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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馬幫主 第八章 一日心期千劫在

作者︰雷恩那

解決「星宿海」這邊的事後,走域外之舉確實較無後顧之憂,玉鐸元隨著石雲秋返回「霸寨」。

「霸寨」沿山壁斜坡而建,處地勢之利,易守難攻。里邊的生活其實與尋常莊寨無異,男主外、女主內,大小昂子們打著「霸寨馬幫」的旗號為人走貨,男人在外掙錢,女人就守著寨子,染布、織布、采茶、照顧老人、帶帶孩子,生活平淡樸實,與世無爭。

必到寨里,騾馬都養壯了,大小昂子們早作好出走域外的準備,好些個還興奮得連著幾晚不能睡。

再等了五日,玉家的人手終于由那幾位「霸寨馬幫」的人領著趕來,雙方人馬會合重整,兩日後,一百二十匹的騾與馬正式出發走西南域外。

這條路艱險困難,非能想像,大伙兒早心知肚明。

但只要走穿它,那些險惡山水的另一端,有無數好東西在那兒等著。

玉家主要是尋覓新礦源,玉也好、奇石亦可,未雕琢的渾玉與已雕刻的成品都在獵取範圍內;而「霸寨馬幫」要的就簡單了,只要中原漢土沒有的稀奇玩意兒,全在采買的貨單里。

以往不是沒有商隊試圖走穿西南域外,但遇上的天災人禍多到數不盡,山洪、雪崩、土匪殺人越貨等等,再加上趕馬人沒照料好騾馬,常是走不過半途,人與騾馬便要折損大半。

玉鐸元一直按捺不動,如今找到「霸寨馬幫」領路相助,對此次冒險才有了八成以上的把握。

他們在飄小雪的時日啟程,選了一頭有路途經驗的健壯母騾當頭騾,馱著中原的茶葉、布疋、煙草等等貨,踏向未知的旅途。

穿山、涉水,行走于谷地和礫漠、山稜與高原,行行復行行。

隆冬飄雪之際,長長隊伍在鵝毛飛雪中咬牙前進,曾經有幾回,即便如莫老爹這種老手都要躊躇不前、束手無策,常是石雲秋沖作第一。

她總如此,渾身是勁兒,騎著她那匹棗紅大馬當前鋒。

玉鐸元多少明白了,終于弄懂馬幫的漢子們為何甘心情願稱她一聲「頭兒」。

她有苦先嘗、有難先當,說要走域外,一旦決定便不退縮,管前頭橫著什麼困難,咬牙盡避行去便是,躊躇無益。

她膽子夠大,行徑夠狠,尤其是對自己發狠。

在毫無一物可攀附的縱谷湍流中,她可以為了讓人貨順利渡川,命手下把粗麻繩緊系在巨石上,跟著把粗繩另一端綁在身上、縱馬橫躍江面,直至對岸,硬是拉起一條勉強能抓握的過江溜索。

途中也曾遇盜匪,她深知擒賊先擒王的道理,每次全拿命在拚,啥兒也不管,專打對方的當家。

即便打斗時受了些傷,她也吊兒郎當笑道——

「頭兒」只能有一個,有她這個「頭兒」,就萬不能教對方也有「頭兒」!

當真教他啼笑皆非啊!

內心對她……對她……他不會說,總之有什麼東西鑿深了,刻在他心版上,很痛,也很痛快。

然後,像是也習慣她的狠勁,或者,是被她的狠勁「帶壞」了,他愈來愈有渾不怕、往前沖的氣魄,仿彿回到年少在外流浪的那些歲月,盡避顛沛困頓、吃足苦頭,卻也能日日擊琴而歌。

一路風風雨雨,冬雪飄盡,春臨大地,一行人在初春時候抵達域外第一個小柄。

萬事起頭難,自從尋到那個小柄,在王城中落腳整整一個月後,馬隊再次啟程,走往鄰近第二、第三個異域時,一切似乎變得容易至極。

域外的風俗民情全然異于漢土,男人多輪廓深邃、挺拔強悍,姑娘家則嬌嬈美麗、能歌能舞,怎麼看、怎麼有味兒。

眾人在小柄王城住下的某一日,她輿他午後同游城中鬧市,經過一條兩旁裝飾得甚為華麗的青石街道,兩旁多是美麗姑娘揮帕、拋媚眼,連窗台都露出不少只滑女敕藕臂招攬客人,不需問也能知曉,那是當地有名的花街。

沿途過去,起碼有十來個美姑娘上前拉扯他衣袖,挽留再挽留,對他大獻殷勤、猛拋媚眼兒。

他自始至終冷淡著臉,一一拔開那些陸續纏上的香手,她竟只是笑,看好戲般笑得前俯後仰,不能抑制。

「喜歡那樣的美姑娘嗎?」她問。「倘若有看上眼的,那就要來吧,快活個一次、兩次無所謂,我成全你。」

聞言,他怒火攻心,死瞪著,也不知究竟氣恨她什麼?

