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留下來 第五章
兩個人臉上掛了彩,才回到店里,就跟作完筆錄的岑姐撞個正著。
然後,被她罵得臭頭。
她沒有逼問前因後果,只是對他們居然跑去跟人家打架的事情吃驚。她說,店被砸就被砸,再重新整理裝潢,一個月以後又是嶄新亮麗,干嘛為了這種小事弄得全身是傷?
比較起來,這家店絕對沒有他們的安危來的重要。
岑姐講的話很老套,總之還說了些什麼「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怎麼可以不好好愛惜之類的,邊拿碘酒擦易陌謙的臉邊罵,他想閃卻閃不開,只能任由擺布。
敗奇怪,被人關心的感覺。
傷口好象一下子變得沒有想象中的疼。
岑姐很公平,連裴擢一起教訓,雖然他從頭到尾都沒什麼表情,但也沒有離開,就只是站在一旁听她數落,說他一個成年人居然這麼不懂事,還帶未成年少年去打群架。
裴擢微微的皺眉,冷眸掃向引起這一切的禍端,責怪他害他必須在這邊罰站。
看到他那種踢到鐵板的樣子,易陌謙就想笑。
因為是好朋友,因為有著家人一樣的感情,所以會擔心,會生氣,裴擢知道,所以什麼話也沒說地任岑姐嘮叨。
易陌謙也是,岑姐和裴擢的態度,讓他覺得好象也成為他們的一份子。
雖然嘴邊很痛,但他還是露出了笑容。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開心些什麼,但是空虛已久的心底某處,就是好象漲滿了不知名的東西,讓他首次在他人面前真摯地笑了出來。
被人罵還這麼高興?他看到裴擢給他的白眼有多強烈。
他笑得眼楮都彎了。
***
因為這間分店要裝修一個月,不能突然斷了員工的薪水,于是裴擢請同為連鎖店老板的朋友幫忙,把包括易陌謙以內的店員分配到其它較近的兩個分店。
到新環境並沒讓易陌謙費太多精神適應,因為大家一起被調動,所以基本上某些臉孔都還認識,而且工作內容也都差不多。
苞這些溫柔的人群接觸,讓他不自覺地斂下以往的尖銳和疏離,逐漸變得比較開朗,也開始懂得如何溝通。只不過偶爾冒出嘴的「口頭禪」,還是常常讓眾人為之一愣。
一個月就這樣過去,他遺忘了很多事,包括在家里受到的不舒服待遇。
他不想去想,也不願,他只希望每逃詡充滿快樂的事。
他不要思考,這樣就好。
裴擢告訴他出國度假的岑姐回來了,還說要開「慶祝會」,慶祝店的重生?
所以重新開店的那一天,店里所有的員工都到場,裝演好的首日,不是獻給顧客,而是自己拉下門來跟朋友伙伴同樂。
「比以前漂亮好多,呵呵,果然是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看到自己的店有番比以往更令人喜悅的新氣象,岑姐眉開眼笑。
「那你要感謝那些砸店的人。」一名叫阿哲的工讀生道。因為岑姐懶散的個性是眾所皆知的嚴重,沒有火燒絕對不會有所動作,要裝修店面這件事她從前年就開始說,要不是上個月剛好店被砸,可能會拖到天荒地老。
「你這小子!」岑姐彈手給了他一個爆栗。
「干嘛啦!」痛!阿哲撫著額好冤枉。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麼,你又再想我老是說話不算話,做一件事情拖拖拉拉對不對?」欠揍!
