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水成婚 第九章 下毒之人受懲罰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里,星兒提著一只燈籠夜行著。
風呼呼地吹著,像刀片般刮過了她的臉頰,她不知道這兒是哪里,放眼也看不見任何活物,只有風聲還有隱隱約約的……哭聲。
那是男人的哭聲,悲傷又淒涼。
「星兒……星兒啊……」
她很快地認出那是誰的聲音,「爹?」
「星兒……」
「大哥?」听見黑暗中傳來她爹跟大哥的哭聲,她激動又悲傷地喊著,「你們在哪兒?」
她舉起燈籠往黑暗處照著,突然一張血淋淋的臉出現在眼前,教她驚嚇得踉蹌跌坐在地上,燈籠落在地上,她看見滿地的鮮血,還有黑暗里的兩雙腳。
她抬起頭,她爹那雙頰枯瘦凹陷的臉,以及大哥滿布鮮血的臉就近在眼前,她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爹,大哥……」
「星兒,我不甘心啊……」
「星兒,我冤啊……我不想死……我不該死的……」
看著兩人悲憤哭喊的臉孔,她心痛不已,「爹,大哥,我……我……」
「星兒,替我報仇……殺、殺……殺了他……」
燈火忽明忽暗,越來越幽微,兩人的臉在猶如螢火般閃滅的燈火下,漸漸地隱沒。
「不,不要走!」她對著黑暗中大喊,「爹!大哥!」
終于,最後的一點光滅了,四野荒涼無聲。
「爹!」
星兒哭喊得撕心裂肺,瞬間睜開了雙眼,發現自己躺在玉鞍山屯墾區的小屋中,方才的一切都是一場夢,她滿臉淚水,渾身冷汗,抽噎著、喘息著,幾乎快不能呼吸。
她爹跟大哥入夢了,這是她在他們死後第一次夢見他們。
都這麼久了,她從來不曾在夢中與他們相會,如今他們為何會來……星兒想著,忽然慌了起來,一定是因他們知道她動搖了。
因為日子舒心安逸,因為穆知非跟屠子烈善待她,因為感受到丁駿的關懷及愛意,她……動搖了。
看著屠子烈如此幸福,她也忍不住幻想著、期待著自己也能如此,可她的幸福卻得背叛養父以及疼愛她的大哥才能得到,他們便是知道她動了那拋下仇恨以得到幸福的念頭,才會到她夢里來喊冤吧?
這次跟著屠子烈上玉鞍山,明明就是老天爺給她的一個大好機會,可她卻迷失了——直到看見殘廢了,人生跟臉一樣毀了的小趙,她才猛然驚醒。
她不能再動搖、不能再猶豫,不能再給自己找理由跟借口。
抹去眼淚,她堅定地道︰「爹,大哥,你們等我,星兒不會讓你們等太久了。」
穆知非正要走出議事帳,有人差點撞進他懷里。
「哎呀!」星兒嬌呼一聲,努力地穩住手上的茶盤。
他退了一步,淡淡道︰「少夫人不在這兒……」
「這茶是特地為少將軍調配的。」
「噢?」穆知非先是一頓,然後勾唇一笑。
「听丁大哥說近日少將軍為著南邊的墾區操心,夜里常睡不好,精神不濟,我特別調配了這花草茶給少將軍提振精神。」
「你可真是有心了。」穆知非說著,旋身往回走,「端過來吧!」
他走到案邊坐下,盯著她,她怯怯地將茶盤端上,為他倒了一杯茶。
「少將軍請用。」
穆知非拿起杯盞,嗅聞了一下,笑視著她,「沒下毒吧?」
聞言,星兒心頭一震,驚慌地否定,「星兒惶恐,少將軍何出此言?」
「跟你開開玩笑,別認真了。」穆知非說著,將杯盞里的茶一飲而盡,「這茶氣味極好,晚點也替少夫人弄一壺吧!」
星兒頷首答應,「好的。」
「上來玉鞍山之後,你過得還習慣吧?」他問。
「我很喜歡山上的生活。」這是實話,從前她常跟著養父上山采藥,每回離開玉鞍山時都有種戀戀不舍的感覺。
「那便好,往後我跟烈兒會長時間待在山上,烈兒喜歡你伺候,還擔心你在山上待不慣。」
听著他這番話,星兒沉默了。
屠子烈喜歡她伺候著,她又何嘗不喜歡跟在屠子烈身邊呢?
