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花原來是個寶(下) 第二十一章 歸來
十月十六是好日子,再過三天就是京城唐軒的開張吉日,鋪面里外都準備好了,大大小小的地方都一再整理過無數遍,確定再確定。
小春領著阿興、阿隆模擬買賣情況,鐘凌也當了幾次奧客,指導他們臨機應變,但鐘凌還不肯歇息,明明紙盒紙袋已經夠用,明明她的女紅爛得很嚴重,她還是領著香濃美味和青兒母女繼續縫繡提袋。
為什麼?因為她想忙,不想空閑下來。
人一閑就會胡思亂想,就會有一堆亂七八糟的念頭竄上來,就會有一種如同更年期躁郁癥的情緒像攀藤植物似的,密密地攀爬上她全身。
她會想阿靜,擔心明年即將來臨的的四月二十七,會反復折騰自己的心,直到焦躁不安再也受不了的要自己停止再想。她也會想徐伍輝,想兩人的親事能不能成功?徐伍輝會不會抵抗不了一頂「孝道」的大帽子,鐘子薇會不會橫插兩人之間?
想越多,心越煩。
如果感冒要吃伏冒,是一種正確的理論,那麼對她而言,心煩的時候要想上官肇澧,也是種正確的理論。
她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不是叫作飲鴆止渴,但她需要,需要靠思念他來壓抑心底躁動。
她想他低醇的嗓音,想他不疾不徐、篤定自信的舉動,想每天會出現在窗口的幸運餅干,想那好幾個包袱的新鞋新衣……想著想著,就會心安心寧,好像身後真有一堵牆,哪天真過不去了,可以直接往後靠去。
想一次,清涼解渴,想兩次,撫平躁動,之後她便忍不住一想再想,越想越深。
她想他的港縣之行是否順利平安,想他有沒有用她的法子解決兵患,想他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想金賢重的美麗五官有沒有繼續隱瞞在那把大胡子之下……
人有很多壞習慣,鐘凌也不例外,她喜歡甜食、痛恨吃苦,因此即使鴆酒會害人性命,只要能讓她享受到短暫的甘冽甜美,飲鴆止渴?她樂意!
漸漸地,她想他的次數超過徐伍輝,比例從一比二到一比五、一比十……越來越不成比例。
她知道這樣不對,知道這等行徑太水性楊花、紅杏出牆、不守貞節,這不是可以當逃跑新娘的時代,已經訂親,就算變成骨灰也得嫁過去,有種搞外遇,就算沒被天打雷劈,也會被浸到豬籠里。
只是,哪個女人不幻想,想想會怎樣?會懷孕嗎?沒什麼大不了的,不然四、五十歲的阿姨天天在電視前看韓劇是在想什麼?也不過就是……想想啊!
現代人最普遍的能力不是做大炮、玻璃,而是講八卦以及永遠能替自己的錯誤行為找到好借口的能力,鐘凌是現代人,所以她輕易找到好借口,然後心安理得地繼續思念她的澧哥哥。
什麼?罵她壞女人?
哪有那麼嚴重,她只不過犯了全天下女人都會犯的錯。有沒有听過,科技來自創新,創新來自想象力,想象來自生活所需……所以啊,鐘凌想象上官肇澧在自己身邊,不過是種生活所需……
夜了,今天她有點閑,因為蕊姨對她的女紅再也忍無可忍,好說歹說把她請出干活的廳堂里,她和春夏、香濃美味好繼續做下去。
說起來,杜氏的女紅不是隨口說說的好,她繡出來的「唐軒」兩字就是和別人繡的不一樣,又快又好又鮮活,勾得大伙兒都想向她拜師,那股熱絡勁兒好像鐘凌開的不是糖果店而是成衣鋪子。
被趕出去後,鐘凌到鋪子里繞一圈。
阿興、阿隆把鋪子里里外外又擦一遍,彼此模擬買賣技巧,閑暇之余裁起油紙做包裝袋。
大家都戰戰兢兢的。小春說︰誰讓小姐這麼拚命,我們只能做得比小姐多,不能比小姐少。
這是個爛邏輯,誰規定當小姐只能茶來伸手、飯來張口?那不是小姐,是植物人!
