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錄 第三十四章 惺 惺 惜
這座府邸的兩扇朱門緊緊地關閉著，門前也靜悄悄的，兩盞大燈，把門口十丈方圓內照耀得光同白晝！
那對石獅，那高高的石階，那門頭上四個大字︰「神力侯府」
拜善遲疑了一下，前後左右望了望之後，快步登上了石階，舉手扣了那漆黑發亮的鐵門環！
巨門砰然響動不久，門里有人沉喝問道︰「什麼人？」
拜善道︰「我，求見侯爺，請將我的名帖遞上去！」
他從袖子里取出一張名帖，由門縫里塞了進去！
門里，響起了一聲詫異輕呼，然後話聲響起︰「候著！」步履響起，飛快地向里面去！
拜善，他回過身來望了望，然後把身子靠向了門角！沒一會兒，步履聲由遠而近，及門而止，隨即門栓響動，兩扇大門緩緩打開了，當門一名親隨，望了拜善一眼，說了聲︰「侯爺請你進去，跟我來！」轉身行了進去！
拜善連忙跨進門跟了過去！
那名親隨帶著拜善到了大廳前，這時候「神力侯府」一片黝黑，只有大廳里燈火通明，那親隨登上石階，躬身說道︰「稟侯爺，客人到！」
只听里面響起個清朗而有力的話聲︰「有請！」
那親隨應了一聲退向一旁！
拜善的神色有點緊張，整了整服飾，一聲︰「卑職告進！」低頭行了進去！
大廳里，站著一身便服的傅威侯，他背手卓立，英挺神武，神態威嚴，有一股懾人的氣息！
拜善近前一抖馬蹄袖打下千去︰「卑職見過侯爺！」
暗威侯一拍手，道︰「別客氣！」
拜善站了起來，卻低著頭未敢仰視！
暗威侯又一抬手，道︰「你既然到了‘神力侯府’，就是我的座上客，你該知道我，無須那麼拘謹，你請坐！」他轉身坐在主座上！
拜善應了一聲，但沒有動！
暗威侯坐定，二次抬手，道︰「請坐！」
拜善忙道︰「侯爺當面，卑職不敢，‘神力侯府’，也沒有卑職的座位！」
暗威侯道︰「我拿你當客，不必那麼多講究，我听說你不俗，要不然我不會見你，坐！」
拜善這才欠了個身，謝了一聲走過去坐在下首！
他正襟危坐，坐定，傅威侯開了口︰「你知道，我對你深夜遞帖求見，很感詫異。」
拜善忙道︰「卑職夤夜驚動侯爺，深感惶恐！」
暗威侯微一搖頭，道︰「那倒沒什麼，我一向睡得很遲，我是指彼此的立場……」
拜善忙道︰「卑職知道，稟侯爺，卑職是冒死前來……」
暗威侯雙眉微聳，輕「哦！」一聲道︰「這話怎麼說？」
拜善道︰「卑職有下情稟報！」
暗威侯道︰「請說！」
拜善應了一聲道︰「侯爺當知關山月此人？」
暗威侯臉上立刻有了笑容，「哦！」地一聲道︰「我久仰，也見過，我很傾慕他，他也的確是位奇英豪，放眼當世，堪稱少見，四阿哥的福氣不小！」
拜善道︰「侯爺既然知道他，那是最好不過……」
暗威侯道︰「你跟我提他是……」
拜善道︰「卑職冒死特來密報，此人在這幾天內就要對傅胡兩家下手……」
暗威侯不愧虎將，他有超人的鎮定，「哦！」地一聲道︰「你是說他要來行刺？」
拜善道︰「不但是對侯爺一人！」
暗威侯點頭說道︰「我明白了，可是傅胡兩家跟他無怨無仇……」
拜善道︰「稟侯爺，這是四阿哥的令諭！」
暗威侯雙眉微軒，「哦！」地一聲點頭說道︰「我說嘛，我跟關山月無怨無仇，敢說他對我的印象也不會太差，有道是︰‘英雄惜英雄’，他怎麼會向我傅、胡兩家下手……」
話鋒一頓，凝目接問道︰「拜善，你不該來密報！」
拜善道︰「侯爺莫非不信……」
暗威侯道︰「我倒不是不信，而是說按彼此的立場……」
拜善道︰「卑職知道，只是卑職所以這麼樣做，是有原因的！」
暗威侯道︰「有什麼原因？」
