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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子心 第五章

作者︰艾珈

第五章

「該往哪兒走?」

「那兒……」雪兔往前一指。這會兒時間,她看什麼東西都像多了個影子,晃得她直想吐。「我好不舒服啊……」

君無悔擔憂地看著她渙散的眼瞳,她面色越來越糟了。

「古雪兔,我警告你,不可以在這時候昏過去——」

他知道自己口氣過于凶惡,可看著她面色慘白,大口喘氣,他再也裝不出往常事不關己、淡然以對的神態。

悔恨、憐愛、茫然與關心,種種情緒塞滿了他心頭。他微低下頭看了她一眼,更加快腳步。

此時此刻,他早把自己的傷勢、師父的追捕置之度外。

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她絕對不能有事!

偎在他胸前的雪兔驀地覺得好冷,仰頭一望,卻見他額上滿是熱汗。

「你……」她發冷的小手撫過他臉龐。「看起來……好擔心……」

什麼節骨眼了,她還要調侃他?

兩人四目相接,君無悔眸里,滿是說不出的憂心。

「與其花力氣說話,不如閉上嘴好好休息。」

「我好冷……」她其實已經听不太見他說什麼了,只是一個勁地往他懷里縮。

他加重了臂力把她抱得更緊。

這時,兩人已經繞到山頭。往下看,隱約可見一戶人家座落坡上。

「醒醒,你仔細看看,那兒是你家嗎?」

听見聲音的雪兔拼命眨著眼楮——從她眼里望去,山林、雲朵,全都像瘋了一樣地轉著圈圈。

腦中一眩,她忍不住干嘔了一聲。

「雪兔!」他趕忙放下她,輕拍她背脊。「你沒事吧?」

她掉下淚來。她覺得自己全身發冷又發熱,肚子里邊,好像有只手不斷擰著她的五髒六腑。

「好難受……」她申吟道。

「我知道。」她和他一樣,滿頭是汗,差別只在她淌出來的汗是冷的。他幫她擦去汗珠後抱起她。「你再多忍一忍,我這就帶你回去……」

「跟我爹說……咬傷我的,叫『竹葉青』……」她嘴貼在他胸口上呢喃,接著,她原本攀著他頸項的手,驀地一落。

君無悔大吃一驚。

「雪兔?」他輕搖懷中毫無聲息的她。「你別嚇我!」

他湊近臉靠近她鼻子,還有呼息——他眼眶一紅。「謝天謝地,」他喃喃自語︰「她只是暈了過去。」

心頭一寬的同時,他也明白時間所剩不多;想救她,就得趕緊找到她爹。

他望著山下炊煙農的屋舍,現也無從得知,那兒到底是不是古家。

只能踫踫運氣了。

吸口氣,他緊摟著她急往下沖。

君無悔抱著雪兔抵達時,雪兔她爹古陽清正好要出門。

坐在馬車前頭的王伯看見。「老爺,好像有客人?」

古陽清探頭,忽地認出來人懷中身影。

「雪兔?!」古陽清一箭步奔到君無悔面前。「老天,這怎麼回事?雪兔!你醒醒啊。」

光听古陽清的話,君無悔就知道自己找對人了。眼前的蓄著長胡、精神颯爽的長者,肯定是雪兔她爹。「她被蛇咬傷了,傷口在腕上。」

這怎麼得了!古陽清大喊︰「王伯!」

王伯一骨碌自馬車躍下。「老爺?」

「馬上把藥箱拿到小姐房間——你跟我來。」古陽清一路將君無悔領到雪兔間房。

「放這兒,輕點——」

一待君無悔將雪兔放下,古陽清立刻坐在床沿,查探女兒腕脈。

「這位壯士,」一邊把脈,古陽清一邊望著君無悔問︰「你有沒有看見咬傷她的蛇長什麼模樣?」

跑得一臉慘白的君無悔連喘了兩口氣。「是一尾綠身赤尾的青蛇,她說叫『竹葉青』——是很毒的蛇嗎?」

「說毒是不毒——」古陽清皺起眉。「只會讓人痛苦難當。」

古陽清話還沒說完,王伯已快步沖進來。