不管如何,她都喜歡這種工作態度,于是慷慨允諾,每月紅利結余,除月銀之外,抽出百分之一給大家分紅。
此項福利公布下去,眾人歡欣鼓舞,工作得更加賣力。
洗過澡,鐘凌把一頭長發披在身後,屋子里燃著上好的銀霜炭,烘得空氣暖呼呼的。
她舍不得用,但阿六哥哥說,那是朋友送的,不用,放著潮了可惜。
她從不浪費,于是盡情使用,並且考慮給阿六的好朋友頒一個好人好事代表,畢竟雪中送炭是稀有動物才做的事。
拿起筆,鐘凌在紙上涂涂畫畫,京城物價貴,原料比井風城都貴上兩成,那麼商品的價錢是不是也要往上提一點?
她寫下牛軋糖、進士榜、幸運餅、蛋塔、蛋糕、杏仁瓦片……再寫下定價,然後思考著,開幕時要不要做一點特價商品?
想得認真,她沒發現門被打開,一道頎長的身影走了進來。
好久不見!上官肇澧想著。
看著她的背影,微點頭、微微笑,很好,她胖了一點點,精神好一點點,阿六應該大賞!
他再走近,鐘凌還是一無知覺,不曉得她在想什麼,想得這樣專心。再往前、再靠近,近得他看清楚她在寫什麼。
「你的字真丑。」他終于出聲。
鐘凌以為是幻听,揉揉耳朵之際,卻發現一個大大的黑影罩上自己,她迅速轉頭,視線迅速對焦,迅速用自己的各項知覺確定——他回來了!
傻笑,因為他回來了。
所以戰爭結束,所以皇後莊黨被砍頭,所以他已經逃過一劫,才能平平安安站在她面前……她的推理能力沒有這麼強過,才一秒鐘時間,就推出一堆自己想要的結局。
鬧不清是喜悅還是心酸,她的嘴巴在笑,但眼楮冒出酸意,熱熱的液體在黑黑的瞳仁里灼燒。
她哭了?誰委屈了她?上官肇澧急忙上前,想也不想把她摟進懷里,急問︰「怎麼了?誰欺負你?」
她在他胸口用力搖頭,一搖,發間淡淡的清香飄散,香氣將兩人裹起。
「是阿六沒把事情辦好,讓你受苦?」他又問。
她還是搖頭,清香轉濃,他喜歡她身上的味道,卻心疼她的眼淚。
「不要哭,你說話,我猜不出你想什麼?」他急了,抓住她的手臂往外推,他要看清楚她的臉。
「你回來了?不走了?你義父口里的死劫結束了?」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丟出三個問號。
她問出他的沉默。
她也心急,扯扯他的衣袖,拿他的話回敬他,「不要沉默,你說話,我猜不出你在想什麼?」
他嘆口氣,穩穩地說道︰「我回來了,不過還是要走,過完年,待春雪融了,我將和肇陽領軍前往邊境,和魯國開戰。」
魯國在北方,冬天很長,現在已是滴水成冰的季節,只要對方將領守住城池不應戰,他們沒有機會贏得戰爭,所以兩方都在等待,等待春天來臨,一場大戰將要開打。
成為王,敗為寇,這場戰事不能輸,魯國派出魯鑫,信心滿滿,他們預備以此戰奪下天燁皇朝十三個州縣,那里,盛產銀和煤。
意思是她放心得太早?
垂頭,她站在他面前,什麼話都不說,他卻看見她滿心哀怨。
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安慰她,只好重復進門後的第一句話,「你的字真丑,我還以為你有一雙巧手。」
她懂,他想轉移氣氛。
抬起頭,她把楚楚可憐藏起來。
前世的老媽說,想當女強人,就把楚楚可憐那套收起來,以實力決戰社會。她不知道媽媽說的對不對,但阿姨就用那一套,成功搶走爹地。
也許這就是上帝所謂的公平吧,媽媽贏得商場卻輸掉婚姻,阿姨輸了全世界卻贏得一個男人,為自己建立家庭。
那她呢?想贏什麼?輸什麼?
