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斗全靠演技 第十一章 受到大師認證
找到鐵礦了!這是個讓人又驚又喜的大消息。齊沐謙在大半個月前帶領一隊府衛和向文聰離開王府。
此事相當重要,若真是鐵礦無誤,那麼「齊沐儇」就真的是天命所歸了。
他正需要冶鐵鑄造兵器,因為即便再多的籌謀算計,最終想要奪回王位,還是得依靠軍事實力,越多越好的兵器,才能越大程度地保障士兵性命。
眼下由楊磬和辛將軍帶領的數萬軍隊,對抗大齊的三十萬大軍遠遠不夠,因此他需要鐵器,也需要民心所向。
齊沐瑱最近得了失心瘋,不審不判直接手起刀落砍官員,當中幾乎全是楊黨一分子。
在楊家軍的大肆宣揚下,齊沐瑱手段凶殘、性格暴力的形象深植民心,當年的英雄逐漸黑化變形。
再加上《洗冤錄》的上市,百姓對楊家和齊沐瑱的看法不變,認定他們蛇鼠同窩、狼狽為奸。
多年來楊家把持朝政、黨同伐異,人才一個個往外踢,拉上來的就算沒辦事能力,好歹熬過多年,也勉強學會擦脂抹粉,粉飾天下太平。
齊沐瑱一口氣砍那麼多人,沒了化妝師,千瘡百孔的朝堂露出真面目,民心自然動蕩不安。而權高位重、一刀砍不死的碩鼠……呃客氣了,不是碩鼠而是吞人不見血的碩虎,這群人絕對不會讓齊沐瑱好過。
而確定鐵礦位置後,向文聰自願留下負責采礦一事,齊沐謙趁機去見了周承。
他已順利入主東宮,掌控後宮勢力,之後皇帝是死是活得看這根「獨苗」的心情,誰讓人家有一手好醫術呢。
接下來是周承展現政治實力的時候,那些曾經被楊家排擠的官員一個個找到新舞台,正準備大展手腳。
齊沐謙快馬返回王府,心底帶著急迫,因為想他的小蝴蝶了。
之前管事傳信,說道慧法師夜觀天象,帝星動搖,決定前往臨州助他一臂之力——信看過兩遍後計上心頭,讓管事依向萸生辰八字征求民間女子,他需要一個光明正大把向萸娶回家的理由。
他想要的新王妃,將會在道慧法師的「天機」下應運而生嗎?
他期待卻不敢把握,畢竟道慧法師是世外高人,或許會有不同的見解,但就算法師不看好,他也無所謂。
因為愛情這件事,他不信蒼天、但問本心。
「王爺,快到了。」
尚未娶妻的「臨王」命數未變、身體虛弱,當然不能騎馬,于是他下馬入車,搖搖晃晃地一路晃進王府大門口。
在侍衛攪扶中,他下了車,動作異常緩慢,他的虛弱與美貌落入百姓眼底。
「他就是臨王?」
「天潢貴冑果然不同,雖然身子羸弱,但氣度欺不了人。」
「听說柳溪村地牛翻身,震垮民房,王爺特地去賑災勘查。」
「身子都這樣了,還全心為百姓著想,當今皇帝要是有這份心思,大齊何愁不國泰民安?」
百姓議論得太激動,一個小娃兒被擠得撲倒在地,齊沐謙听見聲響,轉身走來,彎腰扶起小男孩,柔聲問︰「有沒有受傷?」
男娃受寵若驚,連忙搖頭。
齊沐謙笑了笑,模模他的頭,叮囑道︰「要小心哦。」
就在他轉身準備進王府時,男娃突然大喊,「王爺。」
男娃親爹嚇得一把捂住兒子的嘴。
齊沐謙停下腳步,轉頭相望,笑出了和風綿綿、春日暖照,笑得百姓們都看痴了眼。
「有事嗎?」他的聲音親切溫和,像春江水暖,緩緩淌過人們心底。
男娃掙月兌父親,快步上前。「王爺,我要怎麼做才能變成您這樣?」
「我怎樣?」他沒听懂。
男娃指指身後。「叔叔伯伯爺爺們都說您寬厚仁慈,替百姓做很多好事,我們能過上現在的好日子全賴王爺,我也想像王爺這樣,替百姓做很多好事。」
齊沐謙听懂了,沒有敷衍,認真回答,「你要勤奮上進,努力念書,懂很多事理與知識後,就能為百姓造福。」
「我們家沒銀子,念書很貴的。」
「別擔心,明年起臨州各地將陸續開辦學堂,不必繳錢,只要願意,人人都可以念書。」
听見這話,圍觀百姓驚呆,天大地大的好消息吶,不必付錢就能讀書?