阿哲咋咋舌,「你道行更高了。」連讀心都會了,無人能敵的大魔頭。
「什麼?」岑姐鳳眼一瞪,好象真的能看穿他人似的。
阿哲馬上抱頭退後兩步,「沒什麼啦!」真是有夠恐怖。要是得罪她,難保明天不會有堆積如山的工作壓在頭上。其它在旁邊的幾個人笑出了聲,一下子氣氛放松,大家嘻嘻哈哈地聊天。
「岑姐,有人送東西來了!」一個女店員站在門口,剛好踫到送外賣來的人。
「喔!」岑姐應一聲,她拉一下旁邊的易陌謙︰「你去樓上拿幾個杯子下來裝飲料,順便幫我拿個東西。」她簡單交代一下東西的樣子,催促他趕快上去。
易陌謙不疑有它,所以轉身的時候也沒看到大家臉上交換的神秘表情。
他先洗好了杯子,然後在樓上的辦公室找了半天,可是怎麼都找不到岑姐說的盒子,又仔細地翻箱倒櫃一番,他才放棄的下樓。
「我找不到那個……」易陌謙走下樓梯,卻發現剛剛還亮著的燈都關了起來,室內昏暗暗的一片,也安靜的好怪異。他疑惑地移動視線,在漆黑一片當中看到微微晃動的火光……「SurprISe!」齊聲的呼喊突然響起。
燈光瞬間大亮,還有幾個人同時朝他拉炮。
「生日快樂!」
拉炮里面的細彩紙緩緩飄落在他頭上,岑姐端了一個蛋糕走上前,店里的朋友唱起生日快樂歌,大家都笑得好開心。
「……咦?」易陌謙只能睜著眼,他什麼反應都做不出來。
生……生日?
「還咦咧?」岑姐笑道︰「快點許願吹臘燭啊!」
她把十寸蛋糕捧到他面前。
易陌謙呆愣好半晌,他只听到自己心髒一直跳一直跳,大家的笑容在他面前閃耀,他卻不知道自己的臉上是什麼表情。
今天是他的生日……是嗎?
就連他自己……都記不起來了。
他沒過過生日。
從懂事以後就沒有。
他是個錯誤之下出生的孩子,不會有人想要給他祝福,他的環境也不允許。他的生日是受難日,父親在那一天總是會打他打得特別凶,說他根本不該出現,最好跟他母親一樣消失在他面前。
每年每年,不停重演。
久了,麻木了,就忘了。
他有時甚至真的覺得自己就像父親講的那樣,為什麼不干脆像空氣蒸發掉算了,反正這個世界也沒什麼令他值得留戀。他一直很想變輕松,就像媽媽那樣,-下一切,就這樣離開。
他真的很想……只是他一直在期待。
期待會有人能多看他一眼,而不是把他當作不存在……他們在幫他慶祝生日呢!
易陌謙望著蛋糕上插著的臘燭──十七歲。
他會記得的,在十七歲生日的這一天,第一次有人祝福他的誕生……粉彩柔順的女乃油花很美,瓖嵌其上的水果很晶女敕,他看著看著,視線就模糊了。
「哇哇!」下雨啦!岑姐連忙騰出一只手抽面紙,「陌謙,別滴到蛋糕上啊!」巧克力口味的蛋糕會變咸耶!
「呃?」易陌謙眨眼,水痕就滑過面頰。他這才發現自己落淚了。
他的個性一向倔強,不管什麼事都咬緊牙關自己強撐,所以他不知道,原來自己的情緒這麼脆弱,溫柔地一撩撥,面具就會瓦解。
他熱了臉,有點尷尬。
「我知道這個蛋糕不是很大,那是因為我叫了很多其它的食物,你不用難過的「流目屎」嘛!」
岑姐朝他眼臉,她的話讓大家笑開來,化解了他的困窘。
易陌謙很快地擦掉眼淚,也揚起了嘴角。
「許願許願!」大家起哄著。
「嗄?」沒吹過生日臘燭的易陌謙,被眾人簇擁著不知所措。
「眼楮閉上,對著臘燭許願,然後把它吹熄,願望就會實現喔!」岑姐微笑著。
沒有科學根據的幻想,總是能給予人們莫大的希望空間。會不會真的實現不是重點,能懷有一顆雀躍期盼的心,可以享受到那獨特祈禱的快樂。
易陌謙被好幾雙眼楮盯著看,有些僵硬地閉上眸,然後很快地吹掉臘燭。
「你許什麼願?」店員中的小女生好奇心重。
「世界和平嘍!」愛開玩笑的阿哲說著廣告台詞。
「誰問你啊!」嘟著嘴賞他一記鐵沙掌。
「很痛耶!」干嘛每個人都打他?阿哲擠著五官十分逗趣。
大伙笑成一團,蛋糕都還沒切,就左沾一點右沾一點,打起女乃油大戰。
「弄髒的人要負責清理喔!」岑姐提醒他們。
「啊──」每個人哀叫一聲,手上的女乃油都停頓著考慮要不要發射出去。
不過最後呢還是忍不住,你追我跑,玩得不亦樂乎。
「唉!」嶄新的店面都還沒開張咧,就要被他們弄得亂七八糟了。岑姐嘆一口氣,拿那些年輕人沒辦法,認命地切著蛋糕。
易陌謙走到她旁邊,「那個……岑姐……」他好不習慣。
「你今天是壽星耶,怎麼愁眉苦臉的?」岑姐笑睇他,「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過呢,你又搞錯對象了。你的生日是告訴我的,他昨天還打電話提醒我別忘記了……哪,想要道謝去找他。」她將切下的一塊大蛋糕裝在盤子里。
「嗄?」易陌謙一下子無法消化她的話。
怎麼又拿一雙眼和她對瞪。
「嗄什麼,你今天怎麼傻傻的?」岑姐敲一下他的頭。「他在後面車庫洗他的愛車,快點去把他叫來,不然食物被那一群蝗蟲吃光我可不負責。」別到時又酷著一張臉盯著她,想到就覺得冷。
「你剛說……」他的生日是裴擢……易陌謙怔愣住。
為什麼?