離題了,鐘凌回過神,笑著問︰「先生,你的眼楮還好嗎?」她伸出手,十根指頭在他面前飛快晃動。「它們的名字叫作天下無敵宇宙第一巧手,它們分出來的面團,每個重量相差不會超過五公克,它們半個時辰可以打出兩千個字,它們的能耐不是你這種古代人可以想象的。」
「半個時辰兩千個字?你胡扯!」他自以為戳破她的謊言。
她卻揚眉,痛心疾首地道︰「不可與夏蟲語冰吶,我如何和駱駝談論大海的奧秘,如何與鯨鯊暢談沙漠的美麗,無知啊、膚淺啊,老天爺快教教我,怎樣開啟上官公子的智慧?」
這會兒輪到他離題,上官肇澧驚道︰「你竟然知道駱駝?那是西域才有的動物,連肇陽都沒見過,你知道?」
「呵呵呵!」她仰頭大笑,「何止知道,我去埃及的時候還騎過呢。」
她可是有個女強人老媽,每年的暑假寒假輪流在五大洲逛,駱駝算什麼?她還抱過小白獅和無尾熊,親眼見過世界上最偉大的建築——金字塔和萬里長城呢,要不是穿越得太早,再過幾年,生物學家有足夠的技術復制出恐龍,她還想去逛逛侏羅紀公園。
「你們那個時代的人,各個都像你一樣見聞廣博嗎?」
「嗯,有錢人可以坐飛機到世界各地,親自體驗,沒錢的可以透過網路,在上面搜尋世界各種稀奇古怪的動物、風景、風俗民情。」
「听起來,你們那里的生活很有趣。」
「是啊,但也很寂寞。」
她的強人爹、強人娘每天忙于事業,讓她可以背LV、穿香奈兒,卻沒有時間陪伴自己成長、游戲,她唯一的玩伴是年過五十的管家太太。後來年紀稍大一點,網路成為她的好朋友,她開始從上面學習做菜、做西點,最後讀餐飲學校。
填志願那天,強人媽坐在她面前,知道她不填企管、經濟,氣得跳腳,不明白自己的強人基因怎麼沒有遺傳給她,還特地打電話給遠在美國開會的強人爸,讓他開導笨女兒。
那時候美國是凌晨兩點鐘,強人爸在電話那頭耐心勸她說︰「阿凌,你不學管理、商學,將來怎麼接爸媽的事業?」
她很刻薄,堵他一句,「你有自己的兒子、女兒,哪里需要我?」
要是知道自己已經活不久,她發誓,絕對不對爸爸講出這麼誅人心的話。
她後悔了,卻也清楚自己為什麼要選擇餐飲科。
因為她的野心很小,不想賺大錢,只想當賢妻良母,像管家太太那樣,每次……每次她的孩子來家里找媽媽,她就會做好吃的蛋糕,母女倆快快樂樂地說說笑笑。
潛意識里,她不願意成為媽媽那樣的女子。
「為什麼寂寞?」
鐘凌聳聳肩,開始打屁,「半個時辰打出兩千個字意謂著什麼?意謂人類非常忙碌,需要發明各種省時的工具,所以我們有可以開得很快的車子,有可以節省堡作時間的電腦,有幫家庭主婦省時省力的電鍋、吸塵器等等電器。」
「省下來的時間做什麼?」
「做更多事。」
「這麼忙?」
「嗯,我們把所有的時間投資在工作上,努力賺錢讓自己的生活過得更舒服,最後我們得到金錢、名牌、身分、地位同時,卻也失去其他的東西。」
「比方?」
「比方愛情,愛情需要花時間經營,一見鐘情的愛無法維持太久,但不投資的事,難有收獲,所以當停止工作的那刻,人們往往會慌了手腳,因為他們會發現,不愛別人,自己也不被人愛,于是寂莫,于是空虛。
「也比方親情,爸媽忙于工作,我總是一個人在家,我只能和自己說話、和空氣對話、和書本女圭女圭對話,我找電腦教我做蛋糕,我在電腦上結識網友,進行著不真實的友誼,直到有一天,我長大,也會模仿成人為工作而忙碌,然後放任自己的孩子享受孤獨。」
