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花原来是个宝(下) 第二十一章 归来
十月十六是好日子,再过三天就是京城唐轩的开张吉日,铺面里外都准备好了,大大小小的地方都一再整理过无数遍,确定再确定。
小春领着阿兴、阿隆模拟买卖情况,钟凌也当了几次奥客,指导他们临机应变,但钟凌还不肯歇息,明明纸盒纸袋已经够用,明明她的女红烂得很严重,她还是领着香浓美味和青儿母女继续缝绣提袋。
为什么?因为她想忙,不想空闲下来。
人一闲就会胡思乱想,就会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窜上来,就会有一种如同更年期躁郁症的情绪像攀藤植物似的,密密地攀爬上她全身。
她会想阿静,担心明年即将来临的的四月二十七,会反复折腾自己的心,直到焦躁不安再也受不了的要自己停止再想。她也会想徐伍辉,想两人的亲事能不能成功?徐伍辉会不会抵抗不了一顶“孝道”的大帽子,钟子薇会不会横插两人之间?
想越多,心越烦。
如果感冒要吃伏冒,是一种正确的理论,那么对她而言,心烦的时候要想上官肇澧,也是种正确的理论。
她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叫作饮鸩止渴,但她需要,需要靠思念他来压抑心底躁动。
她想他低醇的嗓音,想他不疾不徐、笃定自信的举动,想每天会出现在窗口的幸运饼干,想那好几个包袱的新鞋新衣……想着想着,就会心安心宁,好像身后真有一堵墙,哪天真过不去了,可以直接往后靠去。
想一次,清凉解渴,想两次,抚平躁动,之后她便忍不住一想再想,越想越深。
她想他的港县之行是否顺利平安,想他有没有用她的法子解决兵患,想他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想金贤重的美丽五官有没有继续隐瞒在那把大胡子之下……
人有很多坏习惯,钟凌也不例外,她喜欢甜食、痛恨吃苦,因此即使鸩酒会害人性命,只要能让她享受到短暂的甘冽甜美,饮鸩止渴?她乐意!
渐渐地,她想他的次数超过徐伍辉,比例从一比二到一比五、一比十……越来越不成比例。
她知道这样不对,知道这等行径太水性杨花、红杏出墙、不守贞节,这不是可以当逃跑新娘的时代,已经订亲,就算变成骨灰也得嫁过去,有种搞外遇,就算没被天打雷劈,也会被浸到猪笼里。
只是,哪个女人不幻想,想想会怎样?会怀孕吗?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然四、五十岁的阿姨天天在电视前看韩剧是在想什么?也不过就是……想想啊!
现代人最普遍的能力不是做大炮、玻璃,而是讲八卦以及永远能替自己的错误行为找到好借口的能力,钟凌是现代人,所以她轻易找到好借口,然后心安理得地继续思念她的澧哥哥。
什么?骂她坏女人?
哪有那么严重,她只不过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有没有听过,科技来自创新,创新来自想象力,想象来自生活所需……所以啊,钟凌想象上官肇澧在自己身边,不过是种生活所需……
夜了,今天她有点闲,因为蕊姨对她的女红再也忍无可忍,好说歹说把她请出干活的厅堂里,她和春夏、香浓美味好继续做下去。
说起来,杜氏的女红不是随口说说的好,她绣出来的“唐轩”两字就是和别人绣的不一样,又快又好又鲜活,勾得大伙儿都想向她拜师,那股热络劲儿好像钟凌开的不是糖果店而是成衣铺子。
被赶出去后,钟凌到铺子里绕一圈。
阿兴、阿隆把铺子里里外外又擦一遍,彼此模拟买卖技巧,闲暇之余裁起油纸做包装袋。
大家都战战兢兢的。小春说:谁让小姐这么拚命,我们只能做得比小姐多,不能比小姐少。
这是个烂逻辑,谁规定当小姐只能茶来伸手、饭来张口?那不是小姐,是植物人!
