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千遍不厭倦 第五章
偵訊室內燈光昏暗,四面空間幾乎與外界阻絕,只剩下其中一面牆上高處鑿了一個小窗,讓外面的光線可以進入,形成與外界唯一的聯系。
室內唯一一張桌子上擺了一盞台燈,燈亮著,但光線微弱。
然而這室內唯一光線來源,卻已經將正在桌子兩端對峙的兩人,照得清楚明白、無所遁逃。
馬傲辰已經站起來了,從他起伏的胸膛,幾乎從額上冒出的青筋,可以知道他的憤怒與痛苦。
而坐在另一側的劉靜之卻仿佛不受影響,始終坐著;但若能仔細觀察,可以發現她那雙黯淡的眼里早已失去一切光彩。
這樣對峙的一刻,她早就有了心理準備,雖然心痛,卻早就知道這一刻遲早要來……
只是她還是會感慨、會傷感……
與他的關系愈緊繃,她愈是會想起兩人彼此過去的相處,感慨兩人原來也曾經經歷過那段甜蜜的時光,原來他不是從一開始就恨她,曾經他也對她很溫柔、很照顧;曾經他們也可以開心快樂的有說有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的彼此對峙。
雖然現在他恨她,但她知道那是她罪有應得,理當承擔父親所種下的一切罪孽。
但是如果真的只有死路一條,那她也希望是由他親手將她埋葬,這樣,她才能瞑目。
馬傲辰站著,居高臨下的凝視著她,他的憤怒仿佛蒙蔽了他的眼楮,讓他看不清楚眼前這個女人的情緒,看不清她正陷落深切的哀傷痛楚情緒中。
他只知道他有滿腔的憤怒與不滿,他怪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她想將自己與劉兆及問忠幫的犯罪綁在一起,使自己不能月兌逃,甚至想要扛下這一切,想幫她父親頂罪。
這樣做對嗎?她有沒有想過,如果劉兆因為她的頂罪逃過一劫,再一次安然逃過司法追訴,走出監獄大門,出去不知又要為非作歹害死多少人?
他很憤怒,他痛恨這個女人真是冥頑不靈到不可思議的地步,竟然一味的想幫父親月兌身,眼里完全沒有正義,只有愚孝。
馬傲辰奮力一拍桌,想要借此聲響將她給震醒;劉靜之看著他,不移開視線,承接他的一切怒意與指責。
可他還是努力呼吸著,壓抑著怒氣,不讓自己一開口就是惡言,更不想讓場面更加緊繃。「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看著他,「認罪,將我所做的事情,一五一十向檢方坦白。」
「你所做過的事情……」馬傲辰喃喃念著,突然間,他笑了,笑聲里盡是哀戚。
劉靜之則是繼續凝視著他,不發一語,她不知他接下來會說什麼,更不知道下一步他要怎麼做,只能屏息等待。
他依舊站著,全身僵硬,聲音沙啞地說出了下一句話,「所以,我父親也算是你殺的?」
劉靜之顫抖,搖頭,「我說過了,殺人這些事,我都不知情,不是!馬叔不是我殺的……不是……」
她的聲音先是提高,隨後又放軟,並且帶著泣音。
就這件事——殺害馬叔這件事——她不可能認,因為她不可能犯下這種殘酷又血腥的罪惡,殺害曾經對她那麼好,就像是另一個父親一樣的馬叔。
馬傲辰大吼,「那你為什麼要幫你父親頂罪?為什麼?」
搖頭,淚水流下,「我沒有,除了殺人以外,其他的不法勾當確實都是我做的,我沒有替誰頂罪孽,真要說,我是替我自己認罪。」
「放屁!」馬傲辰指著她,「你只是想要你父親月兌身而已,你不想要他被關進牢里……」
「……」劉靜之無言以對,不想再說。
證據俱全,她多說無益,都走到這里了,頂罪是死,不頂罪也是死,她沒有退路了。
馬傲辰離開座位,沖上前,抓住她的肩膀,眼眶淨是淚水,「你好會演戲……你好虛偽……」
「傲辰……」
「你當年在我爸靈堂前,跪在地上哭著說對不起,都是假的嗎?」馬傲辰緊緊箝制住她,「那些都是假的嗎?」
「不是……不是……」她不停哭泣,全身發抖。