拜善道︰「卑職敬侯爺為蓋世虎將，朝廷柱石，也知道侯爺赤膽忠心，朝野同欽，同時卑職也愛關山月是位頂天立地的真英雄，真豪杰，正如侯爺所說，論他的一切，放眼當世，堪稱少見……」
暗威侯點頭說道︰「你也有一雙慧眼，說下去！」
拜善應聲說道︰「卑職更不滿四阿哥的狠毒，所以冒死前來密報……」
暗威侯道︰「這句話我就不懂了！」
拜善道︰「侯爺，您明智，這是四阿哥一著借刀殺人之計，最好是侯爺跟關山月來個兩敗俱傷，同歸于盡！」
暗威侯雙眉一聳，道︰「這是誰說的？」
拜善道︰「是四阿哥親口告訴卑職的！」
暗威侯沉吟了一下，拍了拍座椅扶手，道︰「關山月，他知道麼？」
拜善道︰「回侯爺，他不知道，卑職也曾點過他，但是他沒懂，他只認為四阿哥待他十分恩厚，他該以死報答！」
暗威侯突然笑了，道︰「你說他不知道，也點之不透？」
拜善道︰「回侯爺，是的！」
暗威侯道︰「為什麼不對他直說？」
拜善苦笑說道︰「您知道，听他的口氣，卑職不能，又怎敢？」
暗威侯道︰「你認為他對四阿哥很夠忠心？」
拜善道︰「回侯爺，只能說四阿哥為人陰鷙，擅于籠絡人心！」
暗威侯微微一笑，道︰「照你這麼一說，關山月豈不是毫無智慧可言了？」
拜善呆了一呆，道︰「事實上他……」
暗威侯截口說道︰「那麼你來向我密報的用意是……」
拜善道︰「請侯爺有個準備，也請侯爺手下留情！」
暗威侯道︰「要我手下留情？何解？」
拜善道︰「求侯爺別傷他，放他回江湖去！」
暗威侯倏然笑道︰「難得你有這番心意，只是有一點你恐怕沒有弄清楚！」
拜善道︰「侯爺明示！」
暗威侯道︰「傅胡兩家之中，只有我跟夫人的所學最高，可是合我夫婦之力，卻只能勉強跟他打個平手……」
拜善一怔，道︰「侯爺，卑職不敢相信！」
暗威侯淡然一笑，道︰「休說是你，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而事實上確是如此，你該知道郭玉龍！」
拜善道︰「卑職知道，他當世稱最！」
暗威侯道︰「你恐怕不知道，連他這當世稱最的人，也要稍遜關山月一籌半籌，何況我夫婦？」
拜善傻了臉，半晌始道︰「侯爺，這，這是真的？」
暗威侯淡然一笑道︰「你該去求他對我手下留情，而不該冒險跑到我這兒來，求我放他回到江湖去！」
拜善道︰「這，這卑職不知道……」
暗威侯道︰「如今你該知道了！」
拜善道︰「是的，侯爺，如今卑職知道了！」
暗威侯道︰「對你來說，我這‘神力侯府’非善地，你請早點回去吧，對你這番好意，我會永遠記住的！」
拜善忙站了起來，道︰「卑職這就告辭，只請侯爺……」
暗威侯道︰「謝謝你，我知道……」倏地輕喝說道︰「來人，送客！」
廳外有人答應了一聲，拜善退著出了廳，在那親隨的前導下，往「神力侯府」大門行去！
而這時候，在「神力侯府」那高高的大廳瓦面上，卻站著一條頎長人影，只听他喃喃說道︰「拜善，謝謝你，我會永遠記住的！」
身形一閃，翻了下來！
他剛落地，只听大廳里傳出傅威侯話聲︰「莫非是關山月閣下？」
那人影正是關山月，他一震說道︰「侯爺高明，關山月告進！」
暗威侯在廳內說道︰「容我出廳相迎！」
必山月忙道︰「不敢，我自己進來了！」邁步走了進去！
在大廳中央，他踫見了傅威侯，他一欠身，道︰「草民關山月，見過威侯！」
暗威侯一怔，道︰「閣下，草民……」
必山月笑了笑道︰「侯爺，我已經辭去‘侍衛營’領班職務了！」
暗威侯「哦！」地一聲笑道︰「原來……拜善剛才怎沒對我說？」
必山月道︰「他只扼要稟報！」
暗威侯笑道︰「好一個扼要稟報，閣下是從哪個門進來的？」
必山月道︰「侯爺，我走不慣後門，只好由半空里進來，請侯爺恕我逾越……」
「沒這一說！」傅威侯道︰「我說過我盼你來，而事實上……」
