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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上眉梢 第十四章 奇遇有恩赐

作者:雷恩那

霍婉清直到醒来才发现自己睡着。

然后她当一张眸,神识都还未完全清醒时,率先映入眼中的是她家爷异样苍白的俊容。怎地回事?

周遭景象她认得,依然在孩子领她进来的山洞中……想到孩子,她下意识回首去看,之前男孩儿与女娃儿并肩而坐的地方寻不到人,但火堆灰烬旁的石地上竟滚着两颗红苹果,是完好无缺的果子,一口也没被咬过。

她心头一惊,推开悬在上方的傅松凛倏地坐起,一把将两颗苹果抓了来。

“怎么可能?这、这怎么可能……”确实是她从马背搭褪里取出来相赠之物,其中一颗有被蜂儿叮过的痕迹。但,这怎么可能?

“爷,这个……这个孩子们明明啃过,啃掉一大半,我亲眼目睹的,可是它们现下完好无缺。”她两手各抓着苹果有些手足无措,开始四下张望。“孩子呢?一个是七岁左右的男孩,右眉眉尾有颗小红痣,另一个是四、五岁模样的小小丫头,爷有瞧见他们兄妹俩吗?”

她忽地惊呼一声,两颗苹果同时落地,人已被傅松凛拦腰抱高。

“爷……”她才欲张声,扬眉忽见他凛然眉目,那神态是她以往从未见过的,令她一时间抿唇收住,不敢多言。

回想了下,彼时她甫获重生,为守护他亦为取信他,她算好时机暗夜在东大街上布局,阻了冯尧三的刺杀,那时候冯尧三临去前的一招暗器打得品艺香茶馆的楼栏瞬间爆裂,喷开的木屑将她划伤……爷赶到她身边时,整张脸也是白白的,眉宇间也是凛然的,但,绝对比不上此际冷冽。

奇了,她又没有受伤,她只是莫名其妙睡着啊!

噢,好吧,她还莫名其妙迷路了。

被一抱抱到洞外,赫然发现府兵侍卫来了一小队,加上她霍家的几个管事,还有她的绯云爱驹,不管是人是兽全候在外头,偏偏没有两孩子的身影。

霍婉清心里迷惑得很,怎么也想不通,察觉自家的爷想把她往马车厢里送,她本能道:“我没事,我睡得很饱,可以骑马的,我……”又被爷的一个眼神瞪到收声。

进到马车厢内,她尝试要挪到一旁自个儿坐好,却发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稍稍一有动作就被牢牢箍紧,最后只得乖乖窝在爷膝腿上,由着他抱个够。

一行人往山下移动,马车亦跟着动起,她窝了会儿终于小声开口——

“我、我仅是迷路,雾很大很浓,来得又快,一下子模不清方向,这才找到那个山洞小歇,想说等雾散去再下山回京……爷怎么来了?”

她抬头仰望,男人俊庞没什么表情,但一直惨白惨白的,那令她心更慌。

傅松凛目光平视,静静道:“随你来此的府兵侍卫们道,你下山时纵马快蹄,一阵大雾涌来,顿时失去你的踪影,雾来得快也散得快,事后却遍寻不到你……清儿在这座岐芒山已失踪整整两个日夜,你说,本王如何能不来?”说到最后一句,他垂首凝注。

闻言,霍婉清心头陡颤,杏眸瞠得圆亮。

……她竟然已失踪两天?

胸中发紧,她努力地大口吸气,吸得饱饱的再徐徐吐出来。

她紧攀他的臂膀道:“我没觉自个儿睡那么久啊,就跟两孩子说着话,如何睡着的也记不得,好像才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就已经过了两天?”

男人似乎想说什么,但气息不稳,她能明显感受到,他胸膛起伏甚剧。

“我真的只是迷路,还有睡着了……”她想安慰他,说了两句,蓦地记起自己来访岐芒山的目的,不禁轻呼。“蓝布包袱!”