雖曾是官家千金,如今又嫁了穆知非這戰功彪炳的少將軍,可屠子烈一點架子都沒有,待她如妹妹,事事為她打算,每回要她做什麼總是將請跟謝謝掛在嘴邊,而非頤指氣使。
她知道屠子烈有多愛著穆知非,也相信穆知非重視著屠子烈,如果可以選擇,她不想毀了屠子烈的幸福跟人生,只可惜……她沒有選擇。
不管在她眼前的穆知非是個多麼好的人,不管他是不是已經幡然悔悟,他都必須為他曾經的罪孽付出代價。
「怎麼,還有事?」見她既不說話也不離開,穆知非疑惑地看著她。
星兒猛然回神,故作為難地說︰「星兒有一事想跟少將軍商量。」
「噢?說吧!」
「我等等還要去幫忙準備膳食,一時半刻怕是無法說清。」她怯怯地詢問,「可否請少將軍今晚三更到南三營一見?」
穆知非濃眉微蹙,「什麼事這麼神秘?」
「是關于我跟丁大哥的事……」星兒裝出羞赧的樣子。
聞言,穆知非先是一頓,然後爽朗地一笑,「若是事關你跟丁駿,就算天上下刀子,我都會去的,今晚三更南三營,我知道了。」
星兒垂頭行禮,「多謝少將軍,那我先告退了。」
「去吧!」穆知非揮退了她。
「是。」星兒正要走,像是想到什麼又轉過了身,囁嚅地道︰「這事還請少將軍別告訴丁大哥,也暫時別跟少夫人提起。」
「放心。」他深深一笑,「我會幫你保密的。」
「多謝少將軍。」
星兒再次福身,這才離去。
帳內,穆知非再替自己倒了一杯茶,緩緩地喝下,若有所思。
不一會兒,丁駿進來了,見他還坐在案前,疑惑地問︰「少將軍怎麼還在帳里,不是要去北山嗎?」
「嗯。」穆知非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淡淡地說︰「方才星兒來找我。」
丁駿心頭一沉,「她……」
「她約我今晚三更在南三營見。」
聞言,丁駿驚疑地問︰「她約少將軍三更在南三營見面是為了什……」
穆知非沉聲說︰「我想……她要出手了。」
丁駿方才已有猜測,听到穆知非的話,心頭更是沉重,面上有著藏不住的憂心及焦慮。
穆知非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不會為難她的。你也準備準備吧,這件事……該有個結束了。」
☆☆☆
忙了一整天,屠子烈早早便睡了,可半夢半醒之際,她感覺到穆知非起身著衣穿履,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門。
她的腦子醒了,身體卻疲憊得動不了,直到穆知非關上門,屋里再也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她才艱難地翻身而起。
深更半夜的,他去哪兒?
不知為何,她的心髒狂跳著,有點心慌。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打起精神,迅速地穿上衣袍跟革履,匆匆走了出去。
外頭沒有人走動,只听見遠處山林里傳來的隱隱獸鳴,還有風吹動樹梢的聲音。
穆知非往哪兒去了?大半夜的他突然離開,難道是發生了什麼事?
可不對啊!若是發生什麼非得他去處理的事,總得有人來通報一聲,但她並沒有听見敲門聲或是呼喚聲……
此時,她看見不遠處有人自星兒的小屋里出來,定楮一看,正是星兒。
她沒有多想地躲到隱密處觀察著,只見星兒手上提著燈籠跟一只竹籃。她的燈籠沒點火,像是模黑要前往什麼地方。
她越看越覺得奇怪,越想越覺得可疑,穆知非跟星兒為何在這個時間,相繼地離開了寢屋?穆知非去了哪里,星兒又要去哪里?
