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仇緣 四十二
東方英剛哼了一聲,東方玉忙叱道︰「老二,快向姑娘道歉,告罪失言,滿瓶不動,半瓶搖,你懂?」
東方英大約情迷絕色,唯恐得罪美人,居然能忍氣,歉聲道︰「算我說錯了,姑娘英雄不可自負,是麼?」
「二公子如此自負?」
「我想是的。」
「有值得自負的身手麼?」
「差不多!」
「仍是小看天下士!」
「實話,以四海之士,在同輩少年中,或者有不可知之能者,如以四大家的式微沒落而論,我敢說四大家已永遠除名江湖了」
「老二,你少說幾句好不?」東方玉沉聲道。
「姑娘,別理他,他是越扶越醉的人」
東方英大約傷了自尊心,也不顧什麼兄長了,大聲道︰「老大,只恨四大家後代死絕了,不然哼哼」。
泵娘沉聲道︰「不見得!我向二位打賭!」
「好!」東方英直截了當的︰「賭什麼都行。」
「不必緊張,給二公子一個大便宜,如二位能贏了四大家後人,不論那一位,就算了不起了,也等于是名揚天下了」
東方英大笑道︰「就算」
「當然,如能做到,我可以負責把舍妹送到府上。」
東方英眉軒自動,神采飛揚,不可一世的叫道︰「行,一句話。」
「如果萬一是二位輸了呢?」
「笑話!听憑處置!」
「那也不必苛求,只請二位當眾,或是公開向江湖上說明,四大家的兒女又觀江湖了,就行。」
「這個好吧,反正是日頭由西方出的事,只是,到何處找四大家的後人,如我知道的話,那怕千山萬水」
暗震宇差點沖口而出︰「就在眼前!何必遠在天邊?」
泵娘已截口道︰「好,我可負責」
「噫!」東方玉促聲道︰「姑娘知道四大家後人消息?面在何處?」
「我是听人說」
「听誰?」
「這是不必多問的事,最多一年為期如何?」
「最好就是明天,越快越好,我兄弟常恨沒有同輩對手,實在寂寞。」
「我盡快找人代向四大家後人致意好了」
東方玉噓了一口氣道︰「真是天大消息噢,姑娘如果能知道四大家後人的落足點的話可以得到很大的好處」
「好處?什麼好處?」
「好處太多了,至少,萬兩黃金是起碼的。」
「誰懇出此巨大重賞?」
「這個我也是听人說的。」
「好吧,請言歸正傳,說二位有關的事。」
東方玉神情有點異常激動,眼珠眨了一下,吸了一口氣道︰「我兄弟雖不敢自矜所學如何,但因舍下來往江湖的過客很多,有一技之長者,我兄弟皆不惜一切求教,故所得雖不精,可稱一博字。」
泵娘點頭道︰「足見二位好學多得,沒有紈褲子弟惰性,亦可見抱負很大。」
東方玉滿面懇切,一字一句地道︰「似此區區未節,上讀姑娘天耳,有勞清听,未悉可以聊為報命否?」
說著,兄弟二人都期待著姑娘回答。
泵娘想了一下,道︰「見微知者,以二位談吐不俗,已是文才端倪,家世亦可說出我意外的輝煌,只怕是我們高樊不上了」
兄弟倆連聲道︰「那里,能得美人垂青,已是天大榮寵。」
泵娘沉吟道︰「以初步而言,二位自是萬選之材,也即極合舍妹條件!」
兄弟倆皆面露喜色。
「不過」姑娘續道︰「終身大事,非同兒戲,一切按步而行,還得經過事實考驗,不但是我如此慎重,能得舍妹親自看到更好,不難一言可決。」
東方玉揚眉道︰「當盡力表現。」
東方玉震聲道︰「姑娘,我兄弟既己初試合格,為何不提武功?」
泵娘,笑道︰「我已听到」
「不行,眼見為真」
「不必急,等四大家後人」
「那太不可靠!」
「為期不會久。」
「不論如何,我先略為獻丑,博姑娘千金一笑如何?」
泵娘剛佛然變色
東方玉忙道︰「老二,又嘴快了,不會藏拙,姑娘千萬不要誤會,舍弟只是想先不自量力,露一手供姑娘看看,並加指教而已。」
泵娘霄容道︰「未來機會多的是。」
「不!」東方英大笑道︰「我已手癢不過!」
泵娘妙目一轉道︰「請便,瞻仰公子一二神功妙技也好。」
東方英端坐不動,似乎豪無動靜。
突然,一仰面,墾眸一閉,啞笑道︰「人面桃花相紅,恐酒醉失儀,熄下燈如何?」
話落,雙手微動。
一片漆黑!
