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两国舅爷 第九章 真是过上好日子
宴请的前一日,伏幼的姥姥和姥爷带着孙子来了,李氏高兴得把家里所有的好东西都搬出来,堆满爹娘面前。
对于女婿和女儿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买了新宅子,老夫妻到处打量之余,高兴得脸上的折子都笑成了花。
这是伏幼第一次和自己外祖家的亲人见面,姥姥、姥爷一看就是很纯朴的乡下人,双手看得见都是老茧,脚穿着新的黑布鞋,很显然是因为要上女婿家特地去买的。
表哥只多自家哥哥一岁,身材精实脸大脖子粗,腼腆得可以,站在姥姥身边,动也不敢随便动一下。
伏幼见着赶紧招呼他喝茶吃点心,他是坐下来了,可捏着绿豆糕的手却怎么也没办法把糕点送进嘴里,见到伏幼紧张得直笑。
“囡囡啊,你表哥只要见着姑娘家就不会动了,你别理他,他反而自在。乖,来姥姥身边让姥姥好瞧瞧,我的乖外孙女是越发惹人怜爱了。”叶氏拉着伏幼的手不放,嘘寒问暖的,话里满满都是慈爱。
姥爷则是和伏临门坐在一块谈乡下的收成,喝着小酒,望着宽阔的大宅子,因为长年劳作,面皮都是骄阳曝晒过的沟壑,看着女儿的日子好过了,又见他们夫妻感清和睦,真心的替她高兴起来。
伏幼悄悄蹭到李氏身边,“娘,姥姥和姥爷来一趟不容易,两老要是在我们这儿住得习惯,就让他们留下来吧,家里一堆空房子呐。”
“那怎么成,家里还有十几亩地、鸡啊鸭的,哪能呢?”
“你不是说想接姥姥过来享享清福,再说咱们往后要开铺子和酱菜园,不正缺可以信任的人手?你还说要学姥姥的糖蒜呢。表哥我也悄悄问过了,他能认几个大字的,他要是愿意,可以在铺子里干活,说什么都比回山坳里去的强。”
她听娘说,外祖家住的山坳前都没有人烟,离最近有住人的地方要翻过一个山头,难怪舅舅和舅母为了家计,得抛下儿子交给长辈照顾,夫妻俩远远去了别处讨生活。
“你这丫头鬼主意就是多!”虽然嘴上埋汰,可李氏的神情却是愿意的。
那晚,李氏破天荒的和丈夫分房,和娘亲挤到了一块,母女俩搂着喁喁私语了半个晚上,直到子时都过了才睡下。
请客这天,两老换上女儿给准备的、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的衣物,神清气爽地在伏临门和李氏的搀扶下,来到了镇上知名的祥富酒楼。
来的客人出乎意料的多,有些没有收到请帖或家中揭不开锅的,带了把草菇或是一篮鸡蛋,伏观都按照父亲的吩咐,把人请进了酒楼。
不过也怕那些富裕点的人家不愿和这些人坐在一块,还是再三抱歉地把人安排在比较边缘的桌子。
那些和伏临门有往来的商户及富人家也不便多说什么,反而称赞伏临门会做人,连细节都想到了。
人家都安排得这么周到了,也没有冲撞到什么,自己干么还要小鼻子小眼睛的?
伏氏大房夫妻的为人是有目共睹的,本就待人极好,等到他们这一房被伏老太太净身赶出来,却仍不忘为善,这更不容易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起伏家家事,知道伏老太太性子的人“哦”了声,不予置评,不知情的人便道这么好的孩子还把人撵出来,这位老太太是被鬼蒙了眼睛。
也就是说,没有人站在伏老太太那边替她说句话,老实说,这才是最令老太太生气火大的原因。
居然没有人肯站在她那边,她的人望有那么差吗?
很不幸的,真的还满烂的。
她向来独善其身,别说对镇上的事上心,就连邻里间有什么红白包也不理睬,所以凭什么人家要对你示好?
就因为你是有点钱的老太婆?