她在他臂弯里像条上勾的鱼般拼命扭动,终于模到系在身上的扁扁小包袱。幸好东西没有丢失,她沉沉吁出一口气,忙将包袱打开,亮出包裹在里头的那一件雪丝银甲。

“爷,我找到它了,这一次上山就是为了得到它呀!”她双眸亮晶晶,在他怀里坐直,摊开薄得不能再薄的雪丝银甲直往他身上比试。“嗯……瞧起来应该挺合身,我们返家后再仔细试试,我瞧着这长度应该能过腰才是,总之得……哇啊!”

她手中的雪丝银甲被一把抢走,狠狠掷向车厢角落。

傅松凛硬声道:“本王要一件软甲做什么?清儿可想过,倘若你不在了,让我再也寻不到你,我要一件甲胄何用?”

“它才不是无用的甲胄!”她轻嚷一句,忽地咬唇不语,心口震得几乎把持不住,因她家的爷幽幽然的眼神,既深邃又空洞,把她的神魂拖了进去。

彷佛探知了他所承受的惊惧和无边的焦灼,那种遍寻不到人的荒芜感,满地的灿烂尽数凋零……

她开始想像那般心境,如若今日角色对换,莫名失踪的人换成是他,那她……将是何如?

心中骤觉疼痛,她缩着双肩偎进他怀里,双臂将他紧紧拥住。

“不要生气,我只是……太在意你,就我重生前的记忆,爷几年后还是有可能重回战场……记得吗?我曾告诉过你,就是那场你受了重伤却不欲我知、把探病的我狠心挡在王府大门外的那一次重伤——

“当时我很难过,是真的……真的难过到快要死掉一般,如何都探不出爷究竟伤到哪里,恢复的状况到底好不好,但既知是重伤,定然是伤着五脏六腑了……我不要……不要你再受伤,如今求得这一件雪丝银甲,你上战场我就能安心些,爷……爷你好心一点,成全我吧,不要让我悬心挂念,然后也不要再生清儿的气,我不是故意闹失踪,我、我……”

她喃喃不休的小嘴被重重封吻,气息被他的唇舌所攫获。

傅松凛并非生气,就算当真作怒,也只会是针对自己。

他很恐慌,既惊又惧。

当日下朝回到府里,一问之下才知她策马往岐芒山跑,原因不明,后又接到她在下山途中失踪的消息,他带人上山搜寻,整整两个日夜没有她的踪迹,对他而言不啻是天崩地裂。

后来他从霍家管事的口中方才得知,她上山是为了求一件奇珍——雪丝银甲。

他毕竟是半个江湖人,对“雪丝银甲”此名号并不陌生,她为何求它,他内心再明白不过,她是为了他才这般汲汲营营。

一吻方休,他双臂收紧,直想将她揉进血肉中,似要这般才能止下那股巨大的慌惧。

“你就像被这座山藏起来一般。”他下颚轻蹭她的发顶,幽幽低语。“这两天众人搜遍岐芒山,连山上的大佛寺都进去搜过,就是不见你的行踪……然后今日离山道不远处突然出现那一座山洞,你却在里边。”

霍婉清感觉到他沉静表相下的心绪波动,一颗心亦受牵扯,身子也轻轻颤着。

“我是跟着两孩子在一块儿的,醒来之后他们就不见……啊!那位在山腰处结庐而居的老翁,他是孩子们口中的老爷爷,那男孩儿和女娃儿会不会自行回草庐去了?”她在他怀里抬首。

傅松凛终于稍稍放松双臂的力道,在她唇边轻啄了下,叹息般道——

“那座草庐尚在,但里头并无人迹,你说的那位老翁彷佛凭空消失似的。”一顿。“你不见踪影后,随你上山的两名侍卫以及霍家几个管事曾寻回那处草庐,发现竟人去楼空,本王也去瞧过,确然如此。”

霍婉清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不可能,确实是那位老翁把雪丝银甲让给我的,他、他还问了我三个问题,雪丝银甲真的在,不是虚无之物……”她想不通,嚅着唇瓣喃喃自语。

他单掌扶着她的脸,低声道:“清儿都能重生在这一世,还有什么是不可能?”