倏地,震耳欲聾的掌聲響起,更有那激動百姓當場跪地直呼萬歲,一時間歡聲雷動,場面熱鬧無比。
這時管事領著落選姑娘從王府里走出來。
姑娘們在看見被百姓包圍,豐神俊朗、風度翩翩的齊沐謙時,一個個目不轉楮、忘記害羞,只恨自己沒有被道慧法師選中。
「他就是臨王?」劉思雲呼吸喘促。
管事回答。「是的。」
王爺如此俊俏?望著他的眉眼鼻唇,她痴了……
見識過此等風華人物,哪還看得上平凡男子,如若能成為他的女人,即使不能成為妾室姨娘,只當通房丫頭她也滿足。
心狂跳,腦子催促她奮力一搏,否則錯失良機她將虛度此生,劉思雲攥緊拳頭鼓舞勇氣,她不讓機會與自己擦肩而過。
就在齊沐謙進入王府時,劉思雲撥開人群,分花拂柳直奔他面前。
她強忍激動,憋出一臉的楚楚可憐,屈膝為禮盈盈一拜,用清亮嬌柔的嗓音道︰「王爺,民女劉思雲,生辰如告示上一般,幼時父親曾為民女卜卦算命,大師說小女子天生富貴,日後將會旺夫蔭子,民女心知道慧法師已為王爺挑選合適女子為妃,但思雲不求高位,只盼在王爺身邊伺候終生。」
「姑娘這是毛遂自薦?」
劉思雲猛點頭。「是的,劉家雖為商戶,但三代積累的財富與人脈,在臨州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日後定能為王爺效犬馬之勞。」
她想,若能助王爺坐上龍椅,一份妥妥的從龍之功必能讓劉家翻身。
齊沐謙點點頭。那個劉家啊,確實是挺有錢,人脈也不差,前兩年劉老爺還特地前往京城運作一番,企圖取代林家成為皇商,可惜欠了點火候,被楊丞相揚了兩巴掌,灰頭土臉回到臨州。
不過她知不知道臨州最有錢的男人正站在她面前?至于人脈,他在臨州多年經營可不是玩假的。
「本王體弱沒那等風流命,恐怕此生只能娶妻無法納妾,多謝姑娘青睞。」他說得客氣疏離。
不納妾嗎?劉思雲聞言,妒恨更甚,那女子豈能配得上王爺的專情?
「王爺可知,道慧法師為您挑選的王妃樣貌奇丑無比,無才無德又無家世,這樣的人于王爺大業無分毫助益,若王爺肯讓小女子隨侍在側,定會發現法師的決定是錯的。」
毫不掩飾的嫉妒與殺氣呢,這女人不簡單啊。
管事走到齊沐謙身邊低語,「是向姑娘。」
齊沐謙臉色難看兩分。他家小萸什麼時候樣貌奇丑無比、無才無德又無家世,這劉思雲信口雌黃不犯法的嗎?何況匆匆一面,她就對小萸恨入心髓,這心胸得有多狹隘?
他低聲吩咐管事。「查查劉家和劉思雲。」
他要把所有可能的危險扼殺于萌芽階段。
劉思雲不甘心,追著齊沐謙想再多講幾句,然侍從上前,粗魯地架起她,送上歸家馬車。
劉思雲怎麼都沒想到,幾句多余的話替家里招來大麻煩,也給自己惹上殺身之禍。
她謀害親妹一事曝光,父兄以不當手段吞沒旁人家產的陳年往事被挖出,在判決定罪後,劉家家產抄沒,劉思雲以命償命,此為後話。
齊沐謙剛進院子,就見向萸迎面朝自己奔來,這麼想他啊?
下一刻他否決了這個想法,因為她眼楮泛紅、明顯哭過,有人傷害她嗎?