她不傻,可此時盡管想到腦袋都快爆了,還是沒有頭緒,只能眼睜睜看著星兒消失在夜色中——
「還是驚動你了。」
突然,一記低啞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嚇得差點尖叫的同時,一雙勁臂自她身後扣住了她的身軀,並搗住她的嘴,她本能地掙扎起來。
「是我,別出聲。」
當那聲音再次響起,她終于認出來了,頓時冷靜下來,她慢慢地移開那搗著她嘴巴的大手,轉身看著此時正對著她微笑的穆知非。
「你……你這是做什麼?」她下意識地壓低聲音。
穆知非將她往更暗處帶,「我有正事要辦,你先回屋里歇著,我很快回來。」
她秀眉一擰,語氣堅決地拒絕,「我不,你……你太可疑了。」
他苦笑,「可疑?」
「你半夜偷偷離開,然後……」她指著星兒的木屋方向,「星兒也模黑夜行,不知道要去哪里,太奇怪了。」
「你听話,等我回來再……」
「不。」她打斷了他,「你教我如何睡得著?你到底要去哪兒?發生什麼事了?」
穆知非深抽了一口氣,「星兒約我見面。」
她一臉驚疑,眨了眨眼,「你說什麼?」
「我去赴星兒的約。」他氣定神閑地說。
屠子烈像是在懷疑自己親耳听見的,瞪大兩只眼楮看著他,星兒約他三更半夜相見?做什麼,為什麼?
突然,一條警覺的神經將她用力地一扯,她驚疑且懊惱地說︰「你……你該不是跟星兒有、有什麼吧?丁駿喜歡她,你是知道的!」
穆知非听了好氣又好笑,「你想到哪兒去了?」
「如果不是,那你們為何要約在這種時候偷偷見面?」她努力壓抑著那激動的心情。
「有件事,今晚就得收尾。」
他神情淡然,厲眸卻迸射出讓她心頭一震的銳芒,她困惑地追問︰「到底是什麼事?」
「星兒就是幾個月前對我**的人。」為免她再胡思亂想,他干脆地說︰「也是以咒具陷你于不義的人。」
這訊息太過沖擊,屠子烈一時沒能反應過來,愣了一會兒,才難以置信地說︰「什麼?你……你說什麼?」
穆知非嘆了一口氣,「說好不見不散,她應該是會等我的,我就約略地跟你解釋一遍吧!」
于是,穆知非簡潔明白地將所有事情說了一遍,屠子烈听得整個人呆了,實在不敢相信自己听見的。
「是真的嗎?真是她?」屠子烈喃喃地問,星兒明明溫馴得像兔子,又勤勞得像蜜蜂,沒有人說她不好,她怎麼會做出那些事?
「十之八九,未能替養父及義兄報仇,她的心始終不得安穩。不過,我也看得出因為你待她好,以及丁駿對她的深情痴心,她已然動搖……」
「既是如此,便把這事擱著放著,不就好了?」
「這事不能擱著,仇怨不能解開,對她對丁駿都是折磨,而且誰也不知道,她哪時候會再出手害人……」他搖搖頭,「我雖也可以讓她與李三隆對質,可如若他們各說各話,便也沒有足夠的證據以厘清事情的全貌。」
他所說的不無道理,屠子烈無從反駁。
穆知非續道︰「星兒行事小心,對草藥的使用非常熟稔,不曾留下任何的證據,如若她不主動出手,這事是看不到盡頭的。」
屠子烈眉心一揮,「她今晚真的會對你出手嗎?」
他點頭,「即便她已動搖,可她以為的血海深仇未報,她心上便時時刻刻壓著顆石頭,昨天我刻意讓一名在白山城因重傷而成殘的弟兄在廚房附近走動,便是要在她心上增加重量,以加快她復仇的腳步,此計果然奏效。」
「所以今晚她會對你……」她憂心地看著他。
「放心。」他溫柔地看著她,輕輕地撫著她的臉頰,「她傷不了我的。」
「我……我一起去。」她提出要求,「你們幾個粗手粗腳的大男人,要是嚇著了星兒傷了星兒,那可不好了。」