微微一笑，接道︰「你進出我這‘神力侯府’也能夠像進出無人之境！」
必山月道︰「侯爺這是怪罪我逾越，也暗刺我所負的使命！」
暗威侯含笑說道︰「你只說對了後者！」
必山月道︰「侯爺，統帶代我說得很詳盡！」
暗威侯道︰「我還想听你的說法，咱們坐下談！」說著，他舉手讓座！
必山月道︰「侯爺，這兒是‘神力侯府’，您又當面……」
暗威侯道︰「你不會比拜善俗吧！」
讀書論壇獨家首發瀟湘子掃描風雲潛龍OCR必山月道︰「他是‘侍衛營’的統帶，我如今是個草民！」
暗威侯道︰「在我眼里，你比拜善不知要高出多少！」
必山月微一欠身，道︰「侯爺，謝謝您對我的看重！」
暗威侯抬手說道︰「坐，別再讓我讓第三次！」
必山月又是欠身，道︰「是，侯爺，我謝座！」
苞在傅威侯身後走過去，分賓主落了座！
坐定，傅威侯含笑說道︰「我不叫人給你沏茶了，你我相對，此情此景，以沒有第三者打擾為最好，你以為然否？」
必山月道︰「是的，侯爺，我深有同感！」
暗威侯沉默了一下，凝目說道︰「閣下，你的膽識遠較我想象中的為大！」
必山月道︰「您何指？」
暗威侯道︰「你既然知道拜善到我這兒來了，也听見了他跟我的談話，你還敢下來見我，這種膽識不是一般人……」
必山月道︰「侯爺，您是宦海奇英，您的胸襟不會那麼狹窄，度量也不會那麼小，我今夜前來是做客，您諒必不會以武相向！」
暗威侯笑道︰「好會說話，你何不說明知就是我喚起全府人手，也奈何你不得？」
必山月道︰「侯爺明鑒，那我不敢！」
「不敢？」傅威侯笑道︰「你要是懂一個‘怕’字，你就不會接受四阿哥所交付的使命，今夜更不敢到我這兒來……」
必山月道︰「侯爺，那是兩回事！」
暗威侯道︰「是兩回事？有說麼？」
必山月道︰「侯爺，您知道，士為知己者死，雍王爺待我十分恩厚，我是不得不以死來報答這份恩德！」
暗威侯微微一笑，道︰「是麼？」
必山月道︰「是的，侯爺！」
暗威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對拜善說，你可能是個傻子，但那只是對他說，對你，我別有另一套說法，你可願听听？」
必山月道︰「侯爺，我洗耳恭听！」
暗威侯道︰「以你的智慧與機警，我不信你不明白四阿哥的用心！」
必山月心頭震動，表面上淡然說道︰「侯爺，我不明白您何指？」
暗威侯道︰「閣下，彼此的立場雖屬敵對，但在你沒下手傅、胡兩家之前，我拿你當朋友看待，而且推心置月復，你又怎好以虛偽對我？」
必山月笑道︰「威侯的詞鋒一如馳騁沙場，簡直勢如破竹，銳不可當，您讓我羞愧，我明白，侯爺，這總行了吧！」
暗威侯笑了笑，道︰「這才是，閣下，既然你知道四阿哥的用心，我更進一步地推測，你不會往這個圈套里鑽，對麼？」
必山月微一搖頭，道︰「侯爺，我實說一句，這很難說！」
暗威侯「哦！」地一聲道︰「這是我第一次料錯事，閣下，能說個理由麼？」
必山月道︰「侯爺，您原諒，理由我不能說！」
暗威侯道︰「有苦衷？」
必山月道︰「是的，侯爺！」
暗威侯道︰「那麼我不敢勉強……」頓了頓，接問道︰「我請教，閣下留下來見我的用意……」
必山月道︰「侯爺，我斗膽，我想跟侯爺開誠布公地談談！」
暗威侯道︰「談什麼？」
必山月道︰「條件。」
暗威侯訝然說道︰「條件？」
必山月道︰「是的，侯爺，條件！」
暗威侯道︰「什麼條件，閣下請說說看？」
必山月道︰「侯爺，目前的情勢您知道，將來一切對您也不大利，假如您願意，我請您月兌離宦海到民間去！」
暗威侯雙眉微軒，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說，假如我辭離廟堂，身隱于野，你願意抬手放過胡、傅兩家，對麼？」
