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嫁 第二章 煞星與掃把星
午時方過兩刻鐘,魏家村里便響起了熱鬧的炮竹聲,一頂裝飾簡樸的花轎由四個健壯轎夫抬著,後頭跟著四個十來歲小丫頭,沿途撒著鮮花跟紅紙包裹的糖塊,惹來不少小蘿卜頭驚喜的叫嚷。
花轎前方,方承煒坐在一匹身形壯碩結實,毛色通體雪白,唯有額前生了束黑毛的高大白馬背上,盡管未著婚服,但那襲舊披風已褪了下來,露出里頭一身漆黑的棉袍。
因著他氣勢懾人,襯著幽黑色袍子看來更加嚴肅,背後還背著一把用漆黑布條捆綁得嚴嚴實實的長劍,若非身後跟著花轎,沖淡幾分戾氣,只怕大家會以為這是哪來的土匪要進村劫人,而不是來迎親的。
見到這異樣的迎親隊伍,魏家村人都忍不住跑到路上來張望。
村子中幾時有人定了今日迎親呀,怎麼都沒听說呢?
尤其前頭那新郎官,瞧著相當臉生呀,這是哪個村子的人,怎麼連婚服都沒穿?
道路兩旁有人竊竊私語,也有人大著膽子上前跟在後頭撒花、撒糖的丫頭打听。
這一說出來,不得了啊,村民們就炸開了。
居然是要去迎娶崔家那不受寵的掃把星?
崔家人待那庶出二房的孫女刻薄,人盡皆知,怎麼舍得把她嫁出去,讓家里少個下人使喚?這其中必定有鬼呀!
可無論他們怎麼打听,也沒能多知道一點內情,倒是惹來前頭方承煒的回眸一瞪。
那彷佛要殺人的視線嚇得幾個村人立刻縮回人群里去。
要命,哪來的冷面煞星呀,耳朵還這麼尖!
不管村民如何議論,花轎順利地來到了崔家,盡管是崔小蓮要出嫁,但崔家門前卻毫無裝飾,連張紅紙也未貼,彷佛這轎子停錯了門似的。
不過藍桂柔已是等在門口了,見到方承煒不僅帶花轎來抬人,還花錢顧丫頭撒花、撒錢讓大家沾喜氣,甚至沿途放鞭炮,還坐著不知打哪兒借來的高頭大馬,她心里的怨氣不由得往上直竄。
哼!居然還有這等閑錢可花!都怪娘,平時不是很愛裝富貴大戶老夫人的派頭?結果一面對這男人卻半點氣勢都裝不出來,明明能拿更多聘金的……
「我來接新娘子了。」方承煒完全沒把藍桂柔放在眼里,也沒想拿她當長輩看待,反正他只是幫人,不是真的要跟崔家當姻親。
藍桂柔的眼底掠過一抹恨意,卻也只能回身去將候在房內的崔曉蓮喊了出來。
白嬸的舊婚服雖然大件,但經過巧妙修改,看不太出什麼異樣。喜氣洋洋的大紅色裹著瘦削的身軀,看起來有絲寬大,繡著鴛鴦花樣的紅綢巾蓋在崔曉蓮的頭上,遮去了她的臉龐。
崔曉蓮一手微微護住紅蓋頭,一邊偷瞄著腳邊,小跑步地跟在藍桂柔身後往大門走。
說實在話,雖然事情已談定,但還沒踏出大門上花轎前,崔曉蓮還是忐忑不安的。
怕這對婆媳反悔、怕去了縣城玩的姊妹花提早回家礙事、怕很多變故……
畢竟崔家人可不樂見她嫁出去,所以壓根沒管她要出嫁,什麼也不替她準備,幸虧白嬸準時送來婚服,又替她改衣服、上妝,一手包辦一切,讓她感動不已。
但在同時,她不斷地憶起更多關于原主的過往。
從小被喊作掃把星,沒爹娘疼愛,明明也是崔家孫女,過的卻是比下人不如的困難日子,一切只因為她出生時娘就去世,還有她爹的庶子身分。
不過原主認命、她不認!
有她的萬靈直覺,她絕對會把日子過得滋潤美好,才不讓崔家人糾纏她一輩子!