他微頓,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
見他不說話,她又說︰「星兒信任我,就算屆時有什麼突發狀況,也不至于失控,你說是嗎?」
穆知非知道自己終究拒絕不了她,何況她說的不無道理,便一口答應,「好,你跟好丁駿,但不可輕舉妄動,明白嗎?」
「嗯。」她安心地一笑,可面上猶帶著愁思。
穆知非知道她心里糾結著什麼,「你擔心星兒會遭受懲罰?」
她老實地點點頭,「如果這一切都是她所為,于法,她是必須接受審判及刑罰的,可于情……我又覺得其情可憫,畢竟對她來說,養父母和兄長就是她的天。」
穆知非語氣淡淡,「你放心,我不會為難她的。」
屠子烈驚訝,「你的意思是……」
「比起調包軍械以致前線將士傷亡這件事,她這是小事了。」而且,若非李三隆胡說八道,星兒也不會越陷越深,真正該怪罪的,是造成白山城慘劇的元凶。
「所以你不會把她關起來,或是將她送至官府?」她眼底閃動感激的光芒。
穆知非搖頭笑道︰「若一切真是她所為,那她可是促成你我這段姻緣的功臣,足以將功折罪。」
听了他這些話,屠子烈放下心中大石,安心又歡喜地投入他的懷抱。
「時候不早,可不能讓她久等。」穆知非輕輕地拉開她,「我們出發吧!」
她用力地點點頭,「嗯!」
南三營是這半個月來才開始動工的營地,共有屋舍二十間,但都還是只有空殼的半成品,入夜後所有蓋屋的工匠離開,漆黑一片中只見一點微光在移動著,那正是離開營地後才打亮燈籠的星兒。
盡管內心不安,可她為家人報仇的腳步卻是毅然決然。
她走進一間已經安上屋頂的半成屋,將燈籠置于門前好讓穆知非得以尋著她,自己在屋里坐下,靜靜地候著。
想著這幾個月來在穆府以及在屠子烈身邊的種種,她的心一陣陣地抽痛著。
她對不住待她這般好的屠子烈,也對不住關照她的徐嬤嬤跟深情對她的丁駿,她知道如若她殺害了穆知非,他們會有多恨她……但她毫無選擇,她已做了「以死謝罪」的決定。
謀殺肯定是死罪一條,就算官府未曾判她死罪,她也無顏面對屠子烈,死,是她最後也是唯一的路。
不知過了多久,星兒听見外面傳來腳步聲,立刻站起,謹慎而小心地窺探屋外,眼見提著燈籠的穆知非走了進來,發現地上擱著裝食物的提籃,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笑了。
「你還帶吃的?」
「我想時辰有點晚了,也許少將軍會想吃點宵夜,便隨便做了兩樣小菜。」她裝作怯怯地說。
「你這麼一說,我倒真有點餓了……」穆知非笑問︰「你做了什麼?」
她迅速地從竹籃里取出一小壺的酒及兩碟小菜,並將小菜擺好,還給他斟了一杯酒,「這是我自己釀的米酒,喝起來十分甘甜,不辣口,少將軍請嘗嘗。」
穆知非不羅嗦,拿起杯盞便仰頭喝下,接著頗為滿意地贊美道︰「果然甘甜爽口,你不喝?」
「我喝了會起疹子。」她一笑,將筷子遞給他,「少將軍再嘗嘗我做的涼皮跟小菜。」穆知非接過筷子,夾了幾口涼皮跟小菜吃著。
看他吃得津津有味,星兒暗暗握緊了拳頭,她不只在米酒里下了藥,也給自己留了足以致命的劑量,手刃穆知非後,她就能到黃泉之下與爹娘及大哥團聚……
可就在此時,她腦海中忽地浮現丁駿的身影,教她心頭一酸。
她是得不到幸福的,幸福早在與她沒有血緣卻一起長大的大哥死于白山城,疼愛她如親出的養父因喪子抑郁而終時,便永遠地離開她了。
忽然,吃著涼皮的穆知非重重倒下,星兒也回過神來,壓下所有情緒,冷冷地看著失去意識,動也不動的他。
