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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郎 第三章

作者:绿痕

派放至南蛮的霍鞑,在初到南蛮时,正值南蛮多事之秋,南境各小族正欲月兑离天朝的掌控,纷纷起兵谋反叛乱,时常与霍鞑的大军交战于西南边境和南海一带。

三年后,霍鞑收到特使远自京兆带来的圣谕。

因远定南夷、西蛮一带部族有功,圣上策封霍鞑为辅国大将军,自此之后,天朝南方不再有战乱和小族叛谋之情事发生,有了短短五年的平静时期。

直至封神四十六年束宫官变,霍鞑远在南蛮的平静生活,才又起了一丝变化。

在太子卧桑远走东瀛,圣上迟不发诏宣揭下一任储君是谁后,朝中的局势很明显地起了变化,连远在南方的他们也不得不受到影响。

在太子弃位远走前,圣上本是打算让铁勒接下摄政王一位,但铁勒没有接任,而圣上在铁勒之后想把摄政王交给霍鞑,霍鞑偏又和铁勒一样,也没回朝去接任,徒让摄政王之位空悬着。

在太子走后,都因三内取代太子卧桑联合治朝的关系,三内在各自的考量下,皆推派了一名太子人选,在南内大老们几番考量下,拒绝他们多年的霍鞑,这次并不在他们的考量之中,而是多年来齐心为霍鞑在朝中打天下的舒河,一跃成为了南内欲争太子的人选。

对于舒河出任南内人选一事,霍鞑没有意见,也没有对这件事发表过任何感想,依旧是在南蛮安安分分的当他的辅国大将军,除了曾把误闯地盘的西内国舅修理过一回外,朝中的事他都懒得参与,但就在圣上私底下亲颁了一道手谕给襄王朵湛之后,霍鞑终于有了动静。

巴其它的皇子一样,他也想知道手谕写的下一任太子是谁。

不,应该说是,他很想知道除了卧桑之外,父皇心中的太子,究竟是意属于谁。

于是,在一收到风声后,他便连夜派凤楼起程北上,意图在夺得朵湛手中的手谕,想看看在父皇犹豫了那幺久之后,到底是选了谁来担任下一任天朝的主人。

为了霍鞑这个命令而奔走北上的凤楼,在忙了一个多月,却始终无法自保护朵湛的冷天色手中拿到圣谕后,不得不空手而回。

凤楼抬起柔荑遮挡着正午的烈日,修长的凤日微微细-,一颗晶莹剔透的珠汗,自她的额际坠下。

即使到了夏末,南蛮这个地方,仍旧热得像个火笼似的,早秋的气息根本就还寻不见半点芳踪,在这个地方八年,她也从未见过所谓的秋日,若非直到冬日,这艳人的骄阳,也从没有缓下它的热度不折腾人的一日。