必山月毅然點頭，道︰「是的，王爺，我正是這意思！」
暗威侯淡然一笑，道︰「你這是威脅我？」
必山月道︰「侯爺，我不敢，我這是懇求！」
暗威侯道︰「好個懇求，你這樣不是違背了四阿哥的……」
必山月道︰「侯爺，這是沒有辦法的事，誰叫您那麼看重我？」
暗威侯道︰「該說誰叫你我互相傾幕，惺惺相惜！」
必山月道︰「也可以這麼說，侯爺！」
暗威侯目光深注，道︰「閣下，你讓我激動！」
必山月道︰「侯爺，我激動不只一回了！」
暗威侯突然吸了一口氣，道︰「謝謝你，閣下，假如我不接受呢？」
必山月道︰「侯爺，那只有請您原諒我的不得已了！」
暗威侯淡淡說道︰「閣下，你的好意我本當敬領，惜乎我不願屈志……」
必山月道︰「侯爺令人敬佩，可是，王爺，時務不可不識！」
暗威侯笑道︰「識時務者為俊杰，你敢是說我不識時務，不配稱一時之俊杰？」
必山月道︰「那我不敢，侯爺明智，我只請侯爺明察當前與以後！」
暗威侯道︰「閣下，當前如何，以後又如何？」
必山月道︰「侯爺或不知以後，但卻不能說不知當前！」
暗威侯道︰「我略知一二，閣下可願為我詳做分析！」
必山月道︰「侯爺既有所命，敢不遵從麼，您知道，當前天下也已盡知，東宮二阿哥已被皇上忍痛廢去……」
暗威侯道︰「這是事實，如何？」
必山月道︰「有道是︰‘蛇無頭不行’……」
「好譬喻！」傅威侯笑道︰「我請教，閣下以為誰是蛇首？」
必山月道︰「應該是二阿哥！」
暗威侯淡然一笑，搖頭說道︰「閣下錯了，我所以輔保二阿哥，那只因為他是東宮太子，也因為他是皇上下詔所立，這道理你明白？」
必山月道︰「我明白，也就是說您只忠于皇上！」
暗威侯道︰「只能說我忠于朝廷！」
必山月道︰「侯爺，我明白，可是四阿哥他不明白！」
暗威侯道︰「此心上比日月，我不必求別人知道！」
必山月道︰「侯爺令人敬佩，可是這件事非讓他知道不可！」
暗威侯「哦！」地一聲凝目說道︰「有說麼？閣下？」
必山月道︰「侯爺，這就牽涉到以後了！」
暗威侯道︰「閣下，以後如何？」
必山月道︰「我只能奉知使命，對四阿哥來說，差不多大勢已定……」
暗威侯又「哦！」了一聲，凝目說道︰「閣下是否能明說？」
必山月搖頭說道︰「您原諒，侯爺，事關重大，我不能！」
暗威侯道︰「我不敢讓閣下為難，只是，閣下，縱然帝位屬四阿哥，那又如何？」
必山月道︰「侯爺應該知道，那對侯爺大不利。」
暗威侯淡淡一笑，道︰「閣下，傅某有一顆鐵膽，有一腔熱血！」
必山月道︰「侯爺，我無意危言聳听，恐嚇誰！」
暗威侯道︰「我知道你說的是實情，可是我願意告訴你，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不敢愧對先人，不願羞見後代，我隨時可以死！」
必山月道︰「侯爺，我要大膽批評您一句！」
暗威侯道︰「請說！」
必山月道︰「您這是愚忠！」
暗威侯笑道︰「閣下，古來不怕擔這個愚字的，又何只傅某一人？岳武穆他愚否？文山他又何嘗聰明？」
必山月微微動容，道︰「這麼說，侯爺是不願辭官隱退了？」
暗威侯搖頭說道︰「閣下，我直說一句，辦不到！」
必山月道︰「侯爺，您要三思！」
暗威侯變色而起，倏又坐了下去，平靜地緩緩說道︰「閣下，別讓我再把你的話當做威脅！」
必山月端坐未動，道︰「侯爺，關山月當能不屈于威武？何況您蓋世虎將？我說過，不敢威脅侯爺，是懇求！」
暗威侯道︰「那麼，閣下的好意我心領！」
必山月道︰「我不敢再勸王爺，我只有強忍悲痛！」
