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筆小福娘 第十五章 塵埃落定
毛知佳一夜未眠,等到近四更天,一得知範姜逸回府,她急步朝書房而去,外頭有錦衣衛守著,她正要請他們通報一聲,他們已經自動去通報了。
不一會,書房的門打開,屠昭走出來朝她施禮,她微頷首後便趕緊進了書房。
「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發生什麼事?」範姜逸起身問著。
「沒,我只是來看看你。」見他安好無事,她至少安了一半的心。和他在榻上坐下後,才又道︰「采薇說,府里的下人在說皇上龍體有恙,又說已經有四天沒早朝了,是真的嗎?」
範姜逸濃眉微揚。「確實是這樣沒錯。」
「那……」她有些不安地握著他的手。「假設皇上有個萬一,你現在正在查辦的案子,會不會有所影響?」
範姜逸一把將她摟進懷里。「別擔心,當我的妻子不需要擔心這麼多。」他實在很享受她的在乎和擔憂,好像自己被她擺在第一位,而不是像以往那般冷淡疏離。
他不禁想,穿到這年代,其實還滿好的。
「真的嗎?可是皇上在這當頭病倒,你不覺得太巧合?護國公是大皇子的親舅舅,你要查辦護國公,相信大皇子應該也知道,要是他把皇上給弄死了,他就能趁機宮變,登基為皇帝,接下來你的處境不是更為難了?」
她為什麼非要把一個故事寫得危機重重?就不能寫個兄友弟恭、天下太平的故事嗎?現在好了,從設定衍生出來的危機全都奉送給他了。
範姜逸不禁被她逗笑。「毛毛,你是暗黑羅曼史看多了,腦袋想的都只有黑暗的一面是不是?不是人生黑暗,是你的腦袋黑暗。」
吧麼笑她?她很認真。「我說真的嘛,通常都是這樣的。」
「是,我也這麼認為,只是你當皇上是笨蛋,當我是白痴嗎?你想得到的事情,我們都想不到?」雖然被依賴很喜悅,但是能力不被信任,可就有點傷心了。
毛知佳被刺得無言,她想,她一定是被故事給制約了,腦袋才會老是被大綱橋段給綁架。
「好了,別擔心,朝堂的事,你真的可以放寬心。」他撫了撫她的頭,看看天色,便道︰「你趕緊回去睡,明日我得早點進衙門處理帶回的人和貨物。」
毛知佳點點頭,心想幫不上忙也別給他添亂,起身走了一步像是想到什麼,猛地回頭道︰「對了,紀護衛應該回來了吧。」
「屠昭回來了,他當然也回來了,你怎會問起他?」
「采薇說,倒座房東側的房里有個眼生的公子,采薇問過後,對方說是紀護衛的友人暫住在此的,紀護衛有跟你提過這事嗎?」
「沒有。」他眉頭微攏起。
「要不要將紀護衛找來問清楚?」
「他剛回房。」
毛知佳眯起眼,帶著幾分小心翼翼。「那這……咱們要不要去看看?」好像有種企圖捉奸在床的味道。
「也好。」他沉吟了下道。
倒座房是院子最南側的一列房,東側大多是留客暫居,而紀重恩和羅與也住在東側廂房,過了一座小園子,範姜逸驀地拉住毛知佳,要她噤聲。
她乖巧得很,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聲,雖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只要他說的她就照辦。
只是一會,似乎听見了兩個男人細微的交談聲,而其中一人的聲音分明就是紀重恩,她不由抬眼看著範姜逸。
範姜逸若有所思地從林葉間望去,另一名男子長相十分斯文清秀,但他不曾見過,而看兩人交談的感覺似乎是相識已久。
紀重恩向來是匹孤狼,甚少與人親近,比較肯親近的自然是曾救過他一命的自己,除他之外,頂多和羅與多少有往來而已。
這個男人到底是誰?
等那個男人進了房,紀重恩才輕吁口氣,沿著小徑走,狀似要到書房。
「重恩。」他突喚。
紀重恩嚇了一跳,張望四周,瞧見隱身樹後的範姜逸和毛知佳,錯愕了下,神色微慌。
「那一位……」範姜逸長臂一伸,指著東側廂房,問︰「他不會是常三公子吧?」
毛知佳不禁張大眼,失蹤的常三公子怎會出現在這里?