為什麼他這麼關心他?
他不是老嫌他惹很多麻煩,上次打架的時候也是……一股深刻的感動涌上他的心頭。
胸口好燙,好炙熱……他怔怔地站立著,不覺握緊了手。
岑姐可以猜出他在想什麼。「就是那樣,外冷內熱。你還不了解他,其實他比任何人都細心,外表上是看不出來的。」誰要他擺一副死人撲克臉,「快點,拿去給他啊!」把蛋糕塞進他手里,她笑笑推著他。
垂首瞅著盤子,就好象正面對著裴擢的心意──透明,真誠。
移動腳步,他想親口去跟他道聲謝。
「陌謙。」岑姐喚住他背影。
易陌謙轉首,停了下來。
「你會慢慢發現的好,但是,可別愛上他喔!」她開玩笑的說道。
易陌謙先是一愣,然後皺著眉頭神色難看,臉上像是寫著「怎麼可能」?
沒答話,直接旋過身,他往車庫的方向走去。
望著他的背影,岑姐斂下了一直掛著的笑容。她不是無來由地說那些話。
陌謙一定沒有發現,他剛才的表情,在眼底最深的地方有一抹迷惘,水漾般的朦朧,那麼沒有隱瞞地擴散蔓延,無法控制地沁起整片收回不了的薄霧。
彷佛就像是對誰──初澀地,動了心。
***
易陌謙捧著蛋糕,走到連接在房子後面的車庫,四處看了看,只瞧見洗的干干淨淨而且已經打完臘的休旅車。
看看車子里,然後再繞一圈,還是沒看到裴擢的人影。
他瞅著車窗,看著里面的高級座椅,有點想再坐一次,如果以後他有錢了,也好想買一輛這樣的車子。
岑姐常常說,裴擢總是開著這輛車上山下海,去尋找拍照的靈感,為了一個日出,他可以在山上待一個月,雲的位置、氣候的異同,他會細細地比較,以求最完美的效果。
去山上和海邊啊?好象很好玩……「你在做什麼?」
身後突然傳來低沉的男音,易陌謙反射性地被嚇回過了頭,差點沒閃了脖子。
裴擢就站在那,一頭隨性被散的濕發顯示他剛沐浴餅。他只穿了一條藍色的牛仔褲,修長的腿和緊窄的腰臀顯露無遺,寬闊的胸肩有著優美的比例,他的身材結實,有練過的樣子。
上半身勻稱的肌肉還有點水珠,他拿起掛在肩上的毛巾隨意地擦了兩下,不是很特別的動作,但是卻看起來好……性感!
原來真正成熟的男人身體是長這副德性!
難怪他老是笑他沒發育。易陌謙想到自己只有骨頭支撐的軀干。
「你發什麼呆?」裴擢從後面的小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大手勾開易拉環,直接坐在階梯上。
易陌謙臉一紅,在心里罵自己神經病,居然看他看到失神。
「拿去。」他走到他旁邊,沒好氣地將盤子遞到他眼前。他知道自己發脾氣發的沒頭沒腦,但……他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裴擢接下蛋糕,沒空探究易陌謙的態度,他一下子就吃了起來。
易陌謙睇著他,很快地發現自己被當成透明人,他有些賭氣,一坐了下來,根本忘了岑姐是交代他來這邊叫裴擢去前面一同用餐。
裴擢直到吃干抹淨了才抬起眼,彷佛現在才察覺旁邊有個人存在,他蹙眉。
「你怎麼還在這里?」壽星窩在車庫里不太對。
易陌謙氣死了,他好象恨不得他走開似的。
「我就要在這里!」他偏不走。
裴擢沒理會他的臉色,只是將空盤子遞到他面前。
「再去切一塊來。」完全不會察言觀色。
「你自己去!」易陌謙瞪著他,他又不是跑腿的小弟!