「這點,我無法想象。」
「相信我,如果不是親身經歷過,我也無法想象。」
「你喜歡那里嗎?希望回去嗎?」
「剛來的時候,我真想再死回去,我那時候常常蓋在棉被里哀號,沒有iPhone6要怎麼活?沒有網路連喘氣都覺得好困難,我無法忍受資訊貧瘠。
「但住了一段時間後,我開始喜歡這里的人情味,沒有網路,于是一點點的訊息變得珍貴,沒有Line,于是——封躺在掌心的信件顯得好親切,沒有電腦,無法在上面google各種新聞,故事只能靠口耳相傳,于是人與人之間的關聯變得好密切。
「沒有虛偽的人際,只有真實的關系,人與人之間不只有利用,更多的是互助,我慢慢地喜歡這里。你呢?你好像很喜歡我們那里?可惜我沒有穿越套票,可以把你送過去,讓你體驗體驗二十一世紀。」
「我不是喜歡那里。」
他只是想多了解她,想知道更多與她有關的秘密,他很清楚,這種事鐘凌不會對伍輝提及,比伍輝更了解鐘凌這點讓他有種優越感,並且會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而幸福且驕傲著。
「你只是對不知道的事情充滿好奇?」鐘凌不知道他心里的OS,接上他的話。
她猜錯了,但他沒有糾正她。
「我听阿六說,你來京城一個月,沒去找過伍輝。」
「嗯。」
「為什麼不?」
她的眼珠子轉兩圈,道︰「官方說法有兩個,一︰我太忙。二︰我不想徐大哥因為我而分心。」
他好笑道︰「我不想听官方說法,說實話。」
目光與她相接,他明白地傳達了意思——別想糊弄我。
干巴巴地笑了兩聲,她臉上有些赧色,但在他的目光下不得不實話實說,「不想讓徐大娘知道,我又開了新鋪子。」
她的真心話讓上官肇澧大笑,他很高興,因為這是不是代表對鐘凌來說,自己比伍輝更值得信任?「你怕財產被吞沒?」
「嗯哼,我不滿意這里的法律,在我們那里,夫妻財產分開制,如果夫妻離婚,男人的財產歸男人,女人的歸女人,誰也不吃虧。」
他沒接她的話,卻在心里暗道︰如果嫁給我,你的財產歸你,我的財產也歸你。
見他遲遲不回答,鐘凌誤以為他不同意自己,不怪他,幾百年的文化差距,很難統一。
于是她轉開話題,問︰「圍攻港縣順利嗎?」
「順利,損失不大,得到三萬新兵,以及一座礦山和數也數不清的武器。」
他們攻打的時機選得恰恰好,新的一批武器尚未送出去,就讓他們給全數劫下,無異是如虎添翼,這份意外收獲讓他們與魯國的戰爭多出幾分把握。
「四皇子立下大功勞了?」
「對,他連夜進宮,今晚皇帝肯定龍心大悅,沒有礦山和軍隊做倚仗,接下來皇帝將會大動作鏟除莊黨,沒猜錯的話,肇陽要熬到天亮,和一票老臣密議,明天的早朝應對。」
莊進成早在戰事開打時伏誅,首級掛在山腳下,莊德文至今還不知道此事,他們放出錯誤消息,讓莊德文掉以輕心,因此明日的朝堂肯定精彩非凡,無數的謀反證據將在今晚讓朝中大官做足準備,莊德文再無半分僥幸。
「四皇子進宮,你為什麼不去?」
卻跑到她這個小地方窩著,又不是傻啦,如果是她,肯定要搶在前面,讓皇帝知道自己有多能干,開玩笑,他的功勞可是用命去換的。
「明天一早我會上朝。」
他的臉將被許多朝堂老臣猜出身分,除莊黨之事外,明天也將是他與父親骨肉重逢的大日子。
冷冽一笑,至于呂氏……她該得到什麼報應?
