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浪子 第十二章 春夢留痕
姍姍望著房門皺眉,粉腮一片潮紅,這種陣仗對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女而言,沖擊力是相當大的。
「有人嗎?」聲音自樓下傳來。
「什麼人?」姍姍急步沖到樓欄,只見一個英姿煥發的劍士正仰頭上望。王雨是美書生,而來者卻是俊武士,俊但不失英挺,是武林少女心目中最理想的對象。她呆了一呆,這是她所見江湖武士中最最令人傾心的人物。當然,她明白自己的身分,不敢作非分之想,只是心理上必然會產生的正常反應而已。
「武林公子韋烈!」
來的是韋烈,憑韋烈的本領,除了蓄意逃避的人,要探查-個人的行蹤並不難。他是出山之後會合了王道和洪流,然後再查出王雨的行蹤,上了小峰頭,正踫上急如熱鍋螞蟻的立仁、立義兩名書僮,不過,對這邊的狀況並不了解。
「武林公子韋烈?」姍姍重復了一遍。
「不錯。」
「何故擅闖私人禁地?」
「找人!」
「哦!找誰?」
「多事書生王雨!」
姍姍窒了一窒,不知該如何答復。
韋烈可不那麼斯文,飛身掠上了樓欄,姍姍沒有思考的余地,人家已經硬闖上來,織掌一揚,拂向韋烈,用的竟然是武林中不多見的「蘭花拂穴手」,而且功候十分到家。
韋烈隨便一翻腕,便把這凌厲的一擊化解。
姍姍已退開數步。
「外面什麼事」房里傳出「神女翠姬」的話聲。
「有人硬闖竹樓!」
「是什麼樣的人?」
「他自稱‘武林公子’韋烈。」
「噢!」
里面的五名少女已聞聲而出,齊集廳門,一群鶯燕,韋烈直覺地感到這地方有些邪門,有女無男,通常都是不大正派的,尤其王雨一表人才。
房門開啟。
廳門里的五名少女退了開去。
韋烈一眼便看清了,心頭震動了一下。出現在房門外的,是一個美艷嬈媚的女人,雲鬢蓬松,臉上的紅潮未褪,眉眼還含著濃濃的春意,外衫沒扣,用手掩住,隱隱露出白玉般的肌膚,那份姿態說多撩人有多撩人。
翠姬上前數步,笑意上了粉靨。
韋烈心里又悸動了一下,如果王雨就在房中,一男一女做了什麼不問可知了,這女人的年紀比王雨大了許多,他是這樣的人嗎?
「你剛才說……你叫什麼?」聲音柔媚得顫人心弦,像是十六七歲的少女,煽情的眸光直照在韋烈臉上。
「在下‘武林公子’韋烈!」韋烈是一臉正氣。
「武林公子,嗯,听這名號想來是響當當的人物,可惜久不出江湖,變成了孤陋寡聞,來此何為?」
「找芳駕的樓上佳賓!」
「你……是找王公子來的?」
「正是。」
「嗯!天生的一對,羨慕煞人,你們是什麼關系?」
「朋友!」
「僅只是朋友?」翠姬眉毛挑了挑。
「那還會是什麼?」韋烈心中犯了嘀咕,尤其那句「天生的一對」是什麼意思?這女人邪得實在可以。
「我以為你們……」說了半句停止了。
王雨從房中踉蹌步出,衣衫不整,臉色也不正常。
韋烈直皺眉,對王雨的人格大打折扣。
王雨手扶桌角,人似乎還在晃。
「他喝醉了!」翠姬笑著代王雨說明。
「在下看得出他是喝醉了,醉得不知自己在做什麼!」韋烈的聲音很冷,他的心也同樣冷,為王雨而冷。
「我跟他還能做什麼?」翠姬嫣然一笑。
這種女人在面對這種見不得人的事時,居然還談笑自如,不知天下尚有羞恥事,還有什麼可說的。
韋烈搖了搖頭,望向狀極狼狽的「多事書生」王雨,心想,「不管他有多大本事,畢竟是年輕了些,面對這種女人又喝醉了酒,有幾人能把持得住,听兩書僮說,他是听到琴聲才來的,八成是以前遇到了知音,在有意的安排下,不自覺地墜入陷阱是可以諒解的事。」
「王老弟,你怎麼會醉成這樣子?」
「我……韋兄……牡丹滴露……夠強!」
這句暖昧不明的話,听得韋烈大不是意思。
「你還沒醒嗎」
「小弟我……心里明白。」
「明白就跟我回去。」
王雨搖搖不穩地舉步,翠姬伸臂攔住,這一伸手,外衣便放開了,酥胸便袒露了一半,但她似乎不以為意。
「韋公子,來者是客,稍坐何妨?」
「在下有事在身,改日再來拜訪。」韋烈以最大的忍耐力按捺住心火。
「你真的會再來嗎?」翠姬一廂情願地問。
「必要時就會!」韋烈話中有話。
「何謂必要之時?」她毫不放松。
