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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上眉梢 第十三章 山中有奇遇

作者:雷恩那

重生后,霍婉清下意识等待着“喜上眉梢”木盒的出现。

她本以为得等到二十岁之后,才会在某处与木盒相逢。

毕竟上一世直至她出府备嫁都不曾在毅王府中瞧见过它,爷书房中的地板暗格也并未藏物,一切得等过了二十岁,她出府嫁人,爷才将对她的思念寄予在旧物上,收藏入盒。

结果她改变他们的命数,有缘无分的两人在这一世结成连理,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这只对她而言盛载满满情感的木盒子也才提早被她所获吗?她犹记得爷收进盒中的旧物为何——

一根乌竹狼毫的小楷毛笔。

一双紫底铃兰纹的绣花鞋。

一只玉兔嵌红珠耳珰。

一方绣着青青老松的巾子。

一个羊皮镶铜扣的护指套。

她在十五岁时为自己购得的玉兔嵌红珠耳珰,还成双成对搁在她的八角多格首饰盒里,尚未弄丢。

那条绣着青青老松的男款巾子她也还没绣出,努力回想一下,应是在她十八岁那年费劲儿绣出来的,本想送爷当生辰礼,岂知成果实在不如何,她拿不出手。

除了耳珰和巾子,余下三件旧物按理应已在爷手里。

见她对“喜上眉梢”木盒如此中意,爱不释手到双眸泛潮,她家的爷先是有些讶异,跟着像是若有所知,应多少猜出木盒是她上一世曾见过之物,但他并未多问,全由着她。

霍婉清没打算将木盒的故事告诉他。

她想,那些被他收藏起来的她的旧物,就任由他收着吧,那是他的小秘密,也是她的,何须不解风情去戳破。

命运的轨迹已然不同,如今空空如也的木盒中可以装进许多东西,但再不会留有遗憾。

她还想着,平时除了练好体力和耐力,奉陪她家的爷到底外,等年关一过,自个儿的绣功还得请手艺了得的绣娘彻底指点一番,那条绣着青青老松的男款巾子,她这一世定要亲手送出去。

过了年,连上元节也热热闹闹过去。

毅王府今年过节终于有了主持中馈的主母,主子爷的婚事尽管办得不马虎却颇为匆促,庆幸的是迎入门的新嫁娘老早熟悉府中人事物,接手王府中馈以及打理各方人情往来半点不生疏。

这个年过得十分滋润,主子爷大喜,婚礼当天阖府上下全发了丰厚喜红银,隔没几日来到大年夜,人人都能去到主母那儿领封红压岁钱,当夜当值的仆婢和侍卫们还可领到双份以上。

感慨最深的莫过于崔总管,以往过年他是一人当三人用,分身乏术啊,累得跟条狗似的……不,比狗还惨,王府后院养的两条大黄狗没事还能趴老窝午睡,他是见天忙得团团转。

若爷进了宫又被皇上留住,他真遇到拿捏不准的事又没有主子能让他即时请示,事情就这么一拖再拖,拖到最后堆积如山,欸,这些年他忙到没呕血都觉得他崔家烧高香了。

以往就觉他家王爷跟霍家小姐似乎有些戏,无奈霍家小姐年纪实在是小,加上有婚约在身,爷没明显表态他也无话可说,但近半年来当真氛围不同,大抵是女儿家情窦初开,也是他家王爷铁树开花,还得庆幸霍家小姐那女圭女圭亲顺利解除,让他家王爷能“肥水”不落外人田。

这一个年尽管还是忙,但时不时总有歇息喘气儿的好时光,他家主母年少却不无知,敬重府里老人,驭下颇有章程,主子爷那边也打理得顺顺当当,没他什么事,他这把老骨头终于迎来人生的春天。

就在崔总管感念着日子总算好过了的同时,帝京城郊,官道边的十里亭中,毅王府新晋的当家主母正握着亲弟的粗扩大手,将内心牵挂之事卿咐再嘱咐,不厌其烦地叮狞——

“……往塞北的路不好走,这时节就别去,多在辽东歇歇,开春雪止,行路时亦得留意渡河过川,那河川边上如履薄冰,时时有滑落的可能,不能不留意。”霍婉清从来都不觉自己是个爱唠叨的,但在自家阿弟面前,她确实是。

“还有还有,这事都传到我耳里,看来真有那么回事,就咱们在矩庄栈子的那个田家小四姑娘,阿弟是不是对人家干了什么?矩庄管事的罗大爹都把这事报到阿姊这里,你如今要离开帝京了,阿姊也忍够了,今日好歹给我一个准信,改天阿姊是不是得上田家替你提亲去?”