不管如何,她都喜欢这种工作态度,于是慷慨允诺,每月红利结余,除月银之外,抽出百分之一给大家分红。
此项福利公布下去,众人欢欣鼓舞,工作得更加卖力。
洗过澡,钟凌把一头长发披在身后,屋子里燃着上好的银霜炭,烘得空气暖呼呼的。
她舍不得用,但阿六哥哥说,那是朋友送的,不用,放着潮了可惜。
她从不浪费,于是尽情使用,并且考虑给阿六的好朋友颁一个好人好事代表,毕竟雪中送炭是稀有动物才做的事。
拿起笔,钟凌在纸上涂涂画画,京城物价贵,原料比井风城都贵上两成,那么商品的价钱是不是也要往上提一点?
她写下牛轧糖、进士榜、幸运饼、蛋塔、蛋糕、杏仁瓦片……再写下定价,然后思考着,开幕时要不要做一点特价商品?
想得认真,她没发现门被打开,一道颀长的身影走了进来。
好久不见!上官肇澧想着。
看着她的背影,微点头、微微笑,很好,她胖了一点点,精神好一点点,阿六应该大赏!
他再走近,钟凌还是一无知觉,不晓得她在想什么,想得这样专心。再往前、再靠近,近得他看清楚她在写什么。
“你的字真丑。”他终于出声。
钟凌以为是幻听,揉揉耳朵之际,却发现一个大大的黑影罩上自己,她迅速转头,视线迅速对焦,迅速用自己的各项知觉确定——他回来了!
傻笑,因为他回来了。
所以战争结束,所以皇后庄党被砍头,所以他已经逃过一劫,才能平平安安站在她面前……她的推理能力没有这么强过,才一秒钟时间,就推出一堆自己想要的结局。
闹不清是喜悦还是心酸,她的嘴巴在笑,但眼睛冒出酸意,热热的液体在黑黑的瞳仁里灼烧。
她哭了?谁委屈了她?上官肇澧急忙上前,想也不想把她搂进怀里,急问:“怎么了?谁欺负你?”
她在他胸口用力摇头,一摇,发间淡淡的清香飘散,香气将两人裹起。
“是阿六没把事情办好,让你受苦?”他又问。
她还是摇头,清香转浓,他喜欢她身上的味道,却心疼她的眼泪。
“不要哭,你说话,我猜不出你想什么?”他急了,抓住她的手臂往外推,他要看清楚她的脸。
“你回来了?不走了?你义父口里的死劫结束了?”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丢出三个问号。
她问出他的沉默。
她也心急,扯扯他的衣袖,拿他的话回敬他,“不要沉默,你说话,我猜不出你在想什么?”
他叹口气,稳稳地说道:“我回来了,不过还是要走,过完年,待春雪融了,我将和肇阳领军前往边境,和鲁国开战。”
鲁国在北方,冬天很长,现在已是滴水成冰的季节,只要对方将领守住城池不应战,他们没有机会赢得战争,所以两方都在等待,等待春天来临,一场大战将要开打。
成为王,败为寇,这场战事不能输,鲁国派出鲁鑫,信心满满,他们预备以此战夺下天烨皇朝十三个州县,那里,盛产银和煤。
意思是她放心得太早?
垂头,她站在他面前,什么话都不说,他却看见她满心哀怨。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只好重复进门后的第一句话,“你的字真丑,我还以为你有一双巧手。”
她懂,他想转移气氛。
抬起头,她把楚楚可怜藏起来。
前世的老妈说,想当女强人,就把楚楚可怜那套收起来,以实力决战社会。她不知道妈妈说的对不对,但阿姨就用那一套,成功抢走爹地。
也许这就是上帝所谓的公平吧,妈妈赢得商场却输掉婚姻,阿姨输了全世界却赢得一个男人,为自己建立家庭。
那她呢?想赢什么?输什么?