紀重恩張了張口,輕點頭。「是。」
「他為何會在這里?」
「二爺,此事說來話長,我可以解釋。」紀重恩急聲道。
「我正听著。」他淡聲問著。
紀重恩深吸口氣,啟口,「十年前是二爺將屬下救回府,差人教我武藝,就連名字也是二爺給的,可是二爺從未過問我是從何方來,又是為何淪落在外。」
「當你想說的時候,你自然會說。」事實上,十年前他還沒來,只是隱約從原主身上知道紀重恩是他帶回府的,所以對他極為信任。
「現在,屬下想跟二爺說,我是護國公府里一位管事的兒子,我爹管的是帳房,而十年前護國公利用漕運私運海禁品進京,被人舉發,皇上震怒,護國公便將我爹推出去當替死鬼,我想為我爹平反,卻險些死在他們的拳腳下,最終我爹死了,而我逃出護國公府,半路上便是二爺將我救回。」
「所以,你和常三公子有交情,因此讓他從護國公府里取出了什麼?」
「什麼都滿不過二爺。」他從懷里取出了數本帳本遞給範姜逸。「這些年,我想方設法常三聯系上,我與他交易,只要他能幫我拿到帳本,我就幫他離開護國公府,而這些賬本就是他交給我的。」
範姜逸藉著園子里懸掛的風燈翻看著,上頭細載的項目頗多,進項也非常可觀。原來常三公子拿走的是護國公府里的私帳,也難怪護國公急著弄死他。
「你就這麼相信常三?」他問。
「常三是庶子,在護國公府里過得並不好,常受到世子的辱罵欺凌,他極想逃離護國公府卻苦無良計,在屬下的循循善誘之下,他才答應幫我。」
範姜逸輕點著頭,闔起帳本。「所以,你是想要我替你復仇?」
「是,當年我爹被判凌遲,死後丟進亂葬崗,不得祭拜,我就算找不回我爹的尸首,至少也要替我爹洗清污名,讓真正的凶手繩之以法。」他喃著,眼眶漸紅。
「所以,你殺了陸管事,向我示警?」
「是。」
紀重恩爽快地坦白,教毛知佳看傻眼……他是比陸管事高沒錯,但他看起來身板瘦,哪里藏著那麼大的力氣?
「武定侯藉著廣承侯想攀上護國公,讓身邊的管事使點力,藉此討好,所以我就先除去他,將他丟在湖里,二爺必定會往武定侯身上查,如此一來,就會往上查出凶手。」
「你為何不直接跟我說?」範姜逸面無表情地問著。
「二爺,雖說二爺受皇上重視,但護國公是皇親國戚,皇上與護國公之間更是有過命的交情,二爺無故要查,皇上怎會允?總該給個由頭。」
範姜逸微眯起眼。「紀重恩,我先前查案,身受重傷,該不會是你刻意為之?」
紀重恩立即雙膝跪下,「是,當初調查失蹤人口下落時,屬下便發覺此事與護國公有關,我以為只要讓二爺受點傷,皇上必會重視此案,我真的沒想到會害二爺險些……」為此,他由衷感謝夫人,只因二爺能好轉確實是因為沖喜。
毛知佳听得一愣一愣的,真沒想到其中還有這麼多隱情。
範姜逸垂斂長睫良久,突道︰「重恩,你可知道,我的身邊出現叛徒?」
毛知佳張大眼看著,心想他怎麼都沒跟她提起。
「屬下就算背叛天下人也絕不可能背叛二爺。」紀重恩跪伏在地,額抵著地。
「我知道,我既然猜得出是你殺了陸管事,便知道你必定不是凶手,告訴你這件事,只是要你趕緊去保護常三,因為叛徒肯定也會發現常三就在這里。」不管帳本在不在常三身上,勢必要先除去他再尋帳本。
紀重恩抬臉,神色一凜,耳尖地听見倒座房那頭傳來細微的聲響,隨即足不點地的奔去。
「範姜哥……你身邊有叛徒,是否已經找出來了?」毛知佳揪著他的袖角問著。
「別擔心,我這次回來也是要順手清理門戶。」他握著她的手,朝倒座房走去,然而還隔著一段路,就見紀重恩飛快地奔來。