原來,高掛四面窗外的八盞紗燈全部熄滅,也不知他打出什麼暗器?
泵娘月兌口稱贊道︰「好,原來‘八手’之稱,取意在此,真是不愧八手之名,只是一片黑,未免使外人」
東方英接大笑道︰「既不合姑娘雅意,自當取悅芳心!」
話一落,只見八盞紗燈火光一閃,一跳,又一齊大放光明。
熄燈不難,舉手間,能同時使燈復明,則非備有特別的引火之物不可,能有這種暗器,的確稱得別具匠心,就非一般暗器名家可比了,何況是閉目出手?
泵娘贊道︰「真是嘆觀止矣!」
東方玉笑道︰「姑娘何不惠教一手?」
東方英突然大喝一聲︰「請下來!」
「請下來!」
嗤嗤連響,屋頂雕花穹窿天花板上已洞穿如蜂窩,廣達一丈方圓。
只听樓頂止揚起一聲怪笑道︰「小銅板是缺得,俺老子正感尿脹,還沒出來就被你嚇回去了,方便去,失陪!」
話聲中,已遠去,由樓頂向後面飛掠,話落,人已下了三樓。
東方兄弟早已霍地起立,本是想穿窗而出,再上樓頂。
大約怕受襲,又听到對手並沒受傷,身法奇快,還亂討便宜,可見身手之高明,不由猶豫了一下。
泵娘玉頰飛霞,釀紅如醉,螓首低下,輕罵一聲,「不是人!幸好二公子出手得快別理他。」
那始終一言不好,好象啞忌的小童,實是俏婢,也漲紅了臉,悄聲說︰
「死相!」
兄弟倆大約為兩張羞容花貌吸引了心神,呆了一會,東方英恨聲道︰「便宜這廝了,真虧得他,能避過我一手‘倒灑滿天星’!
東方玉哦了一聲︰「姑娘,不會是」
泵娘螓首一搖,道︰「不是,快到三更了,不必等他了,我們走吧!」
兄弟倆又驚又喜地互看了一眼,東方玉道︰「不等?」
泵娘點頭道︰「听說,祭神大典很好看」
東方英忙道︰「正是,就此過江,正好趕得到,三更至五更,是最熱鬧的時候。」
泵娘吩咐小童道︰「有人打擾,你收拾一下,先回去。」
東方英忙道︰「難得有此熱鬧,五年也只一次,請小兄弟也同去看看。」
「恁地說」姑娘點頭道︰「也罷,一同去。」
東方玉世故的討好道︰「姑娘,我們一走,你那位」
「別管他我和他約好的,我留個字條給他好了。」
說著,取出眉筆,再由袖底取出一片桃花箋,移步窗前匆匆寫著,折成方形,一抖手,把東方兄弟驚得一怔,月兌口同聲道︰「好!泵娘了不起。」
原來,那一紙方形,已插入正面紛壁上,離樓板約一丈五尺高,足足深入半寸許,如袖箭一樣。
以紙貫壁,已到飛花摘葉地步,使東方兄弟心頭一凜,暫時收斂了不少邪念與鬼八卦。
小童已書拾好食盒,狀如未見,實是司空見慣了。
一行下了樓,由二樓到底樓連鬼也沒一個,可笑東方兄弟,猶自感得意,能知道樓頂上有人伏窺,卻不知二樓有人,現在正貼身在窗外的暗影里。
當然是傅震宇,他已悄然由三樓窗中掠入。
他虛空一場,那一紙方形,已飄落在他掌上,如磁吸鐵,以傅震宇的為人,豈是偷看別人秘密的人,但是,他別有想法,以他的見解,他認為有偷看的必要,因為,他已漸漸對姑娘又有微妙的看法
幽香透紙,美人手澤,使他神馳,他展開了方形紙,只見一手簪花小楷,略帶潦草,使他目光一呆,自語道︰「到底怎麼一回事,難道她真是」
又搖頭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不論如何,她不會知道我是誰?這字條,顯然她是真是為另一個人而留的?只是,她為何寫這個?」
他再看一遍,乃是一出「竹枝」,也即孫少監(光憲)的名詞之
門前春水白隻花,岸上無人小艇斜。
商女經過江欲暮,散拋殘食飼神鴉。
亂繩千結絆人深,越羅萬丈表長尋。
楊柳在身垂意緒,藕花落盤見蓮心。
他反覆念了一遍,苦笑道︰「真是莫明其妙!」
拍掌,沉聲道︰「老弟,該亮相了吧,真想不到你會來得這麼快,又這麼巧,竟會在深夜到此?」