暗威侯微一搖頭，道︰「不瞞你說，我從剛才想到如今，我實在想不通，你既然明知四阿哥的用心，為什麼還要往圈套里鑽！」
必山月道︰「侯爺明知他日的皇上對侯爺大不利，為什麼還矢志效忠？」
暗威侯雙目一睜，道︰「你就那麼忠于四阿哥麼？」
必山月道︰「侯爺以己度人，當知無訛！」
暗威侯唇邊抽搐，搖頭一嘆說道︰「四阿哥他好大的福份，天意何以如此厚他，何以如此薄二阿哥？閣下，我沒有想到……我沒有想到你我一見投緣，進而惺惺相惜，你的膽識，你的氣度，你的所學，你的一切，無不讓我心儀欽佩，是位舉世難求其二的真英雄、真豪杰，傅某也不願妄啟菲薄，你我二人本應成為莫逆之交，為後世留下一段佳話，誰知道由于立場的不同，注定了必有火拼的一天，卻要為後世留下一段悲慘恨事，難道說這是天意麼？」
必山月暗暗激動．道︰「侯爺，這無關天意，是人為！」
暗威侯淡然強笑，道︰「你愚，我愚，古來愚者何其這般多，看來一時的英雄豪杰卻要毀在這一人心意之下了……」
必山月道︰「侯爺，無他，各為其主而已，我願意這麼說，在私這方面，我敬重您，把您當做生平第三位知友！」
暗威侯目光一凝，道︰「第三位？還有兩位是……」
必山月道︰「南海郭玉龍，此間海貝勒！」
暗戚侯一怔，道︰「你跟郭玉龍也……」
必山月道︰「蒙他看重，侯爺！」
暗威侯搖頭說道︰「我知道連他也佩服你，可不知道你跟他是……」
勉強一笑，搖頭接道︰「這叫什麼？當世之英雄唯你我他他四人，而其間卻……」
搖了搖頭，住口不言，但旋即又道︰「我听說郭玉龍已經走了！」
必山月道︰「是的！侯爺！」
暗威侯點頭說道︰「他走得好，走得對，看來今後這世上只有你跟他了，閣下，你兩個的這份交情，令我羨煞，妒煞！」
必山月道︰「假如侯爺肯……」
暗威侯搖頭說道︰「閣下，我心堅鐵石，不是任何人任何事所能影響得了的，你最好別再勸我了！」
必山月口齒啟動了一下，終于還是沒有說話。
暗威侯卻又說道︰「提起海善，我又想起了閣下另一宗令人敬佩之處。」
必山月道︰「您何指？」
暗威侯道︰「他到我這兒來過，言談之間提起他帶劍找你幾次，你都躲了開去，避而不見，我知道，他明白，你是為顧全彼此間這份不尋常的交情，並不是怕他！」
必山月微愕說道︰「侯爺，他也知道麼？」
暗威侯搖頭說道︰「別以為他魯莽暴躁，他剛直，但粗中有細，也是個性情中人，他內心的痛苦是難以言喻的！」
必山月一陣激動，心如刀割，嘆道︰「時勢造英雄……」
暗威侯道︰「而時勢也不知毀了多少英雄，毀了多少不平凡的友情！」
必心月道︰「侯爺，我深有同感！」
暗威侯一搖頭，道︰「事已成定局，是人力無可挽回的，既然這樣，就不必再去想它，我要跟閣下談談眼前這無法逃避的，剛才是閣下求我，如今我要反過來求閣下……」
必山月道︰「侯爺，我當不起！」
暗威侯搖頭說道︰「這不是客氣的時候，閣下，傅家之人任你下手，但對胡家的人，我求你手下留情三分！」
必山月雙眉微揚，道︰「侯爺，蓋世虎將何一頹如此？」
暗威侯淡然笑道︰「郭玉龍當世稱最，他卻遜你一籌半籌，我傅、胡兩家的人又豈是你的對手？」
必山月搖頭說道︰「侯爺，未交鋒先自挫銳氣，我以為您這是……」
暗威侯道︰「閣下，我自有我的理由！」
必山月道︰「侯爺有什麼理由？」
暗威侯搖頭說道︰「我本不想說，你何必非讓我說不可……」
一頓，接道︰「閣下記得那日跟玉珠動手事？」
必山月道︰「侯爺，我記憶猶新！」
暗威侯道︰「玉珠要動胡家絕學，以你的所學與胸羅，不應該不識胡家絕學，而你不但不避，反而要出手還擊，這件事事後我想了好久，再一揣摩你出手那一式的手法，這我才明白……」
必山月心里為之一跳，道︰「侯爺明白了什麼？」
