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吃嫩草 第三章

在公司里加班加到深夜一點半，查雪平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辛苦。

雖然滿月復埋怨，不過這也沒辦法，在感情上沒有什麼進展，工作方面如果能有所突破總是好的，換句話說，她閑著也是閑著，干嘛不做點對自己有益的事呢？再說老板這陣子對她挺賞識的，她感覺得出自己似乎有升官的可能性，那麼多辛苦一些也是應該。

只是在這種夜深人靜的時刻，一個人孤單的從辦公大樓里走出來，換作別人，應該都有貼心的男友接送，而她只能依靠婦女保護機制，到便利商店叫計程車，還真是悲慘啊。

才走進便利商店里，有過幾面之緣的大夜班店員便向她打招呼。

「查小姐，又加班啊？」

「是啊。」她臉上帶著苦笑，點點頭。走到商品陳列架前，她打算在回家前先選幾樣零嘴和飲料。

可是，當她將目光放在陳列架最上方的那一列時，一個人頭突然從她眼前冒出來，對她露出她所熟悉的笑容。

「需要護花使者接送嗎？」

查雪平怎麼也無法想象王槐磊會出現在便利商店里，只能愣愣的問︰「王董？你在這里做什麼？」

「你干嘛真學他們叫我王董啊？」他根本不是王董，真正的大老板是他老爸，他現在只是總經理而已，再說他也不希望查雪平用和其他人在一起時的稱呼來喊他，這讓他們之間顯得很疏遠。

「那只是種尊稱。」她聳聳肩，對于如何稱呼王槐磊，她並不怎麼在意，而且她並不想跟他太親近，這個稱呼可以讓他們維持一個安全的距離。

「我可听不出半點敬重之意。」王槐磊走上前，跟在她後頭一起付帳。「你幫我結帳，我送你回家，讓你省趟計程車錢。」

「哇……我還以為你的車只限二十五歲以下的年輕女性乘坐呢！」

她邊說邊比了個手勢，讓店員把兩人的帳一起結了。她並不是真要讓王槐磊送她回家，而是他不過買了一罐飲料，這點小錢她又不是付不起，更何況平常他們一伙人聚會，經常都是這家伙買單，她不介意偶爾回饋一下。

「別說得這麼酸溜溜的，否則我會以為你在嫉妒喔。」

「省省吧！你明知道我沒那個興趣的。」說著，她跟著他一起走出店外。

王槐磊拿出鑰匙按下電動遙控鎖。

一旁的查雪平有點驚訝的問︰「你不會是真的要送我回去吧？」

「當然，這麼晚了，難不成你真的要搭計程車？那多危險！要是我有女朋友，我絕對不可能讓她做這種事的。」而且查雪平也不算是陌生人，何況他一直想利用機會多和她相處。

「我看你也不像是那種會隨傳隨到的男友吧。」

「你何不說我為了省麻煩，所以干脆不交固定的女友？」

「這種事我們心知肚明就夠了，犯不著說出來。」她沒好氣的說道。雖然明知道王槐磊就是這樣的人，但她心里仍不希望他真是這般薄幸。

「上車吧。」他紳士的替她打開車門，她無法拒絕，只好坐上車。

王槐磊覺得這一切像是在作夢一樣，他怎樣也沒想到自己下車買個飲料，竟然會遇上加完班正要回家的查雪平，這還是他們認識這麼久以來，他第一次有機會在沒有旁人的情況下和她單獨說話，不過，顯然她還是維持她一貫的個人風格，並沒有因為少了他人在場就改變態度。