一聲哈哈︰「怎麼,嫌俺來得早了?打擾了老兄偷听鶯歌燕語是不?」
一人飄落下來,已到了傅震宇的身邊。
竟是他,丑鬼。
暗震宇苦笑道︰「你真來的突兀,一聲不響,就爬到人家頭上麼?」
「因為你老兄屈居下面,俺只好高升了,正高高在上,那小子竟已冷門子,差點高處不勝寒,險!」
又拍了一下腦門,道︰「是俺太冒失了一點,沒有先與你打得商量,可笑他們竟不知你在樓下。」
「這是小事!」傅震宇把字條一遞,道︰「老弟能看出點什麼?」
龍武一手接過,道︰「不論如何,那妞兒不是壞人,俺可保證。」
一面看了那闋「竹枝」一遍,搖頭道︰「好象是她向一個男人打暗號,又似訴說委屈?」
「什麼?」
「你沒看到最後一句麼?蓮心是苦的,但又是出污泥而不染的,她不是告訴別人,要原諒她的委屈麼?」
暗震宇心弦連振,月兌口道︰「難道真是她?」
「不可能呀」
「她是誰?」
「不知道,我只覺得此女太奇怪,充滿了神秘。」
「俺才覺得老兄是奇怪呢?俺不懂女人,但知道女人都是這樣叫人捉模不定,好象浮雲一樣,這種似謎非謎的玩意,俺不行,難說出什麼名堂。」
暗震宇收■紙條,想再折成方形拋回原處,龍武道︰「已經入手,人袋平安,不必拘泥,已經偷看了,何在乎偷取?等俺去喝幾斤酒說不定能猜得出。」
暗震宇才注意這個丑鬼滿面風塵,腫泡眼滿布血線,瘦了不少,當然是日夜兼程,長途奔馳之故,不禁一怔,道︰「老弟在路中踫到什麼事?」
「你,真是聖明,俺三天三夜沒合眼了,酒也沒興趣喝,總算到了地頭,先喝酒去!」
「老弟,我們快過江去,還可看下祭神熱鬧。」
「不!俺只想喝幾斤酒,睡大覺。」
打了一個呵欠,道︰「憑俺這張尊容,那里見得了人?人多的地方更不能去,俺本能想趕到這里,就先在樓上睡一夜。」
暗震宇道︰「也好,今夜難得有此長夜熱鬧,一定還有夜中,我陪老弟先去喝酒,等下再說。」
「對,萬事無如肚子急,俺吃飽了,再慢慢把路上奇事告訴你,正要與老兄打商量說不定,俺精神一來,還可以陪你去看熱鬧。」
「好的。」
二人匆匆下了蛇山
震天鑼鼓中,江漢關前臨江一帶,人山人海,因為這兒正是祭神的立壇所在。
六畜全俱,都是最大的,單是那頭淨光全豬,就近千斤之重,各種祭品,不下百多抬,一一陳列。
聲中,主祭人踏著罡步,走上祭壇。
儀式依例進行,十分隆重,莊嚴,燈光通明之下,沒有一人亂開口說話,都是緊肅著臉。
在那個年頭,神權的力量,使人對它的信仰,逾于君父之上,誰也不敢輕瀆神明,連各種準備「媚神」的表演,也以嚴肅為主,禁止女人加入。
特號萬花筒的炮仗一陣雷響後,百樂停止,香花煙火中,主壇人以一字一頓的莊嚴調高聲念讀祭文,賣牲,獻酒,在金光燦爛,氣象萬千的河神面前跪下通誠,進香,默禱神明呵佑江漢百姓,人山人海,也都跪下,有的口中喃喃有的頭都不敢抬的嚴肅氣氛,大有鴉雀無聲之概。
神像是沉香木精雕的威武猛惡模樣,左腳踏在惡蛟頭上,右腳卻站在金龍背上,一手執劍,劍指蛟首,一手朝天作訣,金袍黑甲,神座下另有水族之屬,隱沒在碧波里,為蜀錦紅綾遮掩大半,非靠近壇前的人看不清楚。
說也奇怪,在萬民誠恐,眾目凝注之下,也不知怎地?一條金色的小蛇,突然出現在神像的金冠上,蛇首高昂,紅信伸縮,嚴然俯視萬民,正對大江。
它一面身,萬頭齊伏,叩地有聲,大半不敢仰視,少數人也只偷偷地看它,此時也,真是一片死寂,只聞叩頭聲。
據傳說,金色小蛇者,即「河神」的法像顯靈也。
它的出現到消失,不過半柱香的時候,沒有人能知道它是怎樣來的?又是如何走的?
只有主祭人和司壇者能由它的動靜態,判斷「河神」的喜怒,是降福?抑是降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