暗威侯道︰「你會當世三大絕學之一，而又是胡家絕學唯一克星的‘降魔杵’……」
必山月心神震動，道︰「侯爺恐怕看錯了吧？關山月哪有那麼大的造化……」
暗威侯淡然一笑，道︰「閣下，你不該是小氣人！」
必山月他淡淡地笑了笑，沒說話！
暗威侯道︰「由這當世三大絕學之一的‘降魔杵’，我進而恍悟你是一代神僧哭和尚的傳人，你既是哭和尚的傳人，又會施‘降魔杵’，那麼你就必然也會施‘大羅劍’，對不對？」
必山月仍沒有說話！
暗威侯道︰「當世三大絕學你兼擅其二，‘大羅劍’天下無敵，‘降魔杵’又是胡家絕學的唯一的克星，閣下可以替我想想，傅、胡兩家還配跟你閣下言武麼？」
必山月仍沉默著！
暗威侯目光一凝，道︰「閣下，請開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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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山月只好開了口，他淡然說道︰「侯爺，我只有一句話，您料對了！」
暗威侯雙目一睜，道︰「真對了？」
必山月微一點頭，道︰「是的，侯爺，真對了！」
暗威侯神態一斂，道︰「那麼，我求你並沒有求錯！」
必山月道︰「不盡然，侯爺！」
暗威侯道︰「不盡然？有說麼？」
必山月道︰「侯爺，畢竟我只是一個人！」
暗威侯笑道︰「我雖沾不上三大絕學的邊兒，但閣下不可欺我不知三大絕學，‘降魔杵’下無堅不摧，無物不克，‘大羅劍’威力所至，再有十個傅某也難逃劫數，你何用人多？」
必山月默然未語！
暗威侯目光一凝，道︰「閣下，我自以為明白了不少，可是剛才突如其來的一個疑問又使我百思莫解，難明所以！」
必山月道︰「侯爺何指？」
暗威侯道︰「近百年來，佛門有兩大奇人，一位是閣下的師承哭和尚，另一位則跟胡家有淵源，跟胡家有淵源的這位，他雖身在佛門，卻是個在旗之人，所以胡家跟傅家結了姻親，共保當朝，而閣下的師承卻是以漢族世冑，前明遺民自居，他的衣缽傳人怎會到‘北京城’里來匡助當朝皇子，而且竭智殫忠，矢志不二？」
必山月心神震動，他強持平靜，淡然笑道︰「侯爺，一句話，人各有志！」
暗威侯搖頭說道︰「閣下，你最好別把我當成糊涂人，假如真是這四個字，恕我直言，你或能到得‘北京城’，可是你在‘北京城’里絕活不了三天……」
必山月道︰「侯爺是說……」
暗威侯道︰「哭和尚他會取你的性命！」
必山月淡然一笑，道︰「有件事侯爺恐怕還不知道！」
暗威侯道︰「什麼事？」
必山月道︰「哭和尚早在五年前就已尸解歸天了！」
暗威侯雙眉一皺，道︰「真的麼？閣下？」
必山月道︰「信不信全憑侯爺！」
暗威侯道︰「閣下，咒自己的恩師，那是大不敬！」
必山月道︰「謝謝侯爺明教，我知道！」
暗威侯倏然一笑，道︰「哭和尚或許已經歸天了，可是，閣下……」
目光一凝，接問道︰「救去前明公主昭仁，跟刺殺當日擄昭仁的當朝親貴，這兩件事又是誰干的？」
必山月猛然一驚，道︰「侯爺，關山月也一直在查這兩件案子！」
暗威侯道︰「我可不像別的人，尤其是四阿哥那麼糊涂！」
必山月道︰「侯爺，四阿哥並不糊涂！」
暗威侯一怔，訝然說道︰「難道他也知道……」
必山月道︰「四阿哥他只知道他能有今日即將大成之勢，完全是關山月的匡助大功，而且他知道關山月永遠忠于他！」
暗威侯目射疑惑，深深一眼，搖頭說道︰「閣下，你真是個莫測高深，令人永遠難以模透的人！」
必山月道︰「侯爺這話何指？」