「老爺,藥箱拿來了。」

古陽清接過打開,自瓷瓶取了兩顆黑丸子,輕柔喂進女兒口中;之後再取出一包金針,砭住她身上幾處大穴。

君無悔一雙眼不斷在古家父女臉上游移。也不知是解毒丹見效還是金針護脈有功,他覺得雪兔慘白的臉多了一絲血色。

好在——還來得及。

心口大石一落下,他頓覺得眼前發黑,一路強忍住的痛意,立刻排山倒海涌上。

他身子一搖。

「公子。」一旁的王伯嚇了一跳,趕忙攙人。「您沒事吧?」

「……沒事。」他唇一扯,勉強站挺,只有他自己知道,才見愈的傷口,又因為他一路奔馳撕裂開來,灼痛難當。

不能——再煩擾古家人——

栽倒在地上之前,他猶然如此惦記著。

一個時辰過,君無悔猛地張開眼楮。

古雪兔!

腦中一閃過她名,他立刻彈身坐起。

她還好嗎?

「當心傷口。」察覺動靜,坐在窗邊讀書的古陽清趕來攙扶。「你現在身子,可禁不起再次折騰。」

一見古陽清,他就像遇著浮木似地抓住。「雪兔呢?」

古陽清輕拍他手。「你放心,雪兔沒事。你昏過去的時候,她醒了一會兒,只是喝完藥又睡了。」

太好了。他大松口氣。好在,還沒太遲。

對于君無悔喜形于色的表現,古陽清顯得若有所思——方才君無悔昏過去期間,古陽清便不斷听見他喃喃喚著雪兔的名字;雪兔那丫頭也一樣,一醒來,頭個兒關心的,就是他的傷勢。

感覺,這小兩口的羈絆,似乎不僅是救人與被救的關系?

古陽清決定弄個清楚。

「這位壯士,想必就是小女搭救的——君公子?」古陽清問。

君無悔捂胸口微點了下頭。「還望古老爺海涵,我受您跟古姑娘如此大恩,卻一直沒過來跟您道聲謝——」

「毋須多禮。」古陽清不以為意。「人說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你能遇著雪兔,也算你們有緣。」

這「緣」——怕是孽緣吧?!他慘淡一笑。細想雪免為他做的,日日爬這麼遠的山路幫他送菜送飯,幫他療傷治病,洗衣縫衣,現下,更為了救他,捱了毒蛇一咬。

想她當時涕泗縱橫喊疼的模樣,他心就揪疼。

這麼好的姑娘,不該倒霉遇上他的。

「說來,我這個當爹的,還得謝你不辭萬苦,及時抱她下山。」雖說「竹葉青」的毒性不強,一拖久,依舊會有性命危險。

「古老爺有所不知,」他難堪搖頭。「古姑娘所以被蛇咬傷,全是因為我。要不是為了救我,她根本不必要受這些苦。」

「你傷重在身,本也可以選擇不救她。」

他皺眉搖頭。「救命恩人為了救我而受傷,我不傾力相救,還算是個人嗎?」

「誰說世間人都是以德報德,以恩報恩?」古陽清哈哈一笑。「對救命恩人見死不救,反而補上一刀的人,官場中比比皆是。」曾經為官的古陽清閱歷過無數冤屈,正是因為心有余而力不足,才黯然辭官。

君無悔默然。

他接任東劍山莊總管這麼些年,對于貪官污吏的行事作風,他也略知一二。只是,他不屑同流合污。

「那不是晚輩願做的事。」他說。

「所以才要謝謝你,」古陽清點頭。「危機當頭,你並沒有泯滅良知,見死不救。」

「比起您跟古姑娘的義行,晚輩所為,不過是皮毛——」

「用不著謙虛。」古陽清手輕輕一揚。「我剛才幫你換藥,親眼看見你為了救雪兔,把剛愈合的傷口弄成什麼德行。你接下來就放寬心,住下來好好休養——」

這怎麼可以!君無悔強忍著胸疼掀被下床。

「你要去哪兒?」古陽清一愣。

君無悔抱拳一躬。「晚輩是是非之人,繼續待下,只會拖累您跟古姑娘。」

「你要離開?」

「晚輩已經替古姑娘惹來太多麻煩──」他閉眼吁了口氣。從古家到他藏身處有多遠,沒實際走一趟,他永遠不會曉得雪兔的辛勞。而她,卻從不埋怨,日日幫他送湯送水,關懷備至。「尤其這一回,還害她差點送命——」