齊沐謙上前,將她攬進懷里。「怎麼啦?」
直到被抱個滿懷,她才發現他回來了,細審他的五官,真的是他?她的小英雄,為了救她殯命的小暗戀。
賺大了,他從清秀小英雄變成絕艷大王爺,從呆萌小學生變成滿懷抱負、愛國愛民、鶴立雞群的杰出領導人,何德何能啊,她能夠與他再續前緣。
環住他的腰,把頭往他胸口鑽,她甕聲甕氣問︰「你和道慧法師很熟?」
所以是道慧法師嚇著她?他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怎能把他家小萸給嚇哭?「他很有名,但我還沒見過他。」
猜錯了,他和道慧沒有聯手演戲?她推開他,再次確定。「完全沒見過?」
「完全沒見過。他是先帝封的國師,我進宮時,他已經領了皇命雲游四處、為民傳道。」
「但管事說,擇妃是你的主意。」
「沒錯,但我沒把握大師會同意我的作法。」
「我確實沒有同意。」
一句話插入,兩人雙雙轉身,迎上面帶微笑的道慧法師。
事實上他是反對的,只不過一來,管事提供的生辰八字太好,二來,他想知道什麼樣的女子會讓臨王如此費心籌謀。
當然,如果此女不合適,他不介意替王爺挑選更適合的。
誰知緣分天定,因果循環,許多事在命運中早已注定,根本毋須他插手。
大步跨開,他走到齊沐謙跟前,細看他的容貌五官,半晌後不由暢顏。
這趟沒白來,難解的謎底終于解開。
數月前帝星晦暗,另一顆帝星冉冉升起,那時他預言了皇帝的死亡。
預言成真,名聲更上一層,但奇事再度發生,晦暗帝星不但沒有殖落,反而自那之後一天比一天明亮,而新生帝星卻蒙了塵,日益晦暗。
千百年來,不曾有過這麼奇怪的天象,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再三卜卦後,決定前往臨州。
進入臨州,他多方探听,終于得來臨王的生辰八字,一番推算之下,發現更奇特了。以八字看來,臨王早已離開人世,與自己當年推論並無不同,但他不但活著,還把臨州治理得繁榮昌盛,這不合理。
而今見到「臨王」真容,答案出爐,原來如此啊……先帝可以放心了。
齊沐謙將向萸勾回懷里,霸道的動作昭示著保護欲,凝聲問︰「為什麼嚇她?」
道慧法師輕笑,兩世牽扯果然糾纏不斷,難怪為她精心策劃。
他沒回答,卻問︰「貧僧應稱呼您為王爺或者……皇上?」
「齊沐謙。」關上門後,道慧毫不猶豫地點出他的身分。
「大師不怕被滅口?」聰明人說話要懂得三思。
他笑道︰「先帝病重時,曾令貧僧卜卦,卦象顯示未來十幾年間,大齊國運低迷,政治腐敗、民生貧困、官員貪瀆,朝堂將陷入黑暗時期。先帝問貧僧何解?貧僧答無解,不過貧僧願雲游四方、為百姓解說佛法,穩定民心,于是先帝封貧僧為國師,出宮宣揚佛法。」
「你怎知我的身分?」在這之前,見過他真容的人寥寥無幾。
「第一點,十二年前,我曾與臨王有過一面之緣,那是早夭面相,而你卻擁有不怒而威,俯瞰天下的氣勢。第二點,皇上忘記了,在您兩歲時,貧僧曾為皇上看過面相、算過八字,當時貧僧告訴先帝,您有帝王之相,理應接回宮里好生教導,日後大齊將出現一代明君。第三點,貧僧不解,臨王與向姑娘八字大不合,為何會提出如此要求?但如果是皇上的八字,那麼與向姑娘確實是天作之合。」
「既然如此,為何要嚇小萸?」他非要追根究底。
「皇上難道不應該更關心,貧僧是否願意為您重掌政權而盡力?」
「大師為何要嚇小萸?」他重復同樣的問題。
道慧法師苦笑。好吧,他真的非常在乎她,比起家國大業,齊沐謙更介意她受到驚嚇。
他看了向萸一眼,聳聳肩、愛莫能助,不是不幫忙,實在是喜歡她的男人過度固執。
「貧僧認為這個問題應該由向姑娘來解答更恰當。阿彌陀佛!」合掌、屈身,他朝外走去,暫時結束這一輪的討論,把空間留個兩個人。
一陣靜默後,齊沐謙問︰「你想說嗎?」
「如果我不想說的話,會怎樣?」
「那就別說,不過你知道我的,我這個人心思多、疑心病重,早晚會東一點、西一點慢慢從你嘴里刨出答案。」
這話說得……她苦笑。「不是不想說,而是不敢說,我需要三壇酒。」
「要酒做啥?」
「壯膽。」
烈酒壯膽功效如何雖然不知,但如果他無法接受穿越人士,她可以推卻為酒後胡話,算不得數。