拭去额际淋漓的香汗,挪足在雪白的宫阶拾级而上,因赶了多日的路程,身心皆疲惫不已的凤楼,终于回到她居住了八年的幽兰宫。

在晓雾殿内洗去一身风沙,将自已整理得干净清爽后,她先派遣宫人去向霍鞑通报她回来的消息,再慢条斯理地走向他的殿内。

方走进霍鞑的念雪殿内,迎面而来的,是漾着一张大大笑脸的霍鞑。

“嫁给我吧!”一双精壮的铁臂,强力地将粉女敕的佳人给搂进怀里,没头没脑地将她给拥个死紧。

被他拥得差点喘不过气来的凤楼,无奈地抬起螓首瞪着他那双赤红的双眼。

“你又热昏头了。”她一手推开他的笑脸,没把他神智不清的胡言乱语给放在心上。

蛮力不理会阻力,霍鞑的大掌四平八稳地贴在她的纤腰上,一骨碌地将她给勾回胸前贴平,嘟起了双唇正欲往她红艳的小嘴上印去,纷乱燥热的热气直吹拂在她雪白的面颊上。

“咱!”清脆响亮的声音插进他火热的气息里。

拥有性感丰唇的主人,亲密地吻上了一记热辣辣的五爪印。

“打是情骂是……爱!”他舌忝舌忝受创的嘴角,不屈不挠地再度对她展开猛虎扑羊的攻势。

粉拳在下一刻轰上他的眼窝,打退这只热情过剩的大野狼。

“你怎幺可以不爱我了?你变心!你一定是在外面有野男人了!”霍鞑紧咬着下唇,一手捂着遭袭的眼,如泣如诉地向她指控。

凤楼因他这话而险险打跌,在站直了身子后,面对他凄迷幽怨的目光,她挫折地抚上又开始纠结的秀眉。

“可恶又可恨的太阳……”不只是霍鞑,就达她也很憎恨那颗老让他失常的天上日。

“凤楼……”不消半刻又重新振作起来的霍鞑,不死心的黏回她的身边,磨磨蹭蹭的贴着她。

“别闹了,给我乖乖躺下,”她火冒三丈地一拳轰上他的肚皮,再旋身在他的颈后送上赠品。

爆罢月在泰山又倒在她的身上前,有先见之明地将他拖到一旁去安息。

“你总算是回来了。”宫罢月边将打湿的绫巾数在他的额头上,边向久去不归的凤楼抱怨,“你不在的这阵子,他可是天天中暑找我们的麻烦。”

“他没给你们捅什幺大楼子吧?”凤楼甩甩发疼的手臂,坐至他们的身边接手照料霍鞑。

没捅什幺大楼子?她不如问太阳何时会打从西边升上来。

“哼、哼。”宫罢月单单只用两声不同意的低哼,就足以说明这阵子他们遭受过什幺苦难。

她垂下螓首忏海,“我该早点回来的……”

“你拿到手谕了?”他好奇地打量着两手空空的她。

“没有。”想到这件事她就想叹息。

“被别人夺得先机拿走了?”听说冷家所有人都出马去抢手谕了,就不知是冷家的哪个人拿到手。

凤楼的眼底泛过一丝心灰和无奈,“不,其它人也都没有拿到,它还在襄王的手里。”

若是各家主子派去抢夺手谕的人是别人就好了,她也不至于得和自家人自相残杀,可偏偏被派去夺手谕的人,每个都是她的亲人,这教她怎幺全力以赴?

败事事小,霍鞑这方面比较好说话,可若成事的话,她不知该怎幺去面对伤害家人的自己,所以,只好放弃任务空手而回。

爆罢月深思地搓着下巴,“襄王要公布下一任太子是谁吗?”既然朵湛不肯让旁人夺得,那是不是代表朵湛想公开手谕?或是朵湛想窜改手谕私吞太子之位?

“他似乎没有这个打算,但他已经入王西内。”她摇首,也对那令人捉模不定的朵湛难以理解他的作法。

“老七入主了西内?!”霍鞑讶异沙哑的声调,突然插进讨论得正热烈的两人间。

凤楼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把掉了的绫巾重新放回他的额上,并再度把他给压躺进软榻里休息。

“你没告诉他这件事?”她一手指着阵亡的霍鞑,”边问着在她不在时负责看管他的宫罢月。

爆罢月深深吁了口气,“最近他都忙着中暑和神智不清,哪有空听我跟他报告朝中局势和最新消息?”避暑圣品不在,霍鞑可是天天跟太阳过热的产物约会。

濒鞑己不知在何时坐起身来,边喃喃自语边笑着。

“一声不响的跑去了西内?好个扮猪吃老虎的小子……”真人不露相,没想到朵湛那幺会藏。

“你清醒了吗?”凤楼关怀地看着他脸上的气色,发现他双眼里红艳的色泽已消失,又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嗯。”他点点头,心思不在她的话里。

“你打算怎幺办?”她在他的手开始不安分地朝她模过来前,先行打掉故态复萌的狼爪。

“什幺怎幺办?”他火睨抗拒的她一眼,毛手毛脚的大掌拨开她斥退的柔荑,准备重新攻占领地。“你别动来动去的,反正我又不会帮你盖座贞节牌坊,少两块肉会怎幺样?”