「你是在演戲嗎?我父親死了,你跑到靈堂前說對不起,你讓我以為你是真心想替你父親說聲抱歉,你是在演戲嗎?」
「我沒有……」
馬傲辰搖蔽著她,「你是在演給誰看?演給我看嗎?還是演給我爸看?你怎麼這麼會騙?連死人都想騙?」
她幾乎發狂,用力推開他,臉上又是汗水,又是淚水,「我沒有!我是真心想到馬叔,想跟你道歉,我沒有騙,我沒有……」
「那你為什麼要幫劉兆頂罪?他殺了我爸,不該負責嗎?他多年來干下多少壞事,不該被抓去關嗎?你一邊說抱歉,一邊還想幫他月兌罪,你不是演戲是什麼?」
劉靜之淚水直流,毫無止歇,睜大眼楮看著他,「他是我父親啊!?我能怎麼辦……你想替你父親報仇,我難道不會想保住我父親嗎?」
「劉兆是殺人凶手!」
「但他還是我的父親,是生我、養我的人。」
馬傲辰看著她,失望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劉靜之則是不停哭泣,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
「所以你可以完全不在乎我,只在乎你爸就好了?」馬傲辰的聲音沙啞,「我爸死了以後,這幾年我過的是什麼日子,你完全不在乎嗎?」
劉靜之搖頭,「不是……不是這樣的……」
她該怎麼辦?她本以為,自首後她就不用煩惱了,她是生是死,由他來選擇;但現在看來,他還是在逼她做選擇——她就是不知該怎麼選擇,才會走上現在這條路啊!
不要再逼她了……
「劉靜之!你跟你爸一樣可惡……你們果然是父女?」
劉靜之閉上眼楮,不斷流淚,他的每一句話幾乎都可以將她刺昏,現在的她已經瀕臨崩潰邊緣。
「我還有路走嗎?」劉靜之閉著眼楮,喃喃自語,「是誰說過,我跟我爸不同,我有我自己的人生路要走,我真的有嗎?」
馬傲辰一听,整個人震住,眼前這個女人已經被一股沉重的哀傷給包圍。第一次,這段時間以來的第一次,他竟然同情她,竟然為她感到可憐。
可是可憐不代表她可以這樣做,撇開他想要報仇,她將自己卷入這整起事件,捏造供詞,想替劉兆月兌罪,這絕對會被識破,到時候她是不可能輕易的月兌身,甚至連牢獄之災也難免。
馬傲辰蹲,撿起地上的所有文件資料,坐回座位,重新打開卷宗,「我再做一次訊問,你照實說,不要再說你有犯罪,不要再說那些都是你干的,你想頂罪,也應該安排好一切,而不是這樣漏洞百出,任誰都不會相信。」
劉靜之閉著眼楮,含著淚水,默默無語。
馬傲辰想了一會兒,開口問道︰「有關這些海外戶頭的開設部份,究竟是誰要求開設的,是你,還是劉兆?」
劉靜之搖搖頭,「我不會再重復了,跟前面幾次我接受訊問時的回答一樣,都是我做的。」
馬傲唇不敢相信,她竟然依舊不改心意。
他憤怒加上擔憂的情緒幾乎要讓他失去理智,只能握緊拳頭,努力深呼吸,他心痛,感到失望透頂,更必須承認,頭一次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如果這個供詞不變,後果可是不堪設想,可這女人不懂,她是鐵了心要幫劉兆月兌身。
突然,她張開眼楮,「傲辰,不要再問了,你辦我吧!把我送進牢里,這樣才是最好的選擇,至少我兩邊都不會對不起。」
他听不懂她最後一句話的意思,只听見她那近似放棄的口吻。
他不能接受,站起身。來到她面前,握住她的雙肩,似乎想要將她搖醒,「你到底有沒有想過後果?頂罪把一切都扛起來,你真的以為法官會相信?到時候你會連自己都救不了……」
就在他聲音逐漸揚起,愈來愈大聲時,突然有人沖了進來,馬傲辰皺起眉頭,不滿被人闖入。
沖進來的是管理人員,還有兩個穿著西裝的男人。那兩人立刻來到劉靜之身邊,將馬傲辰隔開。
「馬傲辰檢察官,我們身為劉靜之小姐的辯護律師,嚴正抗議你在律師不在場時私下進行訊問,我們要向法院提出抗議,同時也要向地檢署提出申訴……」
馬傲辰懶得理他們,他只是看著她,看著她閉著眼楮,將自己關進另一個世界里,與外界隔離,她似乎下定了決心。
