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女爭夫 第十四章
他的話听在秋霞耳里是如此冷漠,尤其是他替申屠鴻說話,這讓她非常失望。
她放下手中璞玉,含淚望著他。「堂主也許以為秋霞多事,可秋霞與燕兒相識于困頓旁徨時,苦非有她照顧,秋霞早已埋骨荒野。」
見她忽然傷心起來,穆懷遠有點無措。「我沒認為你多事。」
秋霞沒理會他,繼續說︰「秋霞無意做拆散人姻緣的事。如果那申屠鴻真的視燕兒為妻,就該珍惜她,可他有嗎?沒有!他對燕兒無情無義!」
了解申屠鴻過往的穆懷遠啞了,因為他無力反駁這個事實。
秋霞見他如此,不由更加生氣。「堂主說了解那個負心漢,那自當知曉他對燕兒做了什麼絕情之事。當日得燕兒相助時,秋霞就發過誓,今生今世,只要燕兒有難,秋霞自當上刀山、下火海,舍命相救。可如今我目睹她再次落入魔掌卻無力相助,秋霞心似刀絞,堂主卻言語輕佻。請堂主自去他處消遣,不要再在這里多說半句話,以折自己的尊嚴!」
她這番話說得義正辭嚴,而她娟秀典雅的五宮中,透著令人不敢漠視的凜然之氣。連見慣大場面的穆懷遠都被震住了。
緩了緩氣,他堅持道︰「我可以向你保證,申屠鴻絕不是惡人,否則我也不會跟他做朋友。」
秋霞看他一眼,並沒說話,但激動的情緒漸漸平靜了。其實她根本不認識申屠鴻,對他的恨意,全因他對燕兒的拋棄相背叛而起。
「不過你說的對,我不該亂說話。」穆懷遠面露愧色地繼續解釋。「都怪我只想到你剛恢復健康,不宜太過憂慮,因此想安慰你,卻忘了你與燕兒之間的感情,你不能因為這點就趕我走。」
他的神情是如此懊悔相真誠,秋霞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再加上意識到身為「盧兒」的自己,不該那樣對「主人」說話,因此自然不可能再惡言相向,只是淡淡地說;「我確實不能。」
說完,她低下頭繼續轉動石鍋,洗磨璞玉。
她真是個獨特的女人!
看著她仍然殘留著淚跡的眼睫,穆懷遠在心中贊嘆地想︰理智、忠貞、固執,但又不失溫柔、謙和與寬容。
「秋霞。」他喊她,等她抬起頭看著他時,他問她;「你想不想要我去找申屠鴻,警告他不許做對不起晏燕兒的事?或者,我干脆幫你把人搶回來?」
她定定的看著他,確定他是認真的,才說︰「不必那樣,既然堂主與申屠鴻是好朋友,那找機會打听打听燕兒的情形就好。萬一申屠鴻真的悔過,改變了對燕兒的態度,那我也不想去破壞一樁好姻緣。」
「是的,申屠鴻確實在改變。」見她口氣和緩,穆懷遠急忙替好友解釋。「最近他說過很懊悔錯待糟糠妻的事,還說要回鄉找她,只是我不知道,他的妻子竟然是晏燕兒。直到昨天他和淮南陪我護送金絲玉行回來,正巧踫到晏、羅二女時,才發生了讓你生氣的事。」
原來是巧遇,他們並不是他帶來抓燕兒、玉蟬的!
明白了事情經過,秋霞的心情輕松了許多,向他賠罪道︰「那是秋霞錯怪堂主了,剛才言辭不當處,還請大人莫怪。」
「我當然不會怪你,你對朋友的忠誠,讓我很感動,可是,如果你換個對我的稱呼,我會很高興。」
她沒說話,屋內只有璞玉與沙漿、石鍋相擦的聲音。
穆懷遠觀察著她,卻看不出她平靜的目光里蘊涵著什麼情感。正失望時,卻听她悠悠地問︰「那秋霞該如何稱呼堂主呢?」
這個問題頓時震住了他。
是啊,如果他不喜歡她稱呼他的名號,那麼該喊什麼呢?
公子嗎?
不!他連連搖頭,如此稱呼更加疏遠,他不喜歡!
那麼稱呼他的名字嗎?
