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丐 第六章
「你們都圍在那做甚?我教你們的都練會了?」
「姑姥姥你回來啦!」一听見風聆語的聲音,孩子們全起身向由暗道入口走下的人奔去,抱腰的抱腰,抱腿的抱腿,「姑姥姥你好香!」
「是我手里的油雞香吧,一群油嘴滑舌的臭小子!」輕啐一聲,風聆語故意板起臉孔,「全給我乖乖打坐去,半個時辰後才許吃。」
「好!」
待孩子們都乖乖在一旁打坐後,風聆語放下手中油雞,走向盤腿坐在榻上,雙眸清明的牧隗山問道︰「你覺得怎麼樣?」
「很不錯,謝謝。」牧隗山微微一笑。
「哪,把這吃了,一日一顆。」風聆語從腰間拿出一個瓷瓶遞給他後,逕自走至屏風後。
「千絕丹?」由瓷瓶內倒出三顆丹丸,牧隗山望著那如冰般晶瑩剔透的藥丹,又笑了,「難怪小白前些日子不在。」
這丫頭,竟將那頭世間罕見的靈性純白海冬青當信客,回天山去取這不僅能治百毒,更能加速功力恢復並增進內力的秘寶。
但她雖入了江湖,卻歷練甚淺,想見一直以來,都是孤身在外游蕩,壓根兒沒有任何良師益友在身旁引導,否則,又怎會明明連他真實身分、善惡傾向都不清楚前,便將這珍寶交至他手中。
這恩,他這輩子都難還了。
可她,真的太容易相信人,又太過純良,在這如大染缸的江湖中,注定是要吃虧的,更恐怕,早已吃過虧……
「讓你吃就吃,哪來那麼多廢話。」听著那不再粗嘎,清朗又醇厚的男子干淨嗓音,風聆語闔上雙眸淡淡說道,「這三天是關鍵,我會為你護法。」
「那就勞駕姑娘了。」
沒有再回答,因風聆語實在不知還能說些什麼。
這種感覺真的很怪,明明在半個月前,她還夜夜睡在他懷里,可如今,兩人竟連對個話都讓她覺得別扭。
但也正因曾夜夜睡在他懷中,她才別扭,畢竟如今身上丑惡疙瘩盡褪,更不再披頭散發的他,與過去的瘋丐簡直有雲泥之別。
他看來約莫二十七、八,五官朗正,氣宇更是非凡,整個人雖看著清和爾雅,但爾雅中卻又隱隱帶著股傲睨的霸氣。
她好奇他是誰,卻又不想知道他是誰。
這種思緒很矛盾,但如今的她,只想趕緊月兌離這種與人過于親近的狀態,畢竟現在的她,最無法忍受的便是人情的羈絆,更不想與任何男子再有瓜葛。
反正就三天,三天內,只要不出意外,依他渾厚的內力,阻礙他氣脈貫通任督二脈的那層異毒,必能在千絕丹的幫助下化開,到時,她就可以毫無牽掛的離開了。
雖盤算是如此盤算,但人算總不如天算。
牧隗山因有靈藥相助,沖脈進程提早了半日,但就在第二晚後半夜,破廟前卻傳出一陣雜沓腳步聲與低喝聲,聲響雖不大,卻逃不過耳力極佳的風聆語耳中——
「副堂主,在這破廟替人治病的人,確實就是那日破壞我天極門洵陽分舵的那個臭婊子!」
「這賤人竟不僅沒走,還混在這群乞丐堆里掩人耳目,給我搜,一個都不許放過!」
該死,什麼時候不來,非這個時候來!