現在換馬傲辰為難了——是繼續辦下去,還是要救她?誰能給他答案。
馬傲辰騎著車,載著劉靜之要回到他在外面租的房子,不過他保密,沒告訴她要去哪里。
劉靜之在車子後座東看西看,就是猜不出目的地定哪里。
她猜不出來,她是個大路痴,走到哪里自己都不知道,不過從傲唇吹著口哨,心情愉悅的樣子,她可以猜出,大概是要去一個很好玩的地方。
餅了十多分鐘,他們來到一間公寓樓下,那是間屋齡頗高的公寓,她下了車,馬傲辰停好車,就帶著她走進建築物里。
「傲辰,這里是哪里啊?」
「我現在就住在這里。」
劉靜之很訝異,「你住在這里,這是你家嗎?」
「不是,這里是我租的,我沒跟我爸住在一起,他住在警察宿舍,我自己住在這里。」
「哦……」她左看右看,覺得很有趣。
「這里空間有點小,環境也不太舒服,忍耐一下。」馬傲辰這樣說著。
劉靜之燦爛笑著,「不會啦!我覺得不錯,很安靜,至少不會吵吵鬧鬧的。」
馬傲辰笑著,突然牽起她的手走上樓梯;她則略微臉紅著,跟著他上樓,來到他的家。
站在屋外,莫名的已經可以听見屋內嘈雜的聲音。
馬傲辰笑了,劉靜之則有點緊張,以為里頭有小偷,擔心的抓緊了馬傲辰的手。
馬傲辰安撫她,順道開啟沒鎖的大門走進去,一進屋內,來不及喊出聲音,已經聞到濃厚的燒焦味,他瞬間皺起眉頭。
「傲辰,什麼味道啊?」
「拜托,他到底是在干嘛?」馬傲辰率先走進屋內。
劉靜之心里狐疑,但也跟進,她看著屋內的擺設很簡單,這是間只有兩間臥房,一間廚房,客廳與飯廳合一的小鮑寓。听傲辰說,有時候馬叔也會來這里住,其實這里算是馬叔跟傲辰一起租的,只是傲辰每逃詡住在這里。
難不成造成這個味道的源頭是馬叔?
劉靜之趕緊跟著馬傲辰來到廚房,果然看見馬叔在廚房里,不過看不太清楚,因為廚房內煙霧彌漫。
「拜托,我在煮菜,你把火燒熄,我要怎麼做飯?」
馬傲辰翻白眼,「是喔!你在煮飯,真看不出來耶!我還以為你在燒紙錢。」
「咕!你這小子真不會說話,還不是因為你說要在家里吃飯,我才會趕過來做飯。」
「好啦,好啦!你是好老爸啦!」
劉靜之在一旁看著,覺得這對父子式的相處很有趣,不自覺就這樣笑了出來。
馬叔也發現她了,「靜之也來了喔!小馬,你現在到哪里都帶著她,還不趕快給人家一個名分啊?」馬叔最喜歡的大概就是戲弄自己的兒子。
「什麼名分?」他裝傻。
「還裝傻?是男人就要大方一點,不然……嘿嘿!我真的會把靜之介紹給阿漢哦!」
「你……你敢!」牽住劉靜之的手,死都不放。
「你這小子,听阿漢說,你最近都不見他,是不是真的怕靜之被阿漢搶走啊?」馬叔嘲笑著自己的兒子了,「不然你干嘛不介紹靜之給阿漢認識啊?」
馬傲辰難得臉紅,因為他的心思真的完全被父親給看穿。
就是因為老爸上回說要把靜之介紹給阿漢認識,所以他才干脆跟阿漢避不見面,不讓靜之認識阿漠。
馬傲辰的臉又青又紅,完全說不出話來,無法招架;馬叔看了好笑,卻也知道自己的兒子早就喜歡上這個女孩了。
「靜之啊!這小子就是這樣的怪脾氣,喜歡還打死都不承認,你要多包容他喔。」
點點頭,「我知道。」
馬傲辰不甘願地說著,「你怎麼這麼唆啊?」
馬叔笑著,把兩個孩子趕出廚房,說這一回他要親自下廚,煮一頓好吃的給他兒子和他兒子的女朋友吃。
餅了一個小時,整整一個小時,客廳的茶幾上擺滿了好幾道菜,每一道看起來都怪怪的,同時桌上還擺了三碗飯。
只有飯的的看起來稍微好看,不過那是當然,因為白飯不是老爸自己煮的,而是到附近便當店去買來的——因為剛剛煮飯煮到一半,發現電鍋里已經倒進去的米與水,卻忘記按下開關,只好求助便當店。
所以這滿桌的菜與飯,恐怕只有白飯是可以吃的,至少白飯沒有出現什麼怪顏色,其他菜可就色彩繽紛的。
馬叔坐下,擦擦臉上的汗,「快吃吧!老爸煮了好幾道菜,趕快嘗嘗看味道。」
劉靜之捧著飯碗嘗了一口,飯的味道當然正常,就是不知道該不該夾菜?