「皇帝會對你大大封賞一番嗎?這可是彌天功勞。」她兩手畫出一個大圈圈,眼楮閃閃發亮。
彌天功勞?有這麼厲害?上官肇澧想笑,卻還是認真回答,「沒意外的話,會!」
至少會給他一個將軍名號,讓他在開春後領軍前往邊境。
「會封官、封爵再贈黃金千兩?」腦海中的計算機飛快敲響,千兩黃金是萬兩白銀還是十萬兩銀?來到這世紀里還沒見過黃金,有空得問問清楚市場價值。
「這麼在乎錢,你很缺銀子?」
「不,我認為做事必須符合公平原則,否則出力的得不到回報,久而久之誰還願意為朝廷盡心?我這是在為皇帝著想。」
噗哧一聲笑,他斜眼瞄人,「你又用官方說法?」
她也笑了,知我者,金賢重也。「當然啦,也有民間版本。」
「講吧!你想要什麼?」
「我上次給你獻的計謀,用上沒?」
這會兒他听明白了,這「彌天功勞」中她也想分一杯羹。可他要怎麼回答?說她想的,他們早都想到,並且想得更縝密、計劃得更詳盡?為難了,他怎麼舍得澆她冷水。
望著他的表情,她忖度道︰「怎麼,半點都沒用上?」
他想半天,終于讓他找到一點,他道︰「吹箭用上了,它讓我們神不知、鬼不覺地模上山。」
好吧!他說得夸張,雙方對峙進行到那個階段,山下守備早已松懈,就算不用吹箭,光是點穴,他和阿大、阿二幾個就能輕松解決,不過肇陽倒是玩得不亦樂乎,有意思將這個武器發揚光大。
一彈指,鐘凌得意揚揚,「就說吧,穿越女耶,萬中取一耶,我不是普通厲害。有沒有開始佩服我了?」
她的痞樣兒逗得他想笑,天底下哪有這種女人,如果她不是來自遙遠的未來世界,他還真難解釋這等性格。「有,佩服極了!」
「那麼,基于公平原則,我能分到什麼好處?」這才是民間版本。是咩,身為老百姓哪管什麼權力斗爭、朝堂齷齪,圖的不過是一個三餐溫飽。
「你想要什麼好處?讓皇帝封你一個誥命夫人?」
「誰要那種東西,我想更實質的。」她掌心干脆伸到他面前,眼楮眨著眨著,眨出兩分風情。
上官肇澧懂了,笑道︰「我和肇陽提過你在京里開鋪子的事,今年你還做禮盒嗎?」
聞弦音知雅意,和他說話太爽快了,鐘凌連連點頭,道︰「有、有,四皇子想要多少都沒問題。」
「你先準備五百個吧!」肇陽消耗不掉五百盒,他也會逼他買下,朋友嘛,不就是用來互相幫襯的?
五百盒?!天,果然是大財團、大客戶,光是為了這種好客人,她爬都要爬到京城里做生意的呀。
「知道了,我會準備好。」
他瞄一眼桌上的白紙黑字,禮盒的下面寫著一兩五百文錢,然後畫掉又寫上一兩三百文錢,他現在有點明白阿六的感覺了,為三百文錢摳摳算算、猶豫不決,果然小氣。
「就賣二兩吧!」
「二兩?整整比井風城貴一倍,會有人肯買?」初來貴寶地,她還不清楚這里的消費習性。
「你自己說過,東西的價值決定于它的位置,去年那個禮盒在京里掀起一陣風潮,許多店家試著推出白玉糖,但口味根本不一樣。你說,他們都能賣到一兩銀子了,你為什麼不能賣二兩?」
「好!我懂了,位置決定價值,就賣二兩。」他幾句話就解除她一整個晚上的煩惱,果然是有能力的男人啊,難怪皇帝非要他不可、朝廷非要他不可,他這種不去造千萬人的福,不是太可惜啊?鐘凌樂得想原地蹦幾下,但在蹦之前,她突然想起,「這麼晚回來,餓了嗎?」
「有點。」不是有點,而是餓慘了,為了早點趕回京城,他一整天沒往肚子里塞東西。
「等等,我去給你煮點東西,很快的!」
她沒問他的意見,旋身就往外跑,她在笑,笑得滿臉燦爛陽光,她很高興,再不害怕情緒感冒,因為她的伏冒回來了。
她快樂得想唱歌,走進廚房 面,面團感受到主人的興奮,幸福讓它變得又Q又彈,她一面哼歌、一面煮面,還把幾樣甜點一起端上托盤,並在腦子里想象他吃東西的幸福模樣。
她想象自己要告訴他︰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學做甜點?因為我覺得甜食會帶給人幸福感!然後她要和他分享許多甜點的小筆事。
熄火,她端起滿托盤的好料回到屋里,但是……
他睡了,在她的床上,眉眼舒展,微微的鼾聲響起,他肯定累得很慘。
放下托盤,為他蓋上被子,她找出一條棉被將自己裹起來。
坐在軟榻上,靜靜審視熟睡的他,吃消夜對胃不好,但今天晚上很特殊,所以她抱著餅干,一面吃、一面欣賞金賢重的俊臉,在濃濃的笑容里,幸福感將她緊緊包圍。
壽王府中,呂側妃興奮得難以自已,她在大廳里來來回回走著,一雙手扭成麻花。
前些日子,王爺請封世子的奏折呈上去,今兒個皇帝就傳王爺上朝,所以肇平是真的要封世子了!