「二爺,常三死了!」
範姜逸不語,帶著毛知佳快步踏進倒座房東側廂房。
屋里頭翻箱倒櫃,就連床褥都被掀開,而死者倒在地上,喉頭幾乎被砍斷,連呼救的機會都沒有,足見凶手身手俐落。
毛知佳走近一瞧,看著頸部整齊的切面,低聲道︰「二爺,這恐怕就是你說的錦衣衛叛徒所為,畢竟能夠瞬間割開這種切面,恐怕除了力道足夠以為,刀也要夠鋒利,繡春刀有足夠的嫌疑。」
她看過他腰間佩刀,刀刃確實相當鋒利,而在錦衣衛里頭能夠佩繡春刀的,得要是百戶長以上。
「而且,恐怕在他進房時就遇害了,凶手一開始就在房里尋物。」她道。
「怎說?」
「你看血噴濺出去的點,是在物品上頭,代表這些東西一開始就已經被翻落在地,所以你必須去查在這段時間內有機會進到這里、又能佩戴繡春刀的下屬是誰。」她盡其可能地幫他縮小搜查的範圍,希望可以助他盡快找到叛徒。
紀重恩紅了眼眶,腦袋里快速地思索留守在院子里的錦衣衛有幾個,又有誰能夠到倒座房這頭……
「欸,大人,這里發生什麼事了?」
房里的三人齊齊回頭,範姜逸淡道︰「展清,你怎麼這當頭來了?」
「大人,是這樣的,從檀州押回的人不知怎地全都死了,本是想找你過去聊聊,而這里……大人,如果我沒記錯,躺在地上那位不正是護國公府的常三公子,他怎會死在這屋里?」展清一臉不解地問著。
「你識得常三公子?」
「認識,我們還一起喝過酒……」展清突地輕嘆了聲,彈了彈指,身後幾名錦衣衛全都踏進房內。「大人,常三公子身分不同,恐怕得請大人隨我回北鎮撫司說明白較妥。」
範姜逸微揚起眉,尚未開口,毛知佳已經搶先一步道︰「這位大人,你知道常三公子已死,卻不急查探死因,反倒要二爺隨你回北鎮撫司,這一點說不過去吧。」
展清笑了笑,取出腰牌。「本官是北鎮撫司使,雖說同知大人是我的上司,但是遇此大事,本官有權自行逮捕、刑訊,甚至是……處決。」
「你!」
範姜逸一手拉著毛知佳,一手抓著紀重恩,拍了拍兩人的肩,道︰「行了,我跟你走就是,你說那些嚇人做什麼?」
「二爺,你不能跟他去!」毛知佳直瞪展清,突地瞥見他的官服補子上似乎噴濺了幾滴血漬。「你……」
「請夫人行個方便,帶大人回北鎮撫司不過是問訊罷了。」
「是啊,你別擔心,再怎麼說我也是他的頂頭上司,他能奈我何?」範姜逸懶懶地看了眼展清。
「可不是。」展清陪笑應了聲,讓身邊的錦衣衛都退到外頭。「大人,請。」
「不,你別去……那個人可能就是凶手,他身上有血漬,說不定他是趁大人不備時混進來的。」毛知佳渾身發顫,卻死死地抓住他的袖口。
範姜逸一把將她摟進懷里。「別怕,我會沒事的,重恩,看著夫人,別出院子。」話落,他放開了她,輕掐了她的頰,笑了笑便跟著展清走了。
「範姜逸!」毛知佳喊道。
背對她的範姜逸揮了揮手,背影瀟灑極了。
毛知佳驀地軟倒在地,紀重恩趕忙將她扶起。「夫人別擔心,一會我讓人到北鎮撫司探探消息,要真是有個萬一……我會闖進北鎮撫司劫獄。」
毛知佳雙眼無神地看著他,半晌才搖了搖頭。
逃得了一時,逃得一世嗎?錦衣衛要逮人,天涯海角都不會放過,現在要做的是如何逆轉情勢。
深吸了口氣,見展清留下兩個錦衣衛要進房里收拾,她便和紀重恩先離開。
「二爺有什麼消息要立刻跟我說,你別莽撞。」
「屬下知道。」
毛知佳回到後院,沒對采薇提起剛才發生的事便進了內室,從枕頭底下取出鋼筆和小冊子。
命運是能改變的,畢竟連結局都不一樣了,所以她要針對大綱做更改定是可以的。她忖著,不斷地想著要從哪一個點更改起。