她不疾不徐地亮出一只粉拳,制住他蠢蠢欲动的手指头。

“王爷,朵湛卯上舒河了,而且他已经对南内下战帖了。”宫罢月愈说坐得离他们愈远,有心在他们的战火壮大前,先退开以免被波及。

他冷哼,“那就去问老四他想怎幺办,问我干嘛?”

“别忘了你和舒河同是南内人。”凤楼点着他的眉心提醒他,然后又快速地收回来,免得会被他给吃掉。

“你也别忘了远水救不了近火,我远在南蛮,根本就不能拿老七怎幺办。”复活的龙爪成功地爬上她的腰肢,她使劲地想推开有如千锤百炼钢所铸成,任她怎幺推也撼不动的胸坎。

爆罢月凉凉地在一边看戏,“这样好了,派个人去告诉舒河多对朵湛提防点。”

“老四那小子精明得很,他一定早有防范了,你替他穷担心个什幺劲?你吃饱撑着了啊?”无缘无故的炮火,随即改而扫向杵在这占位置的宫罢月,烧得他一头一脸的炮灰。

爆罢月识相的模模鼻子,再坐得离他们更远些。

“你难道不想回朝去看看情况吗?”放弃挣扎的凤楼乖乖坐在他的怀里接棒发问。

“不想。”霍鞑刻意伸展着结实的体魄,温醇浓密的气息就近佛在她的贝耳耳畔。

凤楼很难告诉自己,她能不去在意身旁的男人。

多年来她早对爱身体的他劝说无效,也已经看得很习惯了,但好一阵子没见他这副模样……如今赤果的胸肌就近在她的面前,令她看得有些头昏眼花,而拥着她的那副性感健美得无法挑剔的完美体态,也让她有点呛到。

噢,天气真热……“你不想趁乱回朝接下摄政王之位吗?”凤楼连忙挥去满脑的男色无边,扳起正经的面孔不让他左右她的思绪。

“也不想。”他壤壤地笑着,故意挨得她更近。

她雪白的秀颊,不由自主地浮起薄薄的一片红晕。

“在南蛮只会让你昏昏欲睡和不断中暑,不回朝你留在这里做什幺?”她真不懂,留在这里百害无一利,当初他干嘛不接下圣上的旨意,回到凉爽的京兆去接下摄政王一职?何苦留在这里折腾他自已,也折磨其它人?

濒鞑心情不错地以指划着她的嫣红,再窝进她的香肩中深深吸取诱人沉陷的清凉香气,没去搭理她的问号。

“正经一点。”凤楼拉着他披散的发,将他的头颅给扯回原位不再造次。

他叹息,“大老们都已经推派舒河为南内的太子人选了,就算我回去又能做什幺?扯舒河的后腿呀?你们就见不得我和舒河和乐融融、兄友弟恭吗?”干嘛每个人都要叫他回京兆呢?回去那个闷死人,让人的心肝脾肺肾,都得跟宫争一样斗在一起的地方,有什幺好呢?

“你可以抢回你的位子。”

“我从没订过那席大位,谁要谁就挟着去配吧!”他咋舌地挥挥手,又咕咕哝哝地在嘴边说着:“反正南内的大老们也不乐见我回朝,我若是回去中土,咱们南内恐怕就要开始打内战了。”

“什幺?”她一时没听清楚下文。

为免她追问下去,霍鞑很快地换上了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孔,把先前所讨论的正事全都-诸脑后。

他暧昧无限地抚着颊对她送了记秋波。

“我说,我要留在南蛮继续让女人垂涎我。”小王他可是很有身价的。

“少吹牛。”凤楼拒绝接受美色,反而很不屑他的说法。

“凤楼,他没吹牛。”知道事实真相的宫罢月,不得不站出来为霍鞑说句好话。

她的黛眉愣愣地纠住,“什幺?”真的假的,有人会忘了长眼睛垂涎他?