听著遠方愈靠愈近、且滿是殺氣的腳步聲,風聆語知曉時間緊迫,因此立即起身取來以布裹住的長劍,並喚醒小隆等人,低聲在他們耳畔說道︰「在這里守著你們瘋丐叔叔,記住,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許出聲,更不許出去,直到你們瘋丐叔叔醒來,听懂了嗎?」
雖不明白發生何事,但望著風聆語臉上少有的肅急,所有孩子全圍著牧隗山坐了一圈,然後用手捂住嘴拼命點頭。
「小隆,拿好這張紙,待你們瘋丐叔叔醒來後,讓他帶你們到這地兒去。」
听到風聆語的低語後,小隆雖接過她遞過的紙條,一手更是緊緊捂住嘴,強迫自己不去問她要去哪里,又會不會回來,但眼底早滿是淚花。
又回頭望了處在復功最關鍵一刻的牧隗山一眼後,風聆語咬牙出了暗室,小心將出入口蓋板拉上,又用雜物掩蓋後,直接掠身出廟。
站在廟頂高高上風處,她先朝天極門爪牙方向撒出一帕子的微毒麻粉,便揚聲嬌斥一聲,直接飛身朝河岸而去——
「想逮著你姑姥姥,下輩子吧!」
「是那臭婊子,追!」一望見那個黑影,天極門允堂副堂主焦毅立即緊追其後。
「唔,副堂主,有毒……」
「一群沒用的廢物!」看著好幾名手下竟栽在這種小技倆上,焦毅怒斥一聲後,手中長鞭直接向前甩去。
听到風中那陣鞭響,風聆語一個飄逸斜切墜降,繼續向前奔去。
畢竟她只要跑得愈遠,廟里的瘋丐與孩子們就愈安全。
「全部人回廟!」望著風聆語完全不戀戰,僅急迫離開的舉措,焦毅冷冷一笑後喊道。
「是!」
「一個都不許走!」聞言,風聆語心中一驚,立即回身攔阻,可此舉卻早在焦毅意料中。
風聆語武藝並不差,輕功更是絕艷,但畢竟歷練及實戰經驗皆不足,因此一被焦毅長鞭纏上後,雖交手時不落下風,但卻怎麼也月兌不開身,更無法如願將戰線再拉遠。
看出風聆語的稚女敕與顧慮,因此焦毅狂嘯一聲後,在四周手下一齊朝破廟奔去,而他刻意賣了個破綻,她果如預料般焦急回防時,用長鞭直接纏住她腳踝用力一扯!
雖立即揮劍削鞭,但風聆語卻不知焦毅使的是雙鞭,因此瞬時,她背上中了一鞭,不僅衣衫整個破碎,而其他天極門爪牙更全聚集過來,將所有暗器都往她身上射去。
知曉自己上當的風聆語雖因全力閃躲,並未受到太大傷害,但身上衣衫卻多處被劃破,整個人顯得那樣狼狽不堪,內力更是嚴重消耗。
焦毅見狀,猥瑣一笑後,不住舞動手中雙鞭,將風聆語身上黑衫東扯一片、西揮一塊,更在她手忙腳亂遮掩自己半果嬌軀時,雙鞭一齊綑住她右踝,朝自己一拉,並朝她狠狠拍出一掌,「弟兄們,別說我這副堂主待你們不好,一會兒後,這臭賤人,就任你們玩個夠!」
心,全然的絕望了,但風聆語依然舉起手中長劍往後一擋,縱然她明白此舉只是徒勞。
「你的卑劣痴想恐怕要落空了。」正當婬笑聲四起,焦毅厲掌即將拍至風聆語背心時,突然,他身後傳來一個淡淡的清朗嗓音。
「你是——」完全不知曉此人何時來至身後,焦毅連話都還沒問完,就感覺原本擊向風聆語的手掌,突被一股讓人驚駭的強大力量驅使,反朝自己心頭拍去!
「副堂主!」
望著焦毅竟似中邪般地自絕心脈,而風聆語也被一個男人輕巧接過,天極門爪牙全驚駭地瞪大了眼。
「許方,不出來會會?」將風聆語拉至自己身後,牧隗山月兌下外衫覆在她身上後,淡淡說道。
而果真,他話聲剛落下,一名五旬男子立即微眯著眼由遠方樹梢上凌空而來。
「你是何人?」怎麼也沒想到收拾一名女子竟還要自己出手,允堂堂主許方望著眼前披頭散發的男子沉聲問道。
「你會知道的,但不是現在。」談笑間,牧隗山衣衫無風自動。
「瘋丐,你別胡來!」感覺著身前那股驚人至極的內力翻涌及煞氣,風聆語一手把向他的脈,一邊低聲急道。
「孩子們還在等你這姑姥姥回去喊他們睡覺呢。」牧隗山抬眼望向許方逐漸變紅、再由紅變紫的印堂,話聲依舊淡靜。
「你絕不能——」
在牧隗山身後的風聆語,由他的脈象中明白他其實離沖破督脈只差臨門一腳,若此時動了真氣,不僅要功敗垂成,更可能傷經毀脈,只未待她將話說完,突然發現他手一抬,而後,一陣猛爆氣震聲,震得她耳膜都疼痛了!
