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氣廚娘 第二章 誰能讓公主用膳
「小王叔,讓你費心了。」
一道極為溫柔的嗓音傳來,緋衣轉身,就見一名身著宮裝的女子緩步朝他們走來,長裙迤邐,卻是縴塵不染。
這樣的溫情,似乎沒有比把她的頭給打破來的好……
料理,對緋衣而言,不僅僅是果月復的東西、也不只是一份工作,而是一門藝術、一道回憶、也是能讓她感到安心的所在。
前世,她是名揚國際的廚師,她精通各國料理,尤其研究過歷史上的各種菜肴,中華美食不單單只有眾人熟悉的各種菜系,還有著許多不傳之秘,她綜合前人的經驗,加入自己的想法,成功做出一道道在書籍中記載,令人口齒留香的美食。
緋衣自幼便喜歡下廚,這或許是受了她在現代的女乃女乃的影響。
她的女乃女乃是名廚之後,擁有精湛的廚藝,令人稱羨的工作,卻在嫁給爺爺後,甘心成為一名家庭主婦,每日都會煮上一大桌的家常菜,只要看著他們這些子女兒孫吃得開心滿足的模樣,她便會笑得闔不攏嘴。
一直到她臥病在床,心心念念的仍是想為孩子們煮一頓美味的飯,卻因為不能動,只好將她這一生收集來的食譜、累積下來的經驗一一記錄下來,傳給了她的母親。
她的母親是一名女強人,她不像女乃女乃那般甘于平淡,毫無保留的為家庭付出,在她心中事業比一切都重要,重要到她不惜與父親離婚,也要執著于她打造出的王國。
母親有家族在廚藝上的傳承,又在大學時學了經營管理,讓她從端盤子的服務生,一步一步往上攀爬,創立了一間十分有名的連鎖復古餐廳,從裝潢到里頭的料理,全是照著古代的餐食、飯館復刻而來。
然而當她的事業愈做愈大,她當初的夢想也變了調,她忘了她對女乃女乃的承諾,她的眼底、心里只有權勢、只有著如何能賺更多的錢,讓她的餐飲公司能夠享譽國際,讓她能登上世界十大富豪榜……
因為這些,母親幾乎忘了她還有一個女兒,當她打電話告訴她,她做到了,她成功實現母親當初答應女乃女乃的承諾,她用廚藝站上了世界的頂端,她成功的做出了受到評審認可的古典美食時,她僅是冷冷的回了句「哦」。
那一句話,就像盆冷水,瞬間將她滿月復的欣喜澆熄。
她說不出來當時是什麼樣的心情,或許對母親而言,不論是女乃女乃還是她,都不過是母親生命中的一名過客,一名有著血緣關系,卻如同陌生人一般的過客。
這認知讓她十分難過,盡管這麼多年來,她應該早該認清母親就是這般自私自利的人,卻仍是對她抱有一絲的期望。
這份傷心,讓她忽略了空氣中彌漫的瓦斯味,下意識轉動了爐火的開關……
再次睜眼,她便來到了大周國。
她穿越了,說不出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在前世,她雖有親人,可卻像是陌生人一樣的存在,與母親離了婚便再也沒出現過的父親,以及眼中只有事業的母親,讓自從女乃女乃過世後,便一直一個人獨自生活的她,連思念都做不到。
除了女乃女乃,她對前世一點留念也沒有,因為不論到哪里,她都是一個人,只有在做料理時,她才能感受到那一點點的溫暖。
她永遠不會忘記,她做的第一道料理,便是女乃女乃手把手的帶著她,從洗菜、切菜、烹煮、盛盤……一步一步的完成。
當她看著那飄著香氣與白霧的料理時,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尤其是女乃女乃在嘗過之後,贊許的對她說︰「囡囡!妳以後一定能繼承我董家的衣缽,說不定比妳母親還厲害,先一步完成女乃女乃的夢想,成為一個揚名世界的大廚師。」
那時她才五歲,听不懂女乃女乃話中之意,只覺得看著女乃女乃欣喜的目光,便覺得十分開心,從那次之後,她便跟在女乃女乃身旁學習,一直到她十二歲,女乃女乃過世。
料理已成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只有在做料理的時候,她才能感到安心,就像是那些年,女乃女乃一直陪在她身旁的時候。