踫了釘子,裴擢也無所謂,他拿起擱在身旁的冰啤酒,又喝起來。
易陌謙只是不能自已的看著鐵罐上滴下的水,緩緩地蜿蜒過他直挺的頸項,突起的喉節上下滑動著,他甚至可以感受到那酒液是如何地進入他的唇,一路深進他灼熱的身軀里……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想喝?」裴擢黑眸掃過去,又恰巧看到他那副好象很渴望的樣子。
「嗄?」易陌謙腦子一團亂,他的身體有點熱,剛剛浮現在意識里的想象也怪異得不得了。他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麼?
「未成年不可以喝酒。」他記得他今天才十七歲。裴擢沒有察覺他翻騰的心思,只是維持一貫的冷言冷語。
「我沒說要喝!」易陌謙把不明白的氣憤發在他身上。
裴擢瞥他一眼。「你看起來很饑渴。」
饑渴……好象是那樣沒錯,不過他不是對那罐啤酒,而是……易陌謙頭上都要冒煙了。
他望著裴擢有力的臂膀,肌理因為他的動作而有細微的起伏,他知道這雙手臂所蘊藏的力量有多麼強大,他曾經敗過好多次……他什麼時候才能長成這個樣子?
他幾乎看的眼楮發直。
「我、我可不可以模一下?」易陌謙提出這輩子最奇怪的要求。
裴擢順著他的目光,只瞧見他拚命地盯著自己的身體,手也蠢蠢欲動地就要撫上來。他大概可以知道他現在是想干什麼。
「不可以。」他唇邊噙著冷笑,無情地拒絕。
「呃?」易陌謙硬生生地停下癢得不得了的手,「小氣!」大男人的干嘛還怕別人模!
他發了瘋才想要模他!他氣得撇開頭,覺得自己從沒這麼丟臉過。
「小氣?」裴擢睇視他,「那我模你。」他作勢伸手往「重點」攻去。
「你敢踫我!」易陌謙嚇得跳起來,滿臉通紅,直接想到最下流的地方。「你他媽的死變態!」
啊,又犯了!
他連忙-住嘴,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裴擢得逞地詭笑。「扣薪水。」
這是他們的協議,重點是要戒掉那滿嘴的髒話,只要破戒一次,就扣一天薪水,易言之,罵三十句被听到,這個月就白做了。
雖然易陌謙十分不服氣,但「拿人的手軟」,只能勉強接受這「不平等條約」。最近他特別小心翼翼,沒想到還是破了功。
「你真小人!」他真想一掌打掉裴擢那可惡的笑。
裴擢只是仰頭喝著啤酒,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在他俊逸絕倫的面容上,看起來好迷人,使人沉醉。
易陌謙望出了神,他無預警地月兌口而出不太適合的問題︰「你為什麼是同性戀?」
突兀的話一出口,裴擢喝酒的動作停了,他自己也整個人僵硬。
他問這個干什麼?知道又能怎樣?他是想多了解裴擢的事嗎?那又是為什麼?問號一個個冒出,易陌謙心神大亂。
相較之下,裴擢冷靜多了。他只是冷淡地看著他,沒有表情,沒有移動視線,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麼。
易陌謙和他四目對望,只覺得周圍的空氣一瞬間都被他那雙深邃的眼眸吞噬,幾乎教人無法呼吸。
兩人都沒有動作。
良久良久,裴擢先轉開了頭,抬手攏了攏半干的發。
「第一次有人這麼問我。」他的聲音好低。
「什麼?」易陌謙沒听清楚。
「我說,」他睇著遠方,「你是第一個這麼直接問我的人。」小表頭,嘖!
「不可以問嗎?」他不了解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誰會問?」裴擢諷刺的笑。
知道他性向的人,就算聊到相關的話題,在言談之中也會刻意地避開。
那種感覺,就好象大家看到一個跛了腳的人,都會不忍心去詢問他腳怎麼了,而怕對他造成二次傷害。
他對自己的選擇坦然,但是他也知道很多人潛意識還是認為同性戀者是屬于「不正常」的一群人,他們的憐憫,讓他覺得很多余。
正常還是不正常,誰說了算?