大房这么快就立了起来,虽说和自己的努力月兑不了关系,不过朋友邻里的帮衬也是不少。
有钱的塞两把铜钱,什么时候还?到时候再说!没钱的出力气,要圏鸡舍要种菜?吆喝个两声,人都来了。
再不然送两把蔬菜、两把柴火,点滴都是人情,而这些人情都是伏氏夫妻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人脉。
令伏幼没想到的是,朱佾开也来了。
他爹可没给这位爷下帖子。
不说他之前的身分尴尬,恢复自由身了,也和伏家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哪好意思给他帖子,让人破费?
除了随扈小龙,和他一同来的还有朱家八爷。
八爷走的依旧是华丽风,金光闪闪就怕没闪瞎别人的眼睛。
让人不忍卒睹的是,不管他打扮得再招摇,一站在朱佾开身边,高低立判。
他不明白自家这位大哥为什么要继续逗留在这鸟不生蛋、乏善可陈的江南小镇上,太子可是在东宫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他回去,他却还有心思来参加这劳什子的酒宴。
京里多少权贵想请他吃饭喝酒,他是想也不想的推了,怎么就来这儿了?这当铺的掌柜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唔,大哥莫非看上人家的女儿?
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朱家嫡子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是国舅爷,平日简言少语,但说话颇有分量,他的提议皇帝从未反驳过,看似不张扬,实则在朝廷上举足轻重。
对朱佾开来说,他真的没有刻意穿着,但是他寻常却是普通百姓眼里的不寻常。
狐尾袄子绣金线,凤羽金锦轻裘,月兑下后是一身墨色暗金纹斜襟长袍外罩,獐皮窄口靴,乍看之下没什么,但细细一打量就是定是出身泼天富贵人家。
伏幼掩脸,这就是凤凰和鸡的差别,麻雀当久了,她都忘了凤凰们是怎么过活的。
不过能看见他,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心里欢喜的泡泡,咕噜咕噜的冒着,都快要关不住的飞了出来。
“两位朱公子,大驾光临。”
招呼客人的事轮不到伏幼,她就看着朱佾开进来后和她爹道了两句恭喜,让小龙送上礼,他便直直的朝自己看过来。
伏幼闪避不了,朝他浅浅福身,算是还了礼。
“伯父莫要客气,让令嫒领在下进去便是。”
伏临门也没多想,招手让伏幼过来,吩咐她好好招待朱佾开。
“你来做什么?”因为跟着个八爷,伏幼只能戳戳他的胳膊,示意他低下头来,她悄声的问道。
“作客。”这丫头身上有着桃花的胰子香气,莫非这也是她捣鼓出来的新玩意?
觉得这味道香,他主动靠近了些。“你身上有桃花的香气。”
“我最近弄出来的胰子,我送你一块芦荟的。”
“只有一块?”
这软土深掘的家伙,二分之一耶还嫌弃。“我就那么两块,你爱要不要!”
“我要是用完了,去找谁要?”
说他软土深掘还真是客气了,就不能对他有半点好,不然打蛇随棍上,没完没了。“我决定还是留着自用好了。”免得尾大不掉。
这大堂中有许多人是不知道朱佾开来历的,但是贵不贵气、有没有来头,是由骨子里透出来的,众人是都有把眼睛带出门,多得是想来套近乎的人,只是朱佾开可不是那种你接近他就肯给好脸色的人,一见他脸色冷了下去,八爷毕竟多少知道他的性子,很是牺牲小我的迎了过去,把人领走了大半,一小撮则是让小龙给糊弄走了。
伏幼看着被净空的周遭,把朱佾开领到主家的坐席上,席面上已经坐着伏幼的姥姥和姥爷,两位老人家一见孙女领了个看起来不得了的年轻人过来,不待人介绍全都站了起来。
“姥爷、姥姥,这是咱们家以前的房客。朱公子,这两位是我姥爷和姥姥,他们刚从乡下到镇上来没多久,你帮我招呼他们。”伏幼笑得绵绵密密,让两位老人重新落坐,又把朱佾开拉过来,找事给他做。
听说是伏幼的长辈,又见她态度亲热熟络,朱佾开温文儒雅的咧开薄唇,转眼变成了谦谦如竹的君子。
这是变色龙啊!
“我帮你招待,你要给谢礼。”他轻启薄唇,笑得无害。
“一定。”什么叫锱铢必较?这就是!
