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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黑奴 第四章

作者︰綠光

船欲上河道之前,總會依行駛船只計算總重量,要是過重的話,貨物必得要分為兩批,以免船只吃水過重駛不動,又或者是遇見湍急河面,導致重心不穩翻船。

所以,負責運航的商家,在糧貨上船之前,都必須先計算重量。

而這一次尹家的十艘漕舫在出水門沒多久,便傳來全數翻覆的消息。

當尹少竹和丹禾趕到水門時,已有不少托運的商家在那兒點算損失,一見到尹少竹,劈頭就罵。

「二爺,如今船翻了,北上的糧作全都泡水,你要怎麼處置?!」

尹少竹沉擰濃眉。「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他看著漕運掌櫃取來所有北上的糧作總重。

「賠償事小,但問題是現在糧作早已全收成完畢,也都賣得差不多了,你要咱們去哪臨時再調來一百三十萬石的谷作?!」正是因為已經沒有糧作可以再北上,所以商家們即使收了尹府的賠償金,卻仍因可能賠上自己商行的信譽而跳腳。

丹禾垂睫尋思片刻後,輕聲啟口,「各位老板,還請息怒,請听我說一句。」

「你跟著二爺來,不就是府上的奴婢,一個奴婢能說什麼?!」有人氣惱地將她推開,根本無心听她說話。

她一時沒防備,被推得跌坐在地,尹少竹見狀,趕緊將她扶起,虎目怒瞪著眼前一票人。

「她是我爹的義女丹禾,是尹府的總掌櫃,誰敢對她無禮?!」冷沉了一張壞蛋臉的結果,就是嚇得一干商行老板們往後退了幾步。

這時其中有一人認出丹禾,直喊著,「我想起來了,她是幾年前跟在尹老爺身邊的女孩,被稱為論商奇才的丹禾!」

直睇著每個人,她不卑不亢地勾笑。「正是奴婢。」再抬眼,她眸中帶著能軟化人心的柔笑。「雖說目前江南一帶的糧作皆已收成,但在安徽一帶還有大小麥、包谷和稻米可以收割,尹府會立刻派人前去收購,絕對能夠在年終之前抵達京城,還請諸位老板們寬心。」

丹禾畢竟跟在尹老爺身邊多年,再加上她過目不忘的能耐,教她清楚記得糧作生產之地,還有安徽山西一帶的谷商。

她亦感謝二爺為了讓商家信服她的話,說她是老爺的義女,直教她感動。

有幾個人听了之後松了口氣,但也有人挑出問題。

「就算如此,安徽那一帶的糧作必定有人定契買下了,尹府要如何買得到?」

「這就是尹府的問題了,留給咱們煩惱即可,各位老板可以放心,奴婢會竭力完成。」丹禾誠懇地保證。

眾人聞言,也只能作罷。「那就等姑娘的好消息了。」

「謝各位老板。」她想欠身答謝,可膝蓋發痛,教她身形往前踉蹌了下,尹少竹趕緊將她攙住,但她的左手邊亦有人撐住她。

「丹禾,你怎麼了?」

熟悉的沉嗓傳來,她沒抬眼,只是噙著自嘲的笑。「主子有錯,錯在奴婢,權婢正在跟諸位老板道歉。」

「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尹于棠一頭霧水地看著眼前的一干人。

「你這個混蛋,到底是怎麼辦事的?!」尹少竹氣得將帳本往他臉上一丟,一把揪起他的衣襟,卻驚覺他渾身酒氣,像是泡在酒里一般,氣得他一個拳頭橫飛,眼看著就要落下——

「二爺不要!」丹禾顧不得痛,急忙起身抓住他的手臂。

「你讓我把這渾帳給打醒!」尹少竹回頭看她一眼,卻見她吃痛地踉蹌了下。

「丹禾,你的膝蓋處怎麼有血?」尹于棠眼尖瞧上她裙布滲出血來,一把將她摟進懷里。

熟悉的氣味在鼻息之間亂竄,她羞澀地將他推開,然而沒了他的支撐,她又失去平衡的搖蔽了下,下一刻就再度被他抓進懷里。

「二哥,不管有什麼事,回家再說,我要先替丹禾上藥。」話落,尹于棠不由分說地將丹禾打橫抱起,大步而去。

尹少竹氣得直發抖,但也只能無奈的閉了閉眼,跟著回府。

「疼不疼?很疼對不?沒關系,我馬上就幫你上藥,你別怕,讓我幫你看看傷口,你……啊!二哥,你在做什麼?!」蹲在丹禾面前,正準備替她上藥的尹于棠無預警地被二哥賞了一記爆栗,痛得他大叫。

「你在做什麼?!」尹少竹大吼,有股沖動想要踹他一腳。

「我要幫丹禾上藥啊!」他想要替丹禾的膝蓋上藥,可她一直閃避,他已經哄得有點火大,偏偏二哥還要在這當頭搗蛋!