被这般一问,她眸心缩了缩,一时间说不出话。

傅松凛幽沉问道:“本王内心所惧为何,清儿可知?”薄唇微微一勾,然凤目未含笑意。“我就怕这山里有什么魑魅魍魉或是山怪精魂,瞧出你是重生而来的魂魄,觉得你希罕了,把你拐了去。”

他这话,不知情的人听了八成要哈哈大笑,但霍婉清知道他是认真的。

这两天遍寻不到她,加上老翁乍然消失,他会胡思乱想也是寻常……而且,他很可能不是乱想,也许她真的遇上什么精怪。

她合握他一只大手,让那相贴的肤温暖着彼此,深吸一口气道——

“即便被拐了去,也有清醒的时候,我总要回来寻你的,你也一直寻着我,不是吗?”

兜兜转转绕了那么多弯,他们终究寻到彼此,不可能轻易被分离。

傅松凛听出她话中底蕴,额一低碰触着她的额,鼻侧贴着鼻侧,唇已寻了过来。

浅浅吻着,情生意动,心贴着心,灵犀相通。

一切尽在不言中。

☆☆☆

岐芒山中的事不可解,傅松凛并未坚决查清,寻到妻子之后即把人手调回。

回到王府后,立时遣人请御医过府,霍婉清真觉自个儿无事,但为了安自家王爷的心,在彻底浴洗一番后还是乖乖卧榻候诊。

太医院过来的老太医是个脾气古怪的,毅王府的请诊通常都归他管。

老太医医术极高明,但就是性子太怪,跟同僚处得也不融洽,自然在升迁上也颇受阻碍,瞧瞧人家八面玲珑的兰家老太爷都当上正三品大医正,与兰纯年同龄的老太医在六品普通御医的位子上一待就数十年。

许是老太医年轻时候当过好几年的军中大夫,毅王府在以前老王爷尚在时,就与老太医颇有往来,后来府里主子有个头疼脑热的,多是持牌去请这位不受同僚待见的老太医看诊。

此际,老太医在霍婉清的腕上覆了一方白巾,枯木一般的长指搭上她的腕脉。

“嗯……”他闭目沉吟,老眉垂垂。

“应该没事的,我吃得下睡得饱——”榻上的人儿积极为自己“辩护”。

“不说话。”慢声一令,老太医才不管她是不是王妃,也不管一旁圈椅上还坐着一位国之重辅的王爷。

霍婉清只得听话闭嘴,翘睫一扬,觑见她家的爷嘴角有笑……哼哼,她被老太医“训斥”,他倒乐了。她抿抿唇,禁不住回他一抹笑。

“嗯……请王妃将另一手也伸出来,老夫需得确定再三。”号完一边的腕脉,老太医要求再探另一手的脉象。

这下子傅松凛有些坐不住了,上半身下意识往前倾,搁在扶手上的五指悄悄收紧。

另一边霍婉清已改成侧卧,乖乖将另一只手伸出薄纱床幅,由着老太医覆巾再诊。

号脉时间拖得很长,只见老太医闭着眼一会儿蹙眉、一会儿挑眉,时不时颔首又动不动就摇头。

内寝间一片沉静,静到令人感到些许不安。

春草与菱香就立在内房与外间相通的门边,两个小丫鬟亦面面相觑,一个把裙子都抓皱,另一个则暗暗绞着十指。

最淡定的反倒是霍婉清。

她的身体她最知道,能吃能喝、能跑能跳,还能策马狂驰,适才她还把春草送上来的干贝鸡肉粥全盅吞下肚,吃了个底朝天,饿得她都想舌忝碗底了,连菱香之后端来的一小碟甜酥饼她也没放过,哪里像有事的模样?