想象多年的心願終于要達成,她說不出滿腔的激動。
只要皇上下旨,肇平成為世子,那麼之後王爺是死是活都不再重要,他們不必心驚膽顫,擔心王爺病情沉痾,不必時時看著王爺的嘴臉,屆時整個壽王府將握在自己和兒子掌心中。
滿足地吁口氣,終于……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掌心,無數鮮血堆積出來的成果讓她一手掌握,她滿心喜悅,笑得眼角的魚尾紋異常明顯,她想,這種感覺和太子打敗其他皇子,坐上皇位那刻的心情是一樣的吧?
苦熬多年吶,上蒼終于開眼,教自己遂了心願。
憶及當年,她與上官宇私通、懷上孩子,可是上官宇竟然懦弱得不敢向哥哥說出事實,他沒有勇氣退掉與陳家的親事,而她,堂堂尚書府的小姐怎麼能夠與什麼都不是的上官宇做妾?
那個時候,她連死的心都有了。
可她不是個平凡女子,後院多年宅斗,讓她明白,女人要出頭天只能靠自己,光是靠男人的寵幸不足以月兌穎而出,于是她親自安排了一場好戲。
上官紹確實是個好男人,只可惜他只懂得國事戰事,不明白風花雪月,他的責任感很重,他有擔當。她安排的那場意外,即使壽王再不樂意,他還是說服青梅竹馬的妻子,讓她成為側妃。
她心懷感激,也想過要好好服侍壽王,用一輩子償還他的恩情。
可惜,他眼里只有王妃,沒有自己,從將她迎進王府那刻起,他從未在她房里過夜,與王爺成親後,他甚至連見都不肯見她一面,看著他對王妃的百般細心、天差地別的對待,讓她心生怨恨。
哪個王府的下人不捧高踩低?
在王府後院里,她和平兒的地位岌岌可危,自己也就罷了,婚前不貞,還能覓得一處安身立命之處,她不應該計較太多的,但平兒太可憐,每每看著他眼底流露出對王爺的孺慕之情卻得不到回應,當母親的心疼吶。
女人,為母則強,為了兒子,她必須奮力一戰!
謀害王妃、取得王爺信任,奪得中饋大權是第一步,殺害上官肇澧是第二步,替自己在京城里建立溫良恭儉名聲是第三步,最終,她要替兒子奪得爵位,讓他的兒子高高地站在人前,榮華富貴過一生。
多年來她戰戰兢兢,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無數的陰私手段、無數的齷齪作為,讓她不再是當年桃花樹下的那個單純少女。
但,她不後悔!
她熬過來了,她的兒子終于要當上世子、成為壽王,多少的血淚辛酸在這一刻化為光榮戰績。她贏了,當年那個本要受盡世人嘲笑,一杯鴆酒枉送性命的女子贏了。
她憑著自己的雙手,一步步走到別人只能仰望的位置,她替不該出世的兒子謀得尊貴的爵位。
是,她從不坐等別人給予,她要什麼就伸手去拿!