「上什麼藥非得要你一直掀丹禾的裙擺?!」尹少竹終于忍不住,一腳硬是橫踢了出去。

「笨蛋二哥,不掀裙子要怎麼處理膝蓋上的傷口?!」尹于棠動作飛快地往旁一閃,反手制住他。

「姑娘家的裙擺是可以隨便掀的?」他陰森森地問,趁弟弟一愣,隨即扣住他的喉頭,將他拽近,卻差點被他身上的酒味給燻昏,然而仔細看他的眼,清朗分明,壓根不像喝了那麼多酒,再仔細一聞,才發現酒味是從他的衣袍傳出來的。

「……丹禾,抱歉,我忘了。」尹于棠垂下臉,忘記他沒有權利掀開她的裙擺上藥。

她瞅他一眼,玉面輕泛紅暈,卻努力冷靜自持。「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三爺一出門就會忘了回家,一上工就忘了工作,還有什麼是你忘不了的?」

听出她話中的揶揄,他只能模模鼻子不答腔。

「丹禾說得好!」尹少們豪氣地稱贊,隨即將弟弟再拽近一點,嗅著他口中的味道,想要證實自己的疑問。

「……二哥,你在干麼?」看著二哥不斷靠近自己的嘴,他不由得別扭的往後退。

尹少竹眯起眼,突問︰「說,這些時日,你跑去哪?為何我要你看著漕運,你卻搞出這麼大的事?」

「我……」

「我再三告訴你,必須要注意水門開的時間,一定要詳細秤過所有船只載重,為何你沒有做到?這些問題連生手都不會忘記,為什麼你會犯下這些錯?!」

「我……」尹于棠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東飄西轉。

「你到底是上哪去了?身上的酒味為何這麼重?你倒是……」尹少竹逼問到一半,瞥見丹禾欲往門外走,不禁疑問︰「丹禾,你要去哪?」

「奴婢想,三爺這次犯的錯,奴婢得到祠堂跪上三天三夜,才能求得老爺的原諒。」

「等等,你膝上有傷!」尹于棠想要阻止,偏偏被二哥抓得極緊。

真是的,她這老毛病怎麼還是不改?

「有什麼法子?」她嘆口氣,面色黯淡。

「別去、別去,我有法子可以處理!」他急喊。「我可以調到所有的糧貨,損失我扛,祠堂我跪!」

丹禾壓根不信,又往外走了一步。「三爺能有什麼法子?」

「我有!我有個朋友叫嚴風,他是淮南的糧商,可以幫我調足所有的貨,而且他有馬隊,可以直接從淮南把貨運往京城。」尹于棠急聲阻止,感覺二哥松開了箝制,他隨即掙月兌,沖到門口將她拉了回來。

「……嚴風?」她抬眼看他。

尹于棠微擰起濃眉。「你認識他?」

「不……我听過這個名字,他是安徽一帶最大的糧商,手中握有不少御貢的糧作,更插手鹽和茶葉等數種買賣,又有自家馬隊通往西域,想接上他這條線,並非易事。」

「會嗎?」他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

尹少竹則走向他,將兩人拉回椅子上坐下,才問道︰「听說嚴風那個人性情古怪,做事向來不按牌理出牌,待人處世全看心情……你怎麼會認識他?」

「我跟他是在一場品酒賞認識的,他是個真性情的人,哪里古怪了?」

聞言,尹少竹和丹禾對看一眼,她再問︰「你認識的嚴風,真是我們說的那個嚴風?」

「我不確定,反正我知道他一定幫得了我,待會我馬上差人幫我聯絡他。」尹于棠一頓,又說︰「他近來剛從西域回來,現在人應該在淮南。」

「好,就算你真認識嚴風,真能補足糧貨,可問題是,你到底知不知道這一次翻船的糧貨有多少?」尹少竹雙手環胸看著他。

「我知道,不就是包谷、大小麥和稻米共一百三十萬石?」那是他經手的,怎可能不知道?