离题了,钟凌回过神,笑着问:“先生,你的眼睛还好吗?”她伸出手,十根指头在他面前飞快晃动。“它们的名字叫作天下无敌宇宙第一巧手,它们分出来的面团,每个重量相差不会超过五公克,它们半个时辰可以打出两千个字,它们的能耐不是你这种古代人可以想象的。”
“半个时辰两千个字?你胡扯!”他自以为戳破她的谎言。
她却扬眉,痛心疾首地道:“不可与夏虫语冰呐,我如何和骆驼谈论大海的奥秘,如何与鲸鲨畅谈沙漠的美丽,无知啊、肤浅啊,老天爷快教教我,怎样开启上官公子的智慧?”
这会儿轮到他离题,上官肇澧惊道:“你竟然知道骆驼?那是西域才有的动物,连肇阳都没见过,你知道?”
“呵呵呵!”她仰头大笑,“何止知道,我去埃及的时候还骑过呢。”
她可是有个女强人老妈,每年的暑假寒假轮流在五大洲逛,骆驼算什么?她还抱过小白狮和无尾熊,亲眼见过世界上最伟大的建筑——金字塔和万里长城呢,要不是穿越得太早,再过几年,生物学家有足够的技术复制出恐龙,她还想去逛逛侏罗纪公园。
“你们那个时代的人,各个都像你一样见闻广博吗?”
“嗯,有钱人可以坐飞机到世界各地,亲自体验,没钱的可以透过网路,在上面搜寻世界各种稀奇古怪的动物、风景、风俗民情。”
“听起来,你们那里的生活很有趣。”
“是啊,但也很寂寞。”
她的强人爹、强人娘每天忙于事业,让她可以背LV、穿香奈儿,却没有时间陪伴自己成长、游戏,她唯一的玩伴是年过五十的管家太太。后来年纪稍大一点,网路成为她的好朋友,她开始从上面学习做菜、做西点,最后读餐饮学校。
填志愿那天,强人妈坐在她面前,知道她不填企管、经济,气得跳脚,不明白自己的强人基因怎么没有遗传给她,还特地打电话给远在美国开会的强人爸,让他开导笨女儿。
那时候美国是凌晨两点钟,强人爸在电话那头耐心劝她说:“阿凌,你不学管理、商学,将来怎么接爸妈的事业?”
她很刻薄,堵他一句,“你有自己的儿子、女儿,哪里需要我?”
要是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久,她发誓,绝对不对爸爸讲出这么诛人心的话。
她后悔了,却也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选择餐饮科。
因为她的野心很小,不想赚大钱,只想当贤妻良母,像管家太太那样,每次……每次她的孩子来家里找妈妈,她就会做好吃的蛋糕,母女俩快快乐乐地说说笑笑。
潜意识里,她不愿意成为妈妈那样的女子。
“为什么寂寞?”
钟凌耸耸肩,开始打屁,“半个时辰打出两千个字意谓着什么?意谓人类非常忙碌,需要发明各种省时的工具,所以我们有可以开得很快的车子,有可以节省堡作时间的电脑,有帮家庭主妇省时省力的电锅、吸尘器等等电器。”
“省下来的时间做什么?”
“做更多事。”
“这么忙?”
“嗯,我们把所有的时间投资在工作上,努力赚钱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更舒服,最后我们得到金钱、名牌、身分、地位同时,却也失去其他的东西。”
“比方?”
“比方爱情,爱情需要花时间经营,一见钟情的爱无法维持太久,但不投资的事,难有收获,所以当停止工作的那刻,人们往往会慌了手脚,因为他们会发现,不爱别人,自己也不被人爱,于是寂莫,于是空虚。
“也比方亲情,爸妈忙于工作,我总是一个人在家,我只能和自己说话、和空气对话、和书本女圭女圭对话,我找电脑教我做蛋糕,我在电脑上结识网友,进行着不真实的友谊,直到有一天,我长大,也会模仿成人为工作而忙碌,然后放任自己的孩子享受孤独。”
“这点,我无法想象。”
“相信我,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我也无法想象。”
“你喜欢那里吗?希望回去吗?”