她笑笑又道︰「唉,沒想到域外的男人長得這麼好,粗獷高大、五官深邃,嗯……就這樣辦吧,你玩你的,我玩我的,你去找合意的姑娘,我去尋稱心的漢子,難得到此一游,總得盡興些,是吧?」

是吧?是吧?

是、是個他……姥姥的吧!

她還真敢說!

玉鐸元真不敢相信自己會有被氣昏的一天,無奈腦子暈得厲害,他眼前一片紅霧,然後在下一瞬清醒過來時,便望見她好不得意的笑臉。

這一晚,他瘋了似地抱她。

她狠,他也狠。

兩人像春天野地里發情的獸,相互啃咬吮弄,即便滿身傷也不在乎。惱恨中有著濃情,化不開的濃意,恨恨地直想往對方身上留下獨屬于自己的痕跡,再痛也暢意。

「你吃醋了嗎?不想讓我找其他男人……」跨騎著他,她神情迷亂,嘴角有抹得意的笑。

彬者是惱羞成怒,又或者……他不覺間也把她瞧作自己的屬物,既是「走婚」了,就得守著雙方該有的忠誠,可她、她……她好樣兒的,存心惹火他嗎?

「我會被你搞死……」她虛軟低喃,汗濕的身子癱在他底下,顏紅如醉。

他不再是淡情的玉鐸元,他有血、有肉、有妒意和欲火。

那一晚,他們當真死過,死在彼此懷里。

辮昏然又茫茫然,兩具果軀交纏無歇,誰也不讓誰,誰都想攻破誰,結果雙贏也雙輸。她似乎哭了,又笑又哭,緊摟著他不能放;而他滿心顫栗,渾渾然不能自己,只曉得抱緊懷中女體,在她深處盡情解放、恣意騰飛。

爾後,春去夏來,經歷大半年的走域外,該探的事探得了,該采買的貨全收拾妥當,一行人往來時路返回時,時節已到盛夏時分。

必程的景致美如畫。

原先許多被雪覆蓋的所在都開滿花,遠遠的山頭上仍有萬年雪,但溪谷、丘陵、山坡等處,沿途天藍雲清,草綠花紅,走過那些地方,時常听見騾馬隊里有誰吹起口哨、哼著小曲兒。

「玉爺,我說你還真該養幾匹騾子試試。騾子比馬力氣大、耐勁兒,特別是母騾子,溫馴又機警,再有,它們做得多、食量卻小。雖說咱們稱作‘馬幫’,其實馱貨勞動的全是騾子,嗯……可要是改作‘騾幫’,听起來還真少了點氣勢。」領著頭騾走在最前端的黑大漢轉過頭來,咧出兩排亮晃晃的白牙,年輕黝黑的臉龐只要提及他的「養騾經」,總要黑得發亮。