只是他明明把所有事都交由二掌櫃去處理,吩咐必須要分成十三艘船的,怎知這樣分重,卻還是教船給翻了?該不會是二掌櫃為了節省船只數量,以應付下一批貨,才導致這樣的結果?

尹少竹看見弟弟的臉色不對勁,不禁微揚起濃眉看向丹禾,只見她眼波流轉,像是明白了什麼。

「你既知共有一百三十萬石,又怎會只派出十艘漕舫?」他試探地問。

尹于棠微愣。

「發什麼呆?說啊。」

他垂睫想了下。「二哥,對不起,都是我思慮不周。」不管事情如何,他沒在場監工,就是他的錯。

尹少竹和丹禾又一對視,雙雙嘆了口氣。

「算了,反正你知道該怎麼處置,趕緊著手處理,我要先去錢莊了。」

卑落,尹少竹隨即離開,打算將負責漕運的兩個掌櫃都抓出來問清楚。

于棠向來仁厚心軟,但他可不,只要是會危及尹府聲譽的害蟲,全都該去除。

「二爺慢走。」丹禾福了福身,垂眼忖度一會,回首道︰「敢問三爺從昨兒個到今兒個一早,到底是上哪去了?」

她的語調輕柔,口吻婉轉,但眸色卻萬分犀利。

尹于棠尷尬地別開眼,看向窗外陰霾的天空,不擅長說謊的個性,讓他一時之間找不到藉口。

只听見她又說︰「看來,我還是到祠堂陪著老爺好了。」

「別!你膝上的傷都還沒上藥!」他忙拉住她,好怕她要長跪不起。

「那麼,三爺到底是上哪去了?已經連著好幾天讓我找不到人,不知道該找誰充當新郎官到千絲廬丈量身形,這事要是再拖延下去,只怕成親那晚新郎倌會沒有喜服可穿。」

「我……」

「依我看,三爺的喜服可以緩著,反觀我可能得要先到福萬齋做套新衣。」

「你瘋了?萬福齋專賣壽衣!」

「可不是?有這種主子,奴婢也只能先替自己安排後事了。」

「……」尹于棠氣得咬牙切齒。「我說、我說總可以了吧!拔必把那麼晦氣的事擺在嘴邊?」

丹禾看他惱著卻又努力不在自己面前動氣的模樣,不由得笑了,心卻更疼。

馬車在紛紛細雨中來到位于城郊外的寧靜村落,停在一戶莊園門口。

「到了。」尹于棠率先下馬車,打開了傘,再探手牽過丹禾。

「就是這里?」看著簡陋的穿堂口,她想要接過傘,但他卻十分堅持要自個兒撐,且將傘面大部份都遮掩在她身上。

莊園外頭已有不少人恭敬地迎接著他,他笑笑擺手,要他們自個兒忙去,不需要招呼他。

「三爺將酒廠蓋在城郊外,但為何三爺這三年來未曾回府一趟?」丹禾一雙狹長美眸直睇著他。

尹于棠搔了搔臉,輕咳了兩聲,「我想要等到酒廠更有成就時再跟爹說,本來這次回家我就要跟爹說的,可惜爹沒給我機會。」他沒能告訴爹,這些年在外頭,他並不只是單純想要逃離家,也找到了自己真正有興趣的事。

除此之外,他也想告訴爹,他發現自己對丹禾的感情、想要迎娶她為妻,可是……偏偏就連老天爺也跟他作對,教他事事不如意。

如今,他滿腔的愛戀,更不知道要擱到哪去。

「是嗎?奴婢還以為三爺特地挑在這兒,是為了能有藉口不回家。」三年來,她日夜期盼他回府,可如今人回來,反更教她心煩。

「也可以這麼說。」他不諱言地道。「不過,最主要是因為這里剛好有山泉注入河底,依釀酒而言,這里是個好地方。」

「不只這原因吧?三爺倒是一點都沒變,善心得很。」她嘆口氣,不知道該為他的不變感到開心還是憂心。

城郊外幾乎是貧瘠土壤,種不出什麼值錢貨,再加上偶爾河水泛濫,田作更難收成,附近村民想要養活一家大小不是件易事,所以她幾乎可以篤定這人,根本只是想要幫助這兒的村民,才會將酒廠設在這里。