“刚来的时候,我真想再死回去,我那时候常常盖在棉被里哀号,没有iPhone6要怎么活?没有网路连喘气都觉得好困难,我无法忍受资讯贫瘠。
“但住了一段时间后,我开始喜欢这里的人情味,没有网路,于是一点点的讯息变得珍贵,没有Line,于是——封躺在掌心的信件显得好亲切,没有电脑,无法在上面google各种新闻,故事只能靠口耳相传,于是人与人之间的关联变得好密切。
“没有虚伪的人际,只有真实的关系,人与人之间不只有利用,更多的是互助,我慢慢地喜欢这里。你呢?你好像很喜欢我们那里?可惜我没有穿越套票,可以把你送过去,让你体验体验二十一世纪。”
“我不是喜欢那里。”
他只是想多了解她,想知道更多与她有关的秘密,他很清楚,这种事钟凌不会对伍辉提及,比伍辉更了解钟凌这点让他有种优越感,并且会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而幸福且骄傲着。
“你只是对不知道的事情充满好奇?”钟凌不知道他心里的OS,接上他的话。
她猜错了,但他没有纠正她。
“我听阿六说,你来京城一个月,没去找过伍辉。”
“嗯。”
“为什么不?”
她的眼珠子转两圈,道:“官方说法有两个,一:我太忙。二:我不想徐大哥因为我而分心。”
他好笑道:“我不想听官方说法,说实话。”
目光与她相接,他明白地传达了意思——别想糊弄我。
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她脸上有些赧色,但在他的目光下不得不实话实说,“不想让徐大娘知道,我又开了新铺子。”
她的真心话让上官肇澧大笑,他很高兴,因为这是不是代表对钟凌来说,自己比伍辉更值得信任?“你怕财产被吞没?”
“嗯哼,我不满意这里的法律,在我们那里,夫妻财产分开制,如果夫妻离婚,男人的财产归男人,女人的归女人,谁也不吃亏。”
他没接她的话,却在心里暗道:如果嫁给我,你的财产归你,我的财产也归你。
见他迟迟不回答,钟凌误以为他不同意自己,不怪他,几百年的文化差距,很难统一。
于是她转开话题,问:“围攻港县顺利吗?”
“顺利,损失不大,得到三万新兵,以及一座矿山和数也数不清的武器。”
他们攻打的时机选得恰恰好,新的一批武器尚未送出去,就让他们给全数劫下,无异是如虎添翼,这份意外收获让他们与鲁国的战争多出几分把握。
“四皇子立下大功劳了?”
“对,他连夜进宫,今晚皇帝肯定龙心大悦,没有矿山和军队做倚仗,接下来皇帝将会大动作铲除庄党,没猜错的话,肇阳要熬到天亮,和一票老臣密议,明天的早朝应对。”
庄进成早在战事开打时伏诛,首级挂在山脚下,庄德文至今还不知道此事,他们放出错误消息,让庄德文掉以轻心,因此明日的朝堂肯定精彩非凡,无数的谋反证据将在今晚让朝中大官做足准备,庄德文再无半分侥幸。
“四皇子进宫,你为什么不去?”
却跑到她这个小地方窝着,又不是傻啦,如果是她,肯定要抢在前面,让皇帝知道自己有多能干,开玩笑,他的功劳可是用命去换的。
“明天一早我会上朝。”
他的脸将被许多朝堂老臣猜出身分,除庄党之事外,明天也将是他与父亲骨肉重逢的大日子。
冷冽一笑,至于吕氏……她该得到什么报应?
“皇帝会对你大大封赏一番吗?这可是弥天功劳。”她两手画出一个大圈圈,眼睛闪闪发亮。
弥天功劳?有这么厉害?上官肇澧想笑,却还是认真回答,“没意外的话,会!”
至少会给他一个将军名号,让他在开春后领军前往边境。
“会封官、封爵再赠黄金千两?”脑海中的计算机飞快敲响,千两黄金是万两白银还是十万两银?来到这世纪里还没见过黄金,有空得问问清楚市场价值。
“这么在乎钱,你很缺银子?”
“不,我认为做事必须符合公平原则,否则出力的得不到回报,久而久之谁还愿意为朝廷尽心?我这是在为皇帝着想。”
噗哧一声笑,他斜眼瞄人,“你又用官方说法?”