「我來接妳了。」
沉音迸落,崔曉蓮記得,這是方承煒,她穿過來後頭一個對她迸出關懷的聲音。
听著這低沉穩重的音腔,她感覺似乎有股無形的力量傳遞過來,于是毅然地伸出手去,任由方承煒牽著她上了花轎。
繁瑣儀式一切省略,她這新娘子上轎後,方承煒翻身上馬,領路前行。
藍桂柔擰著眉心瞧著轎子遠去,不甘心地絞扭手中的絲帕,但是身旁湊上來問話的村人們所透露出來的消息,卻很快地使她轉怒為喜。
「恭喜啊,崔夫人,這是什麼時候定的親,怎麼喜事辦得如此匆忙?」
「是啊,我剛跟轎夫打听過,說他們待會兒送嫁是送往臨坡的那片荒草地,那兒不是只有幾間破屋而已嗎?都十來年沒人住了吧?是不是弄錯了?」
藍桂柔听著眉梢突地上揚幾分。
雖然很想敗壞那討人厭丫頭的名聲,但想到方承煒的恐嚇,她再氣也沒那個膽,只得將訂親嫁娶一事含糊過去,推說是去世公公定的親事,今兒個對方突然上門迎親了,所以才這般匆忙。
「我就說呢,怎會嫁得這樣草率,原來是早年定的親啊!」
「瞧那人不是個好相處的,小蓮丫頭嫁過去只怕有苦頭吃了?」
「是呀,如果真住在那荒草地的破屋里,那不就是嫁了個窮鬼嗎?」
藍桂柔越听,心頭越樂,原本的不滿頓時都消失無蹤了。
「唉,我這也是沒法子呀,那人一上門就喊著要把他訂親的丫頭接走,連點準備時間都不給我們,就連婚服都是匆忙借來的呢。」藍桂柔說著听似抱怨,實則隱含喜悅的怨言。
呵,果然是個窮酸男人,還擺什麼派頭?又是租用轎子跟馬、又請丫頭撒糖的,有什麼用?回頭這筆帳八成都會算在崔小蓮頭上吧!
她就不信崔小蓮嫁過去有什麼好日子過,哼,等著被那男人折磨吧!
一想到即使沒得打扮,但天生相貌就比自家一雙寶貝女兒漂亮的崔小蓮,藍桂柔就有訴不盡的滿腔怒火,可如今想到日後崔小蓮會被那渾身戾氣的男人蹂躪得不成人樣,她又愉快了起來。
生得一張好皮相又如何呢?還不是嫁個窮鬼,一輩子翻不了身?
藍桂柔心情大好,對待身邊那些平時她看不起的村民們也和顏悅色了幾分,說說笑笑了好一會兒,直到鞭炮聲完全听不見了,她才轉身回屋。
花轎在魏家村北邊村尾的荒草地旁停了下來,這兒荒廢已久,雜草瘋長,都有半個人高了,所以平時大人們總告誡孩子不許隨便跑到這兒玩耍,免得給躲草叢里的蛇給咬了。
因此原本還跟前跟後的一群孩子全都停步在荒草地旁,不敢再過去,而好奇跟來,想瞧瞧這個娶了魏家村掃把星的冷面男人究竟住哪兒的村民們,也在見到眼前的景象後全都愣住了。
荒草地依舊,那三、四間的破屋也還勉強立著,門前直到荒草地邊緣開出了一條路,看來是真的住在這兒沒錯,只是瞧著搖搖欲墜的牆面跟破洞大開的茅草屋頂,村民們個個傻了眼。
這真能住人嗎?就這幾間破屋還娶個妻子回來,恐怕是想要個下人使喚吧?
幾個原本存心看戲的村婦們見到這景象也是直搖頭。
白嬸也在其中,看見那幾間破屋,她心頭一沉。
本想崔小蓮離了崔家後,能有個人疼疼她,現在看來也是條吃苦的路啊……為啥老天爺就是不給這可憐丫頭好日子過呢?
「娘子,前邊路不好走,在這邊下轎吧。」方承煒無視旁人不斷投射而來的打量眼光,徑直走到轎旁,低喚一聲。
崔曉蓮被轎子一路搖晃過來,早就暈到想吐了,听見方承煒這要求,簡直像是听見了天籟,連忙掀了簾子下轎。
由于蓋著紅巾,她並沒能看見身旁眾人個個都對她投以同情的眼神。
方承煒給了那幾名丫頭、轎夫賞錢後,便揮手讓他們抬轎子回去。
見村民們還愣在一旁,他只是一拱手,「今日剛搬來,不便待客,改日再備酒席招待各位。」
听著他充滿送客意味的話語,大家也很識趣地一一散去,畢竟這荒草地配上破屋子,也不可能突然就變出幾桌席面讓大家討杯喜酒喝,況且方承煒那張臉雖俊,眼神卻頗駭人,還是少來往為妙。
倒是白嬸還遲疑著,最後鼓起勇氣走近了點,「我說……你們這屋子真能住人了?要不我先替你們倆掃一掃,再借你們幾床被褥……」
「放心,屋里該有的都有。」方承煒從腰間模出一個荷包遞給白嬸,「過幾日我會帶娘子上門致謝、送還婚服,今日多虧白嬸幫忙了。」
那荷包有些沉,模著里頭像是裝了碎銀,讓白嬸不由得連連搖頭。