可惜來到大周國後,她是一名丫鬟,還是大小姐的貼身丫鬟,在各司其職的環境下,自然不可能時常出入灶房,最多便是偶爾做些不需太過費時的甜湯給白絲綺喝罷了。
嚴格說起來,今日算是她來此數年,為數不多能展廚藝的機會。
她這人十分的執拗,要嘛不做,要做就要做到完美,連食材都追求最好的,可她來到這朝代也有不少年,早已懂得什麼叫入鄉隨俗,雖然眼前的食材賣相不佳,味道卻是鮮甜無比,勝在天然無污染,她也就不挑剔了,明白用這些食材做出來的菜肴一點也不會比她還沒穿越前所做的差。
「妳在發什麼愣?」旁邊的人有些都下鍋了,她還在發呆。
宇子淵清冷的嗓音在她耳旁響起,緋衣回過頭,看向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的他,語氣平淡地說︰「食材不夠。」
「不夠?」宇子淵看著她面前那林林總總數十樣的食材,又看向身旁那些僅僅拿了四、五樣食材之人,譏諷道︰「妳是打算做一桌菜?」
緋衣沒理他,而是喚來一名小丫鬟,對她說︰「麻煩妳跑一趟,替我去一趟白府的畫舫,上頭有我要的銀芽魚。」
她想起方才來時,請船娘網起的那簍銀芽魚,有了那銀芽魚,做出來的膳食就能夠再往上提一個層次。
這丫頭事情真多!宇子淵擰眉,卻是用眼神示意身旁的銀寶。
銀寶雖為睿王身旁侍衛,察言觀色的能力比起哥哥金寶卻是天差地別,見主子的眼風掃來,一臉茫然,「王爺,你眼楮怎麼了?」
他今兒個沒做錯事呀!怎無端端的又被瞪了?
宇子淵臉一沉,他決定了,待回王府,肯定要將這沒眼力的家伙調去洗茅廁!
比起少根筋的銀寶,一旁的金寶就有眼色多了,一個旋身出去,沒多久便提了一簍魚兒回來,身上甚至還滴著河水。
「姑娘,妳要的銀芽魚。」
緋衣挑眉,看向杵在一旁不說話的宇子淵。
「看什麼?東西都齊了還不動作?本王不喜歡等。」他不耐的說。
若不是因為如此,他又何必讓人去抓魚?等她讓人去找那一簍魚,倒不如直接下河抓,畢竟這銀芽魚在廣陽河處處可見。
緋衣自然不會以為他是大發慈悲,食材到手,她也不再多言,開始著手準備。
宇天玥雖說她不趕時間,但也不可能真讓一位公主等候太久,為了節省時間,緋衣略過了些繁復的步驟,以最快的方法料理。
有句行話叫「三分勺工,七分刀工」,熟練的刀工,是一位優秀廚師必須具備的基本技能,女乃女乃最厲害的便是刀工,她告訴她,刀工的技巧在于讓食材整齊劃一、清爽利落、配合烹調、調諧形態,才能物盡其用。
不一樣的刀法,切出的食物、烹煮出的味道也不盡相同,什麼樣的料理配上什麼樣的刀工,都有他一定的脈絡存在,若是用錯了刀法,一盤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也可能毀于一旦。
她的刀工傳自女乃女乃,自小便看著、學著,閑來無事便拿起馬鈴薯,一刀一刀的,切出薄如蟬翼的馬鈴薯片。
前世今生,她這一手刀工早已到達出神入化的境界。
此時的她手腳十分利落,雙手一抬,片片如雪花般的食材一一入鍋,就是那剛上岸的銀芽魚,也在片刻之中給處理妥當,那精湛的刀藝、宛若舞蹈般優美的動作,讓一旁的三人看傻了眼。
「王爺……這緋衣姑娘可能不太好惹……」
瞧見她使刀的模樣沒?動作瞧著雖漂亮,可那快狠準的力道與準頭,就是拿來殺人也不難,金寶深深懷疑自家王爺要是真惹毛了人家姑娘,說不準會像那魚一樣,被一片片切下,擺盤上桌。
宇子淵的眼神也變了,他算是看出來了,眼前的少女確實懂廚藝,恐怕還十分精湛,這讓他更期待之後她會端出的菜肴,相信會比先前簡簡單單的一碗面更美味。
緋衣在將最後的食材放入鍋中後,便沒再動作,而是閉上雙眸小歇,看她那模樣,似乎還得要一陣子。
宇子淵語氣高傲地說︰「白家的丫鬟,妳可有把握?」
她那一臉淡然,即便他就站在一旁,仍視若無睹的模樣,莫名的讓他看不順眼。
什麼時候,他這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總能吸引眾人目光,且趕也趕不走的無邊魅力,竟變得這麼沒存在感了?