一會,她提筆書寫卻寫不出字跡,她咬了咬唇,不死心地再改,一改再改,可不管她再怎麼寫就是寫不出字跡,氣到她都想摔筆了,淚水已經在眼里打轉,她強迫自己要平心靜氣,因為範姜逸還等她救。
毫無理由更改設定寫不出來,那麼就得要從符合現今的狀態下手,她絞盡腦汁思索,在這節骨眼上還有誰能救他。
皇上?可是皇上龍體微恙,不,也許她可以寫……她快速地寫著——
皇上無恙,檀州一案親審大皇子。
看著字跡浮現,她的眼淚一串串地滾下來。
太好了……
北鎮撫司里,傳來痛苦的申吟聲,在夜色將明之際顯得分外刺耳。
刑堂里,一個男人被架在牆上,琵琶骨被穿過,鮮血染紅了衣袍,披頭散發,狼狽至極。
「展清,你就這麼點手段?」範姜逸嗤笑了聲。
「哪是,大人,我的拿手絕活還沒端出來。」展清笑容可掏,彈了彈指,讓獄吏取了他親手做的刑具。
範姜逸瞧著一根掌寬的木板上每隔兩指寬便嵌上一塊刀刃,就見展清手持柄部走到被架著的屠昭面前,毫不客氣地往胸口招呼過去,往下一扯,瞬間劃下數條傷口,鮮血隨之噴濺而出,痛得屠昭低吼了聲,渾身發顫。
「大人,還行吧。」展清回頭,邀功似地問著。
「不予置評。」
展清垮了肩,把刑具交給獄吏繼續刑求,一**坐到範姜逸身旁。「大人,你是不滿我什麼?我不是把屠昭都給逮著了?」
範姜逸進宮面聖,一會便到北鎮撫司找展清商議,分了兩撥人,一撥守在北鎮撫司,防止押回的人被劫或滅口,一撥人則調到擎天院外頭,原本的用意就是要逮屠昭,只是範姜逸沒料到府里多了個常三公子,最終還被滅口。
「你本來就該逮著他。」範姜逸瞧也不瞧他一眼。
「難道大人是氣我把你帶回來?」展清真不知道要找誰喊冤了。「大人,你仔細想想,屠昭突然失蹤,他們定會起疑,所以得要把你請回去,才能消弭他們的懷疑,不是嗎?我覺得我做得很對。」
「你知不知道我妻子很禁不起嚇?」範姜逸眸冷似冰。只有他才能嚇她,展清是什麼玩意兒,竟敢這樣嚇她!
展清直睇著他,這才明白事情的癥結竟是在這兒。「要不,待明兒個我去跟夫人負荊請罪,說是你邀我演了一場戲糊弄常家人,順便把這陣子大人去彭丁縣出游一事全都交代清楚?」
「你威脅我,展清?」他皮笑肉不笑地問。
事實上他帶毛知佳去的地方根本就不是檀州,而是檀州地界外的一座縣城,他是真的打算度蜜月,畢竟檀州會發生的事,哪怕他能推敲,也不願冒一丁點的風險,讓她陷入任何可能的危險之中。
「大人,話不是這麼說的,我都照辦了,也辦得很好,你要是再對我不滿就真沒天理了。」他真是忍不住要抱怨了。
「你確定都辦好了?」
「當然,你一進北鎮撫司,就有人到了護國公府和大皇子那兒通報了,這會兒應該也蠢得以為宮中門戶大開等他登基,殊不知皇上和掌衛事都督領著千人禁衛正等著他呢。」其實展清是挺想去瞧瞧的,可惜屠昭死不招認,害他走不開。
才剛說完,就有錦衣衛腳步飛快地進了刑堂。
「兩位大人,大皇子已經被押,護國公世子當場遭掌衛事都督斬殺,護國公也被押進大理寺大牢。」來者簡單扼要地稟報著。
展清擺了擺手示意來者可以退下,然後邀功似的看著範姜逸。
範姜逸嘴角抽了兩下,伸手模了他的頭兩下。「干得好。」
「就這樣?」他是狗嗎,被模兩下,還要他開心得汪汪叫嗎?知不知道狗會咬人,想試試?「說好了是一壇八方大曲!」
不然以為他為什麼要在範姜逸去彭丁縣時把事情都攬到身上,日日累得像條狗?姜逸是去玩的,可正經事自己全包了,要是敢倒帳,他就跟他拚了!
