话,而这个新任左相,好象也不是舒河的人,让他不禁又要主动认为,这个人也是大老们特意安排为相的。
“他是大老们培植的得力助手。”樊不问早就模清他的底细,并且视他为敌。“大老们会提拔他为南内左相,主要是想藉由他来牵制舒河,免得舒河在翅膀硬了后就把他们逐出他的江山外。”
“这样啊……”又多了个人来舒河扯后腿了,不过,那不干他的事。
“韦弁来南蛮,主要是为了你的兵权。”樊不问缓缓将他拖下水。
濒鞑兴高采烈地张大了眼,一脸的兴致勃勃。
“喔?”后腿扯到他这边来了,想夺兵权?早说嘛,他八百年前就不想当兵了。
“大老们说服了圣上,让圣上把你四成的兵权交给韦弁,并由定国公在你的麾下任职监军,以防生性莽撞的你会拥兵自重做出什幺蠢事来。”樊不问可没有他那幺乐观。
瘪?有空大家坐下来一起算算。
他漫不经心地问着:“父皇释出兵权的圣谕何时会下来?”事情应该不急嘛,这件会让人头痛的事,就等他有空,再来好好打算该怎幺办。
“日前圣上还在跟其它大老磋商,该用什幺理由让你交出兵权,不过据我的推测,大约在一个月后圣谕就会下来。”
卑说得太快了,事情很急。
濒鞑认命的拍拍后脑勺,不甘不愿地转动久未使用的大脑。
不按圣谕交出兵权好不好?不好,父皇会当他是想兴兵谋反,他可不想回去与杀头的刽子手联络感情。
那……称了大老们的心意如何?更不好,舒河铁定会摆了张晚娘脸给他看,然后舒河不是叫不战而降的皇兄下辈子再认他是兄弟,就是由舒河动手先来斗垮他,再由他自己接管兵权。
糟糕,不管怎幺做好象都会两面不是人,而且一个不留心,小命就会丢了……“王爷?”樊不问还捺着性子,等着听他说他会怎幺做。
“这事我再想想。他忙碌地摆着手,“你先回殿吧,免得皇叔又会疑神疑鬼的。”
“是。”
两道急急忙忙的人影,在樊不问前脚走,便飞快自殿帘后走出,来到霍鞑的面前立定站好。
“你们都听见了?”霍鞑抬首看着他们一模一样的担心面孔。
爆罢月十分心急,“王爷,你打算照圣上的意思交出四成兵权吗?”南内的大老摆明了就是想对他削权削势。
“哼!”他自鼻尖用力噌出两道不屑的冷气,“到了我手中的东西,早就已经是肉包子打狗,要我交出去?”说交就交?他在南蛮劳心劳力了八年,哪有让别人坐享其成的道理?
“要想不交出兵权!又不跟圣上造反,你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凤楼虽是明白他的心意,但还是很为他的处境担忧。
“我想好了。”他的眼瞳猫如星子照照闪亮。
“啊?这幺快?”宫罢月没料到他生锈摆着不用的脑子,居然恢复正常开始上工了。
他兴奋地搓着两掌,“你们一个月后等着看就是了。”
“霍鞑。”凤楼担心地看着他迫不及待的脸庞,“你不会乱来吧?”通常他会出现这幺兴奋的神情,十之八九……都不会是什幺好事。
“不会,我当然不会乱来。”霍鞑严肃地摇首,一字一字慢吞吞地说着,“我会很正经的来,很正经的……让他们后悔当来过南蛮。”——
深宵未眠的霍鞑,在用心思索大计整整一夜之后,在天色微微透亮的时分,才返回自己的寝宫内歇息,但他才沾上床榻陷入沉睡没多久,一双柔女敕的小手便搭上他的肩头。
“霍鞑,醒醒。”凤楼坐在他的床榻边,十万火急地想将他摇醒。
“嗯……”他沉应一声,翻过身继续睡。
她一骨碌地拉他坐起,“起来,我有客人来了。”
“又有什幺客人……”他仍旧是渴睡得直打盹,在半闭半-的眼皮缝里看到来者是她后,便习惯性地伸手环上她的肩,想楼着她再睡一场清凉的觉。
凤楼这次并没有推开他,只是冷冷地在他的耳边道。
“我的未婚夫来了。”她就不信他还不醒。
濒鞑全身倏地僵成一块大理石,半晌过后,他难以置信地缓缓张开眼,并撤开放在她颈后的双手,与她稍稍拉出一段距离。
“这一定是我在作梦,不然就是你在逗我玩玩……”他边说边捏着自己的脸颊,然后又去捏捏她的,“你看、你看!你已经露出破绽了,每回你说谎就会皱眉头!”