緋衣緩緩睜開眼,「王爺,奴婢名叫緋衣。」白家的丫鬟?她又不是沒名字。
宇子淵挑眉,「一個丫鬟還指望本王記得妳的名字?」
緋衣這次不想回話了,跟一個明顯心智不成熟的人講道理,是件極為累人之事,可惜宇子淵不放過她。
「別以為還有其他人要獻菜,本王就會放過妳,本王告訴妳,若是今日妳沒能讓天玥吃上一口,本王便要妳對本王喊上一聲爺爺我錯了!」看著面無表情的她,宇子淵十分惡質的說,他要這膽大包天的丫頭知道得罪他的下場,而這不過是第一步罷了。
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眼前這有著十足傲骨的丫頭居然極為淡定的道──
「爺爺,我錯了,能否麻煩您老讓個位置?」不過是說幾句話,要是能讓他閉嘴,她不在乎多說幾次。
宇子淵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認錯噎住了,「妳、妳──」
堂堂睿王,頭一回遇上如此「能屈能伸」的女子,竟一時間無法反應。
一旁的金寶、銀寶聞言也是一愣,旋即臉色一變,忍笑忍得難受,五官都忍得扭曲了。
這還是他們頭一回見自家主子吃癟,且對方既不反抗也不頂嘴,而是一臉從容自若的認錯,那良好的態度,就是有著惡霸之名的主子也無法挑出她的不是。
絕!這真是太絕了!金寶銀寶看向緋衣的眼神都變了,太崇拜了!
宇子淵則是被氣得說不出話來,最後只能拂袖離去。
一直到那極有存在感的睿王離開,緋衣這才暗嘆口氣。
她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這位尊貴的王爺,但他要是想在吃食上抓她的毛病,那根本就是不可能。
先不說她本身廚藝了得,就說她重生時,意外得了一個寶庫,那寶庫是一個僅僅只有一百坪大小的空間,只要她雙眼一閉,她的意識就能進入空間,空間里裝的不是那黃白之物,而是滿滿的調味料。
茴香、花椒、肉桂、丁香、陳皮、姜黃、八角、香葉……琳瑯滿目、應有盡有,小小一個空間,幾乎裝滿她識得與不識得的香料。
這樣一個空間對其他人而言,或許沒有絲毫用處,在她手上卻是不同。
空間里有許多香料是這個時代尚未發現或傳入大周的,而且無論她取用多少,都能以眨眼間的速度恢復如初,可以說是取之不盡,如此空間,可不就是寶庫?
有了這麼多寶物在手,加上她的廚藝,若是還混成跟前世一樣的下場,她干脆直接自殺算了。
她在空間里調配了一味她前世自創的鮮味粉,眼一睜,掌心中便憑空多了一個小瓦罐,她揭開鍋,將瓦罐中的鮮味粉輕灑于湯中,頓時香味四溢……
她不能保證公主吃得下她所做的料理,卻能保證這香味足以勾起在座所有人的食欲,這是她身為國際名廚的自信。
此時宇天玥的面前已擺了滿滿的菜肴,然而她的臉色卻是十分的難看。
「天玥,妳還好嗎?」宇天肆擔心的看著妹妹。
她輕搖首,開口欲言,卻連話都說不出來,便忙抬起衣袖捂住小嘴,那模樣似是只要一開口,便會吐出來。
「撤下!趕緊撤下!」宇天肆忙讓人將那嗅著毫無異樣的清蒸河蟹撤走。
一旁的宮女見狀連忙拚命的搧著手上的羽扇,欲將那飄散在空氣中的食物氣味吹散。
直到氣味稍離,宇天玥的臉色這才好看些。
在離宇天玥一段距離的桌面上擺著滿滿的料理,有紅燒、有清蒸、有湯品、有糕點……各式各樣、應有盡有,有的賣相差氣味也不怎麼樣,有的卻是恰恰相反,色香味俱全,然而這數十道佳肴,卻沒一道能入宇天玥的眼,幾乎是一上桌,便讓人撤下。
這並不是她挑剔,而是光聞到氣味,她便難以忍耐,這些美食在她眼中,非但不美味,反倒像是散發出惡臭的骯髒之物。
然而她也不願如此。
「哥哥,我知道這是小王叔的一片好意,可是……」可是她快撐不住了。
