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兩國舅爺 第九章 真是過上好日子
宴請的前一日,伏幼的姥姥和姥爺帶著孫子來了,李氏高興得把家里所有的好東西都搬出來,堆滿爹娘面前。
對于女婿和女兒能在這麼短時間內買了新宅子,老夫妻到處打量之余,高興得臉上的折子都笑成了花。
這是伏幼第一次和自己外祖家的親人見面,姥姥、姥爺一看就是很純樸的鄉下人,雙手看得見都是老繭,腳穿著新的黑布鞋,很顯然是因為要上女婿家特地去買的。
表哥只多自家哥哥一歲,身材精實臉大脖子粗,靦腆得可以,站在姥姥身邊,動也不敢隨便動一下。
伏幼見著趕緊招呼他喝茶吃點心,他是坐下來了,可捏著綠豆糕的手卻怎麼也沒辦法把糕點送進嘴里,見到伏幼緊張得直笑。
「囡囡啊,你表哥只要見著姑娘家就不會動了,你別理他,他反而自在。乖,來姥姥身邊讓姥姥好瞧瞧,我的乖外孫女是越發惹人憐愛了。」葉氏拉著伏幼的手不放,噓寒問暖的,話里滿滿都是慈愛。
姥爺則是和伏臨門坐在一塊談鄉下的收成,喝著小酒,望著寬闊的大宅子,因為長年勞作,面皮都是驕陽曝曬過的溝壑,看著女兒的日子好過了,又見他們夫妻感清和睦,真心的替她高興起來。
伏幼悄悄蹭到李氏身邊,「娘,姥姥和姥爺來一趟不容易,兩老要是在我們這兒住得習慣,就讓他們留下來吧,家里一堆空房子吶。」
「那怎麼成,家里還有十幾畝地、雞啊鴨的,哪能呢?」
「你不是說想接姥姥過來享享清福,再說咱們往後要開鋪子和醬菜園,不正缺可以信任的人手?你還說要學姥姥的糖蒜呢。表哥我也悄悄問過了,他能認幾個大字的,他要是願意,可以在鋪子里干活,說什麼都比回山坳里去的強。」
她听娘說,外祖家住的山坳前都沒有人煙,離最近有住人的地方要翻過一個山頭,難怪舅舅和舅母為了家計,得拋下兒子交給長輩照顧,夫妻倆遠遠去了別處討生活。
「你這丫頭鬼主意就是多!」雖然嘴上埋汰,可李氏的神情卻是願意的。
那晚,李氏破天荒的和丈夫分房,和娘親擠到了一塊,母女倆摟著喁喁私語了半個晚上,直到子時都過了才睡下。
請客這天,兩老換上女兒給準備的、從頭到腳煥然一新的衣物,神清氣爽地在伏臨門和李氏的攙扶下,來到了鎮上知名的祥富酒樓。
來的客人出乎意料的多,有些沒有收到請帖或家中揭不開鍋的,帶了把草菇或是一籃雞蛋,伏觀都按照父親的吩咐,把人請進了酒樓。
不過也怕那些富裕點的人家不願和這些人坐在一塊,還是再三抱歉地把人安排在比較邊緣的桌子。
那些和伏臨門有往來的商戶及富人家也不便多說什麼,反而稱贊伏臨門會做人,連細節都想到了。
人家都安排得這麼周到了,也沒有沖撞到什麼,自己干麼還要小鼻子小眼楮的?
伏氏大房夫妻的為人是有目共睹的,本就待人極好,等到他們這一房被伏老太太淨身趕出來,卻仍不忘為善,這更不容易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說起伏家家事,知道伏老太太性子的人「哦」了聲,不予置評,不知情的人便道這麼好的孩子還把人攆出來,這位老太太是被鬼蒙了眼楮。
也就是說,沒有人站在伏老太太那邊替她說句話,老實說,這才是最令老太太生氣火大的原因。
居然沒有人肯站在她那邊,她的人望有那麼差嗎?
很不幸的,真的還滿爛的。
她向來獨善其身,別說對鎮上的事上心,就連鄰里間有什麼紅白包也不理睬,所以憑什麼人家要對你示好?
就因為你是有點錢的老太婆?