“提亲?”霍沛堂涨红脸,脾气直接爆掉。“提哪门子亲?阿姊你都不知田家那臭丫头有多过分!什么我对她干了什么?是她对我干了什么好不好?我霍沛堂这辈子跟狗好跟猫好就是不跟她好,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霍婉清虽说已许久未见亲弟,但阿弟的脾性她一向了若指掌,今日这模样还是首见,此地无银三百两啊,反应如此激切,明摆着他与田家小四姑娘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但身为长姊像也没多大用处,她遂轻咬唇瓣瞥向斜倚亭柱而立的爷。

打定主意旁观的傅松凛到底受不住妻子殷切期盼兼小小哀求的眼神。

他长身直立,朝姊弟俩步近,霍沛堂见他来了脸色遂敛了敛。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再晚怕要错过宿头,该启程了。”傅松凛淡淡提点。

霍婉清险些打跌,还以为爷是来帮她“审问犯嫌”,未料竟是来“纵犯月兑逃”。

霍沛堂大抵也怕她再追问下去,朗声一应,并抱拳朝王爷姊夫一揖到底——

“还请王爷多多关照我家阿姊,时时替她撑腰,别让她伤心难过受欺侮。王爷待我霍家深恩高义,往后若有差遣,沛堂定然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傅松凛下颚微颔,道:“谁欺负你阿姊,本王必然双倍奉还,若本王令你阿姊伤心难过,你大可提刀来当面问罪。”

霍沛堂直起上身,挺胸扬眉,朝王爷姊夫露出爽朗笑容,跟着看向双眸泛红的长姊,他原想上前握一握姊姊的手,但见她身旁的男人已展臂轻揽她的肩头,那透着安慰的举措令他发自内心又是一笑。

“阿姊多保重,王爷……姊夫也请保重。后会有期。”他潇洒旋身,几个大步朝等着他的一支马队走去,俐落地翻身上马,冲着十里亭内的人儿挥挥手随即扬长而去。

上了马车回京的路上,霍婉清心绪一直不高,她仍伺候着她的爷,送茶递果子等等,以往做惯了的事即使如今已是他的妻子依然顺手而为。

她送茶的手被丈夫轻轻握住。

傅松凛将茶取走搁至一旁,将她拉进怀里拥着,低声道——

“清儿不开心,本王也不太痛快,但本王之所以不痛快,与清儿的不开心无关。”

他这话一下子引霍婉清好奇了,扬眸望着那清俊面容,她咬咬唇问:“那爷是因何事不太痛快?”

“本王说过,我瞧不来你与阿弟站得那般近,看得真扎眼,难受。”青春美好的少年郎,再再突显他是个“老人家”。

横坐他怀里的人儿倒抽一口气,挺直秀背,揄起粉拳就往他胸前担了两下,一脸不可思议。“你、你……都说是阿弟了!爷怎么这样嘛,越发像个三岁孩子,连这种事都能耍孩子脾气?”她以前怎么就没瞧出?

他抓住她的小拳头去挑她的下巴,似猜出她内心想些什么,遂挑起单边眉,勾起单边嘴角,哼哼两声。“怎么?夫人这是悔嫁了吗?告诉你,悔青肠子都没用,你彻底是本王的人了,哪里逃?”

……竟然跟她现痞样?还痞得这般油条!

霍婉清瞪人,瞠圆杏眸瞪他,瞪到最后再难支撑,蓦地笑出声来。

“爷……哈哈哈——爷扮起痞子来……那表情,那语气,哈哈——到位啊!”笑到流泪。

傅松凛收敛故作张扬的神气,恢复原来的模样。

“所以,好些了吗?”长指理着她鬓边柔软的细发,将发丝撩到她耳后。

她内心悸动,缓了缓气才道:“爷是故意闹我的。”