「在下看不必作言詞之爭,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不給我面子?」翠姬語氣已變。
「面子?」韋烈冷冷一笑。「在下的確沒考慮到芳駕是這麼愛面子的人,真是失禮之至,不過……這也只有留待以後再說了。老弟,你還賴著舍不得走?」目光轉向王雨已變為嚴厲。
「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韋兄……」王雨想舉步但手臂被對方格住寸步難移。「小弟是酒後乏力,再稍稍休息一會兒便好。」
「哈!居然稱兄道弟,像真的一樣!」翠姬作出非常好笑的樣子。「韋公子,他走,你留下如何?」
「在下的確有事。」
「你兩個都走,這竹樓豈非又要冷清了?」
「芳駕如果怕寂寞,可以再找別的,天下男人比比皆是,以芳駕的這份能耐,何愁座上無客?」韋烈這兩句話可以說極盡譏諷。
翠姬不以為懺,故作不懂。
「我一向講究‘緣份’二字,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韋烈已經不耐了。
「王老弟,我扶你走!」他邊說邊挪步。
六名少女蠢然欲動,但被翠姬以眼色制止。
「站住!」翠姬嬌喝,但聲音不大,笑容也沒斂。
韋烈已到對方身前三步之處,止了步。
「芳駕想說什麼?」
「我一向和平處世,不喜歡暴力血腥。我跟你的王老弟既是有了緣,琴簫共鳴,對你當然要留三分情,日後也好見面,你既然執意要走,我也無計留賓,請吧!」她說完,側移三步,作了個送客的手勢。
「在下會記住這份情!」韋烈極有風度地微微一笑。
王雨挪步,仍有些不穩。
韋烈伸臂攔腰抱住。
「不要!」王雨掙扎。
「老弟,別逞強了,你下竹樓都難,就甭說過澗了。」另只手伸出手把王雨橫抱了起來,轉身出到樓欄,縱身而下,疾行到澗邊。
王雨閉上了雙眼。
韋烈相了相形勢,重新把王雨抱牢。
王雨輕「嗯!」了一聲。
「用力摟緊我!」韋烈叮囑一聲。
「唔!」王雨扭側環臂。
就在王雨扭動之際,韋烈感覺到手臂彎環處似有異樣,一個男人的胸脯不可能軟綿而有彈性,心弦「咚!」地一震顫,但他無暇再往下深想,蓄足勢,飛旋而起。
王道、洪流與兩名書僮已在對面睜大眼巴望。
王雨身軀出奇地輕軟,出乎韋烈的預估。
巨鷹升空,一個盤旋,落在澗谷中央的樹帽,準備借力再起,就在向下一用力之際,韋烈突覺雙足似被什麼柔韌的東西纏住,褲腳衣擺也踫上了鉤刺,立知不妙,還來不及應變,人已往下沉,瞬間沒入翠蓋之中。
「啊!」谷邊爆起一陣驚呼。
「這怎麼回事?」洪流一向惜話如金,現在卻先開口。
「有文章!」王道目注谷中。「以公子的能耐,絕對不會失足的,這樹帽子里定有古怪,這下可慘了!」
「怎麼辦?」立仁差點想哭。
「不要緊,總會有辦法的。」王道自慰似地說。
「王大哥,你快想辦法!」立義接上一句。
「我正在想!」王道抓耳搔腮。
韋烈緊抱住王雨,勉強騰出一手想抓住樹枝以免直墜谷底,但無枝可抓,樹幕是半壁間橫出的樹木結成的,不是由谷底上長,樹幕一破,下面是空的,而下墜是加速,他又不能放棄王雨,兩人直墜,勢非粉身碎骨不可。
心念才一轉,忽覺被軟軟的東西兜住,驚魂未定,已意識到下面張了網,是刻意布置的,網的張力有限,重點集中下陷,兩個人被兜成了一個人,巧的是韋烈在上,王雨在下,疊得很實在。
王雨經一嚇,酒意已消了八成。
「韋兄,我們……僥幸不死!」
「老弟,後果還是難料,這種布置太巧妙了。」
兩人只交談了一句,那網忽然收擺,朝壁間移去。
這一來,兩人被裹成了肉粽。
韋烈可不敢冒失破網,網一破人必再次下墜,下望一片烏沉沉竟不知有多深。壁間出現了一穴口,網朝口里收。
罷入洞,有手指重重點來,什麼也沒看清人便失去了知覺。
韋烈醒來,發覺自己是躺在一間華麗的房間里,錦帳繡衾,軟綿綿褥子很厚,照明的是一盞雪亮的銀燈,幽香沁鼻,證明這是女人的寢臥。
他想起身,但全身似被抽去了骨頭,成了個肉人,軟嗒嗒使不出四兩力,頭暈得很厲害,仿佛是大醉之後,轉頭用眼掃瞄,房里除了自己沒第二個人,顯然對方把自己和王雨分開了,不禁苦苦一笑,接下來會是什麼花樣?