「說這什麼見外的話!你如今有了小蓮丫頭要照顧,用錢的地方多了去,這銀子收著給她補補身子,置辦點家里該用的也好。」
這方承煒看著面冷,心卻是熱的,明明手頭沒多少錢還是把崔小蓮娶過門,還借了婚服、租了轎子跟馬,讓她出嫁時有點面子,現下居然還想給她謝禮。
看來老天爺還是心疼小蓮丫頭的,這男人窮不要緊,重點是品行好,知恩圖報,懂得疼人。
「白嬸安心,我不缺錢,再說錢本來就該花在應該花的地方。」方承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容。
崔曉蓮在旁听了,忍不住掩嘴輕笑。
橫豎旁邊也沒別人了,她索性張口應道︰「煒哥這意思是與其多給聘金,寧可把這筆銀子用來向幫我甚多的嬸兒道謝吧。」
「正是。」方承煒干脆應道。
看來這新娶的娘子深知他的心。
「這……」白嬸捏著荷包,只當方承煒那句「不缺錢」是客套話,也忍不住迸笑了,「好,這喜錢我就收下了,趕明兒個缺了什麼盡管跟我說,知道嗎?」
「好,承白嬸照顧了。」方承煒也是大方。
白嬸點點頭,隨後也不再推辭,對著兩人叮囑幾句後便轉身離去。
荒草地上如今就剩了他們夫妻兩個。
「都沒人了,我能把蓋頭拿下來了吧?」听著腳步聲遠去,崔曉蓮問。
反正本來就是假成親,沒必要搞什麼掀蓋頭、喝交杯酒的儀式。
「也好。」方承煒知道崔曉蓮並無意真的與自己成親,也就隨了她。
畢竟通往門前的小路是臨時闢出來的,不怎麼平坦,若兩人是真成親,他還能親自抱著新娘子進家門,但現下的情況顯然不適合,他與她之間還是得維持清清白白的關系,對她才好。
崔曉蓮聞言,干脆地扯落蓋頭,還順勢吐出一口氣。
「呼——這樣透氣多了!」說著,她忍不住伸了伸懶腰,讓坐到僵直的四肢活動一下。
方承煒沒料到她會這般干脆,見著她清雅的面容上點綴著妝容,一時之間竟有些回不過神。
初見她時,他忙于救人,根本無暇注意她生的是何模樣,只是隱約知道,這個身子骨薄得像紙的小丫頭有張端正秀氣的長相,可如今近身細瞧,他才發現,雖然模樣過分瘦弱了些,可仍舊掩不去她天生的姣美。
瓜子臉上一雙清亮杏眸,眼神不時透出幾分靈動,小巧直挺的鼻梁下,兩瓣粉唇唇角微微勾起,在頰邊擠出一個小酒窩,讓人忍不住想伸出指尖揉上幾下。
她膚色白皙,雖然讓崔家人荼毒不少年,天生的好模樣卻消磨不去,在些許胭脂的點綴下,慘白沒生氣的臉龐染上了幾抹霞紅,眼角勾勒出紅妝,添了些許嬌美之色。
挽起的發髻用簡單的頭繩系緊,插上一根蘭花紋的木簪子,不用說也是白嬸順手捎來的。但就這些簡單的妝扮,卻硬生生將崔曉蓮原就清麗的相貌更添媚色,令方承煒驚艷不已。
「煒哥?」崔曉蓮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動了動,才發現方承煒好半天沒吭聲了,甚至還盯著她發愣,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
「嗯?」方承煒眨了下眼,終于找回自己丟失的理智,「沒、沒事,只是……妳這樣,很好看。」
「呃?」崔曉蓮愣了一下。
這男人在夸獎她嗎?
模了模自己的臉,崔曉蓮這才想起來,她都還不曉得自己這身軀生的是何模樣。
「我長得很好看嗎?」銅鏡那效果壓根看不清,所以就算剛才白嬸讓她照過鏡子,她還是沒看清自己現在長什麼樣。
既然有可能回不去現代,日後得長年使用這具軀體,她當然希望生得樣貌端正漂亮點。
方承煒沒想到崔曉蓮不僅沒半點羞澀反應,居然還直白地反問,一時之間失笑出聲。
崔曉蓮愣愣地看著他笑得放肆的表情,不由有那麼點著迷。
這男人呀,看起來像修羅惡鬼,笑起來卻是爽朗豪邁,其實還挺有魅力的。
「我屋里有鏡子,等會取出來給妳看個夠。」方承煒瞧崔曉蓮望著自己,覺得這樣大笑似乎有傷小姑娘顏面,于是清咳兩聲止了笑音,領了她往屋里走去。
「銅鏡就不用了,照不清楚。」還不如明早打盆水照一下。
「那是缺少打磨。」方承煒邁開大步踏進屋內。
「打磨?」鏡子還要磨?不會花掉?