就好比漕運出事,經手人肯定並非是他,但他還是擔了一切般。

他就是這點好,也是這點壞,教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尹于棠俊顏微微泛紅,又咳了兩聲。「反正我剛好缺人手,就把酒廠設在這里了。」牽著她踏進屋內,便見里頭有石磨、大缸,屋檐上則懸掛了一塊塊用楮葉紮起的東西。「不提那些,你瞧,里頭就是制廠。」

「……有股霉味。」

「沒有這股霉味就做不了酒。」他笑道,簡單解釋,「掛在屋檐底下的就是釀酒最重要的,上頭有麥麴和,我現在正想辦法要弄出米,不過近來天候轉涼,八成是成不了。」

丹禾跟著他的腳步,意外他竟說得條理分明,仿佛早經營這事業許久。

「這兒底下埋了好幾缸酒,而對面那酒房里擱的則全都是已釀好,正要開封的酒,要不要看看?」過了制廠是片泥地,而在對面有間陰暗的房。

「嗯。」

苞著他的腳步,丹禾覺得像是又回到童年,他喜歡帶著她在府里東奔西跑,帶她到假山石洞里藏起來,只為了貪懶躲夫子,或是帶她到湖泊邊撈魚玩樂、爬樹看風景,甚至拉著她上廚房偷東西吃。

那個時候的他,是她的一切,是她的世界,在他的帶領之下,讓她得以自由翱翔,無憂無慮……想想,那時真好。

說到底,如果不是他待她太好,她也不會痴心妄想地對他種下了情種……

「老板。」

走進酒房里,里頭工人的輕喚聲讓她猛地回過神來,暗惱自己怎麼老是胡思亂想。

「忙你們的,不用理我沒關系。」他毫無架子地拍了拍工人的肩。

「好標致的姑娘。」

「呿,不準看!」尹于棠聞言,一把擋在丹禾面前,不準其他人覬覦她的美。

他的動作太大,語氣太野蠻,和剛才的隨和差了十萬八千里,不由得讓丹禾微揚起眉。

「這麼小氣。」工人笑呵呵地鬧著。

「就這麼小氣。」他毫不退讓,擺擺手。「去去去,干活去,別擾我們。」

接著他不由分說地拉著丹禾走進暗房里頭,掀開一壇大酒甕。

「你瞧,這泛綠的酒液,是上等的醽醁,一斤可是要五兩銀的。」他獻寶似地催促她看。

「這麼難聞的東西竟然要五兩銀?」她忍不住拿起手巾掩鼻,一陣惡心感逼上喉頭。

「難聞?識貨的人都知道這是上等美酒,一年釀造量絕不出百斤,有錢出不見得喝得到。」

「是嗎?」送她,她還不要呢。

「再瞧瞧這兒,紅色的是醍,白色的是醝,還有這個是……」

看他如數家珍地獻著寶,丹禾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嘆氣。

他在多年前染上飲酒的習性,想不到竟然能在多年之後因興趣成就一門事業。

但,只要有心經營,經營什麼倒也無所謂,何況能經營酒廠,對尹家生意是有利而無弊。

她忖度著,余光瞥見一旁密封的木桶,不禁好奇一指——「那個呢?」

尹于棠抬眼探去。「那就是西域的葡萄酒,那三桶是我去年試著醱醅的,今年還未開封,不知道味道如何。」

「葡萄酒?」她對酒壓根沒研究,但這名字——「這是用西域水果釀造的?」

「可不是!放眼天下,有梨酒、李子酒、甜莓釀、桃釀,各種水果釀造的酒,而西域則有葡萄加上各式西域莓釀造的葡萄酒,暗紅色的酒液相當漂亮。」他仔細解說,一提起那年喝過的葡萄酒,就覺得心蕩神馳。