“在你回京兆的那段期间,南边的小族送了不少美人图过来给王爷钦点。”前阵子幽兰宫可热闹了,外来使臣使节一大堆,还外加了一票脂粉盈盈的莺莺燕燕。

“给他钦点?钦点什幺?”她的脑袋还没能转过来。

“看王爷还没娶亲的份上,不少邻族的公主都很想嫁给王爷为妻。”王爷这个光棍,说人才论权势,在外族人的眼中都是不可多的好对象,谁要是与他结上了亲家,谁就在南蛮得势。

“嫁他?”凤楼夸张地绕高唇角的弧度,彻彻底底的鄙视霍鞑,“那些女人有没有搞错?”连他这种货色都会有人觊觎?还有没有天理呀?

“竟然把我说成那样……”霍鞑的脸上挂着两行哀怨的清泪。

爆罢月边安慰他边为他申诉,“她们可都觉得王爷很迷人。”

“凤楼。”气馁兼自怜完毕后的霍鞑,揪起她软女敕清凉的小手,一本正经地将它贴在自己的胸前。

“做什幺?”他怎幺老爱拉别人的手去模他的……呃,壮观的胸前物?

“嫁给我吧!”他眼中充满渴望,滔滔不绝的鼓吹,宛如黄河之水天上来的哗啦啦往她耳边倒,“你都已年过十八那幺多年了,我也该对你负起责任了。你要知道,你都已是二十有四的高龄了,再不嫁,你就只能当个没行情的老姑婆了,虽然说你早就已经是无行无市,但我真的必须鼓起勇气牺牲自己,你就快点来糟蹋我吧,别再为我着想了,我很愿意委屈的。”

他愿意鼓起勇气的、牺牲的、委屈的……让她糟蹋?

凤楼真想把他脸上壮烈成仁的面孔,扯下来放在地上好好踩上一踩,谁要他来代她未雨绸缪来着?

“你还没清醒?”赶在被他惹起的火气冒上她的俏鼻前,她先仔细观察了他的双眼一番。

“嘿嘿……”又恢复满眼通红的霍鞑冲着她傻傻直笑。

“去叫太医过来给他看看。”她放弃他了,转身向宫罢月吩咐。

“好热,热死人了……”霍鞑吐着舌,昏茫茫地趴向她,硬是用一身结实的硬肉将她给压在身下。

“霍鞑,不要睡在我身上……”她困难地扳动他坚锁着的铁臂,胸口内的一腔气息,差点被他给挤压得一气不剩。

鼾声悄悄飘进她的耳底,也顺便将她的身躯更压进坐榻里。

“霍鞑?”她大惊失色,使劲地摇俺那尾说睡就睡的睡虫。

爆罢月啧啧有声地摇首。“来不及了。”

凤楼无力地翻了个白眼,边拍抚着入睡的他,边调整好自己的姿势。

不期然地,她的水眸瞥见上方当年南内娘娘命工匠,在花板上细心雕出的图形,那些娘娘对圣上道不出口,只能藉这小地方表达的爱意。

朵朵纠缠旋绕的菟丝花与女萝草,在夏日午后的阳光反射的潋影下,看来似乎纠缠得……很美丽——

啾啾鸟呜划破清晨的宁静。

此刻,朝阳还未东升而起,四处都还弥漫在一片缭绕的白雾里,蓄储了多日来旅途疲惫的凤楼,在睡榻上伸展着身躯,转过螓首埋在枕头里隔绝鸟儿嘹亮的清唱声,试图再贪图片刻的好梦。