「力爺說得很是,騾子果真比馬好用得多。」走在後頭的玉鐸元微微笑,朝力頭頷首。

「呼——噗噗噗——」

苞在玉鐸元身後的棗紅大馬突然大甩馬頭,圓黑鼻孔噴氣,若非主子忍著笑、硬扯住它,瞧它馬嘴大張,都快咬中玉鐸元肩頭了。

此時正值黃昏,長長的隊伍走在山壁土徑上,峰回路轉,蜿蜒盤繞,一邊是陡峭山壁,另一邊則是幾要瞧不見底的深谷。

去年冬天走這一段路時,漫天飛雪,寒風呼嘯,有三匹騾子摔落深谷,眾人倒平安通過了。今日再走,路好走不少,至少不用把腳一次次從雪中拔出,每踏一步就要氣喘吁吁。

山徑狹窄,即便是夏季,風勢仍相當強大。

眾人皆跨下自個兒的坐騎,拉著馬、牽著馱貨的騾只,一個接著一個,小心緩行。為了穩住重心,大伙兒除盡量靠山壁行走外,還分作五人一小隊,五人間以草繩環環相餃。

力頭與那只領頭的母騾感情非比尋常,他領著母騾走在最前端,帶著二騾的亦是「霸寨馬幫」的好手,排在第三的則是玉家來的人,第四是玉鐸元,押後的是石雲秋。

經過幾個月的患難與共,兩幫子人馬越相處越有味,都攪成一大鑊了。

力頭又說了些什麼,緊跟在他身後的兩人大笑起來,也熱絡地搭話。此一時分,玉鐸元淡淡地听著前頭談笑,半側面容,沉靜的目光像是欣賞沿途景色,跟著卻往後挪移,靜而深邃地與女子似含笑意的眼眸對上。

她那樣的眸光,有些神秘,帶著溫存,仿彿說著那些僅有他倆才能體會的秘密……他心口一熱,月復中滾出熟悉的熱流。唉,如何能不熱?

「頭兒,前頭不遠處有個大窟窿,不好走,得留神了!」力頭忽而張聲提點。

石雲秋道︰「知道了!」

隨即,她讓人往後傳話,一小隊傳過一小隊,不一會兒,留心大窟窿的事兒便已傳到最尾端壓隊的莫老爹那兒。

這一端,力頭已領著母騾過了大窟窿,二騾也過了,三騾跟在後頭,意外卻選在此刻發生——

眾人留意著步伐,偏偏危險不在腳底下,而是頭頂上!

先是一陣輕微聲響,但傳進耳中卻教人不由得頭皮發麻,石雲秋心頭陡凜,已要揚聲提呼,聲響卻猛地變大,跟著,好幾顆拳頭般的石頭連番滾落,猛往下頭砸!

他們緊貼山壁閃躲,忽然間,一顆大石掉下,砸中那三頭騾,那騾子吃痛嚎叫、大受驚嚇,猛地亂踢亂踹起來,就听見驚吼一聲,玉家那名手下已被騾子攔腰一撞,撞出山徑外,直墜,而他的腰間繩子分別綁著馬幫漢子和玉鐸元,牽一發動全身。

「穩住!」玉鐸元厲聲大喊,放低身軀,雙手緊扯腰間粗繩。

「小心上頭!」

石雲秋原要發袖箭射死那頭嚎叫失控的騾子,怕其他騾馬受影響,但落石卻再下一陣,來得更急,她忙定住腳步,邊要後頭各小隊按伏著別輕舉妄動。

結果,落石把發狂的騾子打下深谷了。

事情起于肘腋之間,該是懸在底下的那人大駭、急著欲往上爬,忽見一頭騾子當頭掉落,掙扎得更是使勁兒,猛扯繩子,突然連聞兩聲低吼,領著二騾的馬幫漢子和玉鐸元紛紛被拽下去。

接二連三,石雲秋底盤松動。

「力頭!」她雙腿一滑,瞬間亦被拖落下去,棗紅馬雖咬住她披風,無奈那塊藏青布料「刷」地被扯裂了。

「喝啊啊——」力頭一听見她疾呼,全神凝注,暴喝如雷,使出渾身氣力扎緊下盤。他肌肉陡繃,塊壘分明的肌理霎時間「啪啪啪」撐破衣衫,粗頸和臂上的血筋立現,一人獨撐困局。

往下掉的同時,石雲秋瞬間彈出袖箭射入崖壁,試圖握緊箭尾,第一根被她抓斷了,第二根、第三根再斷,直到第四根也是最後一根,才扎實釘入崖壁里,勉強讓她有抓握之處。

她抓緊箭尾,一只大掌亦同時提住她腰後,緊扣不放。

「找支點撐住。」玉鐸元俯首,語氣鄭重持平。

他額角青筋都已浮出,下顎繃得死緊,指節也因過度出力而泛白。

整個形勢變成石雲秋吊在最尾端,玉鐸元不僅提住她,身軀還努力頂住上頭的人,讓那人把腳踩在他右肩上。

他撐得相當艱辛,但提點她時的口氣卻不可思議的沉靜,然後是那雙俊瞳,深幽幽的,仿佛要迷走她的魂,讓她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不過是個小小鱉動,只為讓大伙兒活絡活絡筋骨罷了。

「你最好別提著我,我……我抓住東西了,腳底下也踩到突起的岩塊。玉鐸元,你放手……」胸口怦怦跳,她一瞬也不瞬地瞪住他。

「落石停了,一會兒就能上去。」

他沒理會她的話,若非呼息粗嗄、血筋隱浮,哪能瞧出他有多奮力。

石雲秋沉眉凝眸,心頭有說不出的滋味,那滋味從隱晦漸漸清明,即便說不出,並不表示無法體會。她對他……對他……真是報恩吧?是吧?