「是嗎?」

「不過,我不知道這三桶成功了沒。」

「打開聞一聞不就知道了?總得先嘗嘗,才能確定到底是不是有你說的那麼好。」要是真能大發利市,夫人必定開心,二爺亦會對他刮目相看。

「好吧。」他動作俐落地取下架上木桶,抬到前廳里,拿了把鑿子敲開桶面,一陣帶甜的水果氣味隨即撲鼻而來。

「成了!」尹于棠湊近一聞,欣喜地驚呼。

「成功了?」她也跟著湊向前,想要聞聞那甜香。

「是啊,這味道——」他臉一側,卻正巧親上她粉女敕的頰。

丹禾登時定住不動,尹于棠則趕忙連退三步,還差點跌跤摔出廳外,幸好從外頭走來的男子將他自後方穩住。

「多謝。」他松口氣的同時,听見熟悉約笑聲,不由得回頭探去。「嚴風,你怎麼來了?我才剛捎人傳訊給你呢!」

「找我?」嚴風勾笑,聞見陣陣清香水果味,抬頭朝里頭探去。「這是葡萄酒的味道,你釀成了?」說著,卻又突地頓住,只因他瞥見站在桌邊的女子。「……丹禾?」

微眯起眼,她看向素未謀面的男子,不懂他怎會知道她的名字。

「不許叫她!」尹于棠一把拉著好友就要往外走,卻被他反勾,拖住往廳內靠近。

「你就是丹禾?」嚴風一雙帶邪的眼透亮,直打量著她。

「嚴風!」他不安的喊,很想要將好友帶離此處。

丹禾微揚起眉,知曉他便是安徽一帶的大糧商,福了福身道︰「奴婢丹禾見過嚴爺。」

貝斜了唇角,嚴風湊近他調侃。「你的畫功太差了,丹禾遠比你畫的更加清艷迷人。」

「那是三年前的她!」尹于棠沒好氣地壓低聲音,「走了走了,我有事要跟你商量,咱們到外頭談。」

「不,要談就在這里談。」他很堅持。

「你!」

丹禾不懂他們在低聲爭執什麼,想了想,她拿來小勺舀了一匙在茶碗里,遞到尹于棠面前。

「三爺,先嘗嘗吧。」

尹于棠無奈,只得認命的端起茶碗,先是聞香,再含進口里,隨即笑得桃花眼發亮。

「真是成了!」他開心地弓起肘往好友胸口撞。

「我喝一小口試試。」嚴風見狀,抓著他的手,就著茶碗淺啜一口。

汁液甫入口,便覺口中有數種果香挾甜帶酸地在唇齒間爆開,最後化為淡淡燒嗆入喉,但嗆味一散,取而代之的是融合果香和木桶香的奇特氣味。

「真成了!你這小子真了得,全靠自己模索也這麼厲害,我果真沒看走眼!」嚴風激動地往他胸口一拍。「好極了,我剛好把那五百斤的葡萄全都運來,你可以馬上再試釀!」

「要試釀也成,先幫我一件事。」

「什麼事?」

「幫我調來二十萬石的大麥、三十萬石的小麥、二十萬石的包谷和六十萬石的稻米,直接走陸路送往京城。」

丹禾瞪大眼,沒想到他竟在這麼隨意的狀態之下提出這個要求……那是重一百三十萬石的谷物,共計約六百五十萬兩銀的價值,怎會是在這種狀況下提出,又怎麼冀望對方會幫忙?!