她也笑了,知我者,金贤重也。“当然啦,也有民间版本。”
“讲吧!你想要什么?”
“我上次给你献的计谋,用上没?”
这会儿他听明白了,这“弥天功劳”中她也想分一杯羹。可他要怎么回答?说她想的,他们早都想到,并且想得更缜密、计划得更详尽?为难了,他怎么舍得浇她冷水。
望着他的表情,她忖度道:“怎么,半点都没用上?”
他想半天,终于让他找到一点,他道:“吹箭用上了,它让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模上山。”
好吧!他说得夸张,双方对峙进行到那个阶段,山下守备早已松懈,就算不用吹箭,光是点穴,他和阿大、阿二几个就能轻松解决,不过肇阳倒是玩得不亦乐乎,有意思将这个武器发扬光大。
一弹指,钟凌得意扬扬,“就说吧,穿越女耶,万中取一耶,我不是普通厉害。有没有开始佩服我了?”
她的痞样儿逗得他想笑,天底下哪有这种女人,如果她不是来自遥远的未来世界,他还真难解释这等性格。“有,佩服极了!”
“那么,基于公平原则,我能分到什么好处?”这才是民间版本。是咩,身为老百姓哪管什么权力斗争、朝堂龌龊,图的不过是一个三餐温饱。
“你想要什么好处?让皇帝封你一个诰命夫人?”
“谁要那种东西,我想更实质的。”她掌心干脆伸到他面前,眼睛眨着眨着,眨出两分风情。
上官肇澧懂了,笑道:“我和肇阳提过你在京里开铺子的事,今年你还做礼盒吗?”
闻弦音知雅意,和他说话太爽快了,钟凌连连点头,道:“有、有,四皇子想要多少都没问题。”
“你先准备五百个吧!”肇阳消耗不掉五百盒,他也会逼他买下,朋友嘛,不就是用来互相帮衬的?
五百盒?!天,果然是大财团、大客户,光是为了这种好客人,她爬都要爬到京城里做生意的呀。
“知道了,我会准备好。”
他瞄一眼桌上的白纸黑字,礼盒的下面写着一两五百文钱,然后画掉又写上一两三百文钱,他现在有点明白阿六的感觉了,为三百文钱抠抠算算、犹豫不决,果然小气。
“就卖二两吧!”
“二两?整整比井风城贵一倍,会有人肯买?”初来贵宝地,她还不清楚这里的消费习性。
“你自己说过,东西的价值决定于它的位置,去年那个礼盒在京里掀起一阵风潮,许多店家试着推出白玉糖,但口味根本不一样。你说,他们都能卖到一两银子了,你为什么不能卖二两?”
“好!我懂了,位置决定价值,就卖二两。”他几句话就解除她一整个晚上的烦恼,果然是有能力的男人啊,难怪皇帝非要他不可、朝廷非要他不可,他这种不去造千万人的福,不是太可惜啊?钟凌乐得想原地蹦几下,但在蹦跶之前,她突然想起,“这么晚回来,饿了吗?”
“有点。”不是有点,而是饿惨了,为了早点赶回京城,他一整天没往肚子里塞东西。
“等等,我去给你煮点东西,很快的!”
她没问他的意见,旋身就往外跑,她在笑,笑得满脸灿烂阳光,她很高兴,再不害怕情绪感冒,因为她的伏冒回来了。
她快乐得想唱歌,走进厨房擀面,面团感受到主人的兴奋,幸福让它变得又Q又弹,她一面哼歌、一面煮面,还把几样甜点一起端上托盘,并在脑子里想象他吃东西的幸福模样。
她想象自己要告诉他: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学做甜点?因为我觉得甜食会带给人幸福感!然后她要和他分享许多甜点的小笔事。
熄火,她端起满托盘的好料回到屋里,但是……
他睡了,在她的床上,眉眼舒展,微微的鼾声响起,他肯定累得很惨。
放下托盘,为他盖上被子,她找出一条棉被将自己裹起来。
坐在软榻上,静静审视熟睡的他,吃消夜对胃不好,但今天晚上很特殊,所以她抱着饼干,一面吃、一面欣赏金贤重的俊脸,在浓浓的笑容里,幸福感将她紧紧包围。
寿王府中,吕侧妃兴奋得难以自已,她在大厅里来来回回走着,一双手扭成麻花。
前些日子,王爷请封世子的奏折呈上去,今儿个皇帝就传王爷上朝,所以肇平是真的要封世子了!
