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廚鮮妻 第八章 決定攻下他
這件烏龍事後,兩人再見面莫名的都有些尷尬,倒也不再提努力不努力,一切退回原點,甭說同桌共食的事沒再發生,見面了眼神還會閃躲。
杜嘉薇不知道冰塊夫君怎麼想,但她是遺憾兼松口氣的,遺憾的是要近距離看那張高顏值的機會少了,松口氣的是若長時間共食,她容易對帥哥犯花痴的一面恐怕就瞞不住了,雖然不算病,但人家會害羞。
範紹安若知道她的想法,可能會直接來個美男計,總好過兩方糾結,因為自從那天後,他就頻頻思考是不是她有「那方面」的需要?
他一向潔身自愛,不好,也不曾有過女人,但男女交媾一事他是知道的,未分家時,家中總有一、兩個荒婬的長輩,還被他不小心撞見,自是匆匆離開。
加上在江州就學時,班上幾名紈褲子弟偷帶圖,在放學後翻看加吹噓,有一位還好心的指著圖教他,還告訴他不只是男人有,女人也有需要。
當時他沒放在心上,沒想到這幾日一再回想竟愈想愈清楚,他認真揣測,杜嘉薇年已十六,大概是已經到了「需要」的年紀。
但直接拉她上床,萬一她抗拒,他難道要霸王硬上弓?
光想那畫面範紹安便尷尬了,也因舉棋不定,每每見到她時都想到懸而未決的床事,讓讀聖賢書的他有些羞愧,不得不避開其目光。
也不知是否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一晚他竟然作了春夢,夢里的杜嘉薇僅著肚兜,他輕觸她縴細腰肢,感受她如凝脂般的肌膚,俯身親吻,然後是更撩人的血脈賁張畫面,兩人自然成事。
但這也讓他在面對杜嘉薇那雙純淨明眸時,更不自在,兩人之間好不容易拉近的距離就這麼硬生生的又拉遠了。
範紹安每日去上課,午膳回來,接著再回書院,然後下課,一如過往。
杜嘉薇卻在為自己安排的行事歷上又多添了幾筆,沒辦法,她的腦袋好像不受控,一有空閑時間就忍不住想著範紹安在做啥。
對此她有些焦躁,好想直球對決,直接面對面跟他說︰「嘿,我們干脆當一對名副其實的夫妻,生個胖女圭女圭來玩一玩吧?」
不行,若他的答案是否定的……一想到這個可能,她心就一點一點的抽疼,這不就代表她對他有一點點,甚至是很多點的動心?
杜嘉薇吐了口長氣,整個人無力的趴在桌上。
是了,範紹安臉蛋才情皆有,最重要的是他不濫情,在這三妻四妾的年代,他只有她一個老婆,身邊桃花朵朵唾手可得,可他連一朵也沒摘,這種曠世極品好男人她若沒抓在手上,豈不是太對不起老天爺讓她穿越的安排,千里姻緣一線牽,他倆還跨時空呢。
罷了,她還是別問了,萬一他對她沒半點想法,那多沒意思。
既然決定了,杜嘉薇就先把頭縮回龜殼里,免得亂七八糟想的沒完沒了,為了沒有時間想他,她決定來個大工程,把前陣子想過做文具用品的事提上日程。
她又在書房里寫寫畫畫,把先前當網紅時曾拍了段制墨的過程回想並記錄後,便開始行動。
怕燒了屋子,她就近到後山私地,讓青荷砍了松樹的樹枝來燒,上頭還倒扣了陶碗,好收集煙塵,如此弄了三天,等煙塵的量有了,她才進行下一步。
將青荷事先從鎮上買妥的牛皮膠、麝香、冰片等物適量放入一小桶炭塵攪和成塊,再加之捷打,把空氣打出來,弄成如面團狀後,取來特意尋來的細長條窗框,充作模具,填入後再輕敲拿出,便成一條條的墨錠,再拿去陰干便成了。
兩個丫鬟陪著她從頭做到尾,自然也看到了從無到有的過程,看著女乃女乃的雙眸忍不住熠熠發亮,滿是佩服。
「其實外觀要美一點的話,還得再洗墨,就是用鬃刷刷一刷,亮了就美了。」