说什么他的不痛快与她的不开心无关,明明就很有关,所以才来闹得她发脾气张声嚷嚷,不愿见她意绪消沉。

“……对不起,是清儿让爷不痛快。”咬咬唇,她垂下粉颈轻语。

他曲指摩拿她的香腮,将她的脸勾起,慢幽幽道:“夫人没有对不起本王,你心里难过,本王哄你逗你,然后清儿笑了,真好。”

“嗯。”她微颔首,未被握住的那手覆在他手背上,眸光盈盈。“其实不是难过,是有些惆怅,可能是因今日送别阿弟,突然就有所顿悟,觉得人在世或生离或死别,能一直在一块儿定然是情深缘也深,生相伴、死相随,那是多大的圆满。”

他像是被她的话给定住,表情怔然,一会儿才启声——

“本王就求那个圆满。”额头抵了过来,轻轻靠着她,气息缠绵。

霍婉清无声扬唇,虔诚闭起双眸,觉得内心那股怅惘渐消散,余下的是暖暖的情意。

“对我来说,重生后能一直守着爷,此生已然圆满。”而能与他结成连理,成为夫与妻,成为这世间最理所当然能永远在一块儿的身分,她已无所求。

炽热的吻落在她唇上,她随之起舞,热烈回吻,身子感到些微疼痛,因他禁锢的双臂将她发狠般抱紧,似恨不得将她揉进自身的血肉里。

炽吻方歇,他的薄唇犹抵着她,被吻得昏昏然的她听到他说——

“这一生咱们俩还没过完,还谈不上圆满,一切还得盖棺论定才知真假,清儿不能言而无信,不能食言而肥,不能戏耍本王。”

霍婉清没有答话,却是秀颈一抬,颤颤的双唇主动吻住他。

☆☆☆

春天的花款款盛开,而后盛夏蝉鸣,而后金秋枫红,跟着又在冬雪中迎来年关。

四时递嬗,时光流动,霍婉清在重生的这一世迎来十八岁生辰,而她家的爷已非“奔三”,是确确实实的而立之年。

爷年岁三十了,在她眼里仍万般好看,总觉着那张英俊面容看不出岁月碾压的痕迹,依然如水般澄澈、山般葱笼。

偶尔她会回想起重生前以幽魂之姿伴在他身旁的那段时候,她记不起他是不是一直这样好看年轻,只记得那孤寂身影和清冷的眼神。

但,不会再由着爷那样了。

这一世她扭转了许多事,却还有一件须得防患于未然——

彼时她出府嫁人,那一年天朝北疆战事告急,爷重披战袍带兵驰援,虽以快制胜,三个月便把北蛮子打得落花流水,但他亦在战场上受重伤。

令霍婉清头疼的是,她不知他是如何受伤,也不知他伤在何处,因为上一世他不肯见她,即便自己多方打听,毅王府仍未泄出半点消息。

但如今他未中冯尧三的暗算,没有受伤,未留旧疾,将来若不得不重回战场,至少不必担心他会旧疾复发。

她也仔细琢磨过,既然是重伤,那伤口极有可能是落在人体躯干上而非四肢,毕竟五脏六腑皆在其中,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她所能做的,就是好好想想该如何在战场上护好他的身躯。

三春降临的时节,霍家堡帝京郊外的大货栈有管事捎来消息,都说皇天不负苦心人,大小姐吩咐下来的差事尽管困难重重,寻物不啻是大海捞针,但已有眉目。

霍婉清要找的东西是“雪丝银甲”。

她幼时曾听霍家堡的老人们提过此物,雪丝其实是天山雪蛛吐出的白丝,柔韧无比,曾有神人般的工匠用那雪白蛛丝制成三件甲胄,据闻那雪丝银甲能贴肤裹身,比之寻常衣物更为柔软,穿在身上刀枪不入。

老人们年轻时候在外头走货时曾经手过此物,霍婉清记起这事,就让人循着这一丁点儿的线索寻找雪丝银甲的下落。

她想着,北疆之祸起于她二十岁嫁人的那年,算一算尚有一段时间可供她寻找雪丝银甲,没想到撒出人力找了一年多,竟在她十八岁这一年便传来好消息。

但管事们遇到难题,雪丝银甲是找着了,可拥有它的人不肯割爱。

霍婉清一得知那拥有银甲的老翁就结庐在岐芒山中,未等傅松凛下朝回府,她骑着爱驹绯云带着两名护卫,随着前来报信的霍家管事就冲了。

岐芒山离帝京不远,山上有一座百年古刹,里头供奉的送子观音香火颇为鼎盛,霍婉清纵马快蹄约一个时辰就上了山,沿着山路亦遇着不少香客。

他们在半山腰处绕进一条略窄的山径,尽头处忽地豁然开朗,正是她欲寻的那位老翁结庐所在。

霍家堡尚有两人守在当处,与霍婉清见礼后大略把老翁的事情说了说,知道老人家就是想见她这个“买主”一面,这事令她内心振奋,须知不卖就是不卖,若坚决不卖的话何须见她?