她也不是沒期待過有人能夠治好她這怪病,然隨著一次次的失望,她放棄了。
那些菜肴味道混雜,非但沒能勾起她進食的,反倒讓她月復中的翻騰更加劇,讓她臉色漸漸慘白,深怕自己會當眾失儀。
「天玥,妳要是真不舒服,先離開無妨,相信王叔不會怪罪的。」宇天肆心疼妹妹,雖也希望她這怪病能好,但急也是無用。
「好。」
就在宇天玥打算離開時,正巧遇見從灶房回來的宇子淵。
「天玥這是要去哪?」他並不知自家佷女正因他的一時好意而痛苦的想要開溜。
宇天玥見喚住自己的人是小王叔,旋即用一雙可憐兮兮的水眸看向兄長。
宇天肆接收到妹妹的求救目光,自然不可能不理,就在這時,一股異香飄過鼻尖,讓他忍不住低喃出聲,「什麼味道這麼香……」
「對呀!什麼味道?怎麼會這麼地香……」
那香味緩緩飄來,鑽入在場眾人的鼻尖,讓人不由得吞咽口水,那唾沫之豐沛,讓在場眾人幾乎都能听見那源源不絕的吞咽聲,就連宇子淵也不由自主的尋找著香味的來處。
抬頭一望,只見少女走來,玉白的手上有著一托盤,盤上是雪白瓷碗,而那香味似乎正是從那碗里傳出……
緋衣蓮步輕挪,來到宇天玥面前,「公主,這是奴婢的料理,請公主享用。」
方才她意外發現了空間里香料的妙用,原來它不僅僅是香科,似乎還有加快料理完成速度的功用,原本得熬上一個時辰的料理,不到一刻鐘便已完成。
那香味,讓宇天玥本欲開溜的腳步莫名的停了下來,看著眼前那小小的碗,雪白的湯汁上,僅有著幾點翠綠,卻是香氣四溢,讓她原本還翻攪不已的肚月復發出了小聲鳴叫……
她居然覺得餓!宇天玥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低眉順眼的姑娘。
「這是什麼?」宇天肆忍不住吞了吞唾沫,雙眸死盯著盤上的瓷碗。
貴為太子,自然是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什麼樣的美食他沒吃過?對吃食他一向挑剔,可眼前這瞧著毫不起眼的湯汁,居然讓他有股想一飲而盡的沖動……
「這是翠玉養生粥。」緋衣答。
這話一出,不僅眾人驚訝,就是宇子淵也擰起了眉,一臉古怪的看著眼前的少女。
「妳用了這麼多的食材,就熬出這麼一碗粥?」他可是親眼見她將一些他見過卻喊不出名字的食材扔進鍋里,那里頭有紅、有白、有紫、有綠,可怎麼盛出來的卻是這麼一碗什麼料都沒有的白粥?
「當然不是。」
聞言,宇子淵莫名的松了口氣。即便與這丫頭有嫌隙,他也忍不住目露期待。光是一碗粥就這麼香,其他菜肴豈不是更香?
不只他這麼想,其他人也是如此,一想到還有其他料理,眾人的肚鳴更響了,偏偏緋衣下一句話讓他們險些一頭栽倒。
「奴婢煮了一小鍋。」
宇子淵咬牙切齒,他現在可以肯定了,他與這丫頭肯定是犯沖!
不過犯沖歸犯沖,眼前這碗養生粥的香氣卻像是在朝他招手似的,讓他忍不住道︰「金寶,去盛一碗來。」
金寶動作極快,沒一會兒便托著一碗粥回來。
宇子淵看著那一碗雪白得幾乎看不出米粒的養生粥,拿起湯勺,輕輕的抿了一口。
這一嘗,他的雙眸倏地一亮,什麼話也沒說,而是又嘗了第二口。
就在眾人眼巴巴的盯著宇子淵,等著他的評價時,一旁的宇天玥早已忍不住,自個兒端起碗,淺嘗一口。
真香!宇天玥一臉滿足,肉香包裹著柔膩米粒沖刷著味蕾,那味道讓她不禁又嘗了第二口,接著是第三口、第四口……一小碗粥,眨眼間便見了底。
「公主!妳、妳把粥吃完了!」一直陪在宇天玥身旁的季嬤嬤欣喜的喊著。
「吃完?」宇天玥一臉茫然的看著眼前見底的瓷碗,自己也有些不可置信,接著是濃濃的可惜,「這就沒了?」
她有多久沒能好好吃東西了?一個月?兩個月?還是更久?