雖然身為現代人,崔曉蓮也看多了各種古裝劇甚至穿越劇,亦因個人興趣在不知不覺中積攢了點古代知識,但畢竟不可能什麼都知道,所以听見方承煒這麼說,她有些好奇。
跟著進屋後,崔曉蓮本想著待會兒要找地方打水,再四處打掃一下,不然晚上可能沒地方好睡,哪曉得真進了屋子里,眼前的景象卻令她大吃一驚。
因屋子老舊,所以方承煒把家當都放在東廂房,只是屋內沒有崔曉蓮想象中的雜亂不堪,而是早就有人打理過,地板不僅干淨,還都擦洗清潔過,牆面上更是找不到半根蜘蛛絲,若非擺設的幾件家具看來陳舊,表面也褪色磨損得厲害,她真要以為這兒其實並非無人住的破屋。
這間廂房佔地頗大,只是落地罩跟博古架都已損毀,沒什麼隔間作用,幾張缺腳的圈椅跟方桌被堆到角落,讓出一大塊空地,鋪上了幾張看來柔軟舒適的長毛毯子,邊角迭放幾個軟靠枕,還散落著兩本書冊,靠牆擺放著幾個箱籠,屋內由于窗紙剝落嚴重,倒是迎來滿滿日光,照亮一室陰暗。
崔曉蓮瞧著這布置得像在野營的景象,除了滿心的詫異,更多的是一種放松的感覺。
突然被扔到古代,還在半天之內趕緊把自己嫁掉免得被虐待,緊繃的心情令她一直保持著不自覺的戒備狀態,可現下,雖然屋內就他們兩個孤男寡女,但她卻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迸開了笑聲。
「看不出來你還真會享受!」崔曉蓮蹲下去模了模毛皮,既干淨又柔軟,再加上一旁還有軟靠枕擱著,讓她真想不顧一切的撲上去大睡一場。
方承煒本以為這臨時的布置會讓小姑娘不自在或感到嫌棄,沒想到她竟是一臉放松的神情,在意外之余,臉上一貫的冷硬表情也不禁軟化幾分。
走到箱籠旁,方承煒翻找了幾下,拿出一面巴掌大的手持鏡拋到了崔曉蓮手上。
「妳試試,這鏡子磨得光滑,應該夠清楚。」
崔曉蓮好奇地翻看這柄精致的手持鏡,背面有祥雲紋,邊框跟手柄上還瓖著琉璃珠,看來就價值不菲,而它的鏡面正如方承煒所言,平滑淨亮,讓她一照便見著了自己如今的樣貌。
「哇……原來銅鏡可以照得這麼清楚?」崔曉蓮還是頭一次親自照著銅鏡,瞧鏡里的小人兒,化了妝後與自己小時候有點像,她也只能感嘆或許這就是緣分。
「喜歡就給妳吧。」方承煒瞧著她驚嘆的反應,隨口拋出一句。
「咦?」崔曉蓮連忙把鏡子擱下,「不、不用了,這看來很貴,你留著,反正我只是好奇自己的長相,看過就好了。」
她比較奇怪的是,這男人看著很窮,怎麼身邊淨用些珍貴的玩意?這毯子、這手持鏡,還有方才一並牽進院內的那匹漂亮白馬,怎麼看都不像是這身打扮的他能拿得出手的東西。
「我用不著,鏡子還是適合小姑娘用。」方承煒擺擺手,沒收回去。
「呃,還是你收著,我一身空蕩蕩嫁過來,連個箱子都沒有,也沒地方收它。」崔曉蓮苦笑一聲。
方承煒先是一愣,然後起身稍稍整理了邊的箱籠,騰出來一只小空箱,替她把鏡子跟紅蓋頭都收了進去,再翻出一身男裝遞給她。
「這箱子給妳用,婚服穿著不方便,妳暫且換上我的衣裳吧。」
「好,謝謝你。」崔曉蓮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雖然事先跟方承煒言明兩人只是假成親,但在她能自己賺錢之前,還真是事事都得麻煩他照料,虧得他居然沒半點不悅,果然直覺不騙人,這男人挺好的。
「這邊過去是睡房,妳到那邊換衣服吧,這給妳,免得看不清楚腳下。」方承煒將一個小小的木雕盒子一並交給了她。
「這是……」借著薄薄日光,崔曉蓮看清了不及她巴掌大的小盒,上頭瓖著卷雲紋樣,還雕著老虎,那美麗的珠白色澤令她忍不住驚呼,「蒔繪!」
「蒔繪?」方承煒挑眉,「這是北方人說法?京城那邊都稱這樣的盒子為螺鈿。」
「咦?」崔曉蓮看看盒子,再瞧瞧方承煒打量的眼神,忍不住想拍自己一巴掌。
嘖,不小心就月兌口而出了,這時空也不曉得有沒有日本存在,蒔繪是日本的說法,她常听幾個閨蜜聊起就記著了,螺鈿這字眼她較少听到,據說一樣是貝殼裝飾技法,手工越精細的越貴,怎麼這男人卻像不用錢似的隨便扔給她?