没等伏幼月复诽完毕,朱佾开已经转过头,拿过茶壶,给两位老人都倒了茶,然后详细的自我介绍了起来。
不得不说,那晚李憨和叶氏吃得欢喜,聊得欢喜,看得也欢喜,本来拘谨的心情被委以大任的朱佾开给引领得放了开怀,该吃吃,该笑笑。
直到朱佾开返京很久之后,两老还对这个人中龙凤的俊俏哥儿念念不忘。
客请过了,伏家大房恢复平静的生活。
叶氏是个闲不住的人,休整了几天听女儿说想吃她做的糖蒜,就拉着女儿的手窝到准备辟来当酱园子的西侧院大展身手。
至于伏临门知道岳父唯一的喜好就是下棋,便带着李憨出门逛棋铺子去了。
叶氏看女儿这侧院的腌酱缸多得令人叹为观止,悄悄拉着女儿的手问:“你这酱菜生意真的好?”
“这都得感谢娘,要不是您以前老骂我手笨,捏着我耳朵教我,女儿哪来今天的局面?”她说得俏皮。
“不捏你哪记得住这些?”叶氏笑嗔。
“是啊,娘多捏捏我,这些年女儿想死您了。”
叶氏喷笑,“还讨捏了!”
她明里能不知道女儿那个婆母眼睛长在头顶上,老用鼻子瞧人,讲话还带气儿,为了不让女儿难为,她和家里的老头子寻常也不出来走动。
人家看不起自己不要紧,就怕女儿夹在中间不好做人。
做糖蒜的窍门多,丽大六瓣的紫皮蒜,读剥、泡、晒、萨、装坛等多道工序,制作出来的白糖蒜光泽脆女敕,味甜又稍带蒜的辣味。
李氏灵机一动,添加了晒干的桂花,这一来又多了桂花的香气,几乎可以想象浸泡过后会有多么鲜美脆女敕、酱香浓郁了。
“赶紧把你教会了,我和你爹也好早些回去,家里的鸡鸭可没人喂。”放养个几天应该没关系,但日子太久了可不行。
“娘,女儿舍不得您,您和爹和二柱子就住下来,您和爹要是习惯老家我不反对,可二柱子大了,过个几年也该娶妻,这镇子虽然比不上县城热闹繁华,但是要谋份工作也比山坳里容易不是吗?”
“你说得没错,二柱子是该出来见见世面,老是和我们两个老的窝在山里,的确不是个事儿。”叶氏也不是没有替孙子烦恼操心过,但是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如今女儿这提议让她很是心动,但是……女婿那边呢?
“我跟孩子她爹说过了,他直让我要把爹娘留住,您就不要多想了。”
听女儿这么说,叶氏决定跟自家老头子商议商议。
这边李氏忙着说服娘亲留下来,伏幼那边却迎来了朱佾开,他今日谁都没带,就他一个人。
他穿了件月白色长袍,头上繁着万字头巾,就差没摇把扇子,那股书卷气叫人看了都舍不得眨眼。
她忍不住嘀咕了句,“这种天穿这样,要是招了风寒不是自找麻烦吗?”想耍帅?拜托,等夏天不行吗?
虽然是好看到不行啦!
她正忙着呢,这糖霜饼和翻糖她也不想假手他人,只是这活计真是会累死人,从筛面粉到揉面再送进烤炉,这全部动作都只靠一双手,可是干不了的。
她于是把画糖霜的部分交给细心的大花,进烤炉、出炉、晾干、分类和最后的包装则是交给小玉,翻糖的部分就只能靠自己了。
大冷的寒冬,三个人忙得身上只穿夹衣。
大花姊妹俩由于刚接手这么细致的活,老实说是有些过度的小心翼翼和手忙脚乱,伏幼也不催促,了不起这批货就当试验品,留着过年自家当零嘴或是送送互有往来的邻居孩子。
“你怎么来了?”