「這有什麼問題,我馬上差人準備,你只要把確切地點交給我就可以。」

她頓時傻眼地看著兩人。

「謝了,欠你一個人情。」

「欠什麼?你成功釀出了葡萄酒,咱們今晚要好好慶祝。」嚴風笑得張狂,睇向丹禾。「不過,丹禾一定得要出席。」

「……嗄?!」

醉月樓燈火燦燦,笙歌放縱,才掌燈時分,已經是一片紙醉金迷的奢婬景象,樂音喧鬧,卻掩不過花娘偎在男人懷里的酥軟耳語。

丹禾想,不管她來過幾次,恐怕都難以適應。

「丹禾!」

听見有人輕喚自己的名字,她疑惑地回頭,隨即漾出甜笑。「夏大哥,好久不見。」

她微笑的瞬間,那巧笑倩兮的柔美神態盡落一旁尹于棠的眸底,教他默默別開了眼。

「怎麼?」嚴風見狀,輕推他一把。

「沒事。」

尹于棠直瞅著夏杰。夏杰待人向來淡漠,話不多,然而每回遇見丹禾時,狹長瞳眸便會發亮,就連唇角的笑意都難以掩飾,那淺顯易見的愛慕,誰都看得出來。

這情景不禁教他想起三年前,夏杰和丹禾有說有笑的模樣,那時兩人看起來登對得教他惱火,如今他才知道,那份火,是妒火。

嚴風直瞅著他,小聲問︰「你說了嗎?」

「……沒機會說,我已經有婚約了。」他喃道,看見丹禾狀似羞澀地垂下眼,心頭更是發悶。

「嗄?」嚴風一臉莫名其妙,等著下文,卻見他似乎沒意願再說,只是直盯著眼前人,不禁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你怎麼會來這里?」身為醉月樓護院武師的夏杰走向丹禾,清秀臉龐有著毫不掩藏的情動。

「我陪三爺來。」

丹禾一說,他才看見站在她身旁的尹于棠和一位笑得高深莫測的男子「……三爺。」他有點赧然地垂下眼。

尹于棠輕哼了聲,淡問︰「掌櫃呢?安排上房,我要招待貴客。」

「是,我馬上請掌櫃過來一趟。」夏杰領命而去,不一會掌櫃立刻哈腰走來,安排了五樓的一間上房。

上房以屏風分為一室一廳,三人在臨窗的對座屏榻坐下,然而尹于棠的臉色卻像被雷劈中般鐵青,只因嚴風很自然地將丹禾拉到他身旁。

「嚴爺,奴婢不該與客同席,這是不合禮教的。」她婉轉地說。

「誰說你是奴婢?我說你是我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今天我來到金陵城,難道你不該盡地主之誼?」嚴風直抓著她的手不放。

丹禾見狀,在尹于棠出手制止之前,便乖巧落坐。「承蒙嚴爺看得起,奴婢就大著膽子陪同了。」

嚴風見她大方落坐,立即朝對面的好友眨了眨眼,像在告訴他︰既然他已經有婚約,選擇放棄丹禾,那麼他就不客氣了。

尹于棠見狀,微惱地收回手,擱在桌面底下,狠狠握緊。

「听說尹府有三大美鬟,丹禾更是美鬟之首,不但琴棋書畫皆通,就連經商之道都模得透徹,實屬難得。」嚴風說著,替她倒上一杯酒,遞給她。

丹禾捧著酒,秀眉微擰,但還是漾著笑意。「這是謬贊,如果奴婢有任何過人之處,那都是尹府教導奴婢的。」她笑,卻見他探手拾起她頰面的一綹發絲在指尖繞著。

嚴風刻意玩著她的發,不時注意好友的動靜、想知道他什麼時候會沉不住氣。

丹禾有點不快,卻不準自己動氣,因為嚴風是貴客,更因為他此刻掌握著糧作調運的成敗。要是她惹惱了嚴風,說不準他就不願相助,如此一來,豈不是害了三爺?

「和我喝一杯。」嚴風率先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丹禾,醽醁太烈,別喝!」尹于棠急聲道。

然而她卻緊閉著眼,一飲而盡,隨即辣得水眸泛紅,一股灼熱燒辣沿著喉頭燒進月復內,霎時教她頭暈了起來。

「你……」她無奈地閉上眼。

「豪氣,再陪我喝一杯。」嚴風心情大好,又替她斟上一環。

「嚴風,別鬧了。」尹于棠干脆拿起她的酒杯,一飲而盡。「要喝也是我跟你喝,丹禾不勝酒力,別讓她喝。」

「……我可以。」她努力將身子坐正,卻發現眼前的人不斷地晃動。「三爺,別一直晃,晃得我頭都昏了。」

尹于棠張口欲言,終究無奈閉上嘴。

到底是誰在晃?明明就是她!

嚴風則是笑得更樂了。

「丹禾,你知道嗎?我頭一眼見到你就覺得你美得不可方物,教我好心動。」他低喃,橫睇著坐在對座,已經變臉的好友。

「……嚴爺說笑了,奴婢今兒個才頭一次見到嚴爺。」而方才那一眼,她壓根感覺不到他的心動。

盡避腦袋里頭不斷冒出一陣陣白煙,搞得她眼前一片虛幻,就連反應都變差,但她還是努力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不想嗅聞到嚴風身上的氣味。

然而,她覺得自己往後退,實際上卻是搖啊蔽的愈接近嚴風,還疑惑著他怎會如此造次,不斷貼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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