「呃、對啦,我們這邊北方嘛,哈哈哈……」崔曉蓮沒再多說,只能干笑幾聲敷衍過去。
方承煒也沒多在意,僅是指著小盒,「太暗了就打開。」
崔曉蓮見他沒追問,安心之余沒敢再逗留,點了頭便抱著盒子跟衣物往睡房去。
這兒的窗戶比較完整,灑入的日光不算明亮,更被許多東倒西歪的家具掩去光芒,于是崔曉蓮不疑有他地打開了小盒,沒想到里頭居然透出驚人的燦白亮光!
「這、這……」崔曉蓮小心翼翼地捧著盒子,瞧里頭那顆圓潤若凝脂,又宛如半透白玉的小珠子,只覺得腦袋里有點暈。
這該不是傳聞中的夜明珠吧?哪個窮鬼身上會帶著夜明珠,還隨便借人當油燈用啊!
這方承煒究竟是什麼人啊!
八腳地換了衣裳後,她匆匆疊好婚服,收了珠子,轉回方才的廳堂去。
她想找方承煒,把夜明珠還給他,沒想到撲了個空,廳里沒人,倒是外頭荒草連綿的院子里居然有交談聲。
她瞧著手里價值連城的夜明珠,實在沒膽隨便擱,只能先連同婚服一塊收到他給自己的小箱子里,然後轉身踏出廂房。
破落院子內站著兩個男人,一個是方承煒,另一人則是高瘦精實的身形,臉龐端正,但卻有道惹眼的疤痕從額頭斜劃過鼻梁,停在右頰上。
方承煒不知說了些什麼,那疤臉男子立刻瞪大眼,一臉的不敢置信。
「煒哥?你有客人?」崔曉蓮覺得自己還是出個聲招呼比較好。
方承煒回頭,看見她那一身有些慘不忍睹的打扮,不由得挑了下眉梢。
畢竟是他的衣服,穿在瘦削的崔曉蓮身上就像麻袋,即使她努力把袖口卷起來,過長的衣擺則自腰間折起,暫且用腰帶固定住,那模樣仍顯得不倫不類。
「爺,這衣服……」
「是我的,再加四套姑娘家的衣裳鞋襪。」方承煒沒給疤臉男人多問的機會便截了他的話。
「是,可還有其他吩咐?」
方承煒沒應聲,卻是朝崔曉蓮招手示意她走近。
「煒哥,這位是?」
「昔日同袍,路魁恩。」方承煒簡單地為兩人互相介紹,「魁恩,這是我娘子崔小蓮。」
听他介紹自己是他的娘子,崔曉蓮莫名地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你好,初次見面,請多指教。」崔曉蓮朝路魁恩點點頭。
「不敢,魁恩見過夫人。」路魁恩有些驚慌地躬身一敬。
崔曉蓮被他這反應弄得有些尷尬,只能疑惑地望向方承煒。
路魁恩這麼恭敬是怎麼回事啊?還有那句「夫人」……
「你有什麼需要的?魁恩要去縣城,可以晚點替你帶回來。」方承煒沒回應她,僅是丟出這句。
「需要……」崔曉蓮回頭打量了下那破爛不堪的屋宇,再想想初識時方承煒允諾她的話,終于鼓起勇氣下定決心,「基本的鍋碗瓢盆、面粉、牛女乃、雞蛋、醋、鹽巴之類的吧,然後可以的話,給我一塊像這樣的圓形鐵板、一根這種形狀的小木棍、一柄小平鏟,需要磨得平滑不扎手。」她邊說邊拾起腳邊的枯枝,在地上畫了樣子。
前半邊的吩咐路魁恩還听得懂,但見到崔曉蓮指定的鐵板跟木棍他卻是不解,只能瞧向方承煒,眼底透出詢問。
「就照她說的帶回來。」方承煒點頭。
路魁恩領命後,即刻翻身騎上一匹黑馬,飛快離去。
崔曉蓮即使再沒常識,看著這兩人的互動也多少有點明白了。
「原來你說養得起我,不是在客套。」四周復歸寧靜,崔曉蓮站在原地仰臉望著方承煒,長長睫毛隨著她眨眼的動作搧起一絲惑人風情。
「我從不跟人客套。」方承煒略一勾唇,知道她將自己說過的話牢牢記住,心情挺好。「昔日在邊關征戰立了點功勞,所以有些家底,你做吃食生意還需要什麼盡管說。」
「你怎知我要那些是要做生意?我什麼也沒提,你就不怕我知道你有些家底,便賴上你了?」崔曉蓮泛出一抹笑意。
「一般人想下廚做菜,不會托人買牛女乃,那玩意又腥又稠,即使是北方人也不愛食用。」方承煒邊說,一邊邁開長腿往屋里走去。
他沒說的是,普通人要想賴上他是不可能的事,他還沒傻到連一些低級騙術都上當。
「你的意思是這兒沒牛女乃?」崔曉蓮忍不住一驚。
要命,牛女乃可是做各種吃食小點的標配材料啊!