可萬萬沒想到,三壇酒真的太高看向萸了,因為她根本連三杯的量都不行。取走杯子,齊沐謙把她抱坐到膝蓋上,輕聲問︰「膽子夠壯了嗎?」
她吸吸鼻子,又笑又哭,一張臉上糊滿亂七八糟的液體,他沒嫌棄,掏出帕子慢慢為她拭淨,最後把她的頭壓進自己懷里。
「說吧,道慧法師拿什麼嚇你?」
「他看出我的前輩子。好恐怖,他不是人、是妖,是千年老妖精,我們不要跟他好。」
向萸孩子氣的說法讓他笑眯雙眼,但前輩子……沒喝孟婆湯嗎?還是量不足?她怎麼可能還記得?
「你前輩子是什麼樣的人?」他順著她的話問。
「我無父無母,是個孤兒……」
故事開了頭,她哇啦哇啦從出生一路介紹到長大,她講了異于大齊的生活環境,講了截然不同的文化風情。
他是個好听眾,總能找到最切合的點提出疑問,然後問出更多自己想知道的事。
故事講完,酒退兩分,她有一點點清醒了,卻持續窩在他懷里一動不動。
頭垂得很低,不大靈光的腦袋里有個小人在拔菊花,他能接受、他不能接受、他能接受、他不能接受……
「你在生氣嗎?」她不敢看向齊沐謙。
看著她微顫的雙腿,齊沐謙輕嘆。「對,生氣了,因為你怕我,是我對你不夠好嗎?」
蛤?他的反應出乎意料之外,她猛然抬頭,更正他的說詞。「不對,我是擔心你害怕我。」
「我害怕你什麼?你會不會太高看自己了?」沒武功、沒心機,連害人都害得手下留情,這樣的女子有什麼值得害怕的地方?
「對于不知道的事,人們往往心生恐懼,穿越太過詭異,若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我也會畏懼。」
「你覺得我很傻、很膽小?」
「沒有,你既聰明又勇敢。」
「既然如此,我何來的恐懼?小傻瓜。」他捧起她的臉,認真囑咐,「你沒有心機,有秘密與其憋著不如提前知會我,萬一真的出大事,至少我能兜著。懂不?」
意思是,她的前世今生他全包了?
呵呵、呵呵……這種事值得慶祝,當浮白三大杯,因為不管前世或今生,他都是她的英雄,有他在,她可以橫行天下、無懼無憂。
「懂!」她大喊。
「只要有我在,就沒有事情可以為難你,明白嗎?」
「明白。」再舉杯,她彎了眉頭、燦爛了笑容,這樣的男人有什麼不能交付?
酒下肚,腦袋霧化的她咯咯傻笑,問︰「你為什麼喜歡我啊?」
「喜歡就喜歡了,沒有為什麼。」
「好失望哦,我以為你喜歡我貌美如花。」
「貌美如花?」他很沒禮貌地噴笑了。「要不要找塊鏡子照照。」
「我以為你喜歡我滿月復才華。」
「會畫牆就滿月復才華了?現在的才華這麼簡單啊?」
「那你到底喜歡我什麼?我的還是我的吻?」話音方落,她捧起他的臉、吻上他的唇,涼涼的、冰冰的、軟軟的,有淡淡的薄荷味。
淺嘗即止,她松開他。「對不對?你喜歡的是這個對不對?」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不太確定,再試一次看看。」
他有實事求是的精神,因此捧住她的臉,封上她的唇,很甜,甜得很養生,他的生命有了她,將會健康長壽一百年。
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後,太監拿著帕子小心翼翼地上前伺候。
齊沐瑱抽過帕子,粗魯地拭掉掌心血跡,看著染血的帕子,他冷笑不已。
他中毒已深,楊笥打算再推人上來頂替自己嗎?是誰呢?皇後肚子里那塊肉?終歸不會是楊敬、楊敏、楊義……他們全都死在白馬軍手下。
是兩敗俱傷嗎?對,是兩敗俱傷。
父親被毒死,自己也中了毒,白馬軍損失近半,但楊黨不少人中箭落馬,楊家子孫死了七、八個,而太後被楊笥砸傷後,瘋得越發厲害了。
還是太大意,本以為殺人的事兒,文官不是武官的對手,哪曉得自己終究著了道。
把帕子丟進火爐,他翻開桌上的《洗冤錄》、《臨王億》。
這兩本書他已經讀過無數遍,齊沐謙的冤、齊沐儇的功在民間以及向萸……每篇故事都精彩絕倫。
很難想像對吧,那個鮮活明麗的女子竟能逃過層層追捕,在異鄉活得風生水起,並且即將成為臨王妃,而他被圈在四堵高牆中,被陰謀詭計迫害著。
不甘心,為什麼人人都能如意順心,唯獨他必須失去所有?