古陽清心想,丫頭喝藥的時候,千交代萬叮嚀要他把人留下,說是君無悔一醒,肯定會急著走人,還真被她料中。

古陽清望著眉眼清秀,卻郁郁寡歡的君無悔,腦中閃過許多雪兔對他的描述,加上親眼所見,古陽清認為,這是個可救之人。

無論如何,不能讓他負傷離開。古陽清想。

何況,都還沒弄清楚他跟雪兔的關系──

古陽清想了個說詞。「老夫本以為能仰賴你照顧小女。」

從君無悔不惜撕裂傷口也要救女兒的舉動,古陽清知道,留下他的方法,不是告訴他該好好養傷,而是搬出女兒當借口。

君無悔一愣。「我以為古姑娘沒事了?」

「暫且沒事,」欺他不懂醫術,古陽清很像回事地說著︰「你也知道,被蛇咬傷這種事,不比生病;誰曉得她今晚上或明一早,會不會又突然毒性發作,讓人反應不及——」

視雪兔性命為重的君無悔,果然中計。

「那怎麼辦?」他緊張問。

「只能找人隨侍在旁。」古陽清沉重一嘆。「可我們古家,獨缺人手。」

君無悔垂眼思慮。古家人丁不旺,這事他曾听雪兔提起。年邁的寶嬤嬤幫忙灑掃家里,王伯駕車種田,至于她爹,還有鎮上教席得照應。

她自己則是東做一點西做一點,諸如洗衣、喂雞、摘菜、照顧羊只,寶嬤嬤做不來的,就由她幫手。

現下雪免倒下,寶嬤嬤跟王伯無人幫忙不提,還得分神照顧她,自然捉襟見肘。

她是為了救自己才受傷——君無悔想著,基于道義,自己的確該留下幫忙,可是,萬一被師父發現他行蹤──

他思忖著,他一個人,是否有那能耐保全古家四口?

古清瞧出他的猶豫。「你在擔心你師父的事,對吧?」

君無悔猛地望向古父,她連這都說了。

「雪免跟我這個爹,無話不談。」古陽清微笑,「你放心吧,我只是要你待在屋里看顧雪兔,其他的事你都不用做。只要不露臉,誰知道你躲在里邊?」

「萬一,」君無悔依舊不放心「萬一還是被我師父發現,您不擔心受我牽連?」

「人生自古誰無死。」古陽清話峰一轉。「何況,說不準還沒被你師父發現以前,我的兔兒就因為無人看顧,毒發而亡──」

君無悔倒抽口氣,一想到雪兔會死,而且還是因他而死,就覺得心魂欲碎。

「不會的,」他斬釘截鐵地說︰「古姑娘是好人,她不會死的,晚輩一定盡全力看顧好她。」

就知道自己沒看錯人。古陽清輕拍君無悔肩膀。「小女就有勞你照顧了。」

「晚輩定不辱命。」君無悔絲毫不覺自己中計。

當天,古陽清立命王伯,在雪兔房里多置個便床,讓君無悔住下,並且交代,從今爾後,雪兔全權交由君無悔照顧。

寶嬤嬤一听,急了,忙拉自家主子到旁邊咬耳朵。

「老爺,您是不是瘋啦?」雪兔從小被寶嬤嬤照顧到大,寶嬤嬤早視如己出。「小姐一個清白姑娘,怎麼能跟男人共住一房!這要傳出去——」

古陽清不是冬烘之人,哪會被這點禮教所拘。何況,這屋子就他們五個人,你不說我不提,誰知道屋里邊發生了什麼?