“我说,我的未婚夫来找我了。”凤楼在他又自动自发拉着她躺下去之前,拉正他的脸庞,再正经不过地重申。
“你是什幺时后背着我偷人的?”惊觉事态真的严重,不是在作梦也不是闹着玩后,睡不饱又恼火的他,劈头就冲着她喝问。
她一拳轰歪他的下巴,登时就让他神清气爽。
“好吧,这代表你是无辜的。”霍鞑揉揉发疼的下巴改口,“咱们重新再来一次。你是什幺时候定过亲?”打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他就没有听过她定过亲、有许过婚配,为什幺一觉醒来就人事全非?
凤楼丧气地坐在他的身旁,小脸上漾着淡淡的烦恼。
“我也是刚刚才晓得我有定过亲。”想方-,她的表情也跟他大受震惊时的表情差不多。
“刚刚?”他好奇地移师至她的身边揽着她的腰坐着。
她幽然轻叹,“你的姨娘双城夫人,方才带着“听说”是我未婚夫的人来到幽兰宫。”
“等等……”换成霍鞑的脸上泛满烦恼了,“连我姨娘也来了?”怎幺早起的鸟儿那幺多?七早八早就有一堆子人来看他们?这些人都没有时间概念的吗?
“现在宫罢月正在招呼他们。”听说一等他起床后,双城夫人就要来问他肯不肯放人。
其实对于这件来得突然的消息,到现在她还是不知该有什幺反应才好。她之所以会来找霍鞑,是想听听他的说法,因尢他是她的王子,她若是要成亲,最少也得听听他有什幺意见,并看他愿不愿答允让她回京兆成亲。
濒鞑的大脑,有段片刻,完全陷入罢工的状态不具任何功用。
见他不答腔,凤楼又继续说出下文。
“我会突然有这门婚事,听说就是双城夫人做的媒,同时也是她去说服我大哥答应这件婚事的。”虽然她知道双城夫人是出了名的爱做媒,可为什幺双城夫人要多事到她的身上来?
等了半天仍是没听到他的音息,凤楼不知如何是好地望进他的眼眸,企图寻求他的指点奥援,可望进的,却是一双通红闪亮的眼瞳。
他中暑了?她看看窗外仍未升起的朝阳,马上排除了这项疑虑,她不确定地伸手轻触他的肩。
“霍鞑?”他……不会是在生气吧?
他动作极为缓慢地,抬起想杀人泄愤的双眼。
凤楼在见苗头不对后,当下决定先逃命要紧。
只是她走得太慢,遭一双大掌拦劫住她的腰肢,在眨眼间就被捞回原位受刑。
山河颜色剧变,肚里的火药全数爆炸!
“我不准!不管是谁为你定的亲、做的媒,我说什幺都不准你嫁别人!”全身蒸腾着热腾腾怒气,霍鞑的眼底窜出两条喷火龙,气急败坏地揪紧她细致的手臂撼动她的身子。
“别、别……别人?”被他摇得头晕目眩、天摇地动,连好不容易吐出口的话,都还会不由自主的晃动颤音。
“就是别人!”他穷凶极恶地狂吼向她的面门。
先前她还有定过另一桩亲事吗?
“请问一下,我“原本”该嫁的人是谁?”凤楼完全弄不清他的脑袋是怎幺运转的,但既然他说得那幺理直气壮,那他总可以告诉她〔本尊”是谁吧?
“还问我,”霍鞑完全呈现龇牙咧嘴的暴怒状态,“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八年来我在你身上、床上下了那幺大的功夫,我是哪服侍得不够周全、不够尽心尽力?就算没有半点功劳,好歹我也有苦劳哇,你居然还敢问我这句话!”
“住、嘴。”青筋隐隐抽动,她气结地掩往他嚷嚷的大嘴。
“你说!你是不是想嫁那个“别人”?”他的鼻子硬是顶上她的俏鼻,足以炸翻天的火气,差点把她给烧得体无完肤。
她委屈地大叫:“我连“别人”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意思就是你有考虑要嫁他了?”他的肚内顿时再暗暗吃进两斤火药。
冤枉!这简直是非战之罪!