他倒是遇過不少表面上冷若冰霜，可是四下無人時卻矯揉造作的可怕雙面人，還好查雪平並不屬于那一型的人物。

「真奇怪，我們也認識挺久了吧，我怎麼不記得我曾送過你回家？我連你家在哪都不知道。」

「這一點也不奇怪吧？」她說出自己的住處，接著道︰「該不會剛好跟你家相反方向吧？」

「以你愛跟我作對的個性，應該是住在和我相反方向的地方才對，不過很遺憾的，我在那附近買了一間房子，所以我還是可以回那里睡覺的。」

「你覺得我愛跟你作對？這是個頗嚴厲的指控喔。」

「你暗示我喜愛小女生是種沒大腦的行為。」

「拜托——」查雪平看了他一眼。「我可不認為我開玩笑的幾句話，真有能力傷害到你脆弱的心靈。」

「但依舊讓我耿耿于懷。」

「所以呢？你會因此就去找一個歐巴桑談戀愛嗎？你才不是那種會隨意讓人左右的人呢。」

「你總是說得好像你很了解我。」

「我不了解你，只是大致上猜得出來你這型的人物會有哪種想法而已。我可沒興趣成天分析別人，要不然我早就上命理節目當神算去了，何必加班加到三更半夜？」

「為什麼要加班到這麼晚？」

「為了錢啊！」那還用說嗎？不過對王槐磊這種人來說，他們哪會把錢放在眼里。查雪平搖了搖頭，不知道是在笑他，還是笑自己。

「你一心只想當職場女強人啊？」

「不，我一心想當不用工作的閑人，不過我天生沒那個命，只好接受現實，成為職場苦命人。」

「那為什麼……」

「為什麼不干脆找個人嫁了？」她沒等他說完，就先替他把想說的話給說出來。

「你是不是真的會讀心術啊？」王槐磊驚訝的看了她一眼。

「是你的想法太一般。我一直以為你會特別一點的，至少在觀念上會比較與眾不同，沒想到你還真照一般人的想法走，連想法都這麼大眾。」她一副隨便猜都猜得到的語氣。

「我真不知道是為什麼，我在你面前好像真的跟個白痴一樣是不是？」

他平常明明不是這樣的，偏偏他老覺得自己在她面前就是特別笨拙，那些對其他女孩吃得開的手段、語氣，在她身上全都不管用，她甚至不曾用著迷的眼神看過他，就連坐上他這部跑車，她的臉上都不見欣喜的模樣，而他痛恨自己這麼在乎她的想法。

「干嘛這麼說？我怎麼想又不重要，你一樣是你，一樣還是有很多小女生喜歡的大帥哥，這稱贊可以彌補你受創的心嗎？」

「你為什麼認為我們不可能？」

「我的年齡明顯不符吧！再說我可沒妄想過能跟俊帥如你之流的人物有什麼風流韻事。」查雪平一副敬謝不敏的樣子，甚至補了一句，「要是我真的跟你在一起，傳出去我還要做人嗎？」

她最後這句可傷到人了。

「喂，我沒那麼糟吧？」

「問題是跟你在一起就變成我很糟了啊！」

「為什麼？」

「因為你……跟你在一起的女孩子都不是我這型的，我也沒那麼想不開吧？」

「你真的很會貶低我。」

「我還以為我貶低的是我自己。」查雪平深吸了口氣，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緒。「听著，王槐磊，你是個各方面條件都很好的男人，真的可以迷死所有小女生，犯不著把我這種老女人放在眼里。」

就算她曾幻想過自己「也許可能」會跟此男發生感情，但在听過他那些長篇大論之後，她可一點也不敢再妄想了，他很成功的消滅了她那些念頭。

「你為什麼總是要把自己說得很老？」

「難道我要裝得很年輕，然後以為你會來向我下手嗎？」

「你有給過我機會嗎？這才是我們之間的問題吧！你從來不給我機會。」

「咦，我有沒有听錯，你這是怪我沒開口約過你嗎？」她難以置信的看著他。「王槐磊，或許你早就習慣了女人倒追你，不過那對我來說還是新鮮事。」

「但是你……你言語里頭，老是說那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話。」

「那是我的習慣啊，我講話一向如此，不過，我們討論這些很莫名其妙不是嗎？這樣談下去，好像我們真的很認真的看待這無聊的問題似的。」她不願給他太多機會來說服她，免得當真被他說服了。

「我們不能認真點談談嗎？也許我也想知道我有什麼性格缺陷，否則我怎麼會吸引不了你這樣的女人。」

「這問題很好回答，你的性格缺陷就在于你自以為全世界的女人都該拜倒在你的西裝褲底下，而你拒絕接受失敗，所以才會想跟我談清楚。你不覺得這有點幼稚嗎？或許你不覺得，可是我會假裝你沒問過這問題。」

「查雪平，我並不是一直是這麼白痴的，我也不認為我真的非得迷死所有女人不可，我只是……我只是以為我們應該有點機會。」

「為什麼？」她揚起眉，像是對他會這麼說感到有趣，其實，她的心跳已經因為他的話語而加快。

「因為當初所有人都認為我們應該在一起。」

他們之所以認識就是因為大家都覺得他們適合，所以才常常約出來一起吃飯、唱歌，否則他們兩個人怎麼可能兜得上呢？

「顯然他們搞錯了啊，這年頭大家都喜歡亂點鴛鴦譜，你不用放在心上的。」

「但對我來說，那不只是亂點鴛鴦譜而已。」

查雪平打了個呵欠，裝出很累的樣子。「你何不說說你是不是遇上了什麼挫折，所以今晚才反常的想找老女人尋開心？」

「你覺得我只是跟你開玩笑？」

「這不是跟你尋歡的人生哲學很符合嗎？」

王槐磊覺得有些失望，不過他沒有表露得太過明顯，畢竟他也是有尊嚴的，如果查雪平覺得他只是無聊的多金男，那他也只能讓她繼續這麼誤認下去。

「我在你眼里就是這樣？」

「是啊，你應該也很崇拜那種‘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的理論，要是我真把你說成乖乖純情小男生，你大概才會不高興吧！」