见抬起头的姑娘脸上精彩得很,有面粉、有糖粉、有调色过的糖霜,整个人香喷喷的,都是饼干的味道。
“我再不来,就算静悄悄回京你都不知道吧?”这话说得有点阴阳怪气和酸溜溜的。
伏幼挺直了腰,和朱佾开的眼睛对上了,他的眼里没有以往那些亲切,更多的是不明的情绪。
“你是该回去了,也不知你这时候赶回去,来不来得及年三十吃团圆饭?”她想也没想的就回他。
“你巴不得我赶快走是吗?”这丫头非得往枪头上撞惹他发火吗?
自从他搬到客栈,见她的机会大大减少了不说,本想着晾她一晾也好,或许她再见他会有更多的欢喜,不料她还是一如平常……宴客那天还把他丢给她外祖父母,他的到来完全没有令她蓬荜生辉的感觉吗?
他握着拳头,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一如平常——想到这四个字,他恨不得把这没心没肺的丫头抓来问问,还是打开她的脑袋看看,她到底有没有想过他?就算一瞬间、一丝丝也好。
这会儿居然还没心肝的问他要不要赶回京吃团圆饭?
她就不会叫他留下来吃团圆饭吗?
他都示好到这程度了,她却毫不开骏。
伏幼哪里知道朱佾开的OS已经满到快要溃堤,只要她继续迟顿,狮子吼大概就会狂泄而出,然后引爆。
“如果你京里无事,要不要留下来,待过了年等春暖花开再回去?”
他像是无事一身轻的人吗?偏偏,口不对心。“你留我?”
“嗯啊,我姥姥和姥爷也会一起留下来过年,这个年家里会很热闹。”她点点头道。
冷热交加,朱佾开心中的不好受翻滚着成了炽焰,最终还是把胸口烧穿了。“明晚就起程。”
“什么?”
“舍不得我了?”他瞪着她,要是她敢说个不字,他会当场宰了她她是从什么时候长在自己心上的?这些日子他觉得自己被她忽略了,他非常非常的不爽!
“有点突然,吃酒那天你不是才说要缓一缓?”她还记得他在宴客那天说的话,这男人比女人还善变。
“咳,”他被伏幼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我记得你有一批糖霜饼的存货还没卖出去。”
这人讲话会不会太跳Tone了,是他的组织能力有问题,还是她的理解能力在他面前变成了幼稚园大班生?
“嗯,之前太忙,我又想天冷得都结冰了,多做一些放起来应该没问题。”她是想屯点货,要不每次都不够卖,也满伤脑筋的。
“连同这批让我带回京,放在我铺子上卖如何?”
“我的饼干有资格卖到京里去?”天子脚下那些个味蕾和寻常人不一样,精致又挑剔的富贵人家会吃她的饼干?糖霜饼要能打进那贵人圈,哇,哇哇哇哇!
看见伏幼的眼里冒着美梦成真的泡泡,不,是钱的图样,朱佾开心里那些个小绊瘩莫名的都没了。“就你们三个人能做多少饼出来?怎么不多请几个人?”
“你说请就请喔,要细心耐心还要好学,哪有那么容易?”她扁了嘴。
“我来!”
伏幼把嘴张成了O型。
以前,他可以说是被她“奴役”,现下他却是主动说要帮她。
不过朱佾开要动手,伏幼只稀奇了一下下,真要说,她的第一批饼干就是两人胼手胝足开始的。
这样一想起来,伏幼发现朱佾开其实并不简单,表面是个不知深浅的贵公子哥,能文能武,能劳作能开铺子,好像无所不能似的。
不去追究朱佾开的来处,并不是她对他这个人不感兴趣,而是她曾是个现代人,对于别人的私人领域很尊重,不轻易越界,对于动不动就问人家薪水多少、你家如何又如何,毫无隐私权观念的人很反感。
所以朱佾开不说,她也就不问。
她的直觉告诉她,要是问了,彼此之间就会划上一条很难跨越的鸿沟,那道鸿沟她不会喜欢,于是很鸵鸟的不闻不问算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吞了鹅蛋了?”他的心情起起落落就是因为这个小女人,命运的事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那你就去换件旧衣服,就你以前穿的。”
“不必。”他只月兑下累赘的袍子,剩下直裾,挽起袖子,便指挥起大花姊妹俩该注意的地方。
初来乍到的姊妹俩被他一连串的行为骇得直掉下巴,只觉得头顶上天雷滚滚。这种活儿不是她们这种小人物用来猢口的事吗?像他这样只可远观,连多靠近一步都不可能的贵公子怎么肯干这活儿的?