大房這麼快就立了起來,雖說和自己的努力月兌不了關系,不過朋友鄰里的幫襯也是不少。
有錢的塞兩把銅錢,什麼時候還?到時候再說!沒錢的出力氣,要雞舍要種菜?吆喝個兩聲,人都來了。
再不然送兩把蔬菜、兩把柴火,點滴都是人情,而這些人情都是伏氏夫妻經年累月積累下來的人脈。
令伏幼沒想到的是,朱佾開也來了。
他爹可沒給這位爺下帖子。
不說他之前的身分尷尬,恢復自由身了,也和伏家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哪好意思給他帖子,讓人破費?
除了隨扈小龍,和他一同來的還有朱家八爺。
八爺走的依舊是華麗風,金光閃閃就怕沒閃瞎別人的眼楮。
讓人不忍卒睹的是,不管他打扮得再招搖,一站在朱佾開身邊,高低立判。
他不明白自家這位大哥為什麼要繼續逗留在這鳥不生蛋、乏善可陳的江南小鎮上,太子可是在東宮盼星星盼月亮的盼著他回去,他卻還有心思來參加這勞什子的酒宴。
京里多少權貴想請他吃飯喝酒,他是想也不想的推了,怎麼就來這兒了?這當鋪的掌櫃也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唔,大哥莫非看上人家的女兒?
他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朱家嫡子是什麼樣的存在?
他是國舅爺,平日簡言少語,但說話頗有分量,他的提議皇帝從未反駁過,看似不張揚,實則在朝廷上舉足輕重。
對朱佾開來說,他真的沒有刻意穿著,但是他尋常卻是普通百姓眼里的不尋常。
狐尾襖子繡金線,鳳羽金錦輕裘,月兌下後是一身墨色暗金紋斜襟長袍外罩,獐皮窄口靴,乍看之下沒什麼,但細細一打量就是定是出身潑天富貴人家。
伏幼掩臉,這就是鳳凰和雞的差別,麻雀當久了,她都忘了鳳凰們是怎麼過活的。
不過能看見他,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心里歡喜的泡泡,咕嚕咕嚕的冒著,都快要關不住的飛了出來。
「兩位朱公子,大駕光臨。」
招呼客人的事輪不到伏幼,她就看著朱佾開進來後和她爹道了兩句恭喜,讓小龍送上禮,他便直直的朝自己看過來。
伏幼閃避不了,朝他淺淺福身,算是還了禮。
「伯父莫要客氣,讓令嬡領在下進去便是。」
伏臨門也沒多想,招手讓伏幼過來,吩咐她好好招待朱佾開。
「你來做什麼?」因為跟著個八爺,伏幼只能戳戳他的胳膊,示意他低下頭來,她悄聲的問道。
「作客。」這丫頭身上有著桃花的胰子香氣,莫非這也是她搗鼓出來的新玩意?
覺得這味道香,他主動靠近了些。「你身上有桃花的香氣。」
「我最近弄出來的胰子,我送你一塊蘆薈的。」
「只有一塊?」
這軟土深掘的家伙,二分之一耶還嫌棄。「我就那麼兩塊,你愛要不要!」
「我要是用完了,去找誰要?」
說他軟土深掘還真是客氣了,就不能對他有半點好,不然打蛇隨棍上,沒完沒了。「我決定還是留著自用好了。」免得尾大不掉。
這大堂中有許多人是不知道朱佾開來歷的,但是貴不貴氣、有沒有來頭,是由骨子里透出來的,眾人是都有把眼楮帶出門,多得是想來套近乎的人,只是朱佾開可不是那種你接近他就肯給好臉色的人,一見他臉色冷了下去,八爺畢竟多少知道他的性子,很是犧牲小我的迎了過去,把人領走了大半,一小撮則是讓小龍給糊弄走了。
伏幼看著被淨空的周遭,把朱佾開領到主家的坐席上,席面上已經坐著伏幼的姥姥和姥爺,兩位老人家一見孫女領了個看起來不得了的年輕人過來,不待人介紹全都站了起來。
「姥爺、姥姥,這是咱們家以前的房客。朱公子,這兩位是我姥爺和姥姥,他們剛從鄉下到鎮上來沒多久,你幫我招呼他們。」伏幼笑得綿綿密密,讓兩位老人重新落坐,又把朱佾開拉過來,找事給他做。
听說是伏幼的長輩,又見她態度親熱熟絡,朱佾開溫文儒雅的咧開薄唇,轉眼變成了謙謙如竹的君子。
這是變色龍啊!