终于,老太医掀开略显松垮的眼皮子,慢悠悠道——

“没事儿。”

在场的人皆吁出一口气,傅松凛五指陡松,霍婉清都准备跳下榻了,老太医慢条斯理又道:“只是肚里有女圭女圭罢了。”

“什么?”霍婉清身子起到一半,曲肘撑着,瞠目结舌僵在那里。

傅松凛骤然从座位上立起,气息促急,一贯的从容姿态顿失。

“所诊无误?”他本能问出。

结果老太医不高兴了,脸整个拉下来,非常没好气——

“老夫切完王妃的右脉再切左脉,静心号过一遍又一遍,那脉象跳如滚珠,显示血留气聚,胞宫内实,不是怀了女圭女圭是什么?再有,男为左,女为右,左脉强的话是为男胎,右脉的话则为女胎,王妃左右两腕皆数强脉,老夫敢断定,怀的绝对是双胞。”

“什、么!”霍婉清又惊叫了声,双肘没能撑住身子直接躺平回去,一双手则下意识探到肚月复上捂着……根本还未显怀,就想护住在身体里头成长的小东西。

傅松凛尚不及反应,老太医又道:“王妃左右双脉皆强,但其中仍有细微差异,左脉的滑动要比右脉来得有劲力些,是故,老夫推断,王妃这次怀得不仅是双胞,还是一男一女的龙凤胎。”

霍婉清小嘴张了张,却叫不出来,声音一下子全堵在喉间,险些连气都忘记喘。

“一男一女……龙凤胎……”傅松凛讷讷重述,脸色红到有些异常,好像血气全往脑顶上冲似的,但唇色却苍白得很,眼神微茫。

老太医望闻问切见多识广,一眼就瞧出端倪,老神在在道——

“王爷怕是高兴坏了也担忧至极吧?既欢喜一举得男也得女,也担心王妃的怀相与日后产子。”

老太医铁口直断啊,这话直中毅王爷一颗既庞大也脆弱的心。

傅松凛深深呼吸吐纳,用力稳住自身,不顾自己是朝廷重臣更是皇亲国戚的身分,抱拳朝老太医深深一揖。

“还请多多照看,只要能保顺产,有何医嘱或条件尽管示下,无有不从。”

☆☆☆

老太医虽说怪脾气,但到底是医者仁心,没跟傅松凛一开始的质疑置气,很快便下达医卿,且语气傲然地保证——

“只要老夫说的这几件事都能好好遵行,老夫敢保证,王妃定然能顺产。”

开好安胎润血气的方子后,他临走前还来一记回马枪,冲着孕妇道:“别以为能糊弄老夫,若王妃该遵从的医嘱没守好,老夫每隔一旬过府请脉,一下子便知差池,让你想掩也掩不住。”

毕竟曾因难产而亡,还一屍两命,霍婉清这会儿哪里敢强,乖得像只鹤鹑儿似,拼命挂保证,一定会乖乖遵照老太医嘱咐。

尔后,婢子将老太医领出定静院,崔总管早已听闻喜讯,奉主子爷之命备上丰厚赏银,而老太医也不矫情,送来就收,然后再搭上王府的大马车,一路被送回太医院去。

定静院这边——

老太医一被婢子请走,傅松凛便直直走近将轻纱幢幔拨开,在榻边落坐。

一个乖乖卧平,一个倾身去看,都未能料到事情会是这般展开,两人四目交接静望了几息,霍婉清忽地浅浅牵唇。

她似乎忍俊不住了,蓦地笑出声来。“爷手上还抓着什么呢?”

