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梢 第十一章 原來吃醋了
帝京近日最火熱的話題仍繞著順泰館蘭家的那一對爺——
蘭慕澤與蘭容熙。
都說蘭容熙其實是被霍家堡退婚,人家是礙著雙方長輩當年的一點情誼,加上對蘭家老太爺的敬重,這才同意將退婚的理由抹了去,變成雙方和平解除婚約。
但藏著、掖著的秘密到底還是被抽絲剝繭般挖出來,並且一傳十、十傳百地傳得帝京百姓人人皆知,蘭純年原是想扶持兩個小輩入太醫院,但如今蘭家兩位公子是沒法在帝京立足了,一出門就遭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兩人若同時在一塊兒,情況更加嚴峻。
到得最後,蘭家這一對爺分別被自家老太爺遣走,一個遣去北邊的集貨藥棧待著,一個則遣回繁縣老窩閉門自省。
蘭老太爺果然姜是老的辣,果斷地將兩個孫子遣出帝京後,竟火速地替長房嫡孫蘭容熙定下一門親事,這可又驚著愛看戲的帝京百姓們。
沒想到在這當口,竟有人家願與順泰館蘭家結親,待探听到是哪一戶人家,眾人除了吃驚還是吃驚,以為是小門小戶的尋常姑娘,未料對方可是大將軍府的嫡長小姐,孟老將軍的嫡親孫女。
「也不知這位孟家小姐吃錯啥藥,滿帝京能嫁的人多了去,偏要蘭家公子。」
「他大將軍府就這麼一個嫡小姐,家里長輩拗不過自家小輩啊,都說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誰也阻不了,不點頭都不成。」
接著又有人提出看法——
「那蘭家兩位爺的事僅是傳聞,傳來傳去,也沒誰親眼目睹過,孟家小姐那是將門虎女,騎馬射箭樣樣精通,她肯結這門親,就定能把蘭家上下整得順順溜溜,還怕有誰來搶她相中的夫君嗎?」
「這話說得對啊!蘭家那兩位爺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也好,沒有也成,反正有孟家小姐坐鎮,有大將軍府當靠山,再彎都能扳直。」
百姓們茶余飯後聊談之事,霍婉清自然有所耳聞。
雖知曉孟家小姐欲與蘭家結親的決心,然此事敲定後,仍令她心中唏噓,不由得想,蘭容熙此生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以孟紫茵對他的執拗,絕不可能任由他再與蘭慕澤暗通款曲,然,再以蘭慕澤對蘭容熙的執著,往後蘭家關起門來還不知要怎麼鬧。
看著蘭家這一對爺被生生拆散,霍婉清說不出內心是何滋味,只盼從此再無交集,好自為之。
蘭家的事終于告一段落,再幾日便要過年,霍婉清忙里忙外忙得像顆陀螺般不停打轉,得照顧爺的起居,得管著定靜院諸事,時不時也得幫崔總管以及帳房管事的忙,還得空出時候上品藝香茶館听京中大小管事們的匯報。
在如此忙碌之際,像在嫌她還不夠忙似的,朝廷一道聖旨頒了下來。
負責頒發聖旨的內侍大步踏進毅王府,這半點不希奇,毅王府接聖旨那是家常便飯,奇的是毅王傅松凜人明明就在宮中,下朝後又被皇上留住,一道聖旨卻頒進王府里,試問,皇上是要誰接旨?
當霍婉清被崔總管拉著跑,趕去前頭接旨時,她聰明的腦袋瓜根本一頭霧水。完全不知發生何事就被推到最前頭,領著毅王府的人在前院跪了一地,莫名其妙接旨。但還有更莫名其妙的,這道旨意當真是定榮帝給她的!