說是這麼說,但杜嘉薇沒力氣了,何況陰干墨條至少要一個月,還是交給專業的人去做就好,若真的要靠這一錠錠的墨賺錢,她覺得太累了。
但與她相比,兩個丫鬟可一點都不覺得累,即使忙來忙去全成了小花貓,但看著那一錠錠的未完成品,兩人又是激動又有成就感,等听到女乃女乃說毛筆或紙也可手作,當下便死纏爛打的央求著。
杜嘉薇原本就有將這兩項排在行事歷,只是寫很簡單,做起來很累啊,不過好處是完全沒空去想那張俊美的容顏,因而面對青荷跟海棠躍躍欲試的俏臉兒時,她還是點頭了。
紙張的材質影響成品的粗細,這便是昂貴或便宜的差距,她仔細想過了,決定利用樹皮或棉麻之類,再加上石灰、樹藤等拿來做溶膠。
她依著腦里的舊記憶,遵循傳統工藝造紙程序一一處理,順利完成月兌的紙漿後,再將紙漿倒入備好的大水桶,加清水攪拌,最後再加入樹藤溶膠再一次進行攪拌。
接著,用一平薄蔑席輕輕的在水桶里的紙漿撈一下,弄掉多余的水,一張薄紙已在蔑席上成形,接著再月兌水攤開後陰干。
晾干的紙再加以修剪就成了白紙,質感雖然不錯,只是人力成本太貴,效率太差,杜嘉薇認真以為還是靠別的手藝賺錢,然後再拿銀兩去買紙要劃算些。
這兩樁事完成已耗去八九天,是很特別的體驗,兩個丫鬟仍興致勃勃,她卻嚷著不玩了,姊真的不是勞動專業戶,從無到有真不是簡單的活,她又不敢因此賴床不起,怕曾氏又懷疑她有孕,只能哀怨起身。
何況,她這主要操盤手還有其他雜務,天天還得撥空畫字卡及繪本,她已完成幾份,一份送給小花,一份送給海棠,一份則交給曾氏,讓她給楊曉東啟蒙。
還有一套盛子芸、許欣玫兩個富家女孩看了很喜歡,硬是求去,也不知怎麼傳的,傳來傳去又傳回班上,還落到了範紹安的手上。
這些日子,兩人各忙各的,加上見面時範紹安又想到那個春夢,尷尬之余索性刻意避開,因此這幾日兩人說上一句話的次數竟只有寥寥數回。
這一日,範紹安正在書房里翻閱她手繪的簡單易懂又有趣的繪本,愈看愈想當面問問她是怎麼想到這種東西的?
杜嘉薇正巧也想藉著她做出的筆墨及紙張來找範紹安,怎麼說他也是她在這古代最親密的伴兒,兩人也沒什麼深仇大恨,退一步海闊天空嘛。
範紹安對此很是欣喜,覺得他倆這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他很喜歡這樣的默契。許是發現冰塊融化中,杜嘉薇覺得踏出這一步真是理智的決定。
「夫君,你看看這些,做起來不難,但紙張就真的不行,所以只做了一些,妾身想著這些文房四寶由夫君來送給學生如何?就當是功課進步獎,鼓勵用?」她忍不住想听听他的贊美。
「我不知道你那麼厲害。」範紹安看著書桌上她呈上來的文具用品,紙的確劣質了些,但仍能使用,毛筆倒是不錯,最好的便是她口中尚未陰干的墨錠,就他看來已屬上品。
她也看得出來他對墨錠的喜歡,忍不住樂呵道︰「我早就說過了,我會的絕對超乎夫君想像,這些技術都是走了一趟閻王殿夢來的,我可不敢隨意拿神明來糊弄你。」她還是得再三強調,不想被當成妖怪。
世上事無奇不有,一些民間神鬼傳說似真似假,範紹安在前些日子就听到學生私下討論她夢游閻王殿的事,當時他嗤之以鼻,然而,她除了一手好廚藝外整個人也大不同,現在看來或許真有其事。
他拿起字卡,「你可以再多做幾份嗎?美林村的一些孩子應該很需要。」
「行,還有幼兒繪圖本我也能畫的,能讓小小朋友啟蒙總是好的。」杜嘉薇笑得甜滋滋的,她這是被贊美了吧。
書房外,丁順、海棠、青荷就著窗口半蹲著偷偷往里望,看著兩個主子言笑晏晏,也忍不住笑了。