看著呂側妃掩也掩不住的笑意,上官肇平問︰「母親,你確定皇上會答應父王的要求,封我為世子?」
「是,方才來宣旨的太監小順子是皇帝的心月復,母親塞了五百兩銀票,他才透露兩個字︰世子!」
「那就是真的了。前幾日父親說要擬奏折請封世子,我還以為他在誆騙我,沒想到竟是真的!」
「唉,母親沒看錯人,上官紹是個鮮有的好男人,平兒只要好好孝順他,他自然會真心待你。」
這話不是反話,上官紹確實好,專情、實誠,勇于承擔責任,只是他唯一的壞處是不愛她。
上官肇平冷冷一笑。
多年的承歡膝下,他膩都膩死了,恨不得在老頭子的湯藥里加點料,讓他早點去見壽王妃,他不是只愛她一個人嗎?好啊!就讓他們上窮碧落下黃泉,生死相依相隨。要不是皇帝一道聖旨下來,說老頭子一死,便奪回壽王爵位,他連片刻都不想讓上官紹活著。
經年來,母親一勸再勸,他咬緊牙關對那個老不死的演戲,連自己都惡心得想吐,幸好最終忍了下來,好啊!守得雲開見月明,這話說得真好。
「母親,等我當上世子之後,就弄死他吧!」他連一刻都不想再敷衍。
呂側妃靜靜看著兒子,他早就知道誰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那年兒子發現她和上官宇做那檔子事兒,他氣得雙眼發火,想一刀子捅死上官宇,當時他還非常崇拜上官紹。
不管能不能接受,她都對兒子說了實話,兒子哭著沖回自己的院子,三天三夜不肯見她。
這件事怪不得自己,她是個青春美好的女子,怎能日復一日地守著空閨,靜待歲月凋零?上官紹顧忌壽王妃,不肯踫她一下,仿佛她有多髒似的,她怎麼能夠為這樣一個男人守節?
他不珍惜,想珍惜她的人多得是,于是她又重回到上官宇的懷抱。
她父親知道事情始末,沒有責備過她一聲,只是慢慢地把上官宇拉到自己的陣營,變成莊黨一員。有莊家這棵大樹,不只娘家爹爹、兄弟的官位升得快,連上官宇也得到一個小闢當當。
遙想當年,皇上多看不起上官宇這個庶堂弟,如今……
淡淡一哂,呂側妃道︰「平兒,母親知道你心里怎麼想,但皇帝重視上官紹,我們不能做得太過,至少得讓他再熬個三、兩年。母親知道你不耐煩,不過今天過後,你不去靜心堂請安,我也不會再逼你。」
「知道了,母親。」上官肇平眉眼飛揚,他從沒有這般快意過,今天過後他就是壽王世子,從此他將高人一等,所有人都將對他巴結恭維。
他喜歡這種感覺,它能弭平自己小時候被人欺負的滋味。
上官肇澧?名正言順的嫡子?現在他在哪里?當年捧高踩低的下人,現在哪個沒被他狠狠踩在腳底下,馬上,馬上他就要揚眉吐氣、為所欲為,再沒人敢輕看自己!
此時,管家進門,稟道︰「夫人,王爺回來了!」
呂側妃聞言笑道︰「平兒,咱們去迎迎你父王。」
「是。」
上官肇平起身,甩平下擺,母子倆正要往外走時,一群人進入大廳,當他們發現領頭走在前面的竟然是上官紹,心狠狠一提,驚得兩母子說不出半句話。
上官紹平靜的臉隱約掛著笑意,哪有半點病容?他拄著拐杖、蹣跚行來,每向前一步,呂側妃便听見自己的心碎去一塊。
怎麼可能?他不是連話都說不清楚,無法下床走路?早上,還是用抬的才能送進宮里,什麼時候……他已經能夠行走自如?
臉色數變,她強撐著自己不倒下,咬緊牙根,逼迫自己上前。
「王爺,您的身子恢復了?真是太好,全靠佛祖保佑,妾身願意抄寫經文千遍萬遍,在佛前還願。」
「你的佛還肯庇佑于你?不會吧,佛祖已經看清楚你的骯髒心思,否則我可憐的澧兒怎麼能平安活下來。」
上官紹此言一出,呂側妃瞬間像被猛雷轟炸了。
她猛地轉頭在人群中尋找他口中說的那個人,就見上官肇澧微微一笑,迎身向前,呂側妃見到他後指著他的臉,雙腳發軟得幾乎站不住。
那張臉……與壽王妃幾乎一模一樣的臉龐,就算沒有任何信物,她也相信他就是上官肇澧。
怎麼會?萬無一失的啊,他明明已經被利劍穿心,他明明已經死到不能再死,他明明在多年前就和他的母親一樣魂飛魄散了,為什麼他還站在這里?
最後一根稻草壓上,她再也無法承受,眼前一陣黑霧,她失去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