是什么呢?傅松凛目光移向自己的手,发现左手一直握着,竟是一小木块。

他回首瞥了眼适才落坐的那张槐木圈椅,果不其然,一边的扶手被扳下一小块,正是他手中之物。

乍然得知她怀有身孕,他不自觉间手劲一出,才导致如此。

而他根本未察觉手里抓着东西,刚刚朝老太医抱拳作揖时也没能留意,直到此刻才被妻子笑问。

他放开那块小木头,然握得太紧太久,掌心因而出现明显痕迹,霍婉清遂捧着他的大手轻轻揉着,被他一把反握。

“……竟然还纵马狂奔上了岐芒山,还在山里不见了整整两天。”傅松凛不想还好,一想便觉后怕得很,俊容一下子刷白,胸膛鼓伏变剧。

霍婉清道:“不都给老太医诊过了,爷别再担心,我好得很呢,没事儿。”略顿,学起老太医的说词,咧嘴笑道:“只是肚里有女圭女圭罢了。”

傅松凛叹了口气,松开她的手改而摊掌轻覆在她肚月复上,什么变化也没有,依旧平坦柔软,却已悄悄孕育着两条小生命。

“爷欢喜吗?”霍婉清吐气如兰般问,夫妻俩在床帏内说着体己话,嗓声听起来格外轻柔。

傅松凛点点头,眉峰却微纠结。“本王自是再欢喜不过。但一次双胞,清儿怕要受苦了。”

她浑不怕地笑开。“我才不怕辛苦,凡事就听老太医的,怀相必然会很好,时候到了定能顺利生产。”

老太医给的医卿之一是要她适时适当地走动、活动,有这一点当说词,就不怕她家的爷拘着她,不让她踏出定静院或王府一步。

这一次她会让自己好好的。

她这个当娘的要先有底气,在宫房中成长的两孩子感受到了,就会跟着健康茁壮。

两孩子啊……她想着老太医的诊断,一开始是太过震惊,忙着厘清思绪和现状,如今心绪终渐缓下,她蓦地联想到一事——

“爷,这两个孩子莫不是先来寻我,跟我这个阿娘打招呼了?”

傅松凛先是一怔,但与她心有灵犀,很快便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何事。

“一男一女龙凤胎,清儿是觉着在岐芒山中巧遇的男孩儿和女娃儿,他们是两条童灵精魂,为投胎而来?”

霍婉清点头应了声,道:“还有那位在山腰结庐而居的老翁,都说岐芒山上大佛寺里供奉的送子观音十分灵验,观世音菩萨三十三法身相,要化身成一个老爷爷行走世间也并非不可能……我就想着,两孩子真是菩萨送给咱们的。”微微笑,眸底安然——

“既然能得到神恩赐福,那必然顺遂无恙,所以啊所以,爷就不要再蹙眉了,来,笑一个给妾身乐乐。”最后一句道出,她还故意拿食指去挑他的下巴,像个风流女子。

傅松凛到底被逗笑了,如她所愿。

他握住她的指送至嘴边轻吻,

……

☆☆☆

怀胎过了第四个月,老太医确认霍婉清的坐胎已稳,虽不好骑马驰骋,但坐坐马车往郊外走走或上山参拜还是能成的。

夏日的岐芒山满山翠绿,清风徐徐,毅王府的马车稳妥慢行,沿着山道蜿蜒而上。

傅松凛今儿个亲自陪妻子上山拜菩萨。

妻子几月前在这座山中所遇之事,让她认定月复中两孩儿是神恩所赐,他并未绝对相信亦未质疑,总归孩子与他们有缘,这一世才能成一家子。

她想再访一趟岐芒山,上山拜拜,如此若能令她心安,何乐不为?