但身躯上沉甸甸的不明物体,令她翻不动身子,呼吸也因此有些困难。

她努力掀开有如千金重的眼皮,映入她眼底的,不是榻旁粉白的纱帐,而是霍鞑放在她胸前的头颅。

又是这家伙……凤楼不支地抚额告饶,总觉得他缠功的火候,在一个多月不见后好像又更上一层楼了。

昨日从她回来后,他就日里夜里都缠着她不放,现在又一大清早的出现在她房里并趴在她身上,而她,甚至连眼睛都还没睁开。

“起来。”她绵软无力的手掌推着他的肩头,想把他赶下床后能再好好睡一场。

濒鞑睡意浓浓地在嘴边咕哝着含糊不清的话语,转首把脸埋在她颈窝间,环抱着她腰肢的手臂也更加将她环紧。

有律的灼热气息窜进她的耳底,瞬间将她脑海里的睡虫驱逐出境,并让全身的每个细胞都活络了起来。

“你快把我压扁了……”她喘不过气地抗议。

濒鞑微微掀开眼皮,而后又垂下眼皮在她颈间找个更舒适的位置,继续去找他的周公好友。

“霍鞑,你知道我的圣折放在哪里吗?”她语气好轻好柔地在他耳边问。

多年来总是一听到圣折,就像是见着猫儿的耗子霍鞑,在她一开口后,没睡醒的他便连连自她身上弹跳起来,一脸睡眼惺忪地揉着眼。

“发生什幺事?”他不明所以地左顾右看,“天塌了?地垮了?还是我不知不觉中又犯了哪一条大罪给你参?”好端端的,他睡着睡着,怎幺会梦到什幺圣折?

凤楼没好气地把自已被他压得麻痹的双脚,自他的大腿下拯救出来,再把他推离一段距离。

“你怎幺会在我床上?”昨夜她入睡时,她分明已经把他拖回他的寝殿去了,他又是怎幺溜过来的?

“睡习惯了嘛。”他皱皱鼻子。

“下去。”她伸手拍拍床榻,说明地头的主人是谁。

“我想念你嘛。”霍鞑睡意蒙陇地咧出一抹单纯的笑,说着说着又窝回她的身边。

“别又睡在我身上……”呼吸困难的凤楼完全放弃再度入眠,推推拉拉了老半天后,才成功地自他的身下钻出来。

背抱里空空荡荡的霍鞑,在抱起来清凉无比的她一离开后,也失去了睡意,他慢条斯理地在床上坐起,伸展着身子打着呵欠。

破晓的朝阳穿过窗棂,金黄色的光泽洒落在他的身躯,上半身张扬的纠结肌理,透过在他移动的时候造成的光影,肌肉的明暗层次显得格外分明,他那乌黑柔软的发,正随意地披拢在他的身侧……凤楼有种想流鼻血的冲动。

正准备下榻去盥洗的她,在不意瞥向他慵懒迷人的模样后,忽地觉得有股热气窜上她的喉际,令她忍不住轻咽唾沫。

真是奇怪,他这副模样她也不知看过多少回了,虽然看了那幺多次她都没长针眼,但她也不会有什幺特别的感觉,但怎幺这次在看向他时,她会有种莫名的古怪感?

啊,是那双眼睛,是他半-着眼要睡不睡、要醒不醒的眼眸。

她从没有好好的看过他的睡眼,当他用那涣散迷蒙的眼斜睐着旁人时,那性感的样子,不需要刻意撩弄,即散放着百份之百的勾引力,彷佛正无声地对她诉说着……“来吧,宝贝,忍太久是有碍身心健康的。”想象的情境忽地演变为现实,戳破幻想化为声音来到她的耳边。

一盆杀风景的冷水,哗啦啦地浇醒凤楼,当下让她再清醒不过。

“记得,若是有需要就招呼一声,千万别跟我客气,我随时欢迎你扑上来。”霍鞑姿态撩人地朝她敞开双臂,并奉赠了几记飞吻给她。

凤楼发誓,他之所以会出现在她面前的原因、和他人生的意义,绝对是以粉碎她的冰块脸看她冒火为乐。

她略过他荤素不忌的话语,明智地选择不在一日之计就乌他大动肝火。今儿个有一整天的时间她还得跟他耗在一起,常为他火气这幺大,她会很快就因他而提早衰老遍生华发。

“该起来了,别赖着。”她挥着玉手赶他下床。

“我想问你……”霍鞑握住她驱赶的柔荑,将她拉至身边坐下。

“问什幺?恍看他的表情挺清醒的,她没有太过挣扎。

“你会拖这幺久才回来,是不是因为想念京兆所以不想回南蛮?”他眼眸清晰地望进她的眸子里。

凤楼顿了好一会,在他的眼瞳下偏过芳颊。

“不是。”有时她会觉得,与其看他清醒时太过能看穿他人的眼眸,她宁愿选择看他昏茫不清时的双眼。

“别撒谎。”他伸指弹弹她的俏鼻,坐在她的身后拥着她,“都八年了,你当真一点也不想回家?”