话说回来,他的手上功夫真不赖。
“大家努力的干活吧,朱公子可说了要把咱们的饼子卖到京城去,咱们要是做得好,京里的贵人们喜欢,搞不好咱们就能进京去大展身手了。”伏幼握着小拳头,一脸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气壮山河。
画大饼没有罪,人生因为有梦才美。
她心里越想越美,人啊,只要能活着就是好,人只要活着,把日子过下去,定会越过越好的,瞧这,她这不就遇见大贵人了,正往发家致富的光明大道上走去。
她朝着朱佾开嘻嘻一笑,可朱佾开被她这一笑,心气又不顺畅了。
“以后不许这么对别人笑,难看死了!”他端着要进窑的一大盘饼干,对着伏幼管头管脚了起来。
真要笑,也只能冲着他。
伏幼朝他扮了个鬼脸,扔了他一小把面粉,无声的道:谁理你!又不是我爹。
她现在心情好得直上青天,随便朱佾开怎么说都无所谓。
朱佾开果然没能在伏家过这个年。
年三十的前一天,他不只带走伏幼所有的糖霜饼,也带走三十几个大小瓦罐的酱菜。
李氏听说他要返京,又把做好的糖蒜装了五、六个小坛子。
她对朱佾开的印象很好,只是印象好归好,落难的凤凰毕竟不适合鸡窝,虽然这么优秀的年轻人往后应该很难再看到,不过能回家总是好的,家里该有亲人盼着他早归,对不?
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
“你这是想开酱菜铺?”伏幼可有点惊悚了,这么多酱菜要吃到何年何月?
“你不知道什么叫土仪吗?”送给太子、皇帝、官员、下属之后,还能剩下什么东西?倘若他们吃得好,就会自个儿派人往舄水镇来买。
他是变相的帮了李氏一把,可他什么都没说,付了银子,让车夫把所有的东西都搬上车,这一搬,足足放满了五辆载货的马车。
要朱佾开来说,这真的不多。
“你一路顺风。”临别,伏幼的喉咙有些干。
离别从来都不是什么让人欢喜得起来的事,就算多少文人墨客都很自我安慰的说离别是相聚的开始,可是离别逼在眼前,谁能轻松以对?
她第一次明白,什么叫作心在油煎。
看着她把唇都咬白,朱佾开忽然发现自己没那么怨气冲天了,这丫头的心里是有他的吧?
一行十几辆黑漆平头马车加上油布车,浩浩荡荡的出发了,伏幼站在门口望着,直到看不见车队。
“咱们也去试试那几件过年要穿的新衣,这段日子忙得够呛,就连年货的事都交代商家送到家里来的。囡囡,晚点陪姥姥和娘去街上的糕饼铺子买点年节你们爱吃的零嘴吧!”李氏见不得女儿脸上的惆怅。
伏幼拍了拍自己的脸,重新振作的扬高声音,“好的娘!”
三十那晚,一大家子围在一块吃团圆饭,伏幼心想朱佾开这会儿是到了哪?应该会在打尖的驿站,还是在饭庄叫顿好料的吃吧?
他可穿暖了?可睡好了?
初一,他们一家子兵分两路,伏临门带着儿子去拜访素有往来的友人店家,李氏则简单多了,她带着李憨两老和伏幼去了金山寺祈求平安,父母寿长。
年初二,家里来了让人意想不到的人,李氏的哥哥李浣和嫂子丘氏。
两夫妻风尘仆仆的,当下人通报,李氏赶出来看见自己大哥那历经磨难的脸和眼,一个老得太早的沧桑男人,压抑不住的呜咽了出来。
她和李浣相差八岁,小时候父母忙着在田地里刨食,她就是哥带大的,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带着不满一岁的她,老实说她想象不出来那是什么样的光景,到底是怎么替她把屎把尿哄她睡觉,还把所有他自认是好的吃食都让给她?
