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父為婚 第十八章
伊靈坐在床畔,卻突地听聞外頭響起極古怪的聲音,垂眼忖了下,隨即走到屋外。
這個時候,亦然和就然都在藥房,不會過來,而宮家人老早便回宮宅了,就連屏定言,都被她交代不得靠近此處,偌大的後院,還會有誰?
夜色清朗,圓月皎亮若玉,一抹身影劃過月色,她隨即眯眸戒備。
「伊靈丫頭,想不想要解藥?」淨嵐在夜里怪笑著。
她凜目瞪去。「淨嵐!」
真是天也助她,還不知道要上哪去找她,她倒是自動送上門來了!
林間有影子竄動,她飛快地跟上。
為了可以自保,她勤練武學,她要讓淨嵐後悔,不該輕忽她!
劇烈的椎楚從魂魄深處爆裂,痛得他不得不清醒。
孟君唯狠喘口氣,狼狽地呼吸著,眼角余光瞥見房里有兩抹男子的身影,立即防備欲起身,瞬地又痛得倒回床上。
「這麼激動干麼?是人殺多了,對人防備特別多嗎?」陰影走近,嗓音涼涼地逸出,沒有太多仁慈,平靜而淡漠。「靈兒呢?」
孟君唯微眯著黑眸,才瞧清是龐亦然。
「我不知道。」他微喘著氣,痛意在周身蔓延著,就連指尖也痛得迸血。
「怎麼會這樣?」龐亦然沉吟著,打開面對林園的窗,靜心聆听,卻沒听見什麼不尋常的聲音。
「大哥,先讓他喝下吧。」龐就然確定特地為他調配的藥,熱度不會太高,才遞給龐亦然。
孟君唯瞧龐亦然端著藥,往床畔一坐,問︰「不用費心了,沒用的。」
「誰為你費心了?」龐亦然強硬地將他扯起,動作看起來很粗魯,但是力道卻很輕。「不管有沒有用,好歹是我弟為了你費了幾個時辰特地調配出的藥,醫不好的話,也死不了你。」話落,不容置喙地把藥往他嘴里倒。
「你不是恨我嗎?」被迫喝完藥,孟君唯發痛地倒回床。
「我是恨啊。」龐亦然並不否認。「有我恨著就夠了。」
師父、師娘為人豪爽熱情,收留了他們兄弟倆,視他們如已出,滅案之日,他們奉師命外出采藥,回時,偌大莊園宛若死城,每個人死狀慘絕,說不恨,是騙人的。
如今,靈兒不恨,他更是不得不恨,把所有的恨都交給他,她可以順著心意去做就好。
孟君唯看著他,從他眼中讀出沒說出口的想法。「還好,伊靈的身邊有你。」龐亦然微挑起眉,抿了抿嘴。「還好,當年救了伊靈的是你。」一功抵」過,他相信,師父、師娘黃泉之下有知,應該不會太恨孟君唯才是。
孟君唯輕勾著笑,血水卻沿著唇角滑落。「那麼,我可以請你幫個忙嗎?」
龐亦然垂眼看著他抖顫而斜扭的俊臉。
「……殺了我。」他乞求著。
「你必須為靈兒撐下去。」
「滿月春……拖不過十五日,我不希望在伊靈面前化為一攤腐水,我不想讓她看見我那個樣子……」他的痛,他可以忍,但是她的痛,他無法消除。
他給她的不快樂已經太多了,讓她目睹他的死去,這太殘忍了。
「我已經用伊家的內功心法,逼出你體內淨嵐作為藥引的血,你不用再受制于她,雖然因為滿月春毒性太頑強,無法如法炮制,不過等我們拿到解藥,研究出成份,你就有救了。」
「我怕來不及。」痛像是一層層將他捆縛的網,他愈是掙,愈是扎入心間,快要不能呼吸。
龐亦然攢緊眉,看著他忍受痛楚,沉聲喃著,「不知君念我,我念君知不。還記得這句話嗎?雖說這是當年,靈兒在學堂上月兌口對出的回文聯,但這些年,她常常啥著這句。而這詠春閣外的蓮池,你可看見了?那是仿雅蓮閣打造的,她就在這里等你,你忍心讓她五年的期待成空嗎?」
孟君唯這才知道原來那時候龐亦然就注意著伊靈了。
真是有心呢,若是把伊靈交托給他……