啪的一聲,筆桿折成兩段,他發誓,定要讓楊笥死無葬身之地。
打個響哨,兩名男子從暗處竄出。
「皇上。」兩人拱手跪地,看著削瘦的齊沐瑱,眼底流露出一抹悲哀。
當年他們跟在將軍身邊,同吃同睡、誓死效忠,而今……曾經意氣飛揚、武功蓋世的大將軍,怎會變成這番模樣?
齊沐瑱提筆刷刷刷寫下一串名單,然後將名單、書信和虎符往前一推。「送到臨州,轉告齊沐儇,如果肯交換,朕便贈他這份大禮。」
四十六顆項上人頭,可以讓他不費一兵一卒接管朝廷,再加上自己的禪位詔書,齊沐儇這個便宜佔大了。
「皇上這是……」季秋山提上一口氣後,將第二句輕輕放下。「甘心嗎?」
回想將軍登基為帝時,曾經並肩作戰的同袍們聚在一起慶賀同歡,徹夜狂飲喝得爛醉,哪里想得到才多久功夫,他們的將軍就被欺負成這模樣。
那些不會做事只會斗爭的文官,一個個都該死!
齊沐瑱端起茶水,仰頭飲盡。
確實不甘心吶,父親費盡心血圖謀來的東西,轉眼就送出去……但是他別無選擇。
「比起姓楊的,姓齊的當皇帝更名正言順。讓齊沐儇別猶豫太久,朕不確定自己能活幾日,另外幫我帶句話給她……」
待屋里再度安靜下來,齊沐瑱低頭翻開《臨王俱》。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對吧?
听說臨州被治理得如世外桃源,听說那里的百姓安居樂業,听說那個病秧子因為定了親,強健了身體,听說道慧國師親手獻上玉璽……原來他不是真命天子,齊沐謙也不是,大齊的真命天子竟然是齊沐儇?
呵呵,多有趣啊,為了這張龍椅,齊沐儇會同意交換嗎?那麼好的八字給了齊沐儇健康,會不會也給他帶來健康?她可不可以庇蔭庇蔭自己,令他一世安詳?
此事在意料之外,齊沐謙把信放下,看著桌面上的虎符,久久沒有言語,三十萬大軍就這樣交到自己手里?齊沐瑱是怎麼想的?
見他不說話,其他兩人心急不已,主子沒有時間再耗下去了。
他們對視後,拱手跪地道︰「葉銘、季秋山願听臨王號令。」
他們是一品將軍、齊沐瑱的心月復,想篡朝得先奪兵權,齊沐謙本以為齊沐瑱會緊攥兵權和楊笥死磕到底,沒想到他居然出這招。
「說吧,齊沐瑱出什麼事了?」齊沐謙淡聲問。
心頭微凜,他們有說錯什麼嗎?臨王怎會一眼看穿?