「我幫你招待,你要給謝禮。」他輕啟薄唇,笑得無害。
「一定。」什麼叫錙銖必較?這就是!
沒等伏幼月復誹完畢,朱佾開已經轉過頭,拿過茶壺,給兩位老人都倒了茶,然後詳細的自我介紹了起來。
不得不說,那晚李憨和葉氏吃得歡喜,聊得歡喜,看得也歡喜,本來拘謹的心情被委以大任的朱佾開給引領得放了開懷,該吃吃,該笑笑。
直到朱佾開返京很久之後,兩老還對這個人中龍鳳的俊俏哥兒念念不忘。
客請過了,伏家大房恢復平靜的生活。
葉氏是個閑不住的人,休整了幾天听女兒說想吃她做的糖蒜,就拉著女兒的手窩到準備闢來當醬園子的西側院大展身手。
至于伏臨門知道岳父唯一的喜好就是下棋,便帶著李憨出門逛棋鋪子去了。
葉氏看女兒這側院的腌醬缸多得令人嘆為觀止,悄悄拉著女兒的手問︰「你這醬菜生意真的好?」
「這都得感謝娘,要不是您以前老罵我手笨,捏著我耳朵教我,女兒哪來今天的局面?」她說得俏皮。
「不捏你哪記得住這些?」葉氏笑嗔。
「是啊,娘多捏捏我,這些年女兒想死您了。」
葉氏噴笑,「還討捏了!」
她明里能不知道女兒那個婆母眼楮長在頭頂上,老用鼻子瞧人,講話還帶氣兒,為了不讓女兒難為,她和家里的老頭子尋常也不出來走動。
人家看不起自己不要緊,就怕女兒夾在中間不好做人。
做糖蒜的竅門多,麗大六瓣的紫皮蒜,讀剝、泡、曬、薩、裝壇等多道工序,制作出來的白糖蒜光澤脆女敕,味甜又稍帶蒜的辣味。
李氏靈機一動,添加了曬干的桂花,這一來又多了桂花的香氣,幾乎可以想象浸泡過後會有多麼鮮美脆女敕、醬香濃郁了。
「趕緊把你教會了,我和你爹也好早些回去,家里的雞鴨可沒人喂。」放養個幾天應該沒關系,但日子太久了可不行。
「娘,女兒舍不得您,您和爹和二柱子就住下來,您和爹要是習慣老家我不反對,可二柱子大了,過個幾年也該娶妻,這鎮子雖然比不上縣城熱鬧繁華,但是要謀份工作也比山坳里容易不是嗎?」
「你說得沒錯,二柱子是該出來見見世面,老是和我們兩個老的窩在山里,的確不是個事兒。」葉氏也不是沒有替孫子煩惱操心過,但是自己什麼都做不了,如今女兒這提議讓她很是心動,但是……女婿那邊呢?
「我跟孩子她爹說過了,他直讓我要把爹娘留住,您就不要多想了。」
听女兒這麼說,葉氏決定跟自家老頭子商議商議。
這邊李氏忙著說服娘親留下來,伏幼那邊卻迎來了朱佾開,他今日誰都沒帶,就他一個人。
他穿了件月白色長袍,頭上繁著萬字頭巾,就差沒搖把扇子,那股書卷氣叫人看了都舍不得眨眼。
她忍不住嘀咕了句,「這種天穿這樣,要是招了風寒不是自找麻煩嗎?」想耍帥?拜托,等夏天不行嗎?
雖然是好看到不行啦!
她正忙著呢,這糖霜餅和翻糖她也不想假手他人,只是這活計真是會累死人,從篩面粉到揉面再送進烤爐,這全部動作都只靠一雙手,可是干不了的。
她于是把畫糖霜的部分交給細心的大花,進烤爐、出爐、晾干、分類和最後的包裝則是交給小玉,翻糖的部分就只能靠自己了。
大冷的寒冬,三個人忙得身上只穿夾衣。
大花姊妹倆由于剛接手這麼細致的活,老實說是有些過度的小心翼翼和手忙腳亂,伏幼也不催促,了不起這批貨就當試驗品,留著過年自家當零嘴或是送送互有往來的鄰居孩子。
「你怎麼來了?」
見抬起頭的姑娘臉上精彩得很,有面粉、有糖粉、有調色過的糖霜,整個人香噴噴的,都是餅干的味道。
「我再不來,就算靜悄悄回京你都不知道吧?」這話說得有點陰陽怪氣和酸溜溜的。
伏幼挺直了腰,和朱佾開的眼楮對上了,他的眼里沒有以往那些親切,更多的是不明的情緒。
「你是該回去了,也不知你這時候趕回去,來不來得及年三十吃團圓飯?」她想也沒想的就回他。
「你巴不得我趕快走是嗎?」這丫頭非得往槍頭上撞惹他發火嗎?