现下对方想见见她,表示这场买卖尚有斡旋的可能。

她遂进到那座草庐中亲自拜访。

想来是她诚意十足,笑起来那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老翁不仅请她落坐在一方蒲团上,还请她喝茶。

她很快说明来意,并表示有什么条件尽可开出,老翁却问了她三个问题——

“活在这一世可有遗憾?”苍老嗓声竟有几分暮鼓晨钟之音。

她先是愣住,想了想,真心作答。“未来之心尚且不知,然,这一世能守住心中所爱,全是邀天之幸,唯力拼到底,岂有遗憾?”

老翁为她斟了第二杯茶,幽然再问:“可有你未能守住的人?”

她敛睫调息,待稳下,重新抬眼迎向对方,微点了点头。“曾有一条小小生命进到我命中,然未能守住,是我对不住那孩子。”

老翁彷佛在笑。

搁在小火炉上的茶汤冒出一团团白烟,形成一道遮帘似的,竟令她一直看不清楚老翁的五官表情。

她目力不成,耳力倒好,接着清楚听到他的第三问——

“老朽这儿收留着两只女圭女圭,送去你那儿可成?”

“成。”以为这是老翁开出的条件之一,她应得迅速。

霍婉清想说的是,才两个女圭女圭算什么?来十个、二十个她都收!

不管是毅王府还是霍家堡,需要用人的地方多了去,女圭女圭们好生养着、教着,让他们习字读书、学算练武,将来长大成人走踏世间,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

一口应下老翁所求,她张着杏眸仔细看着,就等着对方再开出其他条件。

这一边,老翁兀自慢饮了大半杯热茶后,慢腾腾地把一个扁扁包袱推到她的蒲团前。

“拿去吧。送你。搁在老朽这儿也是无用。”他似乎咧嘴又笑。

霍婉清屏息解开包袱,蓝布巾里头包裹的是一件银白软甲,以甲胄来说,它薄得不可思议亦轻到不行。

大恩不言谢,她朝老翁跪下一拜,拿额头磕地,后者从容地受她大礼。

她将蓝布包系紧在自己身上,再次拜别老翁,起身离开前再三承诺,明日定会遣人驾马车上山来接走两个女圭女圭,老翁未再言语,仅笑了笑。

她再三拜别,策马回京,想着还能赶上与家里的爷一块用晚膳,今晚就能让他试试这件雪丝银甲。

她越想越欢喜,绯云像也被她的兴奋所感染,四蹄狂撒,跑得快如疾风,然而她没能顺利下山,因为在山里迷了路。

奇也怪哉,她确实是按着来时路下山,但理应在山顶才会出现的大片山岚一下子迎面扑来,如吞噬般将她连人带马裹进浓白雾气中。

两名府兵护卫与霍家的管事们也都没有跟上,一开始以为是绯云跑得太快把人给甩开,她控下马僵在原地等了片刻,迟迟未听到马蹄声。

越想越觉怪异,遂调转马头欲回头去寻,这一次她不敢再纵骑飞蹄,而是在冰凉凉的浓雾中让绯云缓缓向前。

突然,她的裙襦一紧,被什么东西勾住似。

垂眸瞥去,竟瞧见一个男孩儿一双小手臂举高高地拉住她!

噢,不对,不是仅出现一个男孩儿,待她定睛再瞧,男孩儿的衣角被一只雪女敕小手揪着,循着那只小手看去,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小妹妹。

“别再过去,那边危险,会掉下去的。”男孩儿约莫七、八岁大,小脸仰得高高,表情十足认真,小妹妹则有些怯生生望着她,附和般跟着点点头。

霍婉清先是被这一双乍然出现的男女娃儿吓了一跳,此际浓雾竟如拨云见日般散去,她又是一惊,因为再往前两步,怕是真要连人带马跌落悬崖!