星兒將東西全收進提籃里,面無表情地坐在一旁看著失去意識的穆知非。
她可以現在就將刀子刺進他的心口,讓他一命嗚呼,可她偏不這麼做,她要等他恢復意識,她要他死得明明白白,她要他知道他罪有應得。
過了一會兒,穆知非微微地皺了眉頭,並慢慢睜開眼楮,彷佛發現自己不能動,他露出驚愕的表情看著她。
星兒冷然地道︰「這感覺很熟悉吧?你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吧?我告訴,這都是因為你曾經做過的惡行。」
她一邊說,一邊自腰後抽出一柄帶著皮鞘的小尖刀,而穆知非只是睜著雙眼驚疑不定地看著她。
「我大哥名叫孫月祥,我想……你不認識他。」她眼底滿是悲痛和怨恨,「他在白山城一役,因你盜換軍械而亡,我爹因喪子之痛一病不起,能用來吃藥看病的撫恤金也讓你私吞了,這些事你總該記得吧?」
「失去家人的我本也想著隨他們而去,但我知道不可以,我要替他們報仇……」噙著淚,她續道︰「在你們穆家父子回到邕州後,我便想方設法,甚至用盡僅有的錢財以接近劉婆子,求她帶我進入穆府,以尋報仇機會。」
她自皮鞘里抽出尖刀,「為了讓你落單,我先對丁大哥**以讓他月復瀉不止,然後在你的飲食中加入赤鬼藤,待你失去意識後再將你推入大渠……沒想到你命大,竟讓少夫人救了。」
穆知非靜靜地听著,眼里的倉皇不安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靜。
「少夫人是個好人,你根本配不上她,為了少夫人好,我讓她背上咒害婆母的罪,好教你將她逐出穆府,沒想到你竟然維護她……」她秀眉深鎖,「你是真的愛上她,真心護著她吧?可惜太遲了,你不配得到幸福及平靜,你得為你的罪孽付出代價。」
說著,她目光一冷,眼底迸出殺機,「穆知非,今天我就要替我爹跟大哥報仇!」
她高舉起刀,毫不遲疑地朝著他的胸口刺去——
「星兒,住手!」
听見熟悉的聲音,星兒舉著尖刀的手在半空中停下。她驚愕地朝門口一望,就見屠子烈站在那兒,眼中含淚地看著她。
「少夫人?」星兒驚慌失措,「你……你怎麼……」
「別做傻事。」屠子烈眼底充滿對她的憐惜,「你被蒙騙了。」
「不。」星兒搖搖頭,激動地否認,「穆知非不是個好人,在白山城死去的那些人都是他害的!」
「星兒!」丁駿亦出現在門前,「事情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見到他,星兒又是一驚,「丁大哥,你……為什麼你……」
話未說完,一只大手攫住她的手腕一扭,她吃痛,手一松,尖刀落地。
她回頭,發現剛才還倒地不起的穆知非此時竟好端端地站在她身後,更是不能理解,難以置信地說︰「穆知非,你……我明明看你喝了酒,怎麼……」
「有時眼楮所見的,也不一定能盡信。」穆知非面無表情地說,松開了她的手,「沖著你對烈兒一片赤誠,我得以寬宥你了。」
星兒終于明白了,今天這一出就是個陷阱,頓時憤怒又驚疑地怒吼,「寬宥我?穆知非,你憑什麼!你……你們……早就知道我的計劃,故意挖坑讓我跳!真是卑鄙!」
「星兒。」屠子烈趨前,毫無畏懼地接近她,握住她的手,「你被李三隆騙了,一切都是他在胡說八道。」
「什麼?」星兒愣了一下。
「是的,星兒。」丁駿也上前,誠懇地說,「李三隆收錢調包軍械及糧秣,間接成了害死你大哥孫月祥的凶手,他還私吞你大哥的撫恤金,他那條聲稱在白山城一役受傷至殘的腿,其實是他回邕州後因欠下賭債而被打瘸的,他只是為了不讓你追著他討撫恤金,干脆把事情都推到別人身上。」