自從他搬到客棧,見她的機會大大減少了不說,本想著晾她一晾也好,或許她再見他會有更多的歡喜,不料她還是一如平常……宴客那天還把他丟給她外祖父母,他的到來完全沒有令她蓬蓽生輝的感覺嗎?
他握著拳頭,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一如平常——想到這四個字,他恨不得把這沒心沒肺的丫頭抓來問問,還是打開她的腦袋看看,她到底有沒有想過他?就算一瞬間、一絲絲也好。
這會兒居然還沒心肝的問他要不要趕回京吃團圓飯?
她就不會叫他留下來吃團圓飯嗎?
他都示好到這程度了,她卻毫不開駿。
伏幼哪里知道朱佾開的OS已經滿到快要潰堤,只要她繼續遲頓,獅子吼大概就會狂泄而出,然後引爆。
「如果你京里無事,要不要留下來,待過了年等春暖花開再回去?」
他像是無事一身輕的人嗎?偏偏,口不對心。「你留我?」
「嗯啊,我姥姥和姥爺也會一起留下來過年,這個年家里會很熱鬧。」她點點頭道。
冷熱交加,朱佾開心中的不好受翻滾著成了熾焰,最終還是把胸口燒穿了。「明晚就起程。」
「什麼?」
「舍不得我了?」他瞪著她,要是她敢說個不字,他會當場宰了她她是從什麼時候長在自己心上的?這些日子他覺得自己被她忽略了,他非常非常的不爽!
「有點突然,吃酒那天你不是才說要緩一緩?」她還記得他在宴客那天說的話,這男人比女人還善變。
「咳,」他被伏幼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我記得你有一批糖霜餅的存貨還沒賣出去。」
這人講話會不會太跳Tone了,是他的組織能力有問題,還是她的理解能力在他面前變成了幼稚園大班生?
「嗯,之前太忙,我又想天冷得都結冰了,多做一些放起來應該沒問題。」她是想屯點貨,要不每次都不夠賣,也滿傷腦筋的。
「連同這批讓我帶回京,放在我鋪子上賣如何?」
「我的餅干有資格賣到京里去?」天子腳下那些個味蕾和尋常人不一樣,精致又挑剔的富貴人家會吃她的餅干?糖霜餅要能打進那貴人圈,哇,哇哇哇哇!
看見伏幼的眼里冒著美夢成真的泡泡,不,是錢的圖樣,朱佾開心里那些個小絆瘩莫名的都沒了。「就你們三個人能做多少餅出來?怎麼不多請幾個人?」
「你說請就請喔,要細心耐心還要好學,哪有那麼容易?」她扁了嘴。
「我來!」
伏幼把嘴張成了O型。
以前,他可以說是被她「奴役」,現下他卻是主動說要幫她。
不過朱佾開要動手,伏幼只稀奇了一下下,真要說,她的第一批餅干就是兩人胼手胝足開始的。
這樣一想起來,伏幼發現朱佾開其實並不簡單,表面是個不知深淺的貴公子哥,能文能武,能勞作能開鋪子,好像無所不能似的。
不去追究朱佾開的來處,並不是她對他這個人不感興趣,而是她曾是個現代人,對于別人的私人領域很尊重,不輕易越界,對于動不動就問人家薪水多少、你家如何又如何,毫無隱私權觀念的人很反感。
所以朱佾開不說,她也就不問。
她的直覺告訴她,要是問了,彼此之間就會劃上一條很難跨越的鴻溝,那道鴻溝她不會喜歡,于是很鴕鳥的不聞不問算了。
「你這是什麼表情?吞了鵝蛋了?」他的心情起起落落就是因為這個小女人,命運的事真是說不清、道不明的。
「那你就去換件舊衣服,就你以前穿的。」
「不必。」他只月兌下累贅的袍子,剩下直裾,挽起袖子,便指揮起大花姊妹倆該注意的地方。
初來乍到的姊妹倆被他一連串的行為駭得直掉下巴,只覺得頭頂上天雷滾滾。這種活兒不是她們這種小人物用來猢口的事嗎?像他這樣只可遠觀,連多靠近一步都不可能的貴公子怎麼肯干這活兒的?