空氣是死寂的。
韋烈測試了一下,穴脈暢通,就是功力無法提聚,顯然是先被制住穴道,而後又以別的方式取代。
定下心來,百無聊奈,他忽地想到抱住王雨時那分異樣的感受,是真實的,絕不是錯覺。
王雨先拒絕自己抱他,而後閉上雙眼,再加上那嬌女曖昧的言詞,這說明了什麼?難道王雨易釵而弁,他是女兒之身?
心念及此,心頭怦怦亂跳起來。
可是那嬌女與王雨先後從房內現身時,兩人都衣衫不整,尤其那妖女僅披外衣,里面空無所有,眉目之間春意未消,如果王雨是女的,兩個女的會做什麼事?難道那女的嬌女到表演假鳳虛凰?
王雨是出于自願嗎?應該不是,他已醉得不能自立。
如果王雨是女的,她是何來路?
想著,臉上一陣勢。
房門開啟。
進來的那嬌女,一身整齊的宮裝,看上去還真的有模有樣,只可惜那雙媚眼似乎隨時都帶著春意,使他華麗但高貴不起來。
翠姬笑吟吟,儀態萬千地步到床邊。
「韋公子,這可是你自己失足不能怪我。」
「當然,在下一向是講理的!」韋烈火在心里。
「你大概還不知道我是誰?」
「正要請教。」
「神女翠姬,听說過嗎?」
韋烈震得幾乎要蹦了起來,可惜沒力氣,他听師父提到過這一代嬌姬,算年紀當已在花甲之外,而竟如三十許人,蕩風依然不改,的的確確是個人妖,怪不得她的手下一出手便是武林絕技「蘭花拂穴手」。
「啊!失敬,在下听說過。」
「韋公子,‘失敬’二字對我是一種諷刺,免了!」
「在下那位朋友呢?」
「他與你之間僅止于朋友?」這是第二次的怪問。
「不錯!」韋烈已經想過,所以答得很勉強。
「你是故作不知,還是有意搪我?」
「芳駕這話……怎麼說?」
「我月兌過她的衣服,解了她的肚兜布,也模過她的全身,你該明白了吧?」翠姬說這種話是面不改色。
這話已經說得很露骨,韋烈不能再裝渾了,他非承認這事實不可。王雨是女兒之身,這對他的沖擊很大,雙方的情誼已經很深,竟然被蒙在鼓里,這實在相當窩囊。轉念一想,江湖兒女只要信守一個「義」字,又何關乎男女,男女之間一樣有友情存在,為什麼非要扯上私情?想到這里,心結豁然解開。
「那又怎樣?」以反問代替答復,非常技巧。
「你還是承認了!」翠姬笑笑。
「她現在人在何處?」韋烈重新拾起話頭。
「當然也在此地,不同房間罷了,你放心,此地沒有男人,她不會被侵犯的。」詭異地笑笑又道︰「三天之後,你們就可以-道手牽手離開。」
「三天……為什麼要第三天?」
「韋公子,相逢即是有緣,奇緣豈能錯過,這三天你好好陪我……」她用男人無法抗拒的異色目光望著韋烈,不能說是「蕩媚」,只能形容為「誘惑」,因為她不是一般邪蕩的普通女子。
韋烈是男人,男人就應該有反應,但他克制住了。「如何陪法?」
「談話,喝酒,作樂!」她坦然地說。
「作樂包括什麼?」這是重點,他非問不可。
「隨興所至,愛怎麼樂就怎麼樂。」
「應該有個限度!」
「限度?啊!我明白,你的意思是不上床?」
蚌女人談這處男女之事有如家常便飯,像喝茶吃東西一樣平常,實在令人吃驚,當然,這因為韋烈是正派人,換了別的男人如「花間狐」者流,那就另當別論。
「對!」韋烈硬起頭皮回答,他想到對這種女人說話不必保守含蓄諸多顧忌,那完全是多余的,而且是白費。
「喲!你要為她守貞?」
韋烈幾乎想吐。
「可以這麼說。」
「你真是迂腐得可愛,韋公子,美食當前不好好享用一番,寧顧空著肚子,多沒意思。」
她越說越不像話,眸子里那股原先包藏的火焰已冒出了頭,嬌軀也似在振顫,她自己已先煽起了火不可自持。
「在下吃東西一樣很挑嘴!」韋烈再無顧忌了。
「你不先嘗嘗怎知不合口味?錯過珍肴多可惜?」
「在下寧錯過也不輕嘗!」
翠姬坐上床沿,伸手握住韋烈的手,搖動著。