她感叹地垂下蛲首,“想当然会想,但就算是留在那里……也已经人事全非了。”

现在他们冷家人所侍奉的皇子,都已分立天下各据一方,而他们这些冷家人,也因此各为其主地各自为敌。当她身在南蛮时,她不需要去考虑亲情的问题,但一旦回到了京兆,活生生的现实又让她不得不承认,一切都已经变了样。

濒鞑完全明白她在想些什幺,他将下巴搁放在她的香肩上。

“谁教你们冷家每个人都是各为其主?若是你们顾忌点亲情,你们也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哪有人会为了主子的命令那幺拚死拚活的?牺牲亲情值得吗?

她回首睨他一眼,“我们冷家人没亲情?你们这些皇子还不是在朝中斗个你死我活?!”他们这些皇子斗得才凶呢,想陷兄弟于死的皇子更不是没有。

“不一样。”他摇头晃脑地跟她打着哑谜,“我们这些兄弟和你们是不一样的。”

“听不懂你在说什幺。”凤楼一手压着床榻想起身,但马上又被他给勾回来。

“等等,我今天还没负责任。”霍鞑扳着她的肩头将她转正过来。

她轻轻叹息,“好吧,动作快一点。”

“嫁给我吧!”六年如一日的求亲台词再度自他的口中冒出来。

“不嫁。”她简洁俐落地说完,又再度拖着他,“可以下床了吗?”

大清早的,霍鞑的心情就很挫败。

瞧她,那副虚应了事的样子,她根本就不是诚心的在听他求亲。

求个亲百肴那幺困难吗?连连独她说了六年,她也次次拒绝了他六年,换作是别的女人,他甚至连开口都不需要,只要勾勾手指,就有一堆数不完的女人自动送上门来,偏偏对她就是屡战屡败。

他百思不解地搔着发,“为什幺每次我当真说说,你都随便听听?”是他表现得还不够诚心诚意吗?还是非要把心掏出来给她看,她才会相信他是当真的?

“你每次都是神智不清的在说,我会当真才有鬼。”凤楼冷哼地应着。

他转动脑袋瓜望向窗外初初东升的旭日,再一脸迷思地转过头来。

“我还没被太阳晒昏头啊!”七早八早的,他哪有可能会中暑?

“不管你有没有被晒昏头,那句话已经演变为你的口头禅了。”凤楼两手擦着纤腰,凶巴巴地赶他,“喂,你到底要不要下床?”

濒鞑喟然长叹一声,在心底的求婚记事簿上,再光荣地划上一笔败绩。

“算了,屡攻不克不打紧,没把他放在心上也没关系,古来的先圣先贤都曾说过,反正坚持久了,该他的,总有天就会是他的。

有句话昨日忘了对你说。”他光着脚走下床榻,在凤楼转身欲走出去前拉着她的衣衫,把她拉来面前站定。

“哪句?”凤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满脸的正经。

“欢迎你回家。”他伸手将她拥进怀里,想念地在她耳畔轻吟。

分开彼此的拥抱时,霍鞑刘她露出比阳光还灿烂的笑靥,在大清早就把她迷得七荤八素。

凤楼定定地看着他,而后在心中下了一个重要的最新结论。

她真的该开始考虑戒掉这个男色了——

念雪殿内湿热无比,连新鲜的空气也似乎不再流通。

濒鞑昏昏欲睡地坐在窗棂边,仰首望着外头天际不断飘落的绵密细雨。

雨天,又是雨天。

真是,为什幺连下个雨都这幺不干脆?要嘛,老天就轰轰烈烈的劈他几记响雷,痛痛快快地下场倾盆大雨,下完了就大家收工没事;要不嘛,就算他吃亏一点,再忍忍中暑的折磨,让他艳阳高照整日放晴,一次热到底。

虽然说在下雨的日子里,他最大的克星就会躲在雨丝里消失无踪,他也不必再日日饱受中暑之苦,日子过得安然又太平。但自北方来的他,一遇到这种阴阴湿湿、又闷又热,让人懒洋洋镇日都想打盹的气候,他的眼皮就没半分抵抗力,好象永远都没有睡饱的一天。

可是在南蛮这地方,居然一年里就有半年都处在雨季状态!这里简直就是个标准的“霉雨”地带,一年到头下得他快发霉!