不需要他人認同,不需要他人首肯,也不需要同情或關懷。
他忠于自己的感覺,對得起自己,只是這樣而已。
苞其它人並沒有不一樣。他跟人交往,發生關系,也同樣會分手,然後再一次循環。
他只是對同性有感覺而已,沒有做錯事,也沒礙著他人,跟一般人相同,但是偏偏,就是有人要貼上卷標。
不過那都無所謂,因為他對自己的感情誠實。而且,無愧于人。
裴擢搖蔽著酒罐,深邃的眼神好遙遠。
「……你怎麼了?」易陌謙忍不住啟唇。他沒看過這麼深沉的他。
「……你為什麼是不良少年?」裴擢反問。
易陌謙啞口無言,很多理由在他腦海里流竄,但他依然說不出個所以然。
裴擢勾唇,「我跟你一樣沒答案。」所以別再問了。
嗄?雖然不是很理解,但易陌謙想,他能夠體會他話里的意思……裴擢站起身,一飲而盡綁將鋁罐捏扁,然後丟了個難題給他︰「你還是要去上學。」他很早就想說了。
易陌謙一愣,「我不想去。」他不知道話題為何兜回自己身上。
「為什麼?」裴擢伸展著修長的四肢。
「因為我成績不好。」他看著他背部收縮的結實肌肉,「我不會念書,老師和同學也不喜歡我這種學生。」這些話他從沒和別人說過,裴擢是第一個。
「念書是為了自己,不是為別人為成績。」裴擢側首注視他,「別管其它人,你要好好思考自己想做什麼。」他正經地提醒他。
「我想在岑姐這邊工作。」他回答的好快。
「那還是可以去上學。」裴擢知道他心中有的疑慮。「去學校可以學習更多的東西,你不該放棄。」
易陌謙沉默了,他現在可以自己賺學費,而且也月兌離了全哥那群人,他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理由逃避。
「你可以轉進夜間部,半工半讀。」裴擢頓了頓,「考零分我也不會扣你薪資。」不過罵髒話就會。
因為成績不好是自己的事,但滿嘴「誰媽」的,卻會嚇到別人。
易陌謙瞪他一眼,知道他話中有話。總要慢慢來啊,他哪能一時就改掉!
「你仔細考慮。」裴擢拿起旁邊一件干淨襯衫套上,「走吧,你想一直坐在這?」他們已經待得夠久了。
考慮……要他自己決定是嗎?易陌謙站起來,跟在他後面往店面走去。
裴擢突然停下來,他差點一頭撞上去。
「做什麼?」他愣住。這麼近的距離,易陌謙很容易就聞到他身上一股特別的成熟男子氣息,混雜著沐浴綁的香味,令人忍不住心跳。
他臉一熱,斥責自己又在亂想。
走道沒開燈,裴擢看不見他的異常,只是緩緩地開口問道︰「你……生日許了什麼願望?」
「咦?」易陌謙這才想到自己是來跟他道謝的,講了半天,他差點忘掉。「你為什麼會知道我的生日?」他有疑問。裴擢抬手往他腰部虛晃了一下,霎時多出一個皮夾在掌中。
「這樣知道的。」他帶他回憶上一次就是這樣被他模走的身份證。
易陌謙馬上按住自己褲後的口袋,傻了眼。
憊……還真是神乎其技啊!
他是從哪里學到這招的?!
「還給我!」應該要叫員警把他抓起來!這種人太危險了!
「你先回答。」許願的內容。
「你很煩!」干嘛一定要知道。他踮著腳想抓回自己的皮夾。
「說。」他很想知道小表頭會許什麼願。
身高有差距,易陌謙喘著氣放下手。換個方法。
「那你蹲低一點。」他神秘兮兮地。
「要講了?」裴擢微微側首。
他身上好香。易陌謙深吸一口氣,平衡胸中異常的悸動。
他握拳對著那張靠近的英俊冷顏,用盡力氣地大吼一聲︰「你上當了!」迅速地從他手中奪回皮夾,易陌謙腳底抹油。
耳朵有點嗡嗡作響,裴擢勾起唇,看著他像飛彈一樣疾沖落跑。
小表頭就是小表頭。他可沒想到自己剛剛其實也有點幼稚。
易陌謙跑到前廊,將皮夾塞回口袋,唇邊畫出弧線。
這可是他第一次勝利!