話說回來,他的手上功夫真不賴。
「大家努力的干活吧,朱公子可說了要把咱們的餅子賣到京城去,咱們要是做得好,京里的貴人們喜歡,搞不好咱們就能進京去大展身手了。」伏幼握著小拳頭,一臉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氣壯山河。
畫大餅沒有罪,人生因為有夢才美。
她心里越想越美,人啊,只要能活著就是好,人只要活著,把日子過下去,定會越過越好的,瞧這,她這不就遇見大貴人了,正往發家致富的光明大道上走去。
她朝著朱佾開嘻嘻一笑,可朱佾開被她這一笑,心氣又不順暢了。
「以後不許這麼對別人笑,難看死了!」他端著要進窯的一大盤餅干,對著伏幼管頭管腳了起來。
真要笑,也只能沖著他。
伏幼朝他扮了個鬼臉,扔了他一小把面粉,無聲的道︰誰理你!又不是我爹。
她現在心情好得直上青天,隨便朱佾開怎麼說都無所謂。
朱佾開果然沒能在伏家過這個年。
年三十的前一天,他不只帶走伏幼所有的糖霜餅,也帶走三十幾個大小瓦罐的醬菜。
李氏听說他要返京,又把做好的糖蒜裝了五、六個小壇子。
她對朱佾開的印象很好,只是印象好歸好,落難的鳳凰畢竟不適合雞窩,雖然這麼優秀的年輕人往後應該很難再看到,不過能回家總是好的,家里該有親人盼著他早歸,對不?
這麼一想也就釋然了。
「你這是想開醬菜鋪?」伏幼可有點驚悚了,這麼多醬菜要吃到何年何月?
「你不知道什麼叫土儀嗎?」送給太子、皇帝、官員、下屬之後,還能剩下什麼東西?倘若他們吃得好,就會自個兒派人往舄水鎮來買。
他是變相的幫了李氏一把,可他什麼都沒說,付了銀子,讓車夫把所有的東西都搬上車,這一搬,足足放滿了五輛載貨的馬車。
要朱佾開來說,這真的不多。
「你一路順風。」臨別,伏幼的喉嚨有些干。
離別從來都不是什麼讓人歡喜得起來的事,就算多少文人墨客都很自我安慰的說離別是相聚的開始,可是離別逼在眼前,誰能輕松以對?
她第一次明白,什麼叫作心在油煎。
看著她把唇都咬白,朱佾開忽然發現自己沒那麼怨氣沖天了,這丫頭的心里是有他的吧?
一行十幾輛黑漆平頭馬車加上油布車,浩浩蕩蕩的出發了,伏幼站在門口望著,直到看不見車隊。
「咱們也去試試那幾件過年要穿的新衣,這段日子忙得夠嗆,就連年貨的事都交代商家送到家里來的。囡囡,晚點陪姥姥和娘去街上的糕餅鋪子買點年節你們愛吃的零嘴吧!」李氏見不得女兒臉上的惆悵。
伏幼拍了拍自己的臉,重新振作的揚高聲音,「好的娘!」
三十那晚,一大家子圍在一塊吃團圓飯,伏幼心想朱佾開這會兒是到了哪?應該會在打尖的驛站,還是在飯莊叫頓好料的吃吧?
他可穿暖了?可睡好了?
初一,他們一家子兵分兩路,伏臨門帶著兒子去拜訪素有往來的友人店家,李氏則簡單多了,她帶著李憨兩老和伏幼去了金山寺祈求平安,父母壽長。
年初二,家里來了讓人意想不到的人,李氏的哥哥李浣和嫂子丘氏。
兩夫妻風塵僕僕的,當下人通報,李氏趕出來看見自己大哥那歷經磨難的臉和眼,一個老得太早的滄桑男人,壓抑不住的嗚咽了出來。
她和李浣相差八歲,小時候父母忙著在田地里刨食,她就是哥帶大的,一個八、九歲的孩子帶著不滿一歲的她,老實說她想象不出來那是什麼樣的光景,到底是怎麼替她把屎把尿哄她睡覺,還把所有他自認是好的吃食都讓給她?