「牛女乃少,羊女乃多。」方承煒進了廂房後,很是隨意地往長毛毯上一坐。
「羊女乃也行,雖然腥羶味重點,但可以解決。」崔曉蓮點點頭,跟著坐下。
寬大的男裝裹著她,一坐下後,讓她看起來個頭更嬌小了。
瞧著自個兒的衣衫覆在崔曉蓮的小身板上,松垮垮的掛在她細瘦肩頭,高紮的馬尾讓她整個脖頸全露出來,一方白皙令他看著看著,喉間滾了滾,好似有什麼哽住了咽不下去。
「你想做什麼吃食賣?」方承煒抓過靠枕,整個人側躺在毯子上,姿態極其慵懶放松,為的卻是甩開自己不明所以的反應。
崔曉蓮笑咪咪,不動聲色地將猛男休憩的好景致盡收眼底,這才揚笑開口,「可麗餅。」
「沒听過,是胡餅那種,還是湯餅之類?」方承煒瞧著崔曉蓮的大方應對,忍不住跟著聊了起來。
「都不是,等材料買回來我做給你們嘗嘗。」崔曉蓮笑得一臉神秘。
「那我就不客氣了。」听她連路魁恩的份兒都算進去,方承煒唇角微勾,卻沒多提半句。
「錢都是你出的,你還跟我客氣就是讓我過意不去了。」崔曉蓮聳聳肩,「我也不想佔你便宜,雖然你目前不缺銀錢,但過日子天天都得花錢,總不好讓你用買命錢一直養著我,所以這些鐵板、棍子、面粉牛女乃什麼的,就當我跟你借的,日後我賺了錢便還你。」
方承煒正要開口,崔曉蓮已經先一步抬手制止。
「我知道名義上我現在嫁給你,是你的娘子,我很感激你把我從那個沒人性的家里救出來,不過我不習慣欠人恩情,所以日後煮飯、燒菜、洗衣這些事我會做,就當是報答你的,而且外人見了也不會多想,只覺得應該。」
崔曉蓮什麼也都考量到了,倒讓方承煒沒什麼可以挑剔的,畢竟他跟幾個同袍的手藝都不怎麼樣,待在軍營時,也是有什麼吃什麼,不會吃死人就成。
而今崔曉蓮居然還想著賣吃食賺錢,或許真有兩把刷子,既然如此,他也樂見其成。
再說……讓一個小姑娘這般照顧自己也是挺新鮮的,尤其她還不黏著自己討好處。
「好。」方承煒爽快地答應下來。
見他沒再多言,崔曉蓮揚起笑容,這般爽直俐落的性子真是好相處,看來她在這個古代,暫時有個可以安身立命之處了。
重新站起身,她理理衣衫,指著外頭的院落說︰「後頭應該有廚房,我去把灶膛清理一下,晚些好做飯。」
這片荒地的破屋雖是破爛不堪,佔地卻大,大概是以前哪個大戶人家的宅院,所以土灶什麼的應該補一補還能用才是。
方承煒原想勸她不用自己動手,反正他已交代路魁恩順道帶些吃食回來,至于這屋子,他預計打掉重蓋,不必花時間整理。
不過他對于崔曉蓮口中那沒听過的吃食「可麗餅」有著十足的好奇,想想便改口道︰「不必那麼麻煩,我在院里給你搭個臨時的灶台。」
重新搭一個會比清理簡單?
崔曉蓮不懂方承煒的邏輯,但幾次應對下來,她也明白這男人說一不二的性子,于是干脆地點頭,「好,麻煩你了。」
當路魁恩拎著大包小包回到荒草地破屋時,方承煒已替崔曉蓮在院內砌了個臨時灶台,還備上不少柴火。
由于天色已微暗,所以兩人在廊下點了油燈,原本方承煒想拿夜明珠來照明,卻被崔曉蓮瞪了回去,理由是太招搖了。
見路魁恩回來,崔曉蓮匆匆換上新買來的女裝,隨手將長發紮成馬尾,便興沖沖地抱著食材跟器具去生火準備烤可麗餅了。
就如同方承煒說的,這兒羊多牛少,所以路魁恩帶回來的是羊女乃,不過沒差。
她先是把羊女乃倒進鍋里,用小火煮沸後加了醋,靜置後再以粗棉布當濾網,把乳清跟凝乳結塊分離開來,接著用重物壓出多余乳清,就能有松軟的羊女乃起司了。
看著一團團帶著微黃女乃白色調的起司,崔曉蓮笑眯了眼。
呵呵,前世學做吃食果然是對的,只要有材料,她不管去哪個地方都能吃得上美食呢!