霍婉清早料到她家的爷不会允她在没有他的陪伴下出帝京,所以一听到他也要跟,她完全无异议。

进寺里参拜过后,她还跪在送子观音菩萨前默默祈求了好一会儿,傅松凛一直陪在她身边,直到她求完拜完再扶她起身。

后来一位小师傅过来,说是方丈大师有请王爷到后头禅房一会,霍婉清是女子身分不方便一同前去,小师傅欲领她到富贵人家的女眷休憩之所暂歇,却被霍婉清婉拒了。

“贵寺的石头园子听说颇有看头,我就去那儿走走,不必劳烦小师傅了。”她接着转向傅松凛,笑着又道:“我这儿有春草、菱香跟着,还有两名女护卫贴身保护,不会有事的,等会儿要是逛累,就在那石园子里找一处地方歇脚,爷跟方丈大师会面完再来寻我,可好?”

傅松凛暗自斟酌。

寺中的石头园子甚是开阔,并无什么阴暗角落,加之两名女护卫皆是他重金礼聘的高手……沉吟了会儿,他终才答应妻子的提议。

霍婉清往大佛寺后头的石头园子逛去时,内心也沉吟着,她猜,方丈大师请她家的爷前去一会,八成是为了她之前在岐芒山迷路失踪一事有关。

那时仅知爷为了寻她,连着两个日夜带人搜山,然后也搜寺了……坏就坏在爷当时太焦急,硬闯大佛寺强行搜查,与寺中人起了冲突,此事遭御史台狠狠地风闻奏事了一番,都不知在定荣帝面前把她家的爷参得多惨。

爷在她面前绝口不提这事,但她毕竟有自个儿的消息管道,一探便知。

她知道御史台参不倒他,也知道皇上依旧看重他,但还是会觉心疼,若非为她,也不会授人以柄。

不过今日方丈大师特来请人,依她来看是好事,只要没有避不见面,愿意坐下来相谈,那就有可能化解误会。

刚刚拜佛时,她也求了此事,望一切安好,顺遂人和。

缓步走在连通前后殿的笔直长廊上,她眼角余光不经意一瞥,瞥见长廊漏窗的另一边有两道身影。

那里是小钟楼所在,四边各有一座小经幢,看着不像香客会特意过去的地方。

才想着,忽觉那两道身影并不陌生,脑中浮光飞掠,她脚下突然一顿——

杵在长廊另一侧小院的那两人,竟是兰容熙与兰慕泽!

“主子怎么唔唔……”春草才欲询问,霍婉清已一手朝她的嘴捂将过去。

“嘘!”她立时要婢子们和两名女护卫别出声,跟着眼神往长廊漏窗那边瞟,头轻摇了摇,示意那边有人并要大伙儿别被对方发现。

春草和菱香很快瞄了眼,一下子就认出兰容熙,毕竟在霍婉清仍是王府的女使时,兰容熙就曾去毅王府寻过她几回,有时还是春草或菱香去帮他通报。

两婢子不能出声,只好对着主母挤眉弄眼,想弄明白发生何事。

霍婉清给她们俩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然后再望向静观其变的两名女护卫,以眼神、口型和简单的手势表示——

她想靠近过去听壁脚,可有法子?

身形较瘦高的女护卫点点头,朝另一名女护卫使了个眼色,后者亦点头回应,然后霍婉清就发现自己被抱着飞起来,春草和菱香则被留下的那名女护卫瞬间点了哑穴,以防因她被挟着高飞而发出尖叫。

霍婉清知道她家的爷为她请来的女护卫身手了得,但直到此刻才深深体会到人家的身手究竟有多了得。

她也弄不清楚自个儿是怎么被带着飞,总之飞飞飞,待两腿落地稳下后,她人竟已越过长廊墙壁到了另一边,且就在木造小钟楼内,与正在交谈的两位兰家大爷仅隔着一道薄薄木墙。

女护卫一直扶着她,她反手握了握对方表示已能站稳,幽暗中见女护卫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就放开她退到几步外。