她還不到八歲,大哥就為了生計去了別處當學徒,做那學徒辛苦萬分,要端痰盆子、清尿桶,吃主人家的剩菜剩飯,睡的是長板凳拼起來的床,還不時得讓師傅太太罵著玩……這些事他從來都不說,總報喜不報憂。
後來人家說了門親事,女方見他誠懇認真,不顧家里反對嫁了過來。
自己大哥那些辛酸歷程是她當人小泵時,姑嫂聊天,點點滴滴從嫂子的口中挖出來的。
「大哥、嫂子,有話進來再說。」她趕緊把人請進門。
李憨夫婦听說兒子帶著媳婦找到女婿家來,也匆匆的趕了出來,照面之後又是一番感慨欷吁。
李浣夫妻是年前回家的,可回到山坳才知道爹娘去了舄水鎮,歇了一晚,又趕到這邊來,竟是連年節都沒能好好過了。
伏幼和伏觀來見禮,喊了舅舅和舅母。
「這真是妹妹的家,我還以為找錯地方,問錯人了。」捧著伏幼讓人送上來的熱姜湯,姜湯一入肚子,人說起話來就有力氣多了。
大人說話基本上沒什麼小孩插嘴的分,伏幼笑嘻嘻的吩咐廚房趕緊炒幾個菜,要魚要肉,要擺滿滿的一桌。
廚房如今多了兩個人,不用王嫂子和胖姑時不時的支援,王嫂子她們兩人只需顧好攤子的事行,閑了下來後居然還有些不習慣。
「怎麼不是臘月二十三就讓人回來了呢?」葉氏知道兒子的東家小氣又刻薄,年節不曾帶過什麼禮回來也就算了,把一個人掰成五個人使,非得逼近年關才讓人歇息,然後不到初五又要趕回去開工。
至于開工紅包?他們還真不敢想。
李浣訥訥的也沒說什麼,倒是丘氏搖搖頭,一副一言難盡的樣子。
「姥爺、姥姥、娘,別顧著和舅舅、舅母說話了,他們這一路趕來肯定累壞了,不如先吃頓熱的,緩過氣來有什麼話慢慢再說。」
「哎呀,我居然沒想到這一茬。」李氏一拍大腿,待要吩咐下去,卻听女兒讓人傳飯,不禁暗夸女兒安排周到,接著領著眾人去了吃飯的廳子。
「我們幼姐兒是越發能干了。」丘氏見伏幼知情識趣,心想著小泵真是好命了,孩子大了,又懂事听話,還置了這麼大的宅子。
她羨慕歸羨慕,倒沒有什麼嫉妒吃味的成分。
「多謝舅母夸獎,是我娘教導有方。」伏幼不忘把娘親抬出來。
「你這個不害臊的!」李氏眄了女兒一眼,眼里都是笑意。
一行人說說笑笑的進了廳里,吃喝之後,李浣和丘氏冒著風雪趕了那麼些路,實在累到不行,即便還有許多話想和妹妹敘,也只能暫時按下。
李氏將兄嫂安置在和父母相隔不遠的廂房,一家人想說個什麼也方便。
經過一夜好好休整,李浣夫妻第二天倒是早早就起來了,兩人勤勞習慣的人,一睜眼便想找點什麼活兒來干,但是下人笑了笑,把他們夫婦請進了堂屋。
一桌子熱騰騰的飯菜,就等著他們開飯。
李浣這輩子睜眼就有飯吃的日子還真是沒過過,稀飯有甜粥和咸粥,有包子饅頭,炒菜,腌菜、咸鴨蛋,油炸的包餡果子,干煎豆腐,竟然還有一盤陳皮兔丁。
夫妻倆都不敢下手了,欣慰的感嘆道︰「妹夫和妹妹真是過上好日子了。」
「我們夫妻倆沒什麼功勞,眼下的日子都是靠了囡囡才能有的。」伏臨門把這些都推給了女兒。
「爹說岔了,我們能有如今,是靠大家齊心努力得來的。」伏幼夾了一塊豆腐給她爹。
一根筷子再堅硬也只是一根筷子,力量怎麼也比不過一整捆筷子。
二柱子見狀,也給他爹娘各舀了一湯匙兔丁肉。「爹娘,這好吃。」
丘氏看兒子吃得香甜又體貼,又見一大家子笑語晏晏,所有的辛勞都拋到腦後,為誰辛苦為誰忙?不就為了一家人能和和樂樂地團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