自己過去所深信不疑的一切,突然之間遭到全盤推翻,星兒直覺地否定,「不……不會的,這不可能……」
「把人押上來。」穆知非沉聲說道。
丁駿對著門外點了個頭後,兩名退伍士兵押著李三隆來到門前。
看見李三隆,星兒陡地瞪大雙眼,李三隆一臉心虛,不敢正視她。
「李表哥,是真的嗎?你……是你……」星兒難以置信地看著李三隆。
李三隆困難地點點頭,「當時我欠了很多錢。就……就把月祥的撫御金先挪用了,沒想到你來問我撫恤金的事,我……我拿不出來,只好騙你。」
星兒難以置信地說︰「所以穆知非在白山城婬人妻女之事,也是……」
李三隆又點頭,「那……那是我為了讓你相信我的說法而扯的謊。」
听到這兒,星兒悲憤的淚水猶如雨下,放聲控訴道︰「你怎麼可以做這種事?爹娘跟大哥一直以來都那麼包容你、照顧你,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她哽咽難語,兩腿一軟地跌倒在地。
屠子烈連忙扶起她,不舍地為她拭去眼淚。
星兒望著她,眼底滿是羞愧,「少夫人,我……我對不住你,是我……是我做了那咒具誣陷你,還趁著你跟少將軍不在府內,混進廚房在夫人的膳食里**……」
知道在一切真相被戳破的現在,星兒會為自己的作為有多自責,屠子烈勸慰著她,「沒事,都過去了。」
「不,我罪該萬死。」星兒抽噎著,「我不只害了你,還先後對丁大哥及少將軍**,我當時是真的想讓少將軍死的……」
「星兒,我也不過就拉了兩天肚子,就當清清腸胃也是不錯的。」為了安慰星兒,讓她不至于太過愧疚,丁駿語氣輕松地道︰「至于少將軍,他也活得好好的嘛,還因此娶了少夫人這樣的賢妻呢!」
「丁大哥……」看著不斷安慰自己的丁駿,星兒的眼淚猶如潰堤的洪水般止不住。
「星兒。」此時,穆知非一臉嚴肅卻又平靜地開口,「對于你父兄的死,我非常遺憾,兩年多過去了,我沒有一天忘記白山城的事……」
「少將軍……」聞言,星兒停止怪罪自己,心神被引到他說的話上。
「當年軍械遭調包成劣品,以致守軍傷亡慘重,此事涉及兵部官員,而那些人如今可能也都還在朝中……」穆知非凝肅地看著她,許下承諾,「但你放心,我一定會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以告慰同袍在天之靈。」
听到這兒,星兒已泣不成聲,抽噎著說︰「多謝少將軍,星兒願受責罰。」
「嗯。」穆知非神情一凝,「死罪雖可免,但活罪難逃……」听到他這麼說,丁駿跟屠子烈都一驚。
「知非。」屠子烈按捺不住地阻攔,「你不是說星兒能將功折罪嗎?怎麼現在又說什麼活罪難逃?」
「是啊,少將軍。」丁駿也急著為心上人求情,「星兒也是誤信李三隆,一心想為父兄報仇,這才做了傻事,這能夠從輕發落吧?再說先前弟兄們誤食十寒草,是星兒給大家解的毒,這……這也可抵罪吧?」
穆知非不理會兩人的抗議,沉著臉直視著星兒說︰「星兒,你既認罪,可願受罰?」
星兒毫不猶豫地說︰「我甘願受罰,無怨。」
「那好。」穆知非唇角一揚,「我就罰你……嫁丁駿為妻,給他燒飯洗衣,生兒育女,陪他終老。」
此話一出,丁駿、屠子烈跟星兒都愣住了。
「如何?」穆知非眼底閃著狡黠,「你受罰嗎?」
星兒原是一臉驚愕疑惑的,可看清楚他的神情後,頓時明白對方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要罰自己,反而要成全自己,心里頓時有感激、有羞怯,還有自責。