正忖著,敏銳的耳力卻突地像是听見銳刃劃開空氣的聲響,教他凜目坐起——
「伊靈呢?」那聲音分明是淨嵐的招式。
龐亦然也听見那不尋常的聲音了。「我去看看!就然,看著他。」
「不!你對付不了淨嵐的,她會使毒!」顧不了痛,孟君唯奮力扯斷手鏈腳銬,躍下床,痛苦地頓了下,隨即奪門而出。
動作之快,讓龐就然來不及阻止。
伊靈氣喘吁吁,粉拳握得死緊。
「怎麼,不打了?」停在樹梢上的淨嵐緩緩飄落地,清艷面容滿是不屑。「你以為你練了那麼點手腳功夫,就能對付我?」
「至少我也沒讓你傷著我。」她深吸口氣,戒備應敵。
「你這一張嘴真是討打。」淨嵐微惱低咆。
「有本事來打打看!」
「看我怎麼打歪你這張嘴!」
淨嵐掠風而起,縴手從腰間取出一顆藥丸,輕掐即碎,掀唇冷笑的瞬間,笑意凍結,只因她瞥見孟君唯竟從側邊奔出。
「住手!」他大喊著。
伊靈朝他探去。
淨嵐眯緊殺氣騰騰的眼,舍棄毒藥,抽出袖間的短匕,動作比孟君唯還要快地朝伊靈沖去,想趁她被轉移注意力的當頭,當著孟君唯的面殺了她,要讓孟君唯生不如死!
「不要——」
孟君唯怒目欲訾,奮不顧身地朝伊靈撲去。
伊靈回過神,發現短匕已來到眼前,她無法閃躲!
千鈞一發之際,孟君唯飛身到她面前,將她抱進懷里,任由淨嵐手中的短匕隱沒在他背部。
他不痛,沒有任何痛比得上失去她的痛。
「君唯!」她瞠圓了水眸。
孟君唯沉亮如夜星的魅眸眨也不眨地瞅著她,笑意從他的唇角緩緩地蔓延到那雙向來冷冷的眼。
「能這樣抱著你,真好。」他沉喃的嗓音如入夏的夜風,溫潤似水。
「你……」伊靈發著惡寒,縴手環抱著他的背,滿是濃稠的濕意。
血!縴手緩緩抬起,她瞪著指上鮮紅的血,幾乎快要放聲尖叫。
「我沒事。」他笑得很柔,迅速地將她抱起,交到錯愕的龐亦然懷里,回頭面對淨嵐時,眸冷面狠,那是身為玄手門旗下弟子野焰時的面容。
淨嵐猙獰著如花美顏。「你到了現在,掛念的竟然都還是她!野焰,你夠狠!」
「把解藥交出來。」孟君唯冷聲道,忍著身上快要無法負荷的痛楚,他一步步走向她。
「一句話,辦不到!」淨嵐笑得近乎瘋狂。「有本事,你殺了我。」
「我會的。」身為同門師兄妹,兩人武藝旗鼓相當,先前不殺她,是因為滿月春的毒是用她的血為引,讓他無法對施毒的人動手,再加上他心里有顧慮,但現在的他,已經沒有需要牽泮的事物了。
伊靈身邊有人可以保護她,不怕玄手門再有人對她下手,眼前只有淨嵐死,他才能永遠安心,伊靈母子才能無後顧之憂地活下去!
而他,撐過了十四夜……他緩緩抬眼瞅著天上那輪明月,圓滿皎潔的月,體內的毒正迅速反噬著,但他的意識是清楚的,再沒有什麼時候能比眼前這一刻還要清醒了!
撐住最後一口氣,他運起內勁,身若迅雷,手勁如刃,凌空掠影而去。
滿眼的不敢置信,淨嵐躍起,狼狽閃過凌厲的攻擊,翻身掠過,點地再起,才猛然發現,他竟已近在眼前。
她的輕功從沒輸過他,然而這一回,他是不要命地豁出去了。
「死吧。」孟君唯冷絕的眸錠迸腥紅光痕,氣勁在掌上如電激跳著。
「為什麼會這樣?你不應該能夠對我下殺手的……算了,那也不重要了,記住我在黃泉路上等你。」淨嵐自知逃不了了,也索性放棄掙扎,對她而言,黃泉路上有他相伴,又何嘗不是件美事?
孟君唯氣勁發出,淨嵐尸首分離,血水濺飛。
他動手翻著她上的衣物,取出了解藥,咧嘴笑著,回頭睇著伊靈,「我找到解藥了。」話落瞬間,他嘔出一口血,但他依舊是笑著,滿足安心的。
「君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