馬叔看劉靜之只吃白飯,還幫忙夾菜。
劉靜之有點不好意思,悄悄瞟了馬傲辰一眼,卻發現馬傲辰竟然大口扒飯,然後夾菜吃,好像很餓的樣子。
她的信心被鼓舞了,嘗了一口碗里的菜,啊……有熟啦?只是這味道怪怪的,有一種燒焦味。
傲辰怎麼可以吃得這麼入口。
馬傲辰邊吃邊擦嘴說︰「老爸,你怎麼父兼母職這麼多年,做的菜還是一樣難吃啊。」
「難吃你還吃那麼多?」
案子倆彼此你來我往,針鋒相對,可是突然間,劉靜之懂了——傲辰是珍惜,珍惜父親為他做飯,珍惜他的父愛,並且樂在其中……
想到這,劉靜之也開始大口吃飯,嗯……真好吃……好吃……
她又醒了過來……又一次在淚水中清醒,迎向看守所小牢房那高牆小窗中射入的晨曦。
她又夢見了,夢見以前的事,這回是夢見馬叔跟傲辰,夢見在好幾年前,他帶她回家跟馬叔一起吃飯的畫面。
劉靜之撐起身子,卻下不了床,最後只好坐在床上,背靠著牆喘氣,平撫自己的心悸。
可是淚水卻不斷滑落,她只能不斷哭泣,回想起馬叔,她只能這樣哭泣,用淚水訴說著無聲的歉意。
馬叔是個好父親,照顧傲辰這麼多年,是個盡責的父親,更是個善良的人,連面對她這個黑道大哥的女兒,都沒有半絲歧視……
可是卻死在她父親的手中,馬叔真的死得好冤……
難怪傲辰會恨,換成是她也無法不恨——深愛的父親慘死,做為兒子又能怎麼做?
那天從偵訊室回到牢房,與傲辰不歡而散,又過了一個多星期,總計她住進看守所已經過了半個月。
外面的世界變成什麼樣,她完全不知情,這段時間,傲辰沒再來過;倒是父親的律師來看過她幾次,詢問她的意見,針對辯護方向與她討論。
她沒意見,進來這里本來就做好心理準備——她的下半生都要在牢里度過,所以隨便吧!出得去也好,出不去也罷,她都無所謂了。
只是律師似乎摩拳擦掌,听說他們已經準備好展開辯護,並且進行沙盤推演;听說他們還有針對檢方的秘密武器,但當她問那是什麼,他們卻不肯說。
那群律師中還有人說道︰「這次一定能重挫檢方,那個馬傲辰有什麼了不起,年紀輕輕就爬到現在的位置,非得挫挫他的銳氣不可。」
劉靜之听著,眉頭都皺了起來,他們到底想做什麼,想對傲辰做什麼?她想問,可是她怕被別人發現她與傲辰的關系。
劉靜之只知道是,她的律師近期內就會幫她發動新一波攻勢,至少律師是這樣告訴她的。
但詳細內容為何她不清楚,問了他們也不說。
然而這個謎團,在幾天之內就揭曉了——這天早上,劉靜之才醒過來,在床上發呆許久,下床到洗手台洗個臉,隨即有人來通報。
是管理人員,對方打開門,看著坐在床上的她,「一七九三,準備一下,今天要出庭。」
「出庭?」
「對!法院那邊通知,要你出庭。」
「請問一下,知道是什麼事嗎?」
「不清楚,法院方面只交代要你出庭,快點準備,十點半要開庭,九點半一定要出發。」
劉靜之點頭,嘆口氣,今天看來又要難過了,不知等在法院那邊是誰?不管是誰都好應付,唯獨若是他……她不想,真的不想淪落到這樣的地步,以被告之姿,與傲辰在法庭上對質。