「我們喝幾杯,我為你撫琴,如何?」
「敬謝。」
「你是木頭人?」
「木頭人的傳人!」韋烈是將話答話,但卻是半真半假,事實上他師父「枯木老人」的另一外號便是「木頭人」。
「你說話滿風趣的!」柔荑撫上了他的臉、胸……
韋烈用手扒開。
「報告主人!」門外突傳聲音,是姍姍。
「什麼事?」翠姬扭轉嬌軀對著門。
「樓里發生了怪事!」
「哦!什麼怪事!」
「那瓶牡丹露不見了!」
「有這種事?我馬上來!」說著,又模了模韋烈的臉頰道︰「韋公子,可人兒,待會我再來陪你。」說完,起身款擺而去。
「牡丹露?」韋烈自語了一聲,忽然想起王雨曾說過「牡丹滴露」這四個字,當時以為她是說的「風話」,想不到真的有牡丹露這玩意。是了,王雨之醉是受制于牡丹露,自己是否也是同樣情形?看「神女翠姬」的反應看來,這東西在她心目中必相當珍貴。牡丹露失竊這意味著什麼?只「霧里鼠」王道有這本領……
心念未已,忽覺眼一花,似有人影閃入。
丙然,王道已站在床前。
「公子,您怎麼了?」
「我無法行動!」
「那跟王公子一樣!」
「什麼,你……見到王公子了?」
「是的,就在隔壁房間,跟公子一樣癱床上。」
「你是怎麼來的?」
「我們在對在眼看公子抱著王公子雙雙沉入樹幕,急得不得了,我冒險潛入谷道,先發現吊網和幾根上盤的繩索,既而發現半壁間的洞口,我用飛爪索蕩過來,胡闖了一通,誤打誤撞進了王公子被困的地下房間。」
「地下房間?」
「是的,在竹樓之下的山月復里。」
「對!」王道眨眨眼。
「那我現在是在山月復里?」
「那‘牡丹露’怎麼回事?」
「是王公子告訴我他是被這撈什子露弄醉的,同時告訴我藏處,所以我就上竹樓把羊順手牽了來。」
「嗯,牽得好,我一听有人來報牡丹露不見了就猜到一定是你王道上門光顧,你能設法找到解藥嗎?」
「試試看!」
「好,那你就去吧!」
「我是想……先把公子送出去。」
「不行,我不能用逃的!」
「死要面子!」王道這一聲說得很低。
「你說什麼?」偏偏韋烈听到了。
「沒什麼,沒說什麼,我這就去設法借解藥!」王道訕訕地笑了笑,一溜煙般消失在門外,他的確是有幾套。
韋烈的心定了下來,他相信王道鬼點子多而且管用。
靜靜等待。
也只一刻光景,王道去而復返,胸前鼓崩崩的像個懷胎足月的女人,韋烈看了好笑。
「你的肚子怎麼了?」
「東西太多,我分辨不出,只好全借了來。」
「嘿,有意思,外面怎麼了?」
「我略施小計,夠那些娘兒們忙一陣子。」
王道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遞與韋烈。
韋烈接過一看,瓶上有標簽,寫的是「止血生肌丸」五個古體篆字。
「這上面不是標得有藥名嗎?」
「這些鬼畫符不認識我!」王道咧了咧嘴角。
「不是!」
「好,換一個!」王道收回,另掏出一個。
不停地換,韋烈不停地念「導氣丸、和合丸、止痛丹、接骨散……」到了第九個「解露丸」。「是這個,解露丸,錯不了。」
「阿彌陀佛!」王道念了一聲佛號,倒一粒放到韋烈的口里。「希望對路,弄錯了可不是玩的,這……」
極輕微的聲音突傳。
「有人來了」韋烈說。
「我的媽,事情還有一半沒辦完。」王道一頭鑽入床下。
進門的是「神女翠姬」。
「韋公子,想通了沒有?」
「想通了!」
「那好,你一定餓慌了,我要她們備酒。」擊了三下掌。
「候命!」聲音在門外。
「快備酒,在樓頭!」
「遵命!」
「神女翠姬」喜上眉梢,定定地望了韋烈片刻。
「韋公子,怎麼想通的?」
「這……也許是芳駕的魅力使然吧?」
「咯咯咯……」笑聲是非常悅耳的。