她早已忘了,她只記得不知從何時開始,即便眼前擺滿了她平素愛吃的吃食,她也是半點食欲也沒有……吃東西本是件享受之事,對她而言卻成了惡夢。
可她方才居然吃完了一碗粥!
「緋衣,妳方才不是說有一小鍋?」宇天玥激動的看向眼前的少女,那麼少說還有個四、五碗吧?
緋衣頷首,「是。」
一旁的宇子淵聞言雙眸閃動,正欲讓金寶再去盛兩碗……不!是整鍋端來時,就听一旁早已蠢蠢欲動的佷子吼了聲──
「我來盛!」開玩笑!就一小鍋,他可是半口都還沒吃到呢!
為免有人與他搶,自告奮勇的宇天肆動作極快,一轉身便沒了人影。
過了一會兒宇天肆才回來,一雙眼楮卻十分戀戀不舍的盯著他手中那一碗翠玉養生粥,沒錯,就是一碗。
宇天玥在見宇子淵身子欲動時,眼捷手快的搶過兄長手中的瓷碗,絲毫不顧形象,端來便吃,那模樣好似就怕有人與她搶似的。
一碗小小的白粥,看不見任何食材,卻有著蔬菜的甜、魚肉的鮮,米水交融,渾然一體,美味無比!
同方才一樣,不過眨眼間,一碗養生粥便見了底。
宇天玥巴巴的看著自家兄長,誰知宇天肆卻是輕咳了聲,無辜的說︰「沒有了……」
「沒有了?」她一呆。「不是說有一小鍋?」
宇天玥後知後覺的看著自家兄長嘴角那一抹沒能消滅掉的殘汁,眼神哀怨。
宇子淵原本一直端著形象,不屑與自家佷子一般見識,為了一碗粥而去干下人的活,如今一听見沒了,臉色倏變、目光銳利的朝宇天肆掃去。
早在見識過緋衣那精湛的刀工後,他便知道那日面館的面的的確確是出自她的手,好不容易第二次吃到她做的美食,沒想到……他居然只吃到一碗!
宇天肆模鼻子、模嘴巴,就是不看那兩叔佷憤怒的目光,而是厚臉皮對一旁的緋衣說︰「緋衣,妳這食譜能不能外傳?」
他生平頭一回吃到這麼好吃的粥,要是以後吃不著該怎麼辦?
季嬤嬤一听,雙眼也是一亮,誠懇的說︰「緋衣姑娘,想必公主的怪病妳也有所耳聞,老身知道討要食譜是過分了些,可為了公主的身子著想,能不能請緋衣姑娘割愛?老身定不會讓姑娘吃虧的,看姑娘想以什麼交換,老身定會想辦法滿足姑娘。」
這朝代,獨門技藝可是能養家活口的,雖說緋衣是個丫鬟,可這食譜說不準是人家祖上傳下的,給或不給,全看她的意願,沒有道理強逼。
可為了治公主的病,季嬤嬤不得不低頭懇求一回,再說了,太子都好聲好氣的開口詢問了,她更不可能強取豪奪。
季嬤嬤還想著要如何說服緋衣交出食譜,誰知緋衣竟是無所謂的點頭。
「交換便不必了,可有筆墨?我將食譜寫下。」
她的態度干脆利落得令眾人傻眼,別說是季嬤嬤了,就是一開始討要的宇天肆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沉默好半晌才問︰「妳真的願意給?」
只有吃過的人,才會知道這食譜有多珍貴,否則他也不會以太子之軀開口討要。
緋衣一臉莫名,「這不是太子殿下先開口的?不過是道食譜,有什麼好不能給的?」
她腦中存著上千道的食譜,更何況以她的手藝,早已不需要食譜來照著操作,再者,雙方在廚藝上的造詣經驗不同,就算有相同的食譜,他們也不可能做出與她一模一樣的味道,更何況她還加了她獨調的鮮味粉,那鮮味粉里,可是有好幾樣香辛是這朝代尚未出現之物。
不過就是沒那鮮味粉,只要做菜的廚子有照著食譜做,公主應該也還是願意吃的。
宇天肆被這話一堵,季嬤嬤則是感激萬分,忙讓人送來筆墨。
緋衣三兩下便將食譜寫好,遞給季嬤嬤後才道︰「公主久未進食,脾胃虛弱,就算是粥品也不宜食用過多,一餐最多三碗,多食恐會造成她的負擔,除了粥品,公主還可以食用一些沒有味道的……」
她又說了些適合宇天玥這情況的病人飲食。