這……
當所有煙塵都散盡後,風聆語緩緩抬起頭,才發現許方雖依舊站著,但卻再也不動了,而四周的天極門爪牙,更全凌亂倒成一片。
「你——」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眼中所見,但風聆語也無心理會,只是急急走至牧隗山身前想查探他的狀況,卻發現他的嘴角緩緩沁出一條血絲,但依然在笑——
「孩子們都很安全,你放心吧……」
第四章
放心,放什麼心,只差一步他就要經脈盡毀了啊!
將牧隗山及孩子們悄悄帶至先前自己把藥刀賣了後租來的城西大雜院里,風聆語望著他服下她僅存的一顆脈氣丹後,雖意識清醒,卻連走上幾步都顯得力不從心的孱弱,著實自責又心憂。
若不是為了救她,他又怎會如此?
可都如此了,他為何還如此淡定?孩子們來關心他時,臉上笑意更從未褪過……
三日後,一個大雨傾盆的夜,待孩子們都睡下後,風聆語終于咬牙來至牧隗山房里,畢竟這事不能再拖了,再拖,他功力恢復的機會幾近渺茫。
入屋後的風聆語並未點燈,反將窗前簾幕全拉上,在全然的黑暗中,模索走至榻旁,將牧隗山扶坐起,「你听得到我說話嗎?听得懂我說的話嗎?」
「可以。」黑暗中的牧隗山答道。
「年幼時,師父讓我喝過天山麒麟血。」雖要將接下來的話出口,需要極大勇氣,但風聆語還是在深吸一口氣後,盡可能平淡說道,「所以在我服下凝還丹後的四個時辰內,身上泉露能修復你的經脈。」
所謂的泉露,在藥理上,指的便是人口中津露,身上汗露,以及……身下蜜露。
畢竟天山千年奇獸麒麟血一喝下後,便會與飲血之人的血精化作一體,不僅能補神健體,更能增強內力,若在她師父研制的凝還丹催化下,她身上泉露,還能于四個時辰內,成為吊命、治一切內外傷,甚至補復經脈的罕見靈藥。
雖師父曾說,若非萬不得已,絕不可輕易使用此法救人,但此刻,她真的已束手無策了,更不想他因自己,就此失去那一身超凡功力……
「你因何要為我這名陌生人做到這般地步?」風聆語話聲落下,屋內瞬時陷入一片死寂,許久後,黑暗中才傳來牧隗山輕啞的嗓音。
他當然听說過麒麟血,更相信風聆語之能,雖她決計是權衡再三才下此決定,但知曉過程的他,怎能坦然接受?又怎能讓她為了他如此無顧一切?
「我這條命雖早沒有存在的必要,但短時間內卻還不能失去,而你,是為了救我才會變得如此的。」想著這半年多來的自己,再想及自己曾犯過的錯,風聆語緩緩閉上了眼,「此外,那群孩子需要你,而你定不是普通人,所以你必須去找出讓你曾那般瘋魔的因,在做個徹底的了結後,好好照顧他們。」
「你就不怕我一瘋起來,直接壞了你清白?」牧隗山輕輕問道。
「我需要在乎嗎?」風聆語自嘲笑了笑,只那笑聲,在黑暗中更顯悲涼,「更何況,在世人眼中,我本就無任何清白可言。」
「真傻。」
「傻的是你……」
屋內,再無人聲了,全身上下只套著一件外衫的風聆語,明白牧隗山已願接受此療法,雖全身那樣僵硬、緊繃,但她還是坐至榻上,用顫抖的柔荑模索著他的臉龐,並將自己的唇瓣輕貼至他的唇上,然後微啟雙唇,與他的雙唇整個密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