「這是什麼?」方承煒從頭到尾在旁邊給她當幫手,又是添柴火控制火候,又是幫她拿東西遞器具,看著她那把羊女乃變成了一團團塊狀,不由得好奇起來。
「羊女乃起司!」崔曉蓮馬不停蹄地把鐵板架上,待加熱夠了便刷上薄油,把預先調好的面糊舀起一勺,淋了上去。
方承煒剛要提醒她那面糊會滑出鐵板,就見崔曉蓮舉起那根細木棍,俐落地往面糊上壓轉一圈,就這樣把面糊鋪平開來,隨著火烤而變成薄薄一層餅,讓他不由得露出贊嘆的眼神。
「來來,把起司給我。」崔曉蓮沒空注意方承煒,只是忙著把路魁恩後來又不知打哪兒采來的一些莓果對切開來,跟起司一起撒在可麗餅上,然後小平鏟一起一落,就將可麗餅給卷了起來。
因為沒紙盒能裝,所以崔曉蓮索性先用木盤子盛著,遞給方承煒。
「喏,你嘗嘗合不合胃口。」說罷,她又回頭去做下一份。
方承煒一口咬下那熱呼呼還帶點燙口的可麗餅,薄脆的口感襯著莓果的酸甜,以及起司的香濃,在嘴里交疊出美味的滋味,令他不由得瞪大了眼。
「這真是好吃!」
听著他毫不吝惜地丟出連番夸獎,崔曉蓮心情大好。
「要不是少了蜂蜜,還會更好吃,而且做甜做咸都美味……」
「再來一個。」
沒等崔曉蓮介紹完,方承煒已經把空盤推到她身邊。
「嚇死人,你也吃太快。」崔曉蓮瞪著只剩碎屑的空盤,只得把第二份也遞給他,一邊問︰「是說路大哥呢?他去哪了?」
方才拎東西回來後,路魁恩跟著他們一起簡單吃了些買回來的油雞、包子,然後去林子里摘了一籃子野果回來後,又不見人影了。
「他去附近散步。」方承煒咬著第二份可麗餅,心想著趕明兒個得讓路魁恩去買些蜂蜜回來。
「可麗餅現烤的才好吃耶。」崔曉蓮手速很快,接二連三又弄了三份出來。
見識過方承煒的食量後,她索性多準備一點。
「那就叫他回來吃。」方承煒吞掉兩份可麗餅,覺得滿足了,听崔曉蓮這麼一說,便從脖子上抽出細繩,它的末端掛著一個精致的小哨子。
仰頭吹了兩聲後,方承煒又把哨子塞回衣襟里。
過不了幾分鐘,一臉戒備的路魁恩果然現身。
崔曉蓮詫異地瞪著路魁恩走近,再看看方承煒,只見他一副沒事人的樣子,揚揚手讓他去吃餅。
見路魁恩一臉松口氣的表情默默坐下吃東西,崔曉蓮突然覺得有點罪惡感。
看這情況,路魁恩很像是保鏢之類的人?而方承煒是他主子?不然路魁恩怎麼會一听見哨音就沖回來?
雖然方承煒吹的哨音超小,感覺好像沒出聲,但路魁恩卻听得見,這是什麼天賦異稟嗎?總覺得這兩人身上謎團真多……
不過,他們既幫了自己,那就互信互賴吧!反正她身上不也有著驚世之秘?
「路大哥,兩盤都給你,想多加什麼就跟我說。」崔曉蓮推了推盤子。
听著崔曉蓮對自己的稱呼,路魁恩忍不住回頭往方承煒望去,眼神里淨是疑問,然而方承煒僅是點頭,沒吭聲。
崔曉蓮假裝沒看見主僕倆的眉眼交流,逕自咬著可麗餅問起了意見。
「煒哥,你覺得這生意做不做得起來?」
「可麗餅?當然可行。」方承煒爽快地應聲,「需要什麼,讓魁恩替你準備。」
財大氣粗啊你!崔曉蓮心里吐槽了一句,隨即又想到,倘若莫梅娘跟藍桂柔知道其實方承煒的家底不只那五兩,會不會氣到中風?