「是。一會兒就能上去。」回應著,她咬牙,更努力撐持住自己,怕他不放手,怕自個兒最終要拖累他。

落石一旦確定停止後,幾名漢子便解下腰間繩,趕過來幫力頭的忙。

但因山徑狹窄,眾人無法站在同一塊地方施勁,把懸吊在底下的四人一塊兒回拖,所以必須分次拉上,一個一個來較安穩些。

上頭的人拋下繩索,先套住第一個,套穩後,那人自行解開腰間繩,讓眾人慢慢將他拖上土徑,待安全無虞後,再把繩索解下,拋給底下第二個人,如法炮制。

終于,踩著玉鐸元肩頭的那人已被救上去,他負擔減輕了些,一手仍牢牢抓住石雲秋腰後。

上面的人把繩索再次拋下了。

他沒去拉那條救命繩,兩眼直勾勾地鎖住她。

「快啊,玉爺!抓住繩圈套住自個兒,咱們拉你上來!」

不知誰嚷吼著。

石雲秋定定與他對視,喘息,調氣,學著他平穩的語調,道︰「放開我,你先上去,我一會兒也能上去。快!」

玉鐸元神魂一凜,終于僵硬地把手從她腰後收回,然後反手去抓那個繩圈,從肩膀斜套至腰際,扯緊。

「抱緊我,攀緊了,我們一塊兒上去——石雲秋!」他突然驚恐大嚷,健臂再次往下撲抓。

他動作過大,瞬間整個人飛離那面崖壁,要不是身軀已經套好繩圈,這一動,鐵定往底下直墜。

他猿臂暴長,以為能又一次提住她,可恨事與願違啊!

石雲秋腳下陡滑,手中緊握的箭尾竟是同時「啪」地脆響,一繃,害她頓時無處攀附,直直往谷底下墜。

不怕、不怕!至少,她和他兩人間相連的腰間繩尚未解掉,頂多是腰會被扯得生疼,像是要把她從中勒斷一樣,不會有事的,她挺得住,那種痛,咬咬牙就撐過去了。待她安全了,或者會告訴他,其實她很慶幸與他「走婚」,如果不是他,她想不出能跟誰在一塊兒……

「石雲秋!」

男人的驚吼鼓震她的耳,擰痛她的心。

死定了!

這念頭毫無預警地竄進她腦中。

她才想要把氣沉在腰際,用來抵擋即將而來的那股緊勒,誰知道啊誰知道,那條腰間繩竟然……繃、斷、了!

斷得干淨俐落啊!

于是,她直墜而下,也只能往下掉。

她眼楮瞠大,看見男人雙臂探得好長,神情狂亂,好看的唇大張大合,沖著她狂吼些什麼,可她听不清楚、听不清楚……

唉,說沒遺憾是騙人的,她不想死啊!至少,不能死得這麼不明不白。有好多話沒對他說,有許多事沒完成。再有,她若死,阿娘定要傷心難過得吃不下、睡不好。而他呢?他呢?是否也會為她淌幾滴清淚……

「我不死——」她記得自己沖口喊出,該是喊得既急又亮,但她听不到。

唉唉,她不死,不要死得比根羽毛還輕,那多不值。

真惱、好恨……

辮昏然又飄飄然,她無奈勾唇,耳邊「砰砰砰」地連番巨響,她身軀像不斷翻轉再翻轉,最後終于失去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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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鐸元要瘋了。

心如果真會因為過度劇顫而嘔出喉,那他現下定能瞧見自己鮮紅熱燙的心,在雙掌上跳動著。

他不敢想、不能想,說坦白些,是腦中拒絕接受任何「她已死」的念頭。

膘帳!她那麼悍、那麼要強,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玩完了?

不是要他和「走婚」嗎?這算什麼?把他玩過了,便想撒手不理嗎?!