暗威侯道︰「要說你隱藏身份，另有目的，四阿哥能有今天之勢，的確你要居首功，要說你不是另有目的，你的師承跟諸多看似巧合的事，卻又那麼令人動疑……」
必山月道︰「侯爺，只有前者已足可推翻一切了！」
暗威侯沉默了一下，搖頭說道︰「我不在這上面跟你糾纏了，我要告訴你一件令人想不到的事……」
必山月道︰「侯爺請說，我洗耳恭听！」
暗威侯遲疑了一下，抬眼說道︰「你知道我妹妹玉霜？」
必山月道︰「郡主，我見過！」
暗威侯道︰「她竟然對你有了好感，這麼說吧，她對你很是傾心！」
必山月淡然一笑道︰「侯爺這是開玩笑！」
暗威侯微一搖頭，道︰「不，她是我的妹妹，我犯不著拿她開你的玩笑！」
必山月道︰「侯爺，我不明……」
暗威侯道︰「何止是你，連我這個做哥哥的都糊涂，就是那一天，你到我這兒來回年禮的那一天，你還記得？」
必山月點頭說道︰「侯爺，我依稀記得！」
暗威侯搖頭說道︰「剛才說猶新，如今說依稀，閣下你前後矛盾！」
必山月臉上一熱，沒有說話！
暗威侯望著他微微一笑，道︰「那天你應該看得出，她跟玉珠很要好，其實當初我跟夫人都以為她跟玉珠是相稱的一對……」
必山月道︰「本來是，侯爺！」
暗威侯笑道︰「你別緊張，我不會硬把妹妹嫁給你的，再說那也不可能，是不？」
必山月臉又一紅，窘笑不語！
暗威侯道︰「我指她倆很相稱，並不是什麼門戶之見，我這個人還不至于那麼俗，我是指她倆的性情、脾氣，玉霜任性、嬌慣，說得那個一點，除了她的身份之外，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姑娘，官場的習氣她染得很重，至于玉珠，也一樣，十足的公子哥兒，從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而且他驕狂，目中無人，可是他能對玉霜低聲下氣，百依百順……」
必山月道︰「這我看得出！」
暗威侯道︰「這你就該明白我不是說你配不上她了，我的意思是說，她根本配不上你……」
必山月道︰「那是您……」
暗威侯一擺手，道︰「別多說，這是事實！」
必山月笑了笑，沒再多說！
暗威侯道︰「這不是我一個人的看法，海善也這麼說，玉霜她自己也明白，再有十個玉珠他也比不上你……」
必山月沒有說話！
話鋒微頓之後，傅威侯接著說道︰「自那天見了你之後，起初她氣你，惱你，甚至于恨你，漸漸地，她發現你不凡，她發現你比玉珠強，因之，她對玉珠也就漸漸冷淡了，她盼著你來，你卻沒來，結果，病了，夫人讓我派人去找你，我沒答應，你知道，我不能這麼做，這像什麼話……？」
必山月仍沒有說話！
暗威侯接著說道︰「不久，玉珠來了，他是來探病的，而偏偏玉霜坦率得令人跺腳，她全告訴了玉珠，這還得了……」
必山月淡然笑道︰「只怕胡二爺他會找我拼命！」
暗威侯道︰「你算是說著了，他當時惱羞成怒，因妒成恨，站起來就要去找你，可是剛下樓就被我攔住了……」
必山月道︰「侯爺該放他去！」
暗威侯微愕說道︰「該放他去？這話怎麼說？」
必山月道︰「我好有個機會向他解釋！」
「解釋？」傅威侯哼地一聲，搖頭說道︰「閣下，玉珠這個人你不知道，他要是能听別人的早好了，對我跟他姐姐，他是怕，心里未必見得就會服，你是沒辦法向他解釋的，尤其是事關一個情字，更何況玉霜親口把心事告訴了他？」
必山月道︰「要真是這樣，侯爺攔他攔對了！」
暗威侯道︰「本來就沒有錯！」
必山月道︰「侯爺跟我提這件事是……」
暗威侯道︰「我只是想起來說說，沒話總得找點話聊聊，你說是不？人總是這樣的，被人愛，也會被人恨，我沒想到玉霜她會……難得她也有一雙慧眼，這是她平生第一次做對了事，其實也難怪，像你閣下，的確是舉世難再找到第二個，那就別提玉珠了！」