她雖不是醫生,可前世也與醫院的厭食癥病房配合過,像宇天玥這樣的病患她遇過不少,雖不知宇天玥是生理造成還是心理因素,可她長久未能好好進食,脾胃定是比常人要虛弱幾分,她所言雖不能治愈她的病癥,卻能緩解她的不適,只要將胃給養好,循序漸進的在每個階段吃進適合的食物,這病也不是不能治。
當然,她不會把這些話說出口,畢竟她不是大夫也不是神,更不是公主府上的廚子,無法真正判斷宇天玥的身體狀況,胡亂夸口恐會惹禍上身。
听見她細數了數十樣食物及料理的方式,季嬤嬤雖有些半信半疑,卻還是細細記下,更不忘向她道謝,「多謝緋衣姑娘。」
她雖是明珠公主的女乃嬤嬤,身分比尋常下人還尊貴,可公主吃了這丫鬟煮的粥是事實,她理當要向她說聲謝。
宇天玥的口中還留著那粥的余香,這是她許久未嘗到的食物的美味,對于眼前的少女,她也是十分的感激。
「緋衣,今日真是謝謝妳了。」本是被強迫出門,誰知竟得到這意外之喜,這句道謝,她是真心誠意。
「不敢,公主能喜歡奴婢的手藝,是奴婢的榮幸。」她從容回道。
她那不卑不亢的態度,讓宇天玥心生好感,大方地說︰「妳想要什麼賞賜?盡管告訴我,我們可不能白拿妳的東西。」
「公主不必費心,奴婢真的什麼都不需要。」能讓公主親自道謝,對一個丫鬟而言,可以說天大的榮幸了,她怎可能還敢討要賞賜?
憑良心說,宇天玥這樣的金枝玉葉,脾氣不僅不驕不縱,還可以說是十分親和近人,讓她對這位尊貴的公主也頗有好感。
不得不說皇後教得好,將這一雙子女教導得十分好。
宇天玥見她似乎真不願要,有些著急的看向宇子淵,「小王叔,你倒是說說話呀!」
宇子淵方才滿腦子都在想著要怎麼無聲無息弄死那貪吃的佷子,佷女兒這一喚,他才回過神,正欲開口,耳邊便突然傳來一道熟悉得令他厭煩的嗓音。
「王爺?」
範寶盈欣喜的看著這讓她遍尋不著的英俊男子。
緋衣一見範寶盈,一雙柳眉倏地擰了起來,想起她正事未辦,轉頭一看,果然發現原本各司其職的船夫與船娘皆不見人影。
白絲綺就跟在範寶盈不遠處,遠遠見到讓她找了半天的緋衣,這才松了口氣,快步朝她走來。
「緋衣!」
「姑娘。」緋衣抬頭一看,也迎向朝自己走來的白絲綺。
白絲綺來到她身旁後,立刻低聲問︰「妳沒事吧?」
緋衣離開好一陣子,她有些擔心,所以才會前來找人,誰知範寶盈見她欲離開,竟也硬要跟來,一路上她一直忐忑不安,直到見到緋衣才放下心來。
緋衣搖頭,低聲說︰「沒事,就是事情……」
她把方才被睿王耽誤一事簡單道出。
白絲綺一听,小臉頓垮,「那可怎麼辦?」
緋衣神色淡淡地安慰她幾句,事到如今,也只能隨機應變了。
在兩人小聲交談同時,一旁的範寶盈卻因要貼近宇子淵被他大聲喝止。
「離我遠一點!」
「王爺這是何意?」範寶盈咬著唇,一臉委屈。
宇子淵可沒打算向她解釋,「讓妳停就停,哪這麼多廢話?」
眾人听見睿王這幾乎是不留情面的言語,忍不住掩嘴偷笑。
範寶盈痴戀睿王一事本就不是秘密,而這樣的情況也不是頭一回了,加上她個性嬌蠻,人緣極差,眾人對她自是少有同情,大多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
「可我只是想站在你身旁,這樣也不行嗎……」範寶盈揚起一雙盈盈若水的眸子,泫然若泣的望著他。
宇子淵被她這麼盯著,只覺得背後一陣惡寒,冷聲道︰「不行!」
他十分厭煩眼前這對他糾纏不清的女人,能避就避,若是避不了,就會如同眼下這般,直接趕人。
他那嫌惡的眼神,讓範寶盈心里一痛,雖說平時宇子淵對她的態度也是如此,然而今日卻是不同……她怨毒的目光掃向盈盈笑著的白絲綺。
一定是因為白絲綺,宇子淵才會如此對她!