負責前來宣旨的內侍大人先是按著聖意將她好好贊美了一番,說她賢良淑德、蕙質蘭心,又說她膽識過人、忠貞有謀,然後她就被皇上封了一個「清芳縣主」的頭餃。
再然後,直接就把她這個剛出爐還熱騰騰的「清芳縣主」,直接指婚給毅王傅松凜。
霍婉清不記得自個兒是如何接過那道聖旨,好像是被那位宣旨內侍給扶起的,一切多虧崔總管掌事,才沒失了與宮人們對應的禮數。
等她回過神來,宣旨內侍早被恭恭敬敬地送出門,王府里的人圍著她又驚又喜、又樂又笑的,幾個老僕和老嬤嬤還沖著她哭了——
「王爺都快三十,早該有妻有子,如今終于曉得要成親,老天爺當真開眼了呀!」
「清兒姑娘年紀輕,腰身圓圓臀兒也圓圓,瞧著就是個好生養的,往後幫咱們毅王府開枝散葉,要多生幾個娃兒才好啊。」
「咱們王府要辦喜事,大大的喜事,比大過年還要開心啊,嗚嗚嗚……老王爺和老王妃若地下有知,一定也會歡喜到淚流滿面。」
那一日傅松凜直到傍晚時分才回府。他一進定靜院就見霍婉清抱著明黃聖旨卷軸愣坐在主屋小前廳。
都不知憋了多少話,甫見到他回來,她整個人幾是從雕花圓墩上彈跳起身,小手抓著聖旨猛往他眼前遞,臉紅紅,憋著話,張著口,卻不知從何說起。
傅松凜扶住她的雙肘重新讓她落坐。
他長腳一探亦勾來一張圓墩坐在她身邊,略無奈地嘆了口氣——
「本王欲成親,總得先告知皇上才好,豈知今日將事一提,那小子整個……興奮過了頭,直逼問本王關于你的事。」
霍婉清眨巴著杏眸,試了試終于擠出聲音。「所以爺把咱們的事全告訴皇上了?」
他淡淡勾唇,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安撫般輕撫她的臉。
「哪里能夠全盤托出?本王不會傻到把你重生的事說給他听,但確實提到你當日識破馮堯三的暗夜埋伏,先行在東大街布局救了本王一命的事。」唇角笑意加深,鳳目湛湛。「本王同皇上說了,就是從那時候起,才覺身邊不能無你,動了要迎你為妃的念頭。」
「噢……」霍婉清嘆了聲,這一刻終于弄懂。「莫怪聖旨中會出現『膽識過人』、『忠貞有謀』這樣的用詞,還有一堆的溢美詞匯,實在也……也太浮夸,還有那個什麼『清芳縣主』的封號,皇上是連我在毅王府住的是哪座院落都知曉了,是吧?」
傅松凜忍俊不住笑出聲,緊握了握她的柔黃。「他是問得細了些,但本王沒料到他會直接取那樣的封號,不過……嗯,很好听啊,與清兒的名字頗有呼應,本王喜歡。」
霍婉清听到他說喜歡,紅著臉、抿抿唇也就沒再多說什麼。
他卻挑挑眉接著道︰「清兒如今有了縣主封號,簡在帝心,身分變得金貴,不好再做小伏低地服侍人了,但怎麼辦才好?本王就要你,就只要你,即便清兒年滿雙十,怕也是離不開這座毅王府。」
「我又沒……沒有要離開。」她反握他的大掌,臉蛋一直熱燙著,雖很害羞也很堅定。「我知道皇上賜封號又多此一舉地賜婚,其實是想幫清兒提提地位,我也知道爺若有意,滿帝京……不,是整個天朝多的是大家閨秀、名門淑女任你挑選,但我就是要你,就只要你,所以爺只能是清兒的,就是執拗,就是認定不放手,你只能是我……啊!」