韋烈暗中一試,這解露丸果然神秘,功力已在復歸之中,他不敢運功助藥力推行,如果露了破綻被這女人識破,就將功虧一簣。」
「我們走吧?」翠姬靠近床。
「要是能走,豈非早已下了床?」
「噢!我倒是忘了!」伸食指在韋烈的「氣海穴」上一點。
「現在你可以下床了!」說著,把韋烈拉起,扶下床,然後一只手環上他的腰,另只手把他的右臂拉上自己的香肩。「我們上樓去。」
兩人摟著走,儼然一對如膠似漆的新婚夫婦。
體香,脂粉香薰得韋烈有些暈陶陶。
出了門,是條甬道,有燈照明,石級在盡頭處。一列四個房間,韋烈特別瞄了一眼隔鄰這間緊閉的房門,照王道的說法,王雨就在里面,他壓抑住沖動,乖乖地讓翠姬摟著走,現在還不到采取行動的時候。
到了甬道盡處,登上石級。
石級盡處的出口連著木梯,四邊用排竹圍住,從外面看絕對看不出來。爬完木梯是一間還算考究的臥房,出房門便是樓頭的客廳了。酒菜已擺整舒齊,畫燭高燒,竹簾之外一片黑,原來已是晚上。
扶著韋烈坐下,成了並排。
姍姍斟上酒。
翠姬環在韋烈腰間的左臂還舍不得移開,仿佛兩人已經連了體,這情景如果有外人在側,連骨頭都會發麻。
韋烈已默察出禁制全解。
不吃白不吃,反正是真的餓了。
「先干一杯!」翠姬右手舉杯。
「請!」韋烈也舉杯,但他的右手恰在中間,而她又摟得死緊,這一端杯子,無可避免地便踫上了豐盈的酥胸,他的心弦不由一顫。
這是喝交杯酒嗎?
翠姬以為韋烈已臣服在他的石榴裙下,他閱人無數,但像韋烈這種特級品她還是頭一次踫上,心里那分興頭就不待言了,眸子里所表現的那份貪婪,似乎想把他一泡口水吞到肚子里去。她夾菜,直喂到韋烈口里。
「韋公子,你願陪我一醉嗎?」
「當然,喝酒不醉,焉能盡興,不過……」
「不過什麼?」
「如果在下醉成王公子那樣子,豈非大殺風景?」
「哦!」這一聲哦既悠且長。「絕對不會,我也不願意抱一個醉漢,那完全不是味道,我要你生龍活虎。」
「我現在這樣能生龍活虎?」
「到時候我自有道理,喝呀!」
「來,喝!」
韋烈在等機會,同時也要給王道辦事的時間,故而虛與委蛇,其實對方的表現已足令他作嘔三日。
氣氛似乎很融洽。
翠姬色迷心竅已失去戒心。
「姍姍,你下去歇著吧,這里不需你伺候了!」
「是!」姍姍狠盯了韋烈一眼才轉身退下。
翠姬愈來愈放浪,韋烈完全不動手,灑菜全自動送到口里。
氣氛步步升高,已到了狂蕩的程度。
翠姬滿含了一口酒,湊向韋烈的嘴,她要度酒,雙手改抱脖子,人整個貼在韋烈的身上。
嘴已對嘴。
韋烈當然不會喝這口酒,雙手並食中二指朝她的背後用力疾點,他是存心要這女人多躺幾個時辰。
酒噴了韋烈一臉,人癱瘓,但雙眼圓睜,她做夢也想不到韋烈會突然來這一手,心里無防,點得很結實。
韋烈把她擺趴桌上。
「翠姬,算武林輩份你是前輩,在下真不好意思得罪,但事出無奈,你就委曲一點吧!」
他說完起身準備離開,一想不妥,如果被她的手下發覺,難免要動干戈。這事件從頭到尾沒傷過人,又何必留一條不愉快的尾巴。
左右瞻顧之後,他把她抱起,送到房里床上,用被蓋好,朝里閂上門,滅了燈光,然後依來時路快速奔下去。
原先判斷是王雨被留置的房間門已洞開,里面沒人。
韋烈知道人已隨王道離去,于是急急找到出口,特別帶了盞壁燈從容地步了出去。到了洞口邊緣,把燈放在地上,這也等于是一個號志。抬頭望去,一張巨網停在澗谷中央,不見王道的影子。
「公子!」聲音從身後傳來。
韋烈側身靠壁,王道已出現身前。
「王公子人呢?」
「在對過上邊等公子。」
「他沒事了?」
「完全正常,只放心不下公子。」
「你又進去了?」
「是呀!要是公子真的跟那娘兒們上了床,沒個人提醒,那豈不糟糕?」他說完,聳肩笑笑,他的嘴是怎麼也省不了的。