“谁说我——”才想要悍卫正义伸张主权,凤楼便两眼一花,天旋地转的被他放倒在软软的榻上。
望着位在正上方的那张喷火睑,她下意识地往旁轻挪身子想开溜。
两只健硕的手臂顿时压在她的螓首两侧,阻去她所有可逃的生路,她盯着他通红得猫如有两簇闷火在烧的眼眸,不安地深吸了口气。
“你想做什幺?”他这个人鲁虽鲁、蛮虽蛮,但也挺尊重她的,八年来勉强可以算是正人君子。
“先下手尢强!”霍鞑猛地低下头,狠狠地吻住她红女敕的小嘴。
残存的正人君子形象登时破灭……反正他也不怎幺在乎。
错愣之际,凤楼对他的举动完全无法反应过来,只是瞪大了一双水眸,怔怔地看着他近在眼前的面容。
双唇的上下唇办落入他的掌握中,不重不轻地被他吸吮着,他灼热的气息就近吹拂在她的眼前,令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脑海里闪映着他那双总让她觉得迷惑慑人的眼眸,她的思绪逐渐变得蒙胧昏沉,在极热的双唇触感交流下,她觉得,他的吻和他的外表完全不同,当起来像是陈年甘酿,味道温醇又醉人。
“你……唔……”当霍鞑的舌尖伸进来探路时,她总算是恢复了点神智,酡红的云霞在她的颊上升起,娇愕的轻呼声转瞬间被含进他炽热的唇里。
“你们两个在做什幺!”门外又气又急的惊叫声,杀风景地传进床榻上两人的耳底。
听见陌生女子的叫唤大嚷,凤楼羞窘地连忙推抵着他的胸膛想止住他的吻,但他不为所动,反而趁她张口想解释时,成功地进占她的唇里吻至深处,并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不让她有丝毫闪躲的空间,一手圈紧她的纤腰,一手扶按着她的头侧,让她深深地品尝他的吻。
站在门前的双城夫人,不敢置信地、眼珠子快掉出眼眶地看着床榻上那两名衣衫不整的男女……正、在、做、的、动、作。
别辣辣的热吻,无止无境得似乎没有半点停止的迹象,看得双城夫人头顶发烫发麻,不知是该掩往愕然大张的嘴,还是掩上不停收看的双眼。
瞧,上头那个男的,披着一头散发、光果着上半身,正发狠狂吻着身下的女子,而下头那个被压着亲吻的女子,虽然衣着还算得体,但她因拉扯而暴露出来的春光也不劳少。不过衣着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相濡以沫的双唇,和亲密交缠在榻上……蠕动的身躯?
当霍鞑的大掌悄悄溜进凤楼的衣衫底下,准备更进一步偷香时,双城夫人更是觉得,她已经可以嗅到她顶上头发的焦味。
他们两人……就在众人而前努力吻、继续做,一点也不避嫌,反倒害躁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是他们这票站在门前的观众。
“王爷,你要不要……先暂停一下?”宫罢月虽然是看得津津有味,但看在快气晕的双城夫人面子上,只好不识时务地开口叫他克制一点。
“闪边去!”他抬首蛮吼一声,又意犹未尽地低下头寻找凤楼的樱唇。
“霍鞑!”双城夫人几乎理智尽失的放声尖叫。
他火冒三丈地凶猛回头,“现在我的兴头正好,眼看就快要进入状况了,不要来打扰我办事!”
“宫罢月!”双城夫人怒气冲天地转首捉着炮灰的衣领。
炮灰含泪的应着,“小的在……”
“他们时常都是这样的吗?”她伸手指着床榻上纠缠成一团的两名男女。
“每日……皆如此。”他毫无愧色地掰出谎言。
她大大震惊地倒退两大步,一手紧按着起伏过速的胸口。
“什、幺?”皇室道德仪教竟在南蛮如此沦落!
另一道怯怯的男音,在此时加入热闹的房里。
“凤、凤……凤楼?”项静夫难掩伤心地看着未婚妻,就在他的面前,躺在别的男人的怀里玩亲亲。
听见有人这般唤凤楼的名,霍鞑火速地掉过头来,阴-着眼狠瞪远处那名畏畏缩缩的陌生人。
“罢月!”他阴沉地绷着一张黑鸦鸦的大黑脸,“那家伙是谁?”他该不会就是那个……“别人”?
“项静夫,南阳太守之子,以及凤楼刚上任的未婚夫。”不想挨轰的宫罢月立刻报上情报。
看尽了眼前香辣的情景,以及“姘夫”霍鞑过于嚣张的姿态,站在门口的项静夫忽地觉得……他,“应该”也算是个男子汉,他有责任、有义务悍卫他未婚夫的权利!
“凤……”他深吸口气打算把未婚妻抢回来。
“凤你妈个头!”心情和气氛统统被打断,怒焰冲霄的霍鞑飞快地跳下床榻,三步并作两步地飙至他的面前。
“霍鞑……”终于能够动弹的凤楼来不及拉住他。
濒鞑挂着一张阎王脸,将项静夫从头看到脚,再由脚看至头地打量一遍,而后他的上下眼睑-成一条窄缝。
他亮出一只蛮拳,“这是什幺?”
“拳头。”项静夫先是看看人家比他壮硕一倍的身形,然后偷偷地咽了咽唾沫。
他再指向众人所让出来的方位,“那是什幺?”
“大门……”冷汗流下项静夫的两际。
濒鞑闪电般地将他打出门外躺平。
“霍鞑!”屋内的两个女人同时引吭高叫。
“吵死了!”他爆躁地吼停她们刺耳高亢的音律。
“你!惫有你!”气得花容失色的双城夫人,分别指着床上床下的男女主角命令,“穿好衣裳后马上到殿内给我报到!”
在屋内闹烘烘得有如菜市场时,宫罢月先一步地退出门外避风暴,并满有同情心的蹲在刚才飞出来的受害者身边……安慰他的处境。
“喂,别人。”他伸出一指戳戮项静夫,“先别死啦,好歹你也先交代一下遗言,不然你是想叫我怎幺帮你刻墓牌?”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