她說得樣樣讓王槐磊無法反駁，而他能做的只是笑笑，然後假裝自己真是她所說的那種人，因為她說的那個王槐磊的確是他平常刻意營造出來的人物，而此時此刻他有什麼權利告訴她，那都只是假象，其實他並不是這樣的人？

將查雪平送到她的住處樓下後，王槐磊還是有些不甘心。他跟她要了名片，因為，若教他開口向她要電話，他實在做不出來，如果要張名片應該會好些，反正上頭一樣有她的聯系方式。

「我們彼此的公司應該不會有什麼往來吧？」

「有張名片以後或許可以派得上用場。」他為了表示禮尚往來，也遞出了自己的名片給她。「而我想你應該沒有恐懼我的理由，你似乎已經有了你這個年紀該有的勇敢了。」

「我是啊。」她沒否認，並從皮包里掏出皮夾，然後找出一張名片給他。

當王槐磊以為她給了名片就會推開車門，帥氣且面無表情的向他說再見的時候，她忽然坐直了身子，認真的看著他。

「王槐磊，我想我還是要謝謝你送我回來。其實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或許應該說，你是個大方的人，平常我們大伙一塊出去玩，你付帳的頻率高得嚇人，我似乎沒跟你正式的說過一次謝謝，還有，那天挖苦你，你也沒有被我惹惱，真的很有風度。」

她這般正經的道謝，讓王槐磊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最後，他只听到自己傻傻的說著「哪里、不用客氣」之類的話，在這一刻，他甚至忘了要用最帥的表情面對她。

「那我走了，你開車小心。」查雪平下了車，向他揮了揮手。

王槐磊只覺得自己像是被人下了符一樣，動彈不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將車子開離的，只是不停在心里咒罵自己，覺得在她面前他就像個傻瓜，並暗自決定，下回如果兩人還有獨處的機會，他可得好好表現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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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雪平不耐煩的看著手上的表。

她等著王槐磊自動打電話來招認她的手機掉在他車上，可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他打電話來，難道是手機掉在腳踏墊上，所以他沒發現，還是他載過的女人太多，他一時之間還搞不清楚那是誰的手機？

都怪她自己不小心！王槐磊只是跟她要張名片而已，她就手忙腳亂的在包包里掏了好久，連手機掉了也不知道。

這還是她生平第一次掉手機，結果竟掉在王槐磊的車上，老天……這種粗心大意的事為什麼要發生在他面前啊？

等了許久，果然有人打電話來，可是打來的卻是許和強。

「雪平，你在忙嗎？」

「還好，有什麼事嗎？」

「我……我昨晚打了電話給你，我不知道王先生有沒有轉達給你，所以我才又打了這通電話。」

王先生？查雪平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她真的不願意在王槐磊的面前和其他男人有牽扯。「你什麼時候打的？」

「大概快兩點的時候……」許和強不得已的招認。

「你怎麼會這麼晚打給我呢？」

「因為……我當時可能有點醉了吧。」都怪他昨晚喝醉了酒，一時情緒涌了上來，他覺得雪平是最了解他的，所以也不管時間是幾點就撥了電話給她，哪知道接听的竟然會是個男人，當場把他的醉意嚇得無影無蹤，事後他怕有什麼意外，考慮了許久，只好自己打來向她招認。

「醉了？你什麼時候也跟著搞醉鬼把戲？」她所認識的許和強不是會借酒澆愁的人啊，不過話一說出口，她立刻搖頭。「算了、算了，我只是隨口說說，那不是我該問的。和強，這樣吧，等我下班了再談好嗎？我現在在公司里實在有點不方便。」

「今晚可以嗎？」

「如果我能找得到王槐磊，把我的手機拿回來就可以。」

「你是說……昨晚接你的電話的那個人是王槐磊？」那個知名的企業家第二代？他怎麼會跟雪平在一塊？許和強一時間沒法接受這個消息。「你怎麼會認識那種人？怎麼會跟他在一起？」