她話尚未說完就被一把扯入男人結實的胸懷中,橫坐在對方大腿上,一雙剛硬鐵臂將她牢牢鎖囚。
傅松凜將臉貼近,額與額相抵,鼻側貼著鼻側,他的薄唇在她柔女敕唇瓣上淺淺笑開——
「你也只能是本王的。論執拗,咱們彼此彼此。」
☆☆☆
這一日,霍婉清接到消息趕至品藝香茶館時,心髒都快要跳出喉頭,不是緊張慌懼,而是太期待、太歡欣。
她如今有了聖上賜封的頭餃,又是毅王未過門的妻子,身分確實不一般,出入皆有府兵侍衛護著,春草與菱香更成了她的貼身丫鬟,但今兒個她是策馬趕回自家茶館,遂沒讓婢子跟著,僅兩名護衛追隨而來。
一進店里直接上到三樓,踏進其中一間明亮雅軒,里邊那高大年輕的勁裝男子倏地朝她看來,咧開嘴,露出無比好看的笑顏。
她看到對方笑開的嘴角邊有著與自己相似的兩點梨渦,眸眶陡熱。
「阿姊。」霍沛堂挺起胸膛朗聲一喚。
霍婉清眼淚流下來,走過去直接把人抱住,內心當真百感交集。
霍沛堂似被她嚇了一跳,忙問︰「阿姊怎麼哭了?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
她連忙搖搖頭,放開他,流著淚笑道︰「傻瓜,哪里有什麼委屈?阿姊是看到我家阿弟個頭兒都比我高出好多,開心到哭了。」
她離開遼東那時,小她一歲的弟弟尚矮她半個頭,如今在她面前的十六歲少年郎肩膀幾是她的兩倍寬,長手長腿,她要看他還得把頭仰得高高。
霍沛堂搔搔腦袋瓜笑得有些憨,任長姊拉著他左看右看。
之後姊弟倆雙雙落坐,雅軒里早備好各式吃食,一旁紅泥陶爐上亦煮著茶,他們邊吃邊喝邊聊。
霍沛堂可是有滿肚子的話要說,甫落坐便搶先開口——
「阿姊跟順泰館蘭家解除婚約一事,我是跑完塞北的藥貨和皮草,馬隊拉回遼東了才得知消息。阿姊之所以堅決要退婚,果真如眾人流傳的那樣,那蘭容熙有斷袖之癖?還有皇上封阿姊為『清芳縣主』,又把你指婚給毅王爺,究竟怎麼回事?」他好晚才接到帝京來信,接著就快馬加鞭趕來,擔心長姊會被蘭家欺負,也擔心毅王苛待她。果然有手足兄弟就是不一樣,霍婉清知道親弟是在為她操心。
她拉著他的手柔聲道︰「事情都已迎刃而解,不要擔心……」她遂將能說的事大略道出,關于蘭家,關于自個兒,關于毅王府,還有與毅王之間確實情投意合,她並非被迫出嫁……等等又等等,全約略說明白。
霍沛堂一听蘭家之事確實屬實,氣到握成拳頭的指節都格格作響,又听到是毅王出面替她與蘭家斡旋,沒讓她受議論、受委屈,臉色才變得好看些,然後他還留意到一事——
「看來阿姊是真的很喜歡人家呢。」霍沛堂突然頗有感。
「人家?」霍婉清微愣。
「就毅王爺傅松凜這一戶人家呀。」咧嘴笑出兩排白牙。「阿姊適才話中提到他時,眼神發亮,語氣也格外輕柔,還一直替他說話,你喜歡人家再明顯不過。」
竟然調侃起她這個當長姊的來了?