軍令如山,他們不敢說也不能說,兩人與臨王對視,態度堅定。
這就是文官與武官最大的不同,一個個把心思全烙在臉上,他不想猜中也困難。
齊沐謙莞爾,拿起虎符在空中輕晃。「你們這個樣子,本王怎麼能夠確定,日後你們會誓死效忠?」
兩人微愣。是啊,虎符在齊沐儇手上,如今王爺說的話才是軍令。
季秋山掙扎片刻後,老實回道︰「主子中毒了。」
果然,楊笥夠狠,連女婿也不放過。「知道是什麼毒嗎?」
「是業魂。」
沒有成痴直接下業魂,楊笥是有多迫不及待?「目前什麼情況?咳血嗎?手腳還能動嗎?」
季秋山更加驚詫,他居然知道業魂,那是楊家砸大錢研制出來的毒藥。
齊沐謙微笑,他當然知道,為炮制業魂解藥,周承浪費不少死囚。
「會咳血,雙手發麻,腿腳不听使喚。」
「抓出下藥之人沒?」
「抓出來了。」
「已經停藥多久?」
「將近一個月。」
齊沐瑱夠警覺,停藥後情況不至于繼續惡化,卻也不能再恢復如前,這些癥狀將會跟隨他一輩子,換句話說他只能癱坐在椅子上,成為半個廢人。
齊沐謙從荷包里拿出瓷瓶。「帶給齊沐瑱,告訴他連服三天,吐血癥狀能解,但畢竟身子大虧,得花時間調理,至于手腳則別指望了。」
意思是將軍不會死了?兩人激動地看向齊沐謙,眼底有說不出的感激。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轉告你的主子,條件本王應下了。」
強抑激動,季秋山說︰「現在王爺才是屬下的主子,待屬下送回解藥後,定返回臨州听取號令。」
「不必麻煩,你們留在齊沐瑱身邊好好護著他,過幾日本王就會進京。」
兩人點頭如搗蒜,最終伏身于地。「屬下在京城恭候主子。」
下雨了嗎?沒有,可是臉濕濕的。太陽熾烈,但她覺得冷。明明穿的是繡花鞋,她卻感覺綁住腳板的是鐵片,讓她每一步都分外沉重。
心被無情地撕扯,吐不出的疼痛,讓指尖不斷箍著指頭,嫗得指甲周圍一片通紅。
怎麼那麼難呢?不就是喜歡一個男人嗎,定要搞得如此復雜?
生生死死、哀愁悲慟的,滲著甜蜜的日常里,總是帶著解不開的苦悶煩憂,好不容易過上幾天順心日子,沒想到一個轉身又要投身警戒中。
她知道的,愛情本就酸甜苦辣五味俱全,而愛情該選擇保留或舍棄,取決于比例問題,若苦多于甜,酸澀多于美好,那麼與其堅守不如趁早放手。
所以放手的時機到了,應該另覓奇遇了?
事情是從出現在桌面上那張紙條開始的——
有人約她見面,在王府不遠處的吳家茶館里。
向萸不曾上門光顧,但來來回回經常看見里頭坐無虛席,沐謙說他們的點心做得不錯,說書人的功力更強,有空一起去坐坐。
可惜他忙于政務,她忙于學習,于是兩個從早忙到晚的人,始終沒辦法去坐坐。
本以為紙條是沐謙特地策劃的一場浪漫,于是她開始想像玫瑰花、燭光、美食,沒想到出現的竟是令人心膽俱裂的噩耗。
男人自稱是齊沐瑱麾下的將軍,他說︰「王爺已經答應拿姑娘作為條件,交換不費一兵一卒,順利坐上大齊王朝的皇位。」
什麼?她听到的不是這個樣子,她听說京城使者帶來齊沐瑱的虎符,齊沐瑱身中奇毒,再三思量後為大齊百姓著想,決定交出政權。
哪來的交換啊,是對方胡扯還是沐謙刻意隱瞞?對方一番解釋後,還將沐謙的親筆回信予她一觀,信中,沐謙確實親筆寫下,同意用妻子與他交換四十六顆人頭,里頭甚至鉅細靡遺地寫下交換方式與時間。
男人又說︰「皇上命屬下轉告姑娘,他願意一生一世一雙人,除姑娘之外,身邊再無其他女子,倘若姑娘還有其他要求,可以告訴屬下,皇上必定會為姑娘周全。」
真要徹底昏了,她只能擠出為數不多的理智來試著分析。
當初沐謙寧願一死,來交換德興宮上下七十余人的性命,那麼他同意用她來交換將會在戰爭中犧牲的無數士兵也是可以理解的。
身為帝君,這絕對是個正確的好交易,別說她只是小官員的女兒,就算是皇帝所出的高貴公主,也得為兩國太平去和親,要不怎會有「一去紫台連朔漠,獨留青塚向黃昏」的千古佳句。
她必須承認,沐謙做的決定沒有錯。
可是那樣正確的決定卻刨了她的心,挖得她鮮血淋灕,痛得眨不了眼楮,無數吶喊在心底狂吼。
還以為是撥得雲開見月明,誰知道是黑雲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她被猝不及防的大雨澆得渾身濕透。
她不知道是怎麼回王府的,但她知道自己需要好好睡一覺,也許明天醒來就發現,只是場無聊夢魔罷了。
她回屋,把伺候的人全趕到門外,拉起棉被,蒙著頭逼自己入睡。
但是……怎麼睡得著?