必山月道︰「侯爺，您說這是郡主平生第一次做對了事？」
暗威侯道︰「是的，難道不是？」
必山月搖頭說道︰「侯爺，假如郡主常犯錯誤的話，我卻以為這是她平生所犯的最大的一次錯誤！」
暗威侯呆了一呆，道︰「不錯，她是作繭自縛，事是不會有結果的……」說著說著，臉上突然掠過一絲異樣神色！
必山月道︰「侯爺，我希望您能勸勸她……」
暗威侯道︰「勸了，也不只一次，總有上百次了，你該知道那有用沒有用，事關一個情字……我沒想到她會那麼死心眼兒，那麼痴，跟你只不過一面之緣，而且是那種情形……」
搖頭苦笑一聲，接道︰「這也許是……我說不上來這叫什麼，該叫什麼？緣？我不敢相信，假如這是緣，上天不該有這麼個安排！」
必山月沒有說話！
可巧傅威侯說完了這話後，也沒再說話！
這大廳，頓時陷入了沉寂中！
沉寂中，關山月突然站了起來，道︰「侯爺，我該告辭了！」
暗威侯忙跟著站了起來，道︰「怎麼，要走？」
必山月道︰「是的，侯爺，我該走了！」
暗威侯強笑搖頭，道︰「我想留你，可是我沒有更好的辦法留你，也沒有理由留你，瞧你我適才的歡談，那像生死大敵麼？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真盼你能多坐坐，因為等你再來的時候，就不是這樣兒了！」
必山月暗暗激動地道︰「侯爺，容我最後說一句，那要看您……」
暗威侯截口說道︰「走，閣下，我送你出去！」顯然，他是不願意談，也不願意听！
必山月有點黯然，道︰「侯爺，您太固執了！」
暗威侯笑道︰「擇善而固執，有何不可？」
必山月沒再多說，轉身行了出去！
暗威侯邁步跟了上去！
必山月忽然回身說道︰「侯爺，我不敢當……」
暗威侯道︰「在我來說，這段時間是寶貴的，我一定要送！」
必山月只好又轉過了身！
罷出大廳，他又轉了過來，道︰「侯爺，郡主的病……好了些麼？」
暗威侯強笑說道︰「閣下，你告訴我，世上有哪一種藥石能醫心病，我不惜一切，馬上親自去求！」
必山月雙眉一揚，道︰「侯爺，郡主是否病得很厲害？」
暗威侯遲疑了一下，搖頭說道︰「也沒有什麼，過些時候應該會好的！」
必山月沉默了一下，道︰「侯爺，我有個請求，不知您是否能答應？」
暗威侯道︰「閣下請說，我珍惜你我間這不平凡交情的最後一刻，我無不點頭！」
必山月道︰「謝謝您，侯爺，請讓我看看郡主！」
暗威侯呆了一呆，道︰「你要看她？」
必山月點頭說道︰「是的，侯爺！」
暗威侯詫聲說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必山月道︰「您讓我在臨走之前盡點朋友的心意！」
暗威侯道︰「你想為她治病？」
必山月道︰「可以這麼說！」
暗威侯道︰「有這必要麼？」
必山月道︰「難道侯爺認為沒這必要？」
暗威侯道︰「你可以想想看，有沒有這必要？」
現在治病，過不幾天就要來下手，的確沒這必要！
必山月明白，可是他仍毅然說道︰「侯爺，要沒有這必要的話，我就不做此請求了！」
暗威侯道︰「閣下，夜已深，她睡了！」
必山月道︰「可以叫醒她！」
暗威侯道︰「她不能下床！」
必山月心頭一震，道︰「我可以到她床前去！」
暗威侯道︰「閣下，你不是不懂禮的人！」
必山月道︰「威侯，您不是那麼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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