「知道了,難不成我還倒得了你的帳?」範姜逸沒好氣地罵了聲,橫眼看著還是死不肯招認的屠昭,不禁嘆口氣走到他面前。「屠昭,不管你招或不招,大皇子往後就是個圈禁到死的皇子,護國公世子死了,護國公必定難逃一死,而你也唯有死路一條。」
既然大皇子已經被押下,這里也不需要再審。
打從第一次劫了船,押進北鎮撫司里的人死在牢里時,他就確認了錦衣衛里有叛徒,抽絲剝繭之下,還是能把人揪出來的。
他其實一點都不想知道屠昭為什麼背叛他,畢竟原因很多,他沒興趣知道,可他真正開始懷疑屠昭是因為屠昭那日說了護國公的情形,露出了破綻。
他說常三公子失蹤,可是他們卻沒有瞧見他離開。
這是不可能的,錦衣衛盯著護國公府對外的每扇門,人數的進出是能夠計算的,而常三公子喬裝後能躲過錦衣衛的眼?
事實上,應該是常三公子早就失蹤了,護國公早早就派暗衛狙殺,只是尚找不到人,就已經被盯梢的錦衣衛發覺不對勁,屠昭堵不了其他錦衣衛的嘴,只好往上呈報,他錯在不該把事發的時間說錯。
他也試著給他機會,故意將安排告知他,最終,果真他們怕大火燒船,因此把貨物移進莊子里。
不管怎樣,屠昭殺了個無辜的常三公子,就該償命,尤其是執法人員,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這事,我一人擔了,還請大人放過我的家人。」屠昭粗喘著氣道。
「當然,罪不及眷屬,待護國公一行人處決後,我就讓你上路。」話落,他轉身就走,拍了拍展清的肩。「交給你了,我先回府。」
「八方大曲。」展清再叮囑一回。
回應他的是範姜逸毫不客氣的肩頭一擊,痛得他齜牙咧嘴。
毛知佳坐在榻上,手里緊握著筆和小冊子。
她不知道她寫上的事件什麼時候才會發生,但她想,只要撐到天亮,至少會有些消息傳回來,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
她要堅強,事情絕不會那麼糟,她要笑著等他回來。
她試著揚起嘴角,眼淚卻不斷地滾落,她死命地忍著,不想逸出半點泣聲,直到外頭傳來——
「二爺回來了?」
她驀地望向簾子的方向。
「你回去歇著,今晚不用值夜。」
她听見他的聲音,看見他打起簾子走到她面前,她的眼張得大大的,像是在確認什麼,直到他一把將她抱起。
「別哭了,不都說了什麼事都沒有?」
毛知佳摟著他的肩,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範姜,我好怕,真的……」
「我知道,所以我盡快趕回來了。」他心疼得無以復加,只能不斷地拍著她的背安撫著。「毛毛,別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他一次次地暖聲安撫,直到懷里的人像是放松下來而沉沉睡去。
將她抱到床上,親吻著她頰上橫陳的淚,他會永遠記得這股咸澀的滋味,絕不讓她再像如此哭泣。
取下她還緊握在手的小冊子和鋼筆,他翻開小冊子一看,不禁莞爾一笑。
命運這檔子事……有時也真耐人尋味。
翌日,大皇子鄒在麒趁著夜色宮變,卻被皇上反將一軍給押進皇子府里圈禁的事,立刻傳遍朝野,而皇上也親審了大皇子和護國公,所有牽連在內的官員全被拔官,重則流放,輕則貶為庶民。
而範遇,則是被貶為庶民。