霍婉清臉蛋配紅,使出小時候「教訓」弟弟的絕招,茶也不喝、東西也不吃了,趁他坐著,她毫無預警撲過去,一條臂膀猛地圈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腦袋瓜箍在腋下,另一手則揄成小拳頭抵住他的腦門一陣鑽磨。
「我就喜歡!我就喜歡!我就是!」她豁出去般輕嚷。
霍沛堂哈哈大笑,小時候被阿姊「欺負」的記憶涌上,如今他要掙月兌根本易如反掌,但卻是不想,就由著姊姊揉亂他的發,跟著他也學著小時候那樣反擊,大手探去揪她背後的長發,揪得她腦袋瓜不得不後仰。
「霍沛堂你膽肥了?」她改而掐他臉頰,但手感變了,不如小時候好掐。
「阿姊才肥!」他邊笑邊回嘴。
「扯頭發算什麼英雄好漢?你放手!」
「阿姊先放!」堅持。
「你放不放?」很大度般再給一次機會。
「你先放!」
「我不放!」
「我也不放!」
當傅松凜來到茶館,踏上三樓這座雅軒時,映入眼底的就是這一幕「糾纏不放」的場景。
他內心涌出的滾滾怒濤連自身亦覺驚愕。
今早東郊十里的慶台大營練兵,他被大將軍請去觀陣,過午才結束,策馬返抵毅王府發現她不在府里,從婢子口中得知她去了自家茶館,且是騎馬趕去而非乘坐府里馬車,一問之下才知道是茶館那兒遣伙計送信來,霍家大爺進了帝京,約她這個親姊姊相會。
她來此處要見的人是親手足霍沛堂——此事,他已然知道,心中再清楚不過,但此際見她與一名男子如此親近親匱,笑得那樣歡愉,他瞬間有種獨屬于自己的寶貝兒即要被奪走之感,慌亂心緒夾帶急涌而出的怒意,他頭一次嘗到妒嫉是何滋味。
霍婉清長發被揪到臉蛋只能朝上,霍沛堂則是被扣住腦袋瓜臉只能朝下,姊弟倆都未能第一時間發現有誰踏進雅軒,是陪著貴客上樓的老掌櫃著實看不下去,提點般重重咳了兩聲。
「誰?呃……」她一喊出,霍沛堂立刻松手,下一瞬她就見到她的爺佇立在門邊,臉上表情……很微妙。
「是誰?呃……」霍沛堂輕易拉下姊姊圈在他頸上的臂膀,頭一抬也懵了。
自長姊為報恩進到毅王府作事,這近四、五年間他曾有幾回上毅王府探望阿姊,既登了門,自然要拜見一下,而現下一瞥,當然也就一眼認出來者何人。
老實說,他突然有股想要抱緊阿姊的沖動。
他覺得阿姊好像也想抱緊他。
因為不知為何,眼前這位王爺看似七情不上面,那冷然眼底卻像竄著火,明明很清貴孤高般端立在那兒,又彷佛有著隨時會撲過來廝殺的陰狠和凶煞……
總歸,悄悄抖若篩糠的一雙姊弟很想抱在一起。
☆☆☆
傅松凜當然沒有當場「現惡相」。
霍沛堂將要成為他的妻弟,亦是他的小舅子,他不可能給對方難堪,也不能夠讓自己難看。
他控制住那不可理喻的怒火,幾是費盡心力才將之壓抑,他甚至還能沉穩語調與霍沛堂交談,並邀他明日到毅王府一聚,好好在一塊兒吃頓飯,還約了後天一同郊外跑馬。回到府里,他將自己關進書房,連壺熱茶也沒有叫送。
既是書房重地,府里的人皆知不能隨意踏進,但霍婉清畢竟不同,以往僅是他的貼身女使時就近身伺候著,如今既被定榮帝提了身分,更是主子爺未過門的王妃,縱觀整座毅王府,也只有她有膽能直進爺的書房。
霍婉清早就察覺自家這位爺情緒不太對,但她沒有立時追問,而是在跟灶房大廚敲定幾樣明兒個要宴請阿弟的菜色、並安排好今晚傳膳時候,這才親自沖了壺能潤胃定神的濃,親自去敲定靜院書房的門扉。
書房里的爺沒有叫進,但她還是大著膽子擅自推門而入。
里邊一片昏幽,道明了他根本也沒在閱文批件,僅是坐在紅木長桌後頭靜靜沉吟。
她走近,先將熱茶擱到臨窗的半月桌上,然後熟門熟路從小屜中取出火摺子將燭火點。
書房中頓時一亮,坐在長桌後的男人鳳目畏光般微眯了眯,隨即朝她望來。
那絕非作怒的表情,落進霍婉清眼里,倒覺男人此刻的神態宛若迷路的孩童,迷惘有之,疑惑有之,甚至有些無辜和失落……為何?
他此際望著她的樣子,竟令她胸口沒來由地隱隱作痛。
到底為何?