她还不到八岁,大哥就为了生计去了别处当学徒,做那学徒辛苦万分,要端痰盆子、清尿桶,吃主人家的剩菜剩饭,睡的是长板凳拼起来的床,还不时得让师傅太太骂着玩……这些事他从来都不说,总报喜不报忧。
后来人家说了门亲事,女方见他诚恳认真,不顾家里反对嫁了过来。
自己大哥那些辛酸历程是她当人小泵时,姑嫂聊天,点点滴滴从嫂子的口中挖出来的。
“大哥、嫂子,有话进来再说。”她赶紧把人请进门。
李憨夫妇听说儿子带着媳妇找到女婿家来,也匆匆的赶了出来,照面之后又是一番感慨欷吁。
李浣夫妻是年前回家的,可回到山坳才知道爹娘去了舄水镇,歇了一晚,又赶到这边来,竟是连年节都没能好好过了。
伏幼和伏观来见礼,喊了舅舅和舅母。
“这真是妹妹的家,我还以为找错地方,问错人了。”捧着伏幼让人送上来的热姜汤,姜汤一入肚子,人说起话来就有力气多了。
大人说话基本上没什么小孩插嘴的分,伏幼笑嘻嘻的吩咐厨房赶紧炒几个菜,要鱼要肉,要摆满满的一桌。
厨房如今多了两个人,不用王嫂子和胖姑时不时的支援,王嫂子她们两人只需顾好摊子的事行,闲了下来后居然还有些不习惯。
“怎么不是腊月二十三就让人回来了呢?”叶氏知道儿子的东家小气又刻薄,年节不曾带过什么礼回来也就算了,把一个人掰成五个人使,非得逼近年关才让人歇息,然后不到初五又要赶回去开工。
至于开工红包?他们还真不敢想。
李浣讷讷的也没说什么,倒是丘氏摇摇头,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姥爷、姥姥、娘,别顾着和舅舅、舅母说话了,他们这一路赶来肯定累坏了,不如先吃顿热的,缓过气来有什么话慢慢再说。”
“哎呀,我居然没想到这一茬。”李氏一拍大腿,待要吩咐下去,却听女儿让人传饭,不禁暗夸女儿安排周到,接着领着众人去了吃饭的厅子。
“我们幼姐儿是越发能干了。”丘氏见伏幼知情识趣,心想着小泵真是好命了,孩子大了,又懂事听话,还置了这么大的宅子。
她羡慕归羡慕,倒没有什么嫉妒吃味的成分。
“多谢舅母夸奖,是我娘教导有方。”伏幼不忘把娘亲抬出来。
“你这个不害臊的!”李氏眄了女儿一眼,眼里都是笑意。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进了厅里,吃喝之后,李浣和丘氏冒着风雪赶了那么些路,实在累到不行,即便还有许多话想和妹妹叙,也只能暂时按下。
李氏将兄嫂安置在和父母相隔不远的厢房,一家人想说个什么也方便。
经过一夜好好休整,李浣夫妻第二天倒是早早就起来了,两人勤劳习惯的人,一睁眼便想找点什么活儿来干,但是下人笑了笑,把他们夫妇请进了堂屋。
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就等着他们开饭。
李浣这辈子睁眼就有饭吃的日子还真是没过过,稀饭有甜粥和咸粥,有包子馒头,炒菜,腌菜、咸鸭蛋,油炸的包馅果子,干煎豆腐,竟然还有一盘陈皮兔丁。
夫妻俩都不敢下手了,欣慰的感叹道:“妹夫和妹妹真是过上好日子了。”
“我们夫妻俩没什么功劳,眼下的日子都是靠了囡囡才能有的。”伏临门把这些都推给了女儿。
“爹说岔了,我们能有如今,是靠大家齐心努力得来的。”伏幼夹了一块豆腐给她爹。
一根筷子再坚硬也只是一根筷子,力量怎么也比不过一整捆筷子。
二柱子见状,也给他爹娘各舀了一汤匙兔丁肉。“爹娘,这好吃。”
丘氏看儿子吃得香甜又体贴,又见一大家子笑语晏晏,所有的辛劳都抛到脑后,为谁辛苦为谁忙?不就为了一家人能和和乐乐地团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