「胡說!」韋烈臉上發熱,他想到酒桌上的奇形怪態,多份已完全入了王道之眼。
「公子!」王道開玩笑是有限度的,對韋烈他不敢太放肆,忙改變話題。「等那娘兒們醒來,發現她憑以對付男人的那些寶貝瓶子全部失蹤,不氣了上吊才怪!」王道竟然笑出了聲,似乎非常欣賞自己的杰作。
「閑話少說,我們快離開!」
「是。」
王道甩出飛爪索,只一下便扣牢在巨網邊緣上端的一根橫枝上,用手拉了拉證實已經扣牢,這才把索頭交到韋烈的手上。
「公子,您先過去。」
韋烈手執飛索,拉緊,後挫,雙腳一用力,人便標了過去,抓牢壁間樹干,松手,飛索蕩了回去。
就在此刻,三名少女出現王道身後。
韋烈心頭一緊,想不到她們這麼快便發現。
三名少女同時疾撲王道。
「我的媽呀!」王道怪叫一聲,返身應戰。
三名少女身手煞是不弱,加上洞口地方狹窄,只幾個照面,王道便已手忙腳亂,而三名少女攻勢更緊,只消把王道迫落谷中,目的便已達到。
飛索蕩了兩個便靜止垂在中央,距洞口有三四丈。
韋烈大急,正待采取行動……
王道的武功並不高明,對付普通高手還可以,踫上一流好手他便要吃虧了,但他有他的一套,只見他幾招快式之後,抓住一絲絲空檔,人標起,抓住懸空兩丈遠的網緣,喘息了一下,飛撲那根飛爪索。
暗器密集射到,他正好離開網緣,同時也抓住了飛索,他不能蕩,因為在空中來回一蕩便成了活靶。他抓住飛索之後,立即下滑,沉下暗中,這樣對方便失去了目標。
韋烈仍很緊張,他幫不了忙。
飛索開始擺動。
「割斷索子!」一個女的大叫。
飛刀旋出,飛索立斷,只剩下一小段索頭虛懸著。
「王道休矣!」韋烈月兌口叫了出來。
現在是在樹帽之下,上面的根本看不到下面的情況。
韋烈起了殺機,他準備利用那張巨網,飛回去大開殺戒替王道報仇。
「沙!沙!」聲中,有人順山壁攀爬的聲音。
「王道!」韋烈低頭叫喚了一聲。
「公子,我沒事,只可惜那條飛索。」聲音不遠。
韋烈大喜過望。
洞口的三名女子退回洞中,同時攜走了燈籠。
遠近變成一般黑。
「公子!」王道已攀到韋烈身邊。
「我在這里!」韋烈伸出手。
兩人已在一道。
「好險!」王道喘口氣。「一發之差便得永遠躺在谷底安息了。」
「總算大家平安,我們上去。」
登上澗邊,苦等的拍手歡呼,他們當然不知道兩人經歷了生死一發的凶險。
「韋兄,都是小弟闖的禍,抱歉之至!」王雨作揖。
「老弟!」韋烈已經知道王雨是易釵而弁,心里難免有些怪怪的,但他盡量保持常態,上前握住他的手。「不經一事,不長一智,禍福本是無常的。」
「神女翠姬怎樣了?」
「夠她休息一個長時間。」
「韋兄傷了她?」
「沒有,只是送了她兩指頭而已!」吐口氣又道︰「怎麼,老弟對她還有些依戀不舍?」
韋烈頭一次開玩笑。
「不,不是這意思!」天黑,看不見他是否臉紅。「小弟的意思是她將來可能會報復,她不會甘心的。」
「以後的事現在不必煩,我們走!」
垣曲。
客店里。
「梅花劍客」方一平在房里不安地踱步,由于他覺察出師父司馬長嘯已對他起疑,要是所有的案件全部爆發將是死路一條,他離開凌雲山莊之後便不敢再回去,亟思有所突破,但一時之間想不出可行之路。
而最令他感到心神不寧的是那晚在山莊里發生疑似司馬茜鬼魂現身的那一幕,他素來不信鬼神,但又無法解釋這古怪的現象,這陰影一直壓在他的心頭。再就是「武林公子」韋烈一定會找他算帳,他不知該如何應付?
夜已深,人已靜。
方一平了無睡意,仍在房間里打轉。
「咯咯!」有人叩門。
方一平大為緊張。
「外面是誰?」
「方老弟,是我!」
方一平听出是「鬼算盤」冷無忌的聲音,大為意外,他不告而別,等于是出賣合伙人,怎會自動找上門來?