他沒說啊,一句都沒說就直接替她做出決定,完全不顧慮她的想法。
是不是想穿上龍袍的人,都得先學會割情斷愛,才能把權力昇華到無與倫比的境界?
所以他決定犧牲愛情交換位置,于是她的愛情消失,情話成空,過去發生的一切通通不算數。
向萸不想哭的,但眼淚自顧自淌下,咬住棉被一角,哭得淒慘無比。
她不要嫁給齊沐瑱,不要成為太上皇的女人,她只想守著齊沐謙。
混沌的腦袋突然清醒,但是她要怎麼守?從來不曾想過的問題,在這時候突兀地擠入腦中。
他將來要當皇帝的呀,他會擁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她哪有那麼長的手臂可以當守門人?糊涂!她只想著玫瑰芬芳,卻沒考慮過蜂蝶滿堂,等他成為皇帝,身邊千嬌百媚、奼紫嫣紅,而她縱使與他有同生共死的情誼,又能得他幾分微薄的真心。
到時各種機關算計,到時他無法容忍她的蠢笨無知,到時她會不會因妒成恨,變成第二個楊玉瓊?
一時間綿密的酸楚從空氣里集聚,絲絲縷縷,如梅子細雨浸染過全身。寒意自肌膚侵入,彷佛有無數冰冷觸手,密密地在心底滋生蔓延,嫉妒將周身爬滿,纏繞得她不見天日,只余一片空洞。
猛地扯掉棉被、彈身坐起,她不要!她拒絕分享丈夫,拒絕當交換禮物,拒絕變成不堪女子,她必須逃跑。
對,跑得遠遠,跑到齊沐謙和齊沐瑱都找不到的地方,那麼即使失去愛情,她還能確保自己不會墮入另一個悲劇。
跳下床,找出一塊布,衣服收幾件、首飾收幾件,把微薄家產二百兩銀票也收進去,再收點筆墨紙硯、顏料……
不行,太大包會被發現。
猶豫片刻後,她把筆墨紙硯拿出來,顏料拿出來,但是想了想又收回去,這些顏料是沐謙特地命人搜羅來的,稀有又珍貴,只得咬牙硬塞。
收下顏料就得犧牲首飾,她只能挑選幾個又小又貴的貼身收藏,窮家富路以防萬一。
走到桌邊,看著桌面上的圖畫,牙一咬,卷起來收進包袱里,那是她花好幾天畫的美男圖,主角是長得天怒人怨的齊沐謙。
就當做記錄留念吧,好歹這輩子愛過一個不平凡的男人。
她滿心悲愴時,窗外卻傳來一陣不合時宜的笑聲。「要帶就帶真人離開,帶張畫做什麼?不能抱、不能親,連牽手都不行,有意思嗎?」
向萸猛地轉身,對上齊沐謙的笑眼,糟糕,被發現了!「至少它是我專人獨享。」
忿忿不平,他怎麼能笑得這般雲淡風輕?他不知道她很傷心嗎?