這念頭讓範寶盈胸口因忿怒而起伏不定,最終還是強忍了下來,對白絲綺擠出一抹笑。
「白姑娘,听說妳前陣子畫了一幅丹青,取名睡蓮圖,得到了王大師的贊賞,可巧了,我前幾日也畫了一幅白荷圖,也得到林先生的贊譽,不知今日有沒有雅興,與我一塊作畫,就以這賽龍舟為題如何?」
王大師與林大師因畫風與門派不同,一直都是死對頭,偏偏白絲綺拜在王大師門下,而範寶盈恰好是林大師的門生。
「我……」白絲綺有些猶豫。
「姑娘,妳應下就是。」緋衣看出她的猶豫,在她耳畔低聲道。
這一幕前世也出現過,白絲綺壓根就推托不了,倒不如干脆一些。
「既然範姑娘有此雅興,那絲綺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緋衣說的話,白絲綺可以說是言听計從,畢竟誰都可能害她,就是緋衣不會。
範寶盈見她如此干脆,心中的怒氣這才稍稍平息一些。
她轉過螓首,期盼的看向宇子淵,「等等就請王爺為我倆評鑒可好?」
她可是耗費了好幾個日夜練習,就為了今日能夠好好壓白絲綺一頭,讓睿王知道,她才是真正能與他相配的姑娘,而非那膽小懦弱,遇事就慌的白絲綺!
「我不懂畫。」宇子淵冷冷的說。
範寶盈一梗,勉強擠出一抹笑,「王爺說笑了,整個京城有誰不知王爺的丹青了得,乃蕭大師的親傳弟子,僅僅是評鑒我們這些閨閣女子的畫,對王爺來說壓根就是小事一件。」
對于心儀之人的興趣,範寶盈豈會不知?正是知道宇子淵最擅長的就是丹青,她才會在此道下功夫。
盡管她語氣謙卑,宇子淵仍是半點面子也不給她,「既知是小事,妳還好意思麻煩本王?妳當本王吃飽太閑?」
若是真吃飽也就算了,偏偏就是沒吃飽!
思及此,宇子淵銳眸再次掃向一旁看戲的宇天肆,那眼神彷佛能將他的肉一片片刮下。
宇天肆打了個寒顫,趕緊開口,「範姑娘要是不介意,不如讓本太子來當這個評審如何?」小王叔此時心情不佳,為免讓他情緒更差,他不得不跳出來緩頰。
範寶盈方才因宇子淵的話而蒼白無血色的俏臉這才稍稍好看一些,勉為其難的頷首,「那就麻煩太子殿下了。」
她就是臉皮再厚,也禁不住宇子淵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她自然舍不得怪罪心上人,而將這些屈辱全數算在白絲綺的頭上。
因範寶盈早有盤算,筆墨畫架,很快便送上,兩人一人佔著一隅,各自作起畫來,這期間,看熱鬧的人潮非但不減,甚至愈聚愈多。
而緋衣則悄悄地退至一旁,這場比賽她無法插手,且她還得找船娘去,如果範寶盈逮到宇子淵落單的機會上演落水戲碼,卻沒有船娘相救,前世的事情就又要重演了。
誰知她一轉身離開艙房,卻撞上一道肉牆。
「王爺有何事?」她輕擰柳眉。
她就不懂,這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怎偏偏她走到哪兒,宇子淵都如同陰魂一般,趕都趕不走?他就不能跟其他人好好的待在一起嗎?