不!他暗自嘆氣,這樣不合禮數,別人會議論,她也絕不會答應。
「不如什麼都別喊吧。」他悶悶地說,感到自己的聰明才智不夠用。
她又笑了,而且笑出了聲。「別鑽牛角尖了。其實喊‘堂主’挺好的,尊卑分明,同在作坊里,誰都不會弄錯身份,這不是省心又方便嗎?」
看著落在她唇角的笑紋,他的心里仿佛吹過一陣暖暖的風。
「你笑了,這是不是表示,你以後不會再拒絕回工房休息和好好吃飯?」
她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是你讓總管答應讓我留下,又讓邊關送火送飯給我?」
「沒錯。」他不否認。
「為什麼?」她暗自嘆息,她早該想到的,沒有他的允許,謹慎的總管和對他忠心不二的邊關怎敢私改規矩?
他淡淡一笑。「因為我不想讓我最好的玉工生氣,或者再次病倒。」
原來是為了這個!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如果這樣,我以後不會了。」
他沉默地望著她,她專注地望著璞玉,空氣緊繃而壓抑。
良久之後,穆懷遠忽然喊她。「別磨了!我有話對你說。」
他用布巾擦擦手,再遞給她。「把璞玉放下。」
她如言停鍋、放下璞玉,接過布巾擦去手上的沙漿。「堂主要說什麼?」
「你為何不問我,這次出去,我是否去過‘冷香玉’?」
一听到是她家的事,她頓時神情緊繃。「如果去過,堂主會告訴我。」
「是的,我去過。」他的臉色陰沉。「可是我沒有值得告訴你的新發現。」
雖然早有預感,但她仍感到心在墜落。「爹爹的奴僕也沒找到嗎?」
「沒有。」他遺憾地說︰「那家伙非常狡詐,他對所有人都說,你和你父親為了去白玉河尋寶,自願把作坊轉讓給他,帶著奴僕走了,還拿出有你爹爹畫押的轉讓書。而街坊鄰居也證實,你愛玉如痴,你爹爹十分疼愛你,完全有可能為了你的夢想而放棄家產陪你遠行。因此,就算官府介入,也對他無可奈何。」
「那轉讓書必定是假的!我爹爹的遺體呢?」她憂郁地問,雙目充滿淚水。
「還沒有線索。」他搖搖頭。「我找人潛入‘冷香玉’,發現原來的玉工伙計全都不見了,只有幾個新進的雜工,根本不知道作坊以前的事。」
「那個惡人壞事做絕!」她激憤地說︰「不如你放我走,讓我去跟他對質?」
「不行,只要你一出現,危機就會落在你身上!」他嚴厲地阻止道︰「我現在還在想,你爹爹的奴僕,說不定因為知道事情真相,而被你堂叔殺害了。」
想起堂叔刺向爹爹的利刃,她臉色驟變。「很有可能,那個人已經瘋了,他誰都敢殺!假如奴僕真的死了,我就是唯一的證人,他更不會放過我。」
「所以你不能硬來!在我們掌握證據前,最好別讓那混蛋知道你的行蹤,否則他會更加警覺,增加我們搜集證據的難度。」
想到堂叔卑鄙凶殘的手段,她憂慮傷心地說︰「為了湮滅罪證,他什麼事都干得出來,我恐怕再也找不到爹爹的遺體了!」
「不會的!」不願看到她崩潰,他安撫道︰「我已經在長安留下人手,他們會繼續尋找你爹爹的遺體。一旦找到,我會護送你去官府報案,那時,我們一定能推翻他的說詞,讓官府將他繩之以法!」
「那要等多久呢?」
「暫時還不知道,但你要有耐心。我們一定要有證據後,才能與他正面沖突,否則不僅抓不住他,還會打草驚蛇。」
她明白他是對的,可是想到殺死爹爹的惡人正逍遙法外,她難忍悲憤。
看著她憂傷的面容,穆懷遠真希望自己能替她承擔所有的痛苦和憤怒。
「來吧,太晚了,我送你回去休息。」他起身對她說。
她看了眼身邊的台面。「我想把這個做完。」
「不行,我不想看到你累垮。」他堅決地拉她起身。
她急忙掙月兌他的手。「我自己會回去,堂主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穆懷遠神情未變,看了看自己被她拒絕的手。「我會,可我要先送你回去!」
他的口氣堅決,秋霞不好再堅持,便跟著他走出了「開玉館」。
走廊邊的小屋里,走出等待著他們的邊關,但穆懷遠讓他先回去了。
秋霞本想跟在他身後,可他總是有意無意地與她保持著平行的速度,因此她只得與他並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