膘帳!膘帳!他玉鐸元這輩子還沒把誰罵得如此難听過,更別說是對一個姑娘家口出惡言了,但她就是一整個混蛋!膘得連他的呼息都要奪去,像輕松扳了機括,把一根根削鐵如泥的袖箭全刺入他胸膛!

讓他痛得齒關打顫,她痛快了吧?

要死,沒那麼容易!

「懸我下去!」不讓人將他拉上,他外表異常鎮定,仰首朝上頭喊。

「玉爺請上來,讓老朽下去瞧瞧。」一出事,莫老爹便接手指揮了。

為防再遇落石,他讓大批人馬趕緊往前繞出山徑,到今晚準備落腳的背風山坡扎營等候,僅留下七、八名壯漢幫忙。此時,他已從押隊的最後端竄至前頭來,探頭對玉鐸元道。

「我去。」玉鐸元沉著聲,簡單二字,卻有不容反駁的意味。

餅了會兒——

「那玉爺小心了,尋到咱們頭兒後,就扯扯繩子。」

隨即,玉鐸元被慢慢往下放。

繩索一根緊接一根,結作極長的一條,將他放落十幾丈下,然後谷中薄薄的水霧掩了他,由上往下探望,再也看不見他的蹤跡。

系著粗繩往下攀爬時,他發現幾株掙出岩壁生長的小樹都斷折得頗厲害,葉子上沾著斑斑血跡,而突出的枝椏上還勾著幾塊藍紫色的破布。

玉鐸元的心愈跳愈急,汗滲得滿額、滿背,他得不斷、不斷地告誡自己千萬放緩動作,才有辦法稍稍寧定下來。

她只能靠他了,他不能出事。

他必須尋到她,然後帶她上去。

他被她欺負、遭她作弄、受她「凌辱」,樂此不疲地被耍得團團轉,他「本錢」連帶「利息」都沒來得及討回一丁點兒,她就想一走了之、一了百了,當他玉鐸元是什麼人?!天底下沒這樣便宜的事!

沁涼薄霧中,他听見湍流奔騰的巨響,如萬馬縱蹄,然後是血的氣味,模模糊糊、似有若無地飄散開來。

「石雲秋!」雙腿終于踏到地了,他解開繩圈,試圖要看穿那片水霧,伸長臂膀模索著,往推測的那個方向慢慢搜尋過去。

走了不出十步,他便尋到她了。

披風應是急墜時被小樹枝椏勾裂,變得破爛不堪。不只披風破了,連她身上的藍紫衫也多處撕裂,每個破損的地方全滲出血來。

但正因有那些小樹的阻擋,雖刮得她滿身傷,也勉強減弱下墜的沖力。

此時的她夾在離地僅剩一尺不到的兩樹枝啞間,當真好險,若無那些沿著崖壁生長的小樹托持著,她這麼重重跌落,難保不摔得粉身碎骨。

「石雲秋!」他又喚,急急攀近,奮力撥開纏住她的樹枝和藤蔓。

當她輕垂的臉容落入眼底時,他神魂一震,想起多年前初遇她的那個時候——

小女娃滿頭是血,血污覆面……

他胸中繃得好痛,痛得幾要嘔血,瞧見她的身軀被兩根銳利樹枝穿透,一根在右肩,一根在左大腿上。

提氣,他咬牙探她鼻息,眼前沒來由一陣迷蒙,他發顫的指竟感覺不到溫熱!

這算什麼?算什麼啊?!

「該死的給我醒來啊!」他惡狠狠地咆叫,按她頸側脈動、模她左胸心跳,不曉得是否太過激動,他探過再探,如何也不能得!

他努力要召出那身薄扁,不管她還有氣、無氣,就是要她活,但心神大亂,胸中仿佛瞬間被掏盡,他的異能竟不听使喚!

「你不是能死而復生?不是很強、很悍嗎?你說你不死,我听見了,听得一清二楚!你說不死的——」原來只要是人,都會流淚,他以為自己沒血沒淚,性子淡到無味,其實是未到傷心處嗎?

「我不死……」

驀然間,細嚅的碎音逸出女子那張染血的唇。

她痛得皺眉,眼淚都不受控制地擠出眼眶了,長睫微顫,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

「玉鐸元,你、你又哭又笑……黃狗撒尿……」

避他是「黃狗撒尿」抑或「黑狗跳牆」,男人奮力揭掉眼前的濕蒙,捧住她沾血的臉蛋,連落無數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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