于是,範家兩房得另找住所,也趁這當頭正式分家。
範姜逸早有準備,在城東處買了一座三進的宅子,地方不算大,勝在里頭的造景和花園。
搬家那日,毛知佳離情依依地和姜氏告別,一步三回頭,讓他直接把她拎進馬車。
到了新家,毛知佳那一丁點的離愁瞬間消失不見,拉著他到處走走逛逛,看著他們真正的家。
她成了當家主母,買了新的下人,全都交由采薇打理,她則是為了能多攢點銀兩,開始卯足勁寫字畫,甚至開始畫山水畫。
當範姜逸上衙門歸來,就能看見她的身影,照理來說是種幸福的感覺,但是他每回瞧見的真的只有身影,因為她都在案前埋頭苦干,偶爾和企圖咬她筆桿的小斑逗玩一番,完全忘了他就站在她身後。
他被冷落了。
已經冷落幾天了,他也懶得算,坐在她書房的榻上等了好半晌,她連頭都沒回,于是他便無聲離開。
等到毛知佳回過神來,瞧他沒在書房也不以為意,回房洗漱想就寢卻等不到他,只好把采薇找來。
「二爺在外書房?有人拜訪?」
「沒有。」
「那他為什麼在外書房?」
采薇模模鼻子。「夫人,奴婢斗膽進言,本是不該讓奴婢說的,可是眼看著夫人一直冷落二爺,實在不是辦法。」
「我冷落他?」她詫道。
「難道夫人不是故意的?」
「我為什麼要故意這麼做?」
「奴牌也不知道,還以為夫人和二爺又鬧性子了。」畢竟她之前也瞧過夫人拗脾氣的樣子。
毛知佳張口無言,最終嘆了口氣,起身穿了衣服,穿了鞋就往外書房去。
紀重恩守在外書房外,一見她便喜笑顏開。「夫人是來找二爺的?」
她點點頭,瞥見里頭竟沒有燈火。「二爺睡了?」
「大約一刻鐘前。」也許該說二爺是听到腳步聲後才將燭火吹熄。
「我進去瞧瞧。」
紀重恩開了門,遞了個燈籠給她。
她提著燈籠直接走到書房內側的床,他就躺在那兒,狀似睡著了。她將燈籠擱在架上,往床畔一坐,輕扯著他的袖角。
「範姜哥,我沒有冷落你,我只是太入迷。」唉,近來字畫賣得太好,害她有點走火入魔,只要一得閑就開始寫開始畫。
床上的人沒吭聲,她卻已經詞窮,如今想想,以往她使性子,他總有法子讓她釋懷,如今換他使性子了,她真不知道要怎麼應付。
因為,從來沒發生過,看來是她這陣子冷落得狠了,他才會這樣。
「範姜哥。」她喚著,用她近來頗有成長的胸部壓在他的胸上。「別生氣了,都是我的錯,不然你跟我說,要我怎麼做,你才原諒我?」
「你要答應我三件事。」他眉眼不動地道。
听到還有商量的余地,毛知佳喜笑顏開,自然是二話不說地答應了。
「第一件事是往後只要我在家里,你就不能寫字畫。」
「好。」這簡單,他有時候忙起來,天黑都還見不到他的人。
「第二件事是往後只要我在家里,就別讓小斑進咱們的房。」
她想了想,也應了聲好,畢竟不難辦。
「第三件事是往後只要我在家里,你就要想辦法讓我開心。」
「……開心的範圍和條件是?」這得問清楚,她可不想一步錯步步錯。
「主動親我。」
毛知佳猶豫了起來,這不難辦,只是很難為情,況且很容易激發他的獸性。
「行了,你可以回去了。」等不到她的回應,他干脆把她拉開,背過身去。
毛知佳立刻再撲了過去,拉過他,直接往他的嘴上一親,正準備鑽漏洞,來個蜻蜓點水淺嘗輒止,誰知道這頭被冷落太久的獅子直接將她反撲拖上床。
早知如此,她就繼續冷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