星兒淚盈于睫,瞥了丁駿一眼,哽咽著說︰「全憑少將軍做主。」
「欸?慢……慢著!」丁駿不服氣地道,「嫁我為妻怎會是活罪呢?」
穆知非挑挑眉,拿他尋開心,「你一無所有又沒什麼了不起的長處,嫁你當然是受活罪。」
「我……」丁駿不甘地嘀咕著,「我有一顆真心啊。」
屠子烈噗哧笑了出來,安慰著丁駿,「丁駿,少將軍是開你玩笑呢,你別當真了。」
「臭小子。」穆知非輕啐一記,「我好心撮合,倒讓你當驢肝肺了。怎麼?你是不要這門親嗎?」
「要!」丁駿激動大喊,接著幾個大步沖至星兒面前,將她的手緊緊地捏在掌心里,像是擔心一個松手,佳人便會自眼前消失般,眼神熾熱地望著嬌怯的星兒,「要,我要,我求之不得。」
星兒眼底閃著感激且感動的淚光,回望著他。
☆☆☆
浴屋里,穆知非在屠子烈身後,溫柔地為她清洗一頭烏絲,屠子烈若有所思地趴在石砌浴池邊並發出喟嘆。
「怎麼了?」听見她的嘆息,穆知非問︰「娘子對為夫的洗發功力不滿意?」
「不是。」屠子烈澄清,「只是這陣子實在發生太多事情了,心中頗多感觸……」
他舀水仔細地為她沖洗長發,一邊說︰「雖然發生了許多事情,但至少是皆大歡喜,而最歡喜的就是丁駿了。」
聞言,屠子烈笑出聲來,「星兒能嫁給丁駿這樣的好男人,我很替她高興。」
穆知非挑挑眉,故意說出酸話,「你在我面前夸別的男人好,就不怕我吃醋?」
屠子烈轉過身來,笑視著他,「你是認真的?那個人可是丁駿,你的好兄弟好下屬。」
「是丁駿也不行。」他故作打翻醋壇子的樣子。
她忍俊不禁,伸出雙手輕捧著他的臉,「想不到堂堂穆少將軍居然是個醋壇子!」
「你才知道。」他輕哼了聲,「以後可不許在我面前贊美其他男人了。」
「不管別人如何的好,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屠子烈衷心地說,轉而摟住他的頸項,整個人窩進他懷里。
這話穆知非可受用極了,他立刻唇角勾起,面有得色地說︰「那是當然。」
「不過……」她忽而想起什麼,露出愁色,「星兒在府里做的那些事,該如何跟公爹還有婆母解釋呢?雖說情有可原,可畢竟是犯了錯,大伙兒能容得下她嗎?」
穆知非氣定神閑地一笑,彷佛一切都在他掌握中般,「我早已想到了,所以……我會讓星兒離開穆府。」
「咦?」屠子烈一怔,「你要將她逐穆府嗎?」
「不是驅逐,而是將她調至別處。」他邊說邊順著她的發絲,「星兒既懂藥理,會炮制藥材,用藥如神,讓她在府里當丫鬟那真是浪費了。」
她听得更加疑惑,「你的意思是?」
「等水土保護的工程竣工後,便要開始在玉鞍山進行各項農林工事,到時會有更多人上山,星兒熟知玉鞍山上的各種植物,我要借助她的長才在山上復育或培植稀有藥草,亦能傳授炮制藥材的技能以助這些退伍將士和家眷開源。」
「甚好!」屠子烈兩眼發亮,興奮地說,「這些時日我翻閱了許多典籍及記錄,發現這玉鞍群岳不只藥草,還有種類及數量繁多的香草、花卉甚至是香木,若能將這些東西萃取出各種香露,進而制成浴皂或是潤澤肌膚及頭發的香油,便能讓大伙兒增加收入。」
穆知非深視著她一笑,「你已經越來越有穆家少夫人的架勢了。」
她羞赧一笑,「你別笑話我了……」
「才不是笑話你,是由衷地贊美。」說著,穆知非吻住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