「我認識他很久了啊，只是昨天下班正好遇上他，他好心送我回家，我不小心把手機掉在他車上，這下子我還得打電話去跟他把手機拿回來，真是麻煩，我先處理一下，有什麼事晚上再聊好嗎？」

她說得那麼尋常，而且听起來也實在沒有值得懷疑的部分，不過許和強也沒機會多問，因為她匆匆的說完就將電話掛斷了，只留給他滿肚子的疑問和揮之下去的憂愁。

他和新的女友出現了一些問題，而他已經到了適婚年齡，但他想娶的並不是現在這個女孩……他想回頭問問查雪平兩人是否還有機會，這確實是有點自私，但人在面臨人生最大的抉擇時能草率嗎？

許和強很清楚查雪平才是最適合他的女性，他想結婚的對象也是她那一型的女子。他知道自己沒辦法一輩子都哄著不肯長大的小女友，而查雪平不但能照顧她自己，也可以照顧他。

只是，他到現在還不明白當初她和他分手的真正理由是什麼，如果她肯說，他當然可以改啊！如果兩人還有機會的話，他知道，這回他不會再輕易的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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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雪平打電話到王槐磊的公司去。

一開始她還有些忐忑，生怕自己被誤以為是那種平常和他膩在一塊的名模或是小明星，可是，當她報上名字時，秘書竟以欣喜的聲音回應她。

「查小姐，總經理交代過，你可能會打電話來，不過他現在在開會，你方便留個電話嗎？等他開完會以後，我請他回電給你。」

沒想到王槐磊竟貼心的跟秘書交代這種事？那是否代表他早就預料到她會打電話過來呢？

「不用了，你能告訴我他大概幾點會開完會嗎？」

「大概再過半小時。」

「貴公司的地址是……」她照著王槐磊給她的名片上的地址念了一遍。「他現在是在這里沒錯是吧？」

「是的，他人就在這兒，大概再過半小時，會議就結束了。」

「那麼我一小時後人會到，可以麻煩你請他把我的手機交給服務台或是公司里的人嗎？因為我急著要。」

「好的，我到時候會轉告他。」

秘書雖這麼說，查雪平還是覺得有點不安心，她一點也不想再跟王槐磊踫頭，可是她的手機就那麼不爭氣的在人家手上，再過一小時是午休時間，她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去取必，而王槐磊大可以把她的手機交給其他人再轉交給她就好，這樣她就可以避免和他踫面。

要不然，若再多幾次和昨晚一樣的對話，她可能會瘋掉，天曉得王槐磊問那麼多無聊的事做什麼，他是企圖想營造兩人有機會的假象嗎？

省省吧！她可不是無知少女，真覺得自己和他會有什麼機會。

那種和企業第二代談戀愛的故事怎可能發生在她身上？再說要發生的話老早就發生了，她認識王槐磊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而且他總沒必要在她眼前表現出一副情場聖手的模樣後，還妄想著能對她下手吧？如果他真那麼想的話，也未免太過狂妄。

不過，昨晚回到家後，她還是失眠了，導致她失眠的不在于王槐磊，而她自己的態度。

她明知道自己是渴望愛情的，一樣希望能和帥哥談談戀愛，但她就是沒有勇氣。就算她當真在王槐磊的車上跟他來個無傷大雅的打情罵俏也不會怎樣啊！可是她就是做不到，她冷著臉維持著禮貌的態度，拉開了兩人的距離，用著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的方式保護著自己。

必到家後，她睡不著，開始害怕自己真會這樣過一輩子，即使她嘴里總說著沒有關系，可是為什麼是她呢？那些懵懵懂懂，對愛情一無所知的人，還不一樣是找到歸宿結婚生子了，為什麼她就得經歷過這些之後，懂得愛自己了，也懂得怎麼愛人了，卻發現自己也怕了。

事實上，她根本不像在王槐磊面前表現出來的那麼勇敢，在面對感情的時候，她總是怕自己的愛沖破柵欄而不可收拾，可是，真當遇上了安全的對象，維持著安全穩定的感情久了，她又覺得索然無味，而且怕時間一久，她真的會因為不好意思耽誤人家而只好答應跟著進禮堂，所以一旦發現苗頭不對就火速閃人。

說穿了，她也只是個情場上的「俗辣」。

而糟糕的是，她得再度披上勇敢的外衣，在一小時後出現在王槐磊的公司里，討回她那用了好幾年的破手機。

唉，真是進退兩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