想象多年的心愿终于要达成,她说不出满腔的激动。
只要皇上下旨,肇平成为世子,那么之后王爷是死是活都不再重要,他们不必心惊胆颤,担心王爷病情沉痾,不必时时看着王爷的嘴脸,届时整个寿王府将握在自己和儿子掌心中。
满足地吁口气,终于……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无数鲜血堆积出来的成果让她一手掌握,她满心喜悦,笑得眼角的鱼尾纹异常明显,她想,这种感觉和太子打败其他皇子,坐上皇位那刻的心情是一样的吧?
苦熬多年呐,上苍终于开眼,教自己遂了心愿。
忆及当年,她与上官宇私通、怀上孩子,可是上官宇竟然懦弱得不敢向哥哥说出事实,他没有勇气退掉与陈家的亲事,而她,堂堂尚书府的小姐怎么能够与什么都不是的上官宇做妾?
那个时候,她连死的心都有了。
可她不是个平凡女子,后院多年宅斗,让她明白,女人要出头天只能靠自己,光是靠男人的宠幸不足以月兑颖而出,于是她亲自安排了一场好戏。
上官绍确实是个好男人,只可惜他只懂得国事战事,不明白风花雪月,他的责任感很重,他有担当。她安排的那场意外,即使寿王再不乐意,他还是说服青梅竹马的妻子,让她成为侧妃。
她心怀感激,也想过要好好服侍寿王,用一辈子偿还他的恩情。
可惜,他眼里只有王妃,没有自己,从将她迎进王府那刻起,他从未在她房里过夜,与王爷成亲后,他甚至连见都不肯见她一面,看着他对王妃的百般细心、天差地别的对待,让她心生怨恨。
哪个王府的下人不捧高踩低?
在王府后院里,她和平儿的地位岌岌可危,自己也就罢了,婚前不贞,还能觅得一处安身立命之处,她不应该计较太多的,但平儿太可怜,每每看着他眼底流露出对王爷的孺慕之情却得不到回应,当母亲的心疼呐。
女人,为母则强,为了儿子,她必须奋力一战!
谋害王妃、取得王爷信任,夺得中馈大权是第一步,杀害上官肇澧是第二步,替自己在京城里建立温良恭俭名声是第三步,最终,她要替儿子夺得爵位,让他的儿子高高地站在人前,荣华富贵过一生。
多年来她战战兢兢,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无数的阴私手段、无数的龌龊作为,让她不再是当年桃花树下的那个单纯少女。
但,她不后悔!
她熬过来了,她的儿子终于要当上世子、成为寿王,多少的血泪辛酸在这一刻化为光荣战绩。她赢了,当年那个本要受尽世人嘲笑,一杯鸩酒枉送性命的女子赢了。
她凭着自己的双手,一步步走到别人只能仰望的位置,她替不该出世的儿子谋得尊贵的爵位。
是,她从不坐等别人给予,她要什么就伸手去拿!
看着吕侧妃掩也掩不住的笑意,上官肇平问:“母亲,你确定皇上会答应父王的要求,封我为世子?”
“是,方才来宣旨的太监小顺子是皇帝的心月复,母亲塞了五百两银票,他才透露两个字:世子!”
“那就是真的了。前几日父亲说要拟奏折请封世子,我还以为他在诓骗我,没想到竟是真的!”