“这……”她策马明明往山下跑,怎在一场山岚大雾中跑到崖顶了?难道她当真上下不分跑错方向了?

她赶紧控强令坐骑后退,随即翻身下马。

曲膝蹲在两孩子面前,近看才觉两个孩子生得当真好看。

男孩儿完全就像山里生长的孩子,麦色肤泽透出红润,浓眉大眼,有着健壮的小手臂和小腿肚,立在那儿都可以想像将来会如何顶天立地,她发现他右眉眉尾有一颗小小的红痣,男孩子有朱砂痣,瞧着就觉格外可爱啊。

她随即看向年岁更小的女娃儿。

那小脸蛋白里透红、粉妆玉琢一般,头上团着两个圆圆发髻,上头各簪着彩蝶珠花,她脑袋瓜微地一动,小彩蝶便跟着轻轻颤动,彷佛振翅欲飞,女娃儿的外貌与她的小哥哥是如此不同,那该是富贵人家才能养出来的小小闺女。

霍婉清心中略感违和,但再瞧瞧他们俩,女娃儿似乎相当依恋小哥哥,揪着男孩儿衣角的女敕指一直没放,发现她在看着她,女娃儿揪着衣角的五指收得更紧,半个小身子还躲在男孩儿身后。

内心虽觉古怪,又说不上来为什么,唯一确定的是,孩子救了她。

“谢谢你,是你救了我还有绯云。”她对男孩儿扬笑,语气轻柔,缓声问:“你叫什么名字?怎会出现在这里?还有,这是你妹妹吗?”

发现女娃在偷瞄,她干脆蹶着嘴、斗鸡眼,露出一个俏皮鬼脸。

女娃儿漂亮眸子微瞠,忽地咧嘴一笑,随即又害羞地躲回去。

这一边,男孩儿老实答道:“我忘记名字了,妹妹也不记得原本的名字,但那一点也不打紧,没有关系的,老爷爷说了,我和妹妹以后可以跟着你,你会帮我们取名字的。”

霍婉清恍然大悟地挑眉。“我知道了,你和小妹妹是山腰那座草庐主人所收养的孩子对吧?你说的那位老爷爷,我方才才去拜访过他,还喝了他煮的茶,跟他说了好一会儿话。”

男孩儿点点头。

霍婉清微微笑,不知因何,竟觉得男孩儿望着她的眼神彷佛瞬也不瞬,舍不得眨眼似。

她模模他的头,孩子没有抗拒,肉肉的颊面忽见深红。

“娘……”男孩儿红润唇瓣突然低低唤出一声。

霍婉清登时怔住,想了想,柔声道:“我不是你阿娘啊。你忘记自己的名字,也记不得娘亲的模样了吗?”

他抿抿小嘴,表情有些倔强,嚅声低语。“我知道阿娘是谁,我记得娘的模样,一直记得的。”

霍婉清没再坚决否认,仍扬唇微笑,心想,孩子可能太过思念娘亲,又或者她与孩子的娘亲长得有几分相似,才会被喊上一声娘。

她又爱怜般拍拍他的脑袋瓜,立起身,道:“老爷爷说,往后你们俩就归我管了,明儿个会有大马车上山来接走你们,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的,趁今晚收拾一番,现下我先送你们回草庐,可好?”

男孩儿望向天际,犹低声喃道:“大雾又要来了,下山危险,得待着才好。”

“什么?”霍婉清才问出,浓雾竟又迅速涌来,着实来得太快,让人完全弄不清楚究竟是从哪个方向过来。

“啊!别跑,危险啊!你们要去哪里?”惊喊。

才想将两孩子抱上马背,她再牵着马慢慢往山下走,原都打定主意了,岂料男孩儿牵着女娃儿的手竟转身就走,还越走越快。

她不得不追过去,但一手还牵着坐骑,没办法赶得太快,也不敢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乱闯,幸得还能听见孩子们的脚步声,她循声寻去。

大约在雾中模索了一刻钟,小女娃忽地出现眼前,她上前握住她的手。

“要带我去哪里呢?小哥哥呢?他就在前头吗?”连声问话的同时,霍婉清随着女娃儿往前迈步,感觉走不到十步,人竟然踏进一座山洞里,男孩儿已在洞中干燥且平坦的地方升起小火堆。