看着窗外似乎没完没了的雨势,霍鞑不禁要扪心自问,而且是很虔诚地、发自灵魂深处地问……他是少烧多少银票纸钱?或者某个月的初一十五忘了祭天、初二十六忘记摆果子?还是他平日坏事做得不够多,不值得下场又狂又狠的大雨给雷公劈?为什幺老天爷要连下半个月这种让人捉狂的鹅毛雨!

坐在他身旁不远处,正在帮他处理军事公文的凤楼,忍不住伴下手中的笔,再一次回头看向那个坐在窗棂边,絮絮叨叨地埋怨老天,且已经埋怨了一整个早上的男人。

“你到底有多恨她?”她的叹息宛如深不见底的海洋。

“我恨得牙齿痒、手指痒痒,我甚至连头皮都发痒!”努力驱赶瞌睡虫好撑开眼皮的霍鞑,怒气腾腾地边叫边拉扯着头发。

“别再继续自言自语了,去找老巫想个办法吧。”唯今之计,也只有靠那个巫师,想办法解决这个在普通人力范围外的问题了。

听完她的指点,霍鞑旋即求救地蜇足走进殿内。

就在同一座宫殿里,位在幽兰宫的深处,有座小巧的巫殿,在殿内,有位身着青衣手执蒲扇的男子,正站在蒸气烟腾的丹炉旁,为炉中的丹药鼓风。

当他看见踏着大步迈进巫殿的霍鞑时,兴致很好地扬高了唇角。

“听说你的行情很看俏喔。”最近有一大堆邻族女人托人来找他帮忙,为的就是希望能藉巫术之法获得霍鞑的青睐,托霍鞑的福,他赚进了不少笔生意。

濒鞑烦躁地走近丹炉旁,肚内的火气跟炉下的烈火一般旺盛。

“别提了,提到那群女人我的心情就更糟。”每每一想到那些会让他发噩梦的女人,他就全身鸡皮疙瘩掉满地。

他笑了笑,“我们南蛮的女人长得不错啊,又媚又艳的,保证对你们中原人的胃口。”

“是啊,又鬼魅又讨厌,还每个都长得虎背熊腰,我看了就倒尽胃口。”霍鞑不敢苟同地咋咋舌。

“单纯个人口味问题,不予置评。”他摇摇头,实在是想不出怎样的女人才能入他的眼。

“老巫。”聆听着殿外远处点点滴滴个不停的雨声,霍鞑就忍不住想要找他算帐。

老巫扬起一掌抗议,“我并不老,你别总是把我托大叫老好不好?”

“好吧,巫师。”霍鞑烦闷地以指爬梳着发。

“你就没有别的叫法吗?”他还是有意见。

“-哩罗唆个没完没了……”真的火大了,霍鞑恶形恶状以指用力戳着他的胸坎,“喂!你姓什幺?”

“巫。”

“叫什幺?”霍鞑再-细了上下眼睑,逼靠至他的面前以鼻尖够他喷出火气。

“师。”某人可怜兮兮地垂下头。

“嗯哼。”他高扬起鼻尖,瞠瞪着某个总是不承认自己姓名的人。

“呜……笨阿爹。”老巫冲回自己的祖先灵位前,满月复委屈地抱着亲爹的牌位发出悲呜,“当年你为什幺不多读几年书?取这种烂名字,害你儿子一辈子都得当巫师了……”

濒鞑没时间让他去处理家务事,一把用力将他扯过来,高高提起他的衣领。

“都是你这个成功率永远只有一成的三流巫师……”就是他,阴雨绵绵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哪有,我的巫术有长进了!”老巫挂在他的手上忙不迭地为自己月兑罪。

“有、长、进?”霍鞑恨得几乎咬碎一口牙,一字字地在他面前逼问,“上次我叫你做什幺?”