宇子淵不語,而是靜靜的看著眼前一臉淡然,卻還是能從她眼中察覺出不悅的緋衣。
平心而論,緋衣的美貌與他那大周第一美人的佷女著實難分軒輊。
宇天玥的美十分大氣且溫柔,她明媚動人、天姿國色,微微一笑傾國傾城,臉若銀盤,眼似水杏,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容顏清麗月兌俗,一身紫衣綾羅讓她看起來高雅尊貴,但偏偏她身姿柔弱,脖頸縴細,整個人說不出的溫婉如水。
緋衣的美卻是十分凜然且清冷,明明是個丫鬟,性子卻高傲如公主,清冷的眼眸總是低垂,可只要一揚起,那俯視著眾人的氣勢便是掩也掩不住。
他在那雙沉靜如月光的眼底,察覺不到任何的情感與溫度,只有冷漠的高貴,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表情,不禁讓人生出卑微,讓人自慚形穢,那孤高的氣質,即使是穿著最為普通的衣著,仍是遮掩不住。
她的驕傲高貴渾然天成,就彷佛她與他該是同樣的存在,本該擁有和她那與眾不同氣質相配的尊貴身分,可事實卻是相反。
緋衣的身世,他派人調查過,十分的簡單,她是個一出生就被丟棄的孤兒,三歲前生活在偏南的鄲州,一直到了四歲,收養她的夫婦因生活艱難,將她賣給了牙人,那牙人還算有良心,見她年紀雖小卻聰明伶俐,便將她養在身旁,細心教導,直到六歲,才帶著她來到慶安城,並被白夫人挑中,成了白絲綺的貼身丫鬟。
比起一般的孤兒,緋衣的身世並不特別悲慘,甚至可以說是十分的幸運,畢竟白家可是出了名的書香世家,且為人也厚道。
然而他卻對她這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身世感到深深的懷疑。
其一是因為她那比起白絲綺……不!連天玥都沒有她那般高貴的氣質,其二則是她那驚人的廚藝。
方才那碗養生粥,可以說是皇宮里的御廚所做的都比不上,若說是天賦讓她年紀輕輕又並未從小訓練就能做到,未免把所有人都當成傻子了。
她真的只是個尋常的丫鬟?
緋衣見他攔了人,卻一句話也不說,俏臉一凝,「王爺若是無事,奴婢便走了。」
宇子淵反常的沒有發怒,而是瞇起了眼,又問︰「妳似乎很討厭本王?」
宇子淵承認,他已對眼前這名少女起了興趣。
一開始注意她,是因為她的廚藝,後來則是因為她提議白絲綺跟他退婚。
他對與白絲綺根本沒有半點感情,湊巧听見她們主僕商量要退親一事,他會氣惱單純是覺得面子掛不住。
他可是堂堂睿王,從來只有他拒絕人,何時有人敢拒絕他?
而且他氣的人不是膽小懦弱的白絲綺,而是眼前這總是一副雲淡風輕樣的丫鬟。
事實上,就算白絲綺不提退親,他也打算找母後提一提退親一事,畢竟這樁親事他壓根沒答應,是母後趁他前去魏國吃美食時,偷偷替他訂下的。
不過他想退親是一回事,未婚妻要退親又是一回事,所以他到現在還沒跟母後提,也故意在試探這丫鬟的廚藝時刁難刁難她。
只是他的刁難,她竟能輕輕松松的化解掉……那碗粥的滋味,他至今還回味無窮。
眼前的少女,與他以往遇到的姑娘完全不同,讓他的視線不由自主的放在她身上,好奇她的一舉一動。
討厭?緋衣一臉古怪的看著他。他這是說反了吧?她不才是那莫名被他針對的人嗎?
「奴婢豈敢。」對眼前的男人,她稱不上喜歡或討厭,就是有些不明白他為何老找她麻煩,再說了,她討不討厭他很重要嗎?
不敢?他會信她的話才怪,那眼神就沒有一絲一毫畏懼。
宇子淵哼笑了聲,「不敢最好,妳這麼東張西望,是在找什麼?」
緋衣實話實說,「奴婢只是覺得這艘船上半個船娘都沒見著,有些奇怪罷了。」
她這是給他提個醒,若他不笨,應該能看出有人在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