她回首望向洞口,发现那是一片浓白,雾气隐隐漫进山洞内,但并不严重,洞里的景象犹能看得分明。

她调回眸光打量洞中,一旁洞壁渗出四、五道水来,滴水穿石般在石地上聚成一小洼清池,大大小小的石块错落在洞内四处,山洞颇大但并不深,一眼看去没什么阴暗角落,感觉是个挺安全的所在。

她稍稍吁出一口气,见两孩子没有跑不见,一颗心终于搁回原位。

放开女娃儿的手,她把强绳系在洞壁上突出的一角,身上的蓝布小包袱并未解下,她从马背搭裤里先是取出两颗苹果,给了站在旁边一直看她做事的女娃儿。

“一颗你吃,一颗给小哥哥送去,乖。”她轻拿孩子小巧鼻尖,后者怕痒般缩缩肩头笑了,抱着苹果跑回男孩那里。

霍婉清从搭涟里再拿出剩余的两颗苹果喂着绯云,喂完后才走向两孩子。

一双娃子正肩并肩坐在火堆旁啃苹果,吃得津津有味。

霍婉清取出巾子帮女娃儿擦脸,边道:“你们俩定然天天在山里跑来跑去,才会知晓有这样的地方可以暂歇,小哥哥还会生火呢,莫不是平时拾来干树枝就往洞里头搁,以备不时之需?欸,也太聪明伶俐。”她真心夸赞着。

男孩儿脸红红,不知是害羞还是被火烤红的,他捧着啃到一半的果子忽然低头不动。

“怎么了?”霍婉清瞧出异样,倾身歪着头,从下往上试图看清他的表情。

男孩儿抿抿嘴,好一会儿才蹭出声音。“对不起……”

霍婉清眨眨眼睛,想了下,确认自己没听错。

她叹了一口气带笑问:“好吧,那小哥哥能不能告诉我,哪里对不起我?”

麦色小脸蛋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彷佛有水光。“我不是故意的,都是我,娘才会死掉……”

霍婉清神色一变,怔怔看他。

这时女娃儿把未啃完的果子搁下,小手又探过来揪着小哥哥衣角,这小小举措既是依恋亦是慰藉,霍婉清顿时回过神。

“你不是说我是你阿娘吗?瞧,娘活得好好的,哪里死掉?”不知这样安慰孩子到底对不对?但她没有多想,话一下子就冲口而出。

这会子换男孩怔怔看她,小嘴仍抿着。

“我说的不对吗?”霍婉清又一次模模他的脑袋瓜,笑问。

男孩儿很慢地摇头,再摇了摇头,脸上终于有笑。“嗯,娘没有死掉,活得好好的,老爷爷说,这一次跟着娘会顺顺利利,不会再出事的。”

“好。”霍婉清颔首应声,以为孩子说的是往后归她管的事。

“本来只有我一个,我一直等一直等,好像等了很久,后来妹妹来了,我就带着妹妹一起……我不能抛下她自己去娘那里,我会照顾好妹妹的,不会让娘累着,好不好?”

“好啊。”她心想,果然不是亲兄妹,她还想着,等明儿个接两孩子回去后,也得帮他们俩寻找亲人,只是孩子似乎不记得许多事,较为棘手,一切只能慢慢抽丝剥茧。

这一边,两孩子相互望了望,又同时朝她露笑,笑得眼睛弯弯眉也弯弯,无比可爱。

男孩儿捧起苹果接着啃,女娃儿有样学样,也重新捧回果子小口小口继续吃。

霍婉清才想起身去把巾子打湿,也好再帮孩子擦脸,男孩儿却又问道——

“娘喜欢爹吗?”

她顿住,发现两孩子都在看她,男孩儿表情好奇,女娃儿则有些懵懵懂懂。

……好吧,有娘了当然也会有爹,要做就做全套。她头一点,坦率回答。“很喜欢。娘可喜欢你爹了。”

男孩儿颊面红扑扑,眼睛水汪汪,也跟着头一点,腼腆道:“那……那我想,我也会喜欢爹的,还有妹妹,妹妹也一定会喜欢爹的。”

霍婉清内心不禁有些失笑,温柔地模模孩子的头,并祈望这场诡谲的大雾可以赶紧散去,让她能安全地护送两孩子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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