打開房門,來的果然是「鬼算盤」。
「冷先生……」
「還是叫老哥吧!」
「好,老哥請進!」
「鬼算盤」入房,門只關上,雙方坐定。
方一平連轉了無數個念頭。
「老哥此來必有指教?」
「有件事先加以說明,不久前因為會壇里發生了一件大事,老哥我奉召漏夜兼程趕回去,來不及通知老弟,希望老弟不要見怪。」
「那里話,小弟也不斷在想,老哥定是因了什麼不得已之事才不告而別,果然被小弟料中,說明也就沒事!」方一平當然不會相信這只老狐狸的話,但不想撕破臉,彼此維持現狀是最好不過的事。
「言歸正傳,老哥我對任何事都是信守不渝的。」
「這……小弟知道。」方一平不知對方的用意,更听不懂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但他虛應著,心里在提防。
「記得我們三人共同的目標嗎?」
「共同目標?哦!記得,當然記得,寶鏡……」
「對,‘寶鏡’已經在老哥我身上。」
方一平兩眼突然瞪大。
「老哥已經得手?」
「不錯,老弟很意外吧?其實這是機會問題,只要機會來臨,略施小計便手到拿來!」
他沒說什麼小計。
「是,小弟絕對相信老哥的能耐!」方一平專揀好听的說,心里卻在疾轉念頭,因為這也等于是他自己的機會。
「我們是三人行,誰得手也不能獨佔!」
「是!」方一平忖不透對方的心理。憑「鬼算盤」的為人作風,絕對不會是講義氣的人,此舉必有用意。
「另外,老哥我最初向老弟的準岳丈司馬莊主提供線索之時,曾要求過一旦得了寶藏,只求分一杯羹,所以老哥我準備把‘寶鏡’交給老弟,由老弟作主處理最為恰當,不知老弟意下如何?」鬼算盤臉上的神色是誠摯的。
「這……」方一平不由喜出望外,這簡直是磕頭踫著天,想也想不到的事。當年曾經掀起武林血腥風雨的寶物,竟然乖乖送到自己手上,誰敢相信?但他表面上絲毫不動聲色,因為他對「鬼算盤」有戒心,天底下那有這麼便宜的事。
「怎麼?老弟不接受?」
「小弟只是不明白,為什麼要由小弟處理?」
「因為你是凌雲山莊的乘龍快婿,你的泰山大人最先接受這建議的,由你處理最合適不過。」鬼算盤一臉至誠。
「可是……」
「可是什麼?老弟一向明快果決……」
「老哥還有什麼附帶條件?」
「沒有,一切如當初與司馬莊主的約定。」
「好吧,小弟會好好處理。」
「鬼算盤」果然爽快地掏出「寶鏡」交與方一平。
方一平興奮得身麻手抖,反復看了好幾遍然後才揣入懷中,到手才算功名,現在這寶物是屬于他的了,仿佛是夢,但又那麼真實,他想︰「鬼算盤來這一手,多半是想到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自己無力保有,不如坐等分肥。」
「老哥如此信任小弟?」「如果不信任,當初就不會合作。」
「小弟榮幸之至。」
「我該走了,以防隔牆有耳。」
「以後如何聯絡。」
「我會找你。」
「好吧!」
「鬼算盤」出房離去。
方一平用手按了按胸間,很想大笑一場,這福運是平空飛,來的,他關緊房門,坐在床邊想,忽然發覺不對,「鬼算盤」是「大刀會」總管,他出來的任務便是謀取這面寶鏡,他不帶回去呈獻會主反而交給了自己,這是為什麼?