但正如她說的,她沒有路走了……一直以來,她都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搭乘地檢署派來的車子,劉靜之看向車窗外,好久沒看過外頭蔚藍的天空,縱使現在她被銬上手銬,她還是幻想著,她已經得到了些微的自由。
車子有點顛簸,讓她有點頭暈,她一向很容易暈車,這趟路走下來更是苦不堪言,她昏頭轉向,幸好剛才想到可能會經歷一番舟車勞頓,刻意不吃早餐。
餅了四、五十分鐘的車程,她終于來到了法院;上一回來到這里,待不過半天,就被收押並移送到看守所。
這一趟來到法院,不知是不是又有一場硬仗要打?還沒開打,她已經覺得好累,真想說,別再玩了,就直接判刑吧。
她已經做好準備了……
到了法院,劉靜之下了車,這才發現,她的案子早已經引起整個社會的關注,因為現場擠了一大堆的媒體記者,每個人都沖上前來問問題——
「劉靜之,你是不是認罪了?所有問忠幫的不法勾當都是你做的嗎?」
「劉靜之,外面傳說你是在幫你父親頂罪,請問這是不是真的?」
「劉靜之,給我們說幾句話。」
「劉靜之……」
她的律師還有法院的法警沖上來,幫她隔出一條道路,讓她能夠順利進入法院。
她的臉色蒼白,顯然是被這個陣仗給嚇到,人群的壓迫加上法庭內未知的情境,讓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終于進到法庭,律師將她帶到被告席,詢問狀況,並且討論著等會兒辯護方式與策略。劉靜之環顧法庭內,被告席的她已經到了,檢方的人還沒來,而旁听席已經坐滿了許多人。
原來她的案子已經引起這麼多人的注意,看看那些人,有的人看到她,表情充滿了憐憫,也有人充滿了不屑與輕視。
那是當然,在所有人中,她是個犯罪者,是十惡不赦的人,在這里,銬上手銬,喪失自由,都是她罪有應得。
她的苦,她的可悲,她的傷心痛苦難過統統不重要就讓她埋葬在這里吧!她已經做好了準備了……「今天到底是要做什麼?」
「劉小姐,我們向法院提出申請,希望能夠讓你停止羈押。」
「停止羈押?」
「對!等一下你就听我們說,如果法官有問你問題,你再回答不用害怕,交給我們,我們會幫你辯護。」
「你們那天說你有個什麼計劃可以重挫檢方,我可以知道是在說什麼嗎?」
「劉小姐,這是最後手段,除非申請遭到駁回,否則我們是不會使用的;但是為了你的案子,為了你父親劉兆的案子,我們必須做好準備,並且充分利用一切可能的手段。」
她听不太懂,但是她不能再問了,因為就在這時,檢方的代表都來了,總共來了三個檢察官,其中一個就是馬傲辰,他穿著法袍,在看見她坐在被告席上時,愣了一下,但立刻回神,坐在檢方席上。
但是馬傲辰無法控制自己,一直任由自己的視線往她瞟過去;當然,她看見了她蒼白的臉色,看見她手腕上的手銬,然後皺起眉頭。
為什麼又要上手銬?她只是個弱女子,能有什麼威脅?這里有多少人,她跑得了嗎?何必上手銬?