古陽清在意的是這小兩口的關系。

他往房里一瞟。「寶嬤嬤不覺得他倆挺相配?」

這會兒,君無悔正在房里喂雪兔喝藥。

先前,雪兔醒來看見君無悔就在眼前,那張臉,笑得跟春花一樣明燦。

寶嬤嬤看著君無悔一口一口吹著湯藥,細心喂哺的舉動,說實話,是有那麼一點感動。

畢竟自家主子幫君無悔換藥的時候,她也在一旁,親眼看見他胸前的傷,是怎生的鮮血淋灕。

可是──

「這公子是何方神聖,我們一點都不曉得……」寶嬤嬤還是不放心。

「端看他言談舉止,我料他不是池中之物。」古陽清為官數年,閱人無數,自信還有那麼一點識人之明。「要緊的是,我們得先弄清楚,他倆對對方到底有無情意。」

若有,他樂見其成;若沒有,他也省得亂點鴛為譜。

「奴婢覺得沒有。」寶嬤嬤舍不得她的寶貝小姐出嫁,當然這麼說。

「我倒覺得有。」在旁偷听已久的王伯過來插嘴。「你沒看見,小姐看君公子的眼神,柔得像水——」

「你不說話沒人說你是啞巴。」寶嬤嬤瞪了王伯一眼。

「好了好了,」古陽清笑著安撫。「咱們都別急,先靜觀其變,看小兩口表現再說。」

房里,雪兔一個勁兒地望著君無悔笑。

方才王伯搬床進來的時候,轉告了她爹的交代——她爹要她在床上多躺幾天,免得君無悔七早八早、傷口未愈就跑了。

她覺得爹好聰明,想得出這借口留下他。

經過毒蛇一咬,現在她看君無悔,心中多了幾分甜。

早先認識他的時候,她只覺得他孤僻固執又不愛搭理人,可經過幾天相處,她才知道他的冷淡,不過是偽裝。

瞧他那時候抱著被蛇咬傷的她沖下山的樣子,多急啊!好似為了救她,他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了。

還有——雪兔邊看著他,邊又喝了口藥——他胸膛好暖啊!雖然路上她昏著的時間比醒著多,可她依舊感覺得到他輕撫她面頰的溫柔。

不知怎麼搞的,她腦中突然閃過他先前親了她的畫面。

當下,發現他是故意氣她之後,她就把這事擱一旁,沒再胡思亂想,可現在——她憶起他的唇瓣……很軟、很暖。

而且,一點都不討人厭!

她心底羞了一下。

君無悔盯著她問︰「你怎麼了?臉這麼紅,身子不舒服?」

她睨他一眼,哪好意思讓他知道自己想到了什麼。

「我沒事。」她隨口答了他最愛說的三字箴言。

他想當然不信。「不行,我去找你爹過來——」他把湯碗擱下。

「不用了。」她忙喊。「你沒見我乖乖躺在這兒,能有什麼事?」

「真的沒事?」他居高審視她臉。

「真的。」她嘴朝湯藥一努。「不是要喂我喝藥?這藥苦得很,不趕緊趁熱喝完,等會兒涼了,更難入口。」

她這麼一說,君無悔才又坐回床邊,只是不忘叮嚀。「要覺得哪里不舒服,馬上告訴我。」

她暗翻白眼,心里想︰怎麼他照顧起人來,比自己還嗦!

「那你呢?」她眼朝他胸口一溜,眉宇透著關心。「王伯說你為了救我,傷口又裂了。」

「我沒事——」他搪塞。

「喔,」她瞪他一眼。「我說沒事你不信,你說沒事就可以?」

他愣了一會兒才想出說詞。「不一樣,我是男人,又是練家子,身子骨本來就比你強健。」

「就算是鐵打的身子,」她接著他話尾說︰「也禁不起人一而再地折騰自己。」

「你好嗦。」他惱怒一嘖。

「你比我更嗦,」她立刻回嘴。「而且愛逞強。」

兩人四目對峙,想不到,竟是他先移開眼。

真是!他沒好氣。遇上她,自己只有退讓的分。

「好啦,」她輕一拍他臂膀。「你半斤,我八兩,我們誰也不要說誰,都乖乖休養就對了。」

君無悔何其機敏,一下覺察不對勁。

「古雪兔,」他懷疑地打量她。「你老實回答我,你的毒傷,是不是沒你爹說得嚴重?他之所以借口要我照顧你,只是為了留我養傷?」

咦,露餡啦?

望著他狐疑的眼,她腦子飛快轉著,忽地想起一計,捧住胸口喊了一聲。「唉喲——」

「你怎麼了?」君無悔丟下湯碗攙住她。

看他的表情,早把先前的質疑忘在腦後。

她可憐兮兮地說著︰「我也不曉得……就覺得胸口一陣抽疼……」

他一听,急了。

「你忍忍,我馬上去找你爹。」話未說完,他已奪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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