“唉,母亲没看错人,上官绍是个鲜有的好男人,平儿只要好好孝顺他,他自然会真心待你。”
这话不是反话,上官绍确实好,专情、实诚,勇于承担责任,只是他唯一的坏处是不爱她。
上官肇平冷冷一笑。
多年的承欢膝下,他腻都腻死了,恨不得在老头子的汤药里加点料,让他早点去见寿王妃,他不是只爱她一个人吗?好啊!就让他们上穷碧落下黄泉,生死相依相随。要不是皇帝一道圣旨下来,说老头子一死,便夺回寿王爵位,他连片刻都不想让上官绍活着。
经年来,母亲一劝再劝,他咬紧牙关对那个老不死的演戏,连自己都恶心得想吐,幸好最终忍了下来,好啊!守得云开见月明,这话说得真好。
“母亲,等我当上世子之后,就弄死他吧!”他连一刻都不想再敷衍。
吕侧妃静静看着儿子,他早就知道谁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那年儿子发现她和上官宇做那档子事儿,他气得双眼发火,想一刀子捅死上官宇,当时他还非常崇拜上官绍。
不管能不能接受,她都对儿子说了实话,儿子哭着冲回自己的院子,三天三夜不肯见她。
这件事怪不得自己,她是个青春美好的女子,怎能日复一日地守着空闺,静待岁月凋零?上官绍顾忌寿王妃,不肯碰她一下,仿佛她有多脏似的,她怎么能够为这样一个男人守节?
他不珍惜,想珍惜她的人多得是,于是她又重回到上官宇的怀抱。
她父亲知道事情始末,没有责备过她一声,只是慢慢地把上官宇拉到自己的阵营,变成庄党一员。有庄家这棵大树,不只娘家爹爹、兄弟的官位升得快,连上官宇也得到一个小辟当当。
遥想当年,皇上多看不起上官宇这个庶堂弟,如今……
淡淡一哂,吕侧妃道:“平儿,母亲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但皇帝重视上官绍,我们不能做得太过,至少得让他再熬个三、两年。母亲知道你不耐烦,不过今天过后,你不去静心堂请安,我也不会再逼你。”
“知道了,母亲。”上官肇平眉眼飞扬,他从没有这般快意过,今天过后他就是寿王世子,从此他将高人一等,所有人都将对他巴结恭维。
他喜欢这种感觉,它能弭平自己小时候被人欺负的滋味。
上官肇澧?名正言顺的嫡子?现在他在哪里?当年捧高踩低的下人,现在哪个没被他狠狠踩在脚底下,马上,马上他就要扬眉吐气、为所欲为,再没人敢轻看自己!
此时,管家进门,禀道:“夫人,王爷回来了!”
吕侧妃闻言笑道:“平儿,咱们去迎迎你父王。”
“是。”
上官肇平起身,甩平下摆,母子俩正要往外走时,一群人进入大厅,当他们发现领头走在前面的竟然是上官绍,心狠狠一提,惊得两母子说不出半句话。
上官绍平静的脸隐约挂着笑意,哪有半点病容?他拄着拐杖、蹒跚行来,每向前一步,吕侧妃便听见自己的心碎去一块。
怎么可能?他不是连话都说不清楚,无法下床走路?早上,还是用抬的才能送进宫里,什么时候……他已经能够行走自如?
脸色数变,她强撑着自己不倒下,咬紧牙根,逼迫自己上前。
“王爷,您的身子恢复了?真是太好,全靠佛祖保佑,妾身愿意抄写经文千遍万遍,在佛前还愿。”
“你的佛还肯庇佑于你?不会吧,佛祖已经看清楚你的肮脏心思,否则我可怜的澧儿怎么能平安活下来。”
上官绍此言一出,吕侧妃瞬间像被猛雷轰炸了。
她猛地转头在人群中寻找他口中说的那个人,就见上官肇澧微微一笑,迎身向前,吕侧妃见到他后指着他的脸,双脚发软得几乎站不住。
那张脸……与寿王妃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就算没有任何信物,她也相信他就是上官肇澧。
怎么会?万无一失的啊,他明明已经被利剑穿心,他明明已经死到不能再死,他明明在多年前就和他的母亲一样魂飞魄散了,为什么他还站在这里?
最后一根稻草压上,她再也无法承受,眼前一阵黑雾,她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