他靜不下心來,更無法把握機會閱讀卷宗。事實上,他陷入了很大的掙扎,今天,靜之的律師提出申請要求停止羈押,站在檢方的立場,當然得要求法院駁回。
可是站在馬傲辰的立場,他竟然想同意——基于私情,他想將靜之先放出來,也好過讓她在看守所那個地方受苦。
在那個環境里,是會把人逼瘋的,尤其在他心里已經篤定,整起案件跟靜之毫無關系之後。
可是他是檢察官,他怎麼可能說得出口,怎麼可以任由自己受到情緒左右,受到兒女私情的影響?怎麼可以……
不一會兒,法官來了,所有人起立致意後全部坐下,法官利用一點時間看完卷宗,才抬頭看向眾人︰「犯罪嫌疑人劉靜之申請停止羈押一案,現在開始審議,請檢方先說明狀況……」
「庭上,」律師說︰「辯方有異議。」
「有什麼異議?」
「申請案是我的當事人提出的,這跟羈押期限到期審議是否延押時應由檢察官先說明延押理由不同,因此應該由我方先說明停止羈押的理由。」
法官看了看被告,再看了看檢方;馬傲辰等人似乎並無意見,于是律師開始說明,為劉靜之辯護。
「庭上,我們要求停止羈押,理由有三,第一,我的當事人劉靜之身體本來就不好,羈押在看守所後身體狀況更差,精神不濟,請求庭上基于人道立場,準許停止羈押。」
接著律師看向檢方,「第二,我要代替我的當事人,嚴正抗議馬傲辰檢察官日前在沒有律師陪同下,獨自訊問我的當事人,對我的當事人造成壓力,甚至逼迫我的當事人更改供詞之嫌。」
劉靜之听到,心中一驚,不知律師會這樣說。
馬傲辰自然也听到了,但是他一動不動,仿佛老僧入定,榮辱不驚。
法官壓低老花鏡,看向馬傲辰,「檢方,有這種事嗎?」
馬傲辰點頭,「我確實在上周五前往看守所訊問過她。」
眾人一驚,連律師也有點愣住,不敢相信他會承認。
這是,法官轉而看向劉靜之,要她說話。「被告,檢察官有要求你更改供詞嗎?」
劉靜之搖搖頭,「應該不算,他質疑我是為了幫父親頂罪,要我老實說。」
法官想了想,看向律師,「你繼續說,我綜合判斷。」
律師繼續說︰「第三,檢方已經扣留了所有賬戶資料與賬本,並且透過跨國司法互助,請求相關國家凍結賬戶,顯見證據均已搜集齊全,繼續羈押我的當事人已無必要,請法官做出停止羈押的裁定。」
法官點點頭,「檢方呢?」
懊檢方說話了,可是馬傲辰站不起來,他應該要站起來說話,可是他竟然雙腳微微發軟,無法站起來——他根本沒想到會有要與靜之當庭對質的這一天。
他這才知道,他根本做不到冷靜,以往出庭時口若懸河的才能,現在統統不見了,只剩下緘默無語的馬傲辰。
一旁其他檢察官見狀,根本猜不透馬傲辰到底是怎麼了,只當他身體不好,辦案過累、精神不濟,因此只好由他們上陣。「庭上,檢方認為現階段不應該停止羈押,第一,有關精神與身體狀況,看守所有的醫療人員可以幫忙照護;第二,馬檢察官的訊問,被告也已否認有遭到逼供更改口供;第三,縱使相關賬戶已遭凍結,但因為過去問忠幫忙洗錢均循地下管道,因此放她出去,仍有月兌產的可能,到時候要追回不法所得,恐怕很困難。」
馬傲辰安安靜靜,將同僚的說詞听得一清二楚;自然,劉靜之也听到了。
劉靜之心里一陣苦笑,這些說詞應該就是馬傲辰的想法了,她不該覺得可悲、不該覺得傷心,這些都是她罪有應得。
法官再看向劉靜之,「被告,有什麼話要說嗎?」
她抬頭看向法官,不能控制自己,又看向了坐在檢方席上的馬傲辰;馬傲辰知道她在看他,卻沒有給她回應。
他怕看見她那哀傷的眼神,他無能為力,論公事,現階段確實不該放她;但論私情,他不想關她。
懊吧!他承認,他舍不得關她。
所以他不說話,但心里很痛,他不能出手救她,只能任由她的命運被別人來決定。
劉靜之得不到回應,臉上一陣哀傷,看向法官,「我沒有什麼話好說,不管是什麼決定,我都接受。」
法官點頭,「現在休息,下午兩點宣布結果,如果沒有其他意見,退庭……」
「庭上,辯方還要另外提出一項申請。」律師振臂一呼,驚逃詔地的發言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連一直低著頭的馬傲辰也看向了律師。
劉靜之的心漏跳了一拍,全身開始不寒而栗,她可以感覺到律師即將說出的話,將會是驚逃詔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