對,他不知道,他是個好帝君,胸懷壯闊,眼里只有萬千百姓,沒有微小的愛情。
看著背過身去的向萸,齊沐謙攀著窗框,一躍跳進了屋里。「說吧,要跑去哪里?」
「天涯海角任我行。」
「想得美,你會易容嗎?還是有身帖無數份,或者你很有錢?什麼都沒有,你覺得是自己跑得快,還是我追得快?」這話不久前才講過,她沒記牢,看來皇後養成訓練得再加強。「重點不是快不快。」
「不然是什麼?」
「是你們都要我,都不會殺我。」她賭氣。
果然是重點,頭腦清晰、看事分明,不錯,局勢把握得很好。看著她氣鼓鼓的小臉,像顆肉包似的,太誘人了,他忍不住伸手掐上。
「為什麼想跑?」,被他一掐,連心都掐軟了。「我不想當禮物。」
「誰要你當禮物?」
「你啊!你敢說沒打算拿我去交換那四十幾個奸臣?」信上的字跡清清楚楚,就是他親筆書寫。
「我是答應要把我的妻子送到齊沐瑱身邊。」
「你的妻子難道不是我嗎?」他們還是道慧法師親自認證的完美配偶呢。
「不對,我名正言順的妻子是蕭穎月,上了皇家玉牒的。」
不過現在人在臨王府地牢,齊沐瑱想要就給羅,他這個人旁的優點沒有,就是大方慷慨。
向萸恍然大悟,「你耍詐?」
「哪里耍詐,他怎麼說我怎麼做,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公平得很。恰恰好,蕭穎月為了齊沐瑱想置你于死地,既然如此何不成全她的心意?有情人終成眷屬,他們有權得到我們的祝福。」
「你從沒想過把我送出去?」
「你覺得我有這麼笨?」
就算齊沐瑱沒送上這份大禮,他也可以自取,不過是四十幾個官員,雖然他們在朝堂上舉足輕重,但都是文官,只要搶在他們自得意滿、毫無防備之前動手,暗殺他們沒有想像中困難。
對他來講,更困難的是找一個合理的、把皇帝請下台的辦法。
現在,齊沐瑱願意主動鏟奸滅惡更好,至少暴虐之名他給擔著了,自己可以摘得乾乾淨淨。
不用當禮物了,向萸松口氣,可愁眉未解,過去沒想到的問題,困擾了現在的自己。
「我想,我當不了好皇後。」她悶聲道。
「趙姑姑給的功課太多?」不至于吧,趙姑姑說她勤學向上,是個好秧苗。
她搖搖頭。「我無法掌理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無法面對你那麼多的女人。」
為了這個啊……難怪哭得這麼傷心。
捧起她的臉,齊沐謙的眼神無比認真。「不知道『齊沐儇』身子弱嗎?應付一個女人已經夠吃力,還讓他搞那麼多女人,難不成你希望齊沐儇英年早逝,你想垂簾听政當太後?」
這意思是三宮六院加嬪妃無數,不會出現在他的後宮里?意思是她沒有變成禮物,卻收到有史以來最好的禮物?
她笑成花痴,卻連連搖手。「沒有沒有,我不想,一點都不想。」
他笑了,揉揉她的頭。她的頭發細軟,比擔貓更舒服,他想要她當自己的小貓咪。
「傻姑娘,以後有心事要跟我說,別啥都不問直接下定論,因為你下定論的能力奇差無比。」
被念了,但她卻開心得彎了眉頭。對啊,確實奇差無比,總是一路錯,錯到需要他來收拾後果。
額頭貼上她的,他問︰「你說,這次該怎麼懲罰?」
「親三下。」
「不要。」天天親,時時親的,這種事拿來當懲罰,賠太多。
「打三下。」
「沒意思。」打在魚(萸)身、痛在母(沐)心,不劃算。
「不然呢。」
「罰你從現在起,跟蕭穎月好好相處。」
「為什麼?」
「她是個聰明女人,既然知道齊沐瑱喜歡你,又知道自己將長伴齊沐瑱,自然要想盡辦法模仿你,你要給她這個學習機會啊,否則不給她武器就讓她上戰場殺敵,太委屈。」
確實,男女之間本就是一場戰爭,但是……「要靠模仿另一個女人來得到愛情,我替蕭穎月不值。」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攏攏她的亂發,撫撫她紅通通的眼楮,他不在乎齊沐瑱和蕭穎月的愛情,他只在乎向萸和自己。「以後別一個人躲起來哭,你要記住,往後不管開心、傷心都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沒有人能夠獨善其身。」
「好。」
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收進懷里,親親她的額頭、她的眼楮和鼻子,她的體溫濡染了他冰冷的心髒。希望這一世,她永遠當他的小太陽,持續為他散發溫暖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