她勉強穩住,倒了杯熱茶去到他面前,靜靜遞給他,眸光未離須臾。
傅松凜深深望著她好一會兒,忽地眉睫略顫,終是回神一般抬手接過她遞來的茶。
他下意識舉杯啜了兩口,忽覺喉里發燥得很,這才覺察到自己當真渴了。
……也是。他像是從東郊慶台大營策馬進城後就滴水未沾,自然是口渴喉燥,一下子他已把杯中茶飲到見底。
霍婉清有些驚著,轉身才想提壺幫他續上,素腰卻被他單臂一把攬住。
「別走,讓本王抱會兒。」他嗓聲低啞無比。
她頓時定住腳步,他的所求令她一顆心驟顫。
他坐著,她站著,他這一抱恰將腦袋瓜抵在她胸懷里,那讓她彷佛瞬間強大起來,攬他入懷,柔情漫涌,想疼他、護他的心意亦無限強大。
「爺這是怎麼了?」她嘆息般輕問,一手撫著他的後腦杓。「清兒覺察到了,你今兒個來到品藝香茶館時就不太對勁兒,望著我跟阿弟時的眼神不太對,那表情好生古怪,瞧得我也難受了,你說……究竟是怎麼回事?你說清楚!」最後一句問出,她捧起他的臉,居高臨下如蒼鷹瞰兔般俯首盯住。
要說的是,遼東霍家堡的大小姐絕對不是當假的,自有氣勢啊,以往深覺恩重難償,在主子爺面前多少有些自覺,覺得要伏低做小才好,可如今她是要嫁他為妻、與他相隨一生的伴侶,真要凶人那是氣魄十足。
傅松凜不確定自身是否被她凶住,但她主動闖進書房又剽悍一問,真真如一道旱雷敲進他神識深處,這般的她明亮如陽、燦爛似星,將他沉吟難透的關暗全數驅逐。宛若抓住急湍中唯一的浮木一般,他悄悄扣緊她的腰,輕眨鳳目道——
「見到清兒與別的男子糾纏在一塊兒,本王怒火中燒,只想……只想著該用何種手段將那男子碎屍萬段,以解心頭之恨。」
靜。
一片沉寂之靜。
靜至最後,心音陡鼓,霍大小姐一臉不可置信地瞪著她的爺,一瞪、再瞪、再三瞪,發覺爺說的字字是真、句句屬實,跟著她就大爆發了——
「那是我親阿弟!」
「本王知道他是誰。」語氣沉靜,竟有山雨欲來的氣味。
她雙眉飛挑。「爺既然清楚那是我阿弟,才不是什麼……什麼別的男子,爺吃起這個醋未免太無謂了!」
「吃醋?」傅松凜眉峰見巒,想了想,眉宇間忽又坦然,微微頷首。「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吃醋,本王受教了。」
噢,天啊,這樣她想繼續凶他都凶不起來了。
霍婉清心里浪一陣打來,打得整顆心濕淋淋,既覺酸楚亦有蜜意。
她捧起他的臉,柔女敕指月復輕拿著他的眉角與眼角,嘆了口氣。「爺可知,在我的記憶中,上一回見著我家阿弟是何時?」嘴角淺淺一勾,直接作答。「自然是在重生前的上一世啊。」
傅松凜眉峰再次巒起,鳳目瞬也不瞬專注望她。
霍婉清緩了緩氣兒,道︰「上一世……那時我已成幽魂一抹,看著自個兒的靈堂擺在繁縣順泰館的大堂上,我走得那樣突然,阿弟當時聞訊從遼東快馬趕來,都不知跑了幾天的馬,他滿身塵土、面若槁木地伏在我的棺槨上嗚嗚流淚……幽魂的我在一旁不斷喚他,明知他听不到,還是不斷喚著……」
攬住她腰身的手勁驀地加重,她沒有抗拒,更將身子往他懷里靠。
輕撫他的發絲,她幽幽再道︰「阿弟在繁縣自有落腳之處,他趕來奔喪,哭得那樣慘,離開蘭家時整個人還恍恍惚惚,我追著他去,怕他出事,卻怎麼也出不了順泰館的大門,就是有道無形的牆堵在那兒,我沒法子離開。」