“呃……”他面有愧色地频转十指。

“我也不过是小小的要求你帮我祈晴一下,让久未露脸的日头出来赏赏脸而已,而你的祈晴术居然愈来愈不灵光,不但日头连半个影都没见着,你还让他整整下了一个月的大雨!”有长进?没成了水乡泽国,就要感谢老天爷还好不卖他巫术的面子了。

“嘿、嘿嘿……”他惭愧地以指刮刮面颊,“哪个……最近巫术好象又失灵了嘛。”

“又失灵?”怒气攻心,霍鞑索性挥手一甩,一把将他给甩至墙上贴着思过。

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在当年上一任巫师过世后,不去外头找别人来接替职位,反而把闲着没事做的老巫给拉来当巫师打发时间。

当初就是看在他名叫巫师的份上,以为他的巫术会有多高明,可没想到这个老巫,无论是祈雨、祈晴、治病、卜筮,可说是样样皆会,但也样样从没灵光过!

老巫缓缓自墙上爬下来,边揉着发疼的脸庞,边在他更进一步地兴师问罪之前,先一步地为自己开月兑。

他一手指上霍鞑的鼻梁,“上次的大雨你不能全部怪我,你自个儿也要负一半的责任!”

“我?”霍鞑一个劲地飙至他的面前。

老巫点点头,伸手指着位在他身后的祭坛。

“喏,我不是早就跟你叮咛过,我的祭坛很久没换人头了吗?就是少了颗新人头让巫灵生气了,这才害得我的巫术不灵光。”诚意有没有,看看天气就知道,他就是太缺诚意了,所以老天才不赏睑。

他的两眉皱成一团,“有没有人头真的有差吗?”现在想想,好象真的很久没有供上新人头了。

“差得可远了。”老巫很专业地颔首。

濒鞑气得直在嘴里咕哝不清地暗骂。

什幺巫灵嘛!挑食!奉上鲜花素果不给面子,偏要什幺人头才肯被搞定,净是给他找麻烦!

“你若是去把巫灵指定的独孤再那颗人头拿回来,我就保证下回一定灵光给你看。”老巫清清被他污染的耳根子,面色严肃地向他做担保。

他愈想愈烦,“你要的那颗人头被老七抢先摘了。”

“天意指定要独孤冉的人头,你要是不拿回来,我的巫术永远也不会灵光。”老巫还是很坚持这一点。

“你说得简单!我又不能杀回大明宫,去把那颗被老七拿来当木鱼敲的死人头给抢过来!”人头就那幺一颗而已,故意刁难人也不是用这种方法。

“我不管。”他两手环着胸,根本不理会霍鞑的难处。

“你就随便换一颗人头嘛,干嘛那幺坚持一定要用皇亲国戚的?”霍鞑沮丧地杵坐在椅上,臭着一张黑睑发愁。

他摇摇食指,“这个你就外行了,血统是很重要的。”

“天气更重要。”

“那就快点再去摘一颗人头来顶替!”趾高气扬的老巫,在这方面的权威就比他这个王爷来得大。

他抓着发苦苦思索,“在这鬼地方,我打哪去找什幺皇亲国戚?”若是在京兆,随随便便在路上都会撞到一个皇亲国戚,但这里可不比京兆,要在外头遇见几个中原人都已经很不容易了。

老巫不疾不徐地解除他的困境,将一张印着南内兴庆宫宫徽的信缄交至他的手上。

“这是昨日我收到的八百里加急密帖,里面有上头订的菜单。”继上一回的孤独冉后,这回上头的人又有了个新目标。

濒鞑愈看愈是感到有趣和不解。

“喔?”里头的目标,到底是哪得罪过这个发帖的人?

“很有意思的差事吧?”同样身为南内人的老巫,笑咪咪地凑在他的身边一块看向那张密帖。

“你确定你中意这几颗人头?”他本身是早就看那颗人头的主人不顺眼了,既然有人指定,那他也没什幺意见。

“再确定不过。”老巫慎重地拍拍他的肩膀,“王爷,这回别又搞砸了。”

“你放心,它们绝对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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