雖然他還是忘記要說謝謝,不過機會多的是,他總會記得的。
他會贏越來越多次,然後慢慢地追上裴擢,他要跟他站在相等的地位!
這種想法讓他興奮。
十七歲的生日,他只有一個願望──就是希望永永遠遠都像現在一樣這麼快樂。
***
他頭一回認真地思考關于自己的未來。
那天跟裴擢稍微談過以後,他決定自己應該回到學校。
以前,他想做混混做一輩子,但是事實證明,他根本走岔了路。月兌離了他們那群人後他才發現,他可以看的更清楚,靜下心分辨是非對錯。
一味地情緒化,什麼事情都做不成。
他不想象媽媽那樣軟弱,但是跟人打打殺殺並不代表堅強。他在家里受的委屈到外面發泄,可是那只是讓自己受到更多傷害。
包括和心靈。
年少輕狂的日子應該結束了,他想真正地、好好地做些事。回學校念書是第一步,他可以一邊工作,一邊學習攝影,然後一邊上學。
像裴擢說的,成績好不好不要緊,重點是有沒有學到東西。他抱著期望的心情,回學校申請夜間部,隔了一學期後,他回去重念高一。
他是真的很努力,不再用無謂的理由看輕自己,他也知道自己在改變。每天重復同樣的生活,但他一點都不厭倦。
他想,這就是長大的感覺。
日子一成不變,很快地升了年級,他的成績雖算不上是最好,但每一科也都有及格,跟以往比起來,進步了很多很多。
岑姐高興地請他吃飯,裴擢則送了一台新型的相機給他。他看到的時候整個人怔住了,他總是知道他想要什麼,而且關心他。
是感動嗎?
遇上裴擢後,這種情緒好象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泛濫。
他說了謝謝,謝很多事,用盡他所有的誠懇。
裴擢還是維持著他沒什麼表情的表情。但他知道,他听進去了。
他月兌離荒唐的過往,腳踏實地的,慢慢地朝著自己的目標跨進。等存夠了錢,他就要自己獨立,他要搬出去,他要離開那個只帶給他痛苦的父親,這是他迫切想做的事。
因為他早上要打工,晚上又上學的關系,已很少跟父親踫面,有時回家也都空蕩蕩地沒有人,這個房子現在對他來說,充其量只是個睡覺的地方罷了。
他很快就可以搬離這里,很快,他就要可以自立自足了!
易陌謙換上衣服,看一下牆上的鐘,已經接近打工時間。
他背起背包,打開房門,腳步頓了頓,下意識地望向主臥房。
已經好幾天沒回來了,那個人。
雖然說以前也曾玩到夜不歸營,但很少像這次一樣,好幾逃詡沒回來過。
是他錯過了嗎?
易陌謙轉回頭,決定把這件事丟到腦後,那個人的事他不想知道。
蹲穿著球鞋,他綁緊鞋帶,拉了拉肩上的帶子,扭轉門把就要打開門出去。
突地,門上的門鈴也同時響起。
憊真巧。易陌謙疑惑地拉開門,看到幾個穿著藍色制服的員警站在門口。
他心一跳,隨即笑自己太敏感,他很久沒有做壞事了。
「請問……」他啟唇詢問。
「我們是員警,有點事情想請教。」員警講話很公制,但也十分客氣。
易陌謙微愣。「請問有什麼事?」
「是這樣的,你認識這個人嗎!」員警拿出一張用塑料袋子裝的駕照,證件上還沾染了一點暗褐色的痕跡。
是……血?
易陌謙看著照片上的男人︰「我認識。」
「請問你和他是什麼關系?」員警又問。
易陌謙皺眉,然後才緩緩地說道︰「我是他兒子。」雖然他根本不想承認。
兩名員警互看一眼。「易先生,我們想請你去一趟醫院。」
「……為什麼?」那個人惹了什麼事?
沒預料到他的反應這麼冷淡,說話的員警一怔,難以啟齒。
「這個……你父親前幾天發生車禍、已傷重不治,我們需要你前往認尸。」他們一度找不到罹難者家屬。
認……尸?
易陌謙整個人僵住,腦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