怎麼想也想不透其中道理。
突地,靈機一動,想到了一步絕棋,他笑了,非常開心的笑,月兌口自語道︰「這叫兩全其美,不必擔負任何風險,自己也有了安身亡命之所。」
人。太得意便會忘形,再聰明的人也不例外。
方一平步到桌邊,掏出「寶鏡」就燈下細看,鏡面上是圓,刻上去的,有山有水有道路就是沒有標明名稱,也沒特殊的記號,有句古話說「按圖索驥」,像這種圖如何按起,山水道路無處無之,如何對照,不由大為氣沮。
「寶鏡到底寶在何處?」
如果當初有個捉狹鬼故弄玄虛,放出流言,那真是騙慘了武林天下。
鏡就燈,自然就會產生反光,但方一平沒察覺這點。
「咯咯咯!」房門叩響。
人,一旦保有了某種秘密便會特別敏感,方一平的心猛跳起來,忙不迭地收起寶鏡,回身抓劍在手。
「什麼人?」
「是我,龍生!」
「哦,原來是龍兄。」心里電轉著念頭,冷無忌剛走龍生便來,如果是冷無忌玩的把戲,這就有得瞧了。
房門打開,「花間狐」龍生進房,方一平再關上門。
「方老弟,久違了。」
「是很久沒見了,請坐下再談。」方一平面帶笑容。
「花間狐」落座。
方一平強作鎮定。
「龍兄深夜光臨,必有要事?」他是心虛。
「要事談不上,只是順道造訪。」
「香妃姑娘好嗎?」
「還好,我進店之時,見一個人匆匆離去,背影和行動的姿態極熟,事後才想起是冷無忌,可惜人已不知去向,追也無從追起,他是來找老弟的?」
「是的!」方一平不敢隱瞞,因為「花間狐」來意不明,如果撒了謊就會砸鍋,但一顆心在怦怦跳。
「他對不告而別的行為有所解釋嗎?」
「有,他就是為此而來!」
「他怎麼說?」
「他說他們會里發生了大事,被急令召回,沒機會通知我們,他為此謝罪。」
「哼!」花間狐撇了撇嘴。
這一聲冷哼,使得方一平震動了一下。
「龍兄怎麼啦?」
「方老弟,你受騙了,冷無忌的一切作為我查得一清二楚他以你老弟未婚妻的生命和毀韋烈亡妻之墓為要挾,騙得了‘寶鏡圖’,為了想獨吞,所以不告而別,還謀殺了他的副手宋世珍,而宋世珍又是大刀會主的寵信人,明白地說,是她的面首,因此,好幾方面的人都要得他而甘心,如果老弟再跟他來往,可能會招來無妄之災。」
這一席話使得方一平心驚肉跳,但他因此線索又有了新的打算。
「有這等事?小弟我……還被蒙在鼓里。」
「冷無忌就只是為了解釋誤會冒險來找老弟?」
「是!」方一平應得很勉強,他無法猜測「花間狐」是什麼用心。「照龍兄的說法,他說的全是謊言?」
「不錯,他定然另有居心。」
方一平在考慮該不該說實話。
「花間狐」緊盯著他。
方一平考慮了一陣之後,覺得還是以不說為妙,一說出來,不知有多少想染指「寶鏡圖」
的人要找上自己,同時自己的計劃也將告吹。眼前的「花間狐」如果有什麼不軌的意圖自己還能應付得了。問題一想通,心結也就解開了。
「龍兄,這麼說冷無忌是在玩弄我們?」
「可以說是。」
「依龍兄的看法,他會有什麼企圖?」
「很難說,等他有進一步的行動時就可以看出端倪,鬼算盤一生使詐玩詭,心情很難捉模。」花間狐在虛應故事,對于玲苓受害以及冷無忌竊走「骷髏令」一節絕口不提,他現在的立場已經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我們如何對付?」方一平一再用「我們」二字,是想扣住「花間狐」跟自己同一陣線,至于冷無忌,他的看法不一樣,介于信與不信之間。
「小心提防!」花間狐這句話說了等于沒說,誰不知道對玩陰的敵人要小心提防,這與少喝兩杯便不會醉一樣空泛。
方一平何等樣人,他當然感覺出對方言不由衷。
「是,目前也只能如此!」方一平也同樣在應付。
「有個消息要告訴老弟……」
「什麼消息?」
「韋烈已經回到垣曲,你我都是他要找的對象。」
方一平臉色變了變,心里立刻開始打鼓,如果被韋烈逮到,毫無疑問會死得很慘,他暗自一挫牙,決定馬上實行自己原定的計劃。凡是有心機的人,也就是最怕死的人,所以把保護自己擺在算計別人之前。
「還有一個令人頭疼的跟他隨行。」花間狐又加了句。
「哦!是誰?」
「從南方來的,叫‘多事書生’王雨,相當難纏。」
「多事書生……小弟認識,他怎會跟韋烈一道?」
「也許是投契吧?」起身。「方老弟,夜已深,我該走了,改天我們再歡敘。」
「那小弟就不留了。」
「你我弟兄,不須客套。」
「花間狐」告辭離去。
方一平的臉色沉了下來,眉頭皺起,思索了一陣,咬牙自語道︰「我得馬上離開垣曲,別等火燒眉毛。」立即整裝佩劍,把一錠銀子放在桌上,滅了燈火,出房逕去。
約莫半刻光景,一條人影悄沒聲息來到房門之外。
「方一平,久違了!」
沒有應聲。
房門被推開,人影閃在側邊,過了一會仍無動靜,人影進入房中,燃亮燈,這時可以看出來的赫然是韋烈。
一看房里的情形,證明已經人去房空。
「好狡猾的家伙!」韋烈憤憤地說。「他怎麼會連夜開溜,難道他從‘花間狐’的身上看出了什麼破錠?」
人既已遁走,說什麼都是空的。」
韋烈只好悻悻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