呵呵,一想起來心情就好。
「路大哥覺得呢?」
「好吃。」路魁恩點頭,「我去過不少地方,卻沒吃過這樣別致的點心。」
「你真識貨!這上頭其實能點綴很多好吃東西,要不是缺少材料,我能把它做得像珠寶盒!」崔曉蓮听了眼兒一亮,興致勃勃地跟路魁恩討論起來。
听著兩人從莓果聊到面團,再從蜂蜜聊到粉糖,方承煒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覺得心里頭有些不快。
「晚了,打理一下早點歇了。」方承煒打斷了兩人熱絡的交流,起身伸了個懶腰。
「我去整理廂房。」路魁恩匆匆把盤子一收,一轉身便不見人影。
崔曉蓮滅了火,把材料收拾起來,一邊盤算攤子該怎麼設計,以及少了冰箱該怎麼保存食物的問題,一邊對方承煒問道︰「你知不知道這院落里有沒有水?」
「後邊院子有一口井。」方承煒伸手一指,又道︰「不過廚房里已經打滿一缸水了,有需要去那邊取,別自己動手,免得掉井里。」
崔曉蓮臉一紅,知道他是體貼,自己瘦小也是事實,于是匆匆抱著碗盤去廚房了。
路魁恩簡單把廂房理了理,出來正好迎上方承煒。
「爺,我清理過睡房,但那張床怕是不穩當,于是我一樣在地上鋪了兩層毛毯跟墊被。」
「對小姑娘來說應該夠暖了。」方承煒拍拍路魁恩,「買酒了沒?夜里咱們睡廳里,正好聊聊,看看這塊地該怎麼劃分。」
「呃?爺不是……」路魁恩望了眼廂房,再瞧瞧方承煒,一臉的納悶。
照理來說,今天可是方承煒的新婚之夜啊!
「你想到哪去了?」方承煒沒好氣地往路魁恩肩上一搥,「我娶她是因為她那娘家實在沒人性,苛待她多年,加上她落水時是我救的,踫都踫了自然是要娶的,但我跟她早說清楚,就是做對假夫妻罷了。」
路魁恩恍然大悟。
「也是,就憑爺的身分,即使想娶公主也是行的。」
「別提公主了,她那股刁蠻性子我消受不起,幸好她覺得我是天煞星轉世,才免了那場無妄之災。」
方承煒擺擺手,示意路魁恩閉嘴,這才背著手進了廂房。
「爺怎會是天煞星,那不過是不願嫁與爺為妻的京中貴女編派出來的流言。」路魁恩微皺眉心,臉上的疤因而跟著擰起,看來更為駭人。
「無妨,她們這樣造謠倒讓我賺了清閑。」方承煒剛想松開外衣、鞋襪躺下,卻想起等會兒崔曉蓮會經過廳里,只得歇了手。想起求娶崔曉蓮的過程,他一手托著臉頰,若有所思地道︰「不過,一個天煞星、一個掃把星……倒也是奇緣一樁。」
「爺?」路魁恩挑眉。
「沒什麼,等會給小姑娘備個油燈,再把那口箱子替她抬到睡房,中間弄個屏風什麼的隔一隔吧。」方承煒斂了心神,不再多言,便往毯子上躺下。
路魁恩依言將一切備妥的同時,崔曉蓮也回到了廂房里。
剛才她燒了點熱水給自己洗了手腳跟臉妝,如今身上總算是清爽了點。
見路魁恩布置得完善,她忍不住給了他感激的眼神。
路魁恩自是不敢居功,連忙解釋都是方承煒的安排。
雖說是假成親,但名義上這小姑娘就是方夫人了,應有的尊重禮數他還是一樣不落。
「那麼,請夫人好好歇息。」
「欸,等等,路大哥,我想問問你,煒哥有沒有特別愛吃什麼或討厭吃什麼?」總歸他是幫了自己的人,日後這家里暫時是她掌廚,崔曉蓮自是想頓頓都煮得讓他喜歡。
「爺不挑嘴的。」路魁恩細想了會兒,又道︰「軍中伙食一般般,都是有什麼能吃便吃什麼。」
「難為你們了。」崔曉蓮扯出一抹淡笑,話音卻透著某種說不出口的憐惜之意,「他說你是軍中同袍,莫非你也這般不挑嘴?」
「是。」路魁恩干脆地點頭。
「那好吧,多謝你們了,明兒早上見。」崔曉蓮笑笑,隨即執著油燈繞過屏風往睡房去了。
路魁恩有絲納悶,回轉身正要躺下,便瞧見方承煒睜著眼瞧他。
「是個值得相助的好姑娘吧?」
「是。」只是路魁恩想不透她眼底露出的憐惜是所為何來,表情不由得陷入沉思。
「她懂得戰事辛苦,才說那句『難為你們了』。」同袍多年,方承煒很容易便看透了路魁恩在想什麼,不由得出聲解惑。
「夫人有心了。」
「嗯。」自從遇上她開始,方承煒就覺得這小姑娘偶爾挺讓人模不著頭緒。
雖說是大齡了,但以她被娘家刻薄的情況看來,實在不可能養成如此堅決靈敏的性子,還有她面對自己一身的戾氣卻絲毫不為所動,甚至處處為他著想,又能體會軍中生活不易,這些……著實不像個小村姑會擁有的。
只是,他不否認,這種讓她關懷的感覺挺好的,既陌生又暖心。
不帶什麼討好獻媚的意圖,而是很單純的體貼。
在軍中征戰殺伐的那段時日,在京中對勾心斗角的日子里,要遇上這樣純真的心思,可說是比黃金還難求。
或許,把崔曉蓮留下也不錯。
倘若,即使她明白他是誰,依舊初衷不變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