說到這兒,強忍的淚水也跟著流出兩行,當時的焦急和心痛彷佛重現,讓她順勢偎進他懷里,由著他橫抱在膝上。
她藕臂攀著他的肩頸,繼續敘說——
「即使成了一抹幽魂仍不得自由,直到……直到爺來了。你那時帶著兩名女仵作以及一干侍衛直搗繁縣蘭家,把蘭家老太爺等人全數趕了出去,命兩名女仵作開棺驗屍……」
小手輕揪他的衣領,她的心音隔著血肉與他相應。
「爺那時可把蘭家得罪慘了,但爺絕對不知,那時見到你來,清兒有多歡喜……我就跟著你,一直跟著你,覺得怎麼看也看不夠,等回過神來,竟已跟著你離開蘭家,甚至回到了帝京、回到毅王府……」
听她這一段敘述,傅松凜想像著那樣的場景,想像她冰冷冷的屍身躺在棺木中,而自己徹底地無能為力,能做的,竟然是命人強行驗屍……惡寒不住地竄上脊柱,他渾身一顫,將懷里的她摟得更緊。
霍婉清回抱他,輕聲道︰「這一世我就守著你。只有你,再無他人。」
什麼妒意和醋意的,一時間被消弭得干干淨淨,男人把臉埋進她豐厚的香發中,悄悄浮現滿足的笑顏。
「好。」他低啞一應,蹭著蹭著就把嘴蹭到她的唇兒上索吻。
看來是哄好了呢。欸……
霍婉清扶著他的臉軟軟吮著,唇角一直輕翹不落,想著他也要人哄,上一世她未曾見識過這樣的爺,如今見他會吃醋、會對她使脾氣,卻也願意讓她哄著,就倍覺甜蜜,想一直疼著他。
「清兒……」一吻過後,傅松凜略抬起頭,目光深邃。
「嗯?」淺淺呼吸,小臉蛋泛紅暈。
「你覺得本王瞧起來老嗎?」
「……嗯?」霍婉清一開始沒听懂他的意思,但見他眉目鄭重,頓時明白他所問之事必然困擾他許久。
傅松凜沒說的是,今日在茶館見她與霍沛堂站在一塊,先撇開他們是姊弟身分不管,那畫面女的面女敕嬌俏,男的英挺年少,似乎年輕人就該玩在一塊兒,無半點違和感,更不會被質疑是在「養閨女」,他有所感便直接問出了。
結果被他詢問之人很認真地端詳他,認真到讓他有些繃不住,都想避開她的眸光了,她卻攀附過來,湊在他耳畔輕輕吐息——
「爺哪里老了?爺的臉生得這樣好看,不笑已然能迷昏人,一笑都能傾國傾城,根本是來禍害人的。」
傅松凜不想承認自己膚淺,但他確實膚淺,听到這般溢美之言竟覺受用得很,皆因對他這麼說的人是他的心上之人。
霍婉清語帶抱怨般又道︰「爺要是能老些、丑些那才好,在外行走也能教我安心些,你都不知帝京有多少大娘子、小娘子就愛談論你,今兒個爺出現在品藝香茶館,茶館里外可有好多姑娘家臉紅紅直瞅著你,爺都不知,清兒今日可是忙著拿眼刀甩人,是我一直瞪、一直瞪,再一直瞪,才把那些望著你流口水的人瞪跑,還有還有,茶館角落那個書生模樣的男子,他也在看爺,那眼神意婬得很,氣得我都想抄起茶壺砸過去,要不是爺拉著我走……啊!啊——」
她怕癢的腰側被男人連掐了兩記,柔軟身子在他懷里抖。
傅松凜穩穩將她抱住,親得她欲說已忘言,最後只昏昏然地感覺他湊在她耳邊,帶笑低語——
「原來清兒也吃醋了,甚好,吾心甚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