霍婉清忽觉有些好笑,对眼前正在发生的事。

明明不想再与兰家多有牵扯,但觑见不该见的,还是想弄个清楚明白才能甘心和安心。

木墙外,兰家两男的交谈清楚传进。

其实在上一世她早就经历过,不外乎是兰慕泽苦苦相逼、拼命追求,而兰容熙欲拒还迎、苦情密恋。

犹记得自身与兰家解除婚约当时,由于兰家两房大爷的事在帝京闹得甚嚣尘上,兰老太爷刻意将两人分开后才替兰容熙与大将军府的嫡长小姐定下婚事。

如今两年多过去,兰容熙重返帝京想必是为了接自家老太爷在太医院中的地位,而兰慕泽即便被“流放”还是追了过来,这段禁忌之恋怕是要持续到天长地久,不管哪一世都要轰轰烈烈上演。

霍婉清不禁同情起他们俩。

她与她家的爷就算弯弯绕绕走了不少冤枉路才走到一块儿,毕竟是否极泰来又苦尽甘来,真真实实能相守一生,甚至能养儿育女再一起慢慢变老。

但兰家两位大爷永远摆月兑不掉旁人的目光以及亲族长辈压在他们俩肩上的责任,即使想见上一面互诉情衷,都得避到这座山寺内偷偷模模。

是问,无法自弃于世间,又何能成全自己?

她忽觉意兴阑珊,对兰家两位大爷可以视若无睹了,双臂曾使尽全力咬牙提起,而今当真潇洒放下,再不萦怀。

她回望护她来此的女护卫,牵唇微微颔首,对方立时会意,带着她再次飞飞飞,飞回长廊之上。

春草与菱香同时被解开哑穴,忍着气儿不敢叫嚷,冲着她都哭了,霍婉清倒是心中一轻,对着她们俩没心没肺般笑得梨涡颤颤。

正要重新拾步往石头园子去,身后传来她家爷的轻唤。

她闻声回眸,男人几个大步已来到面前,似乎对她们一行人犹杵在长廊上感到讶异。

“不是要去后头的石头园子逛逛吗?”傅松凛趋前虚扶着她。

她顺势偎进他怀里,柔声道:“想想也没什么好逛,正想回头去寻你,既参拜完了,也好早些启程回府。”顿了顿。“爷跟方丈大师谈妥了吗?”

这一瞬,傅松凛内心忽感清明,妻子其实早就知晓他在大佛寺闹的那一场,以及事后言官们在朝堂上掀起的风浪。

但她神情柔软,眉眸若春风徐徐,没有急巴巴地向他追问什么。

她这是全心全意信任着他呢。

相信他,果真遇上极难之事必报之,夫妻共患难才是真。

相信他,两下轻易就能解决的事,他懒得费唇舌多说,宁可费唇舌多去亲亲吻吻。

他下意识揽紧她的巧肩,揽着她缓步往回走,淡然道:“嗯,都谈好了,大佛寺欲新建一座五层塔的藏经阁,本王应承下来了,那建造所需的银两皆由本王一力承担,算是对菩萨一点小小的敬意。”

霍婉清闻言陡地止步,心里迅速拨弄算盘,到底是辽东霍家堡的大小姐,一下子就拨算出建五塔藏经阁需耗费的银钱。

“这、这岂是小小敬意?算一算都够咱们王府将近五年的花销。”瞠眸结舌的表情没有不舍钱银,而是讶异自家的爷竟然如此好说话!

“若能让清儿在菩萨跟前跪拜求祈之事全都如你所愿,区区一座五塔藏经阁又算得上什么?”他语气依然浅淡,正因浅淡,才能听出十方音色。

原来一切皆为她。

又是为了她。

霍婉清都不知自己有无出声叹息,总之她整个人往他怀里扑,才不管是不是把身后的两婢子和两女护卫虐到,反正她就是不能不亲近她家的爷。

然后她感受到男人滚在胸臆间的笑意,轻轻震动,震得她也随他笑了。

夏日一游岐芒山,烦恼尽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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