書房內,夫妻倆愈談愈熱絡,在教育這塊上,兩人有些想法竟然相同,像是除了應考的書本外,課外讀物也很重要,還要有眼界,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沒辦法行萬里路也可拿地志了解各地的風土民情雲雲。
接下來的日子,兩人相處的時間拉長了不少,杜嘉薇其實就是個小話廢,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範紹安則展現超強的耐心及才學。
杜嘉薇可是發現了,他只有在面對自己時眼底才會有笑意,甚至有寵溺的光芒,這種差別待遇讓她特別開心,好像自己是特別的。
杜嘉薇確定自己心動了,但也因此更害怕她是自我感覺太良好,不得不時時提醒自己別沉淪得太快。
她的一顆真心被範紹安無聲無息偷了,這叫單戀,也叫苦戀,她可是很想月兌單的,所以她不急,願意給更多的時間等他愛上自己。
這一天,他們乘車來到美林村拜訪花村長,範紹安又被閃動著愛心的美少女們團團包圍,而她則被許多婆婆媽媽包圍。
前幾日,範紹安將她制作的墨錠、紙張及毛筆都送到村長這里,有心向學卻無法到書院就讀的孩子們便可以去村長家使用這些文具用品。
花村長跟花玉蓮都識字,再加上她做的那幾份字卡及繪本,以及葉書博交代送過來幾本較簡易輕薄的舊書,這里儼然成了一間小私塾。
婆婆媽媽大多純樸,自然也是感激杜嘉薇的,就想送些自家的農作物或果脯咸菜等等,杜嘉薇在感謝之余,眼楮跟耳朵也不忘關注斜角方向的兩個人。
此時,花玉蓮正仰頭看著範紹安,她雙眸仍是充滿傾慕與迷戀,手上握著一本書,「範大哥,我教了孩子一些字,可有的字我不會,我已經做了記號,範大哥教教我可好?」她凝望他精雕細琢的俊容,心都要融了。
「不懂的你可以問嘉薇。」範紹安現在喊杜嘉薇的名字很順口,拿她來當擋箭牌更順手。
眼見範紹安與花村長進屋去說話,杜嘉薇看著失望蹶嘴的小姑娘,忍不住笑了。
這陣子她來村里多回,跟花玉蓮混熟不少,說白了,花玉蓮就像範紹安的鐵粉,杜嘉薇覺得她其實挺可愛的。
走過去後,杜嘉薇忍不住伸手輕捏她的臉頰,「我可不比我家夫君差,你什麼字不會?喔,對了,曉東弟弟還說你這個漂亮姊姊怎麼不去夏園了,有空再去夏園走走吧。」
花玉蓮沒好氣的拍掉她的手,她原本對自己很有自信,但上回她跟父親到春林鎮偶遇範紹安,客氣邀兩人回家用午膳,她便也厚顏央求本想婉拒的父親同意。
結果到了夏園,她看到那些比她年齡小的學生,有的一看便知出身富貴,女孩子更是漂亮有氣質,說話軟糯又好听,談起事來頭頭是道,她卻什麼話都插不上,頓時覺得自己像井底之蛙,她回來後可是難過好久。
一想到這,她蹶起紅唇,口氣又悶悶的道︰「我再也不去了。」說完直接走到前庭擺著的小幾坐下,翻開書本。
杜嘉薇搖頭一笑,坐到她對面,先教她那些不認識的字後,狀似不經意的說︰「自欺欺人是不好的。」
「你說什麼?」花玉蓮眼楮馬上冒火。
「天生我材必有用,也許別人學問好一些,但你覺得自己很差嗎?」
花玉蓮氣呼呼的開始掰起手指頭,「我才不差!我長相美,心地善良,我的繡活很好,孝敬爹娘,與村民為善,現在還教那些不識字的孩子識字,我也是半個夫子了。」
「嗯,真是個好女孩。」杜嘉薇嫣然一笑,還伸手拍拍她的肩膀。
花玉蓮怔怔的看著她,燦爛陽光下,杜嘉薇肌膚賽雪,笑靨動人,端是明媚嬌色,同時,她的目光落到杜嘉薇身後,看到範紹安走過來,他的目光落在杜嘉薇身上,竟有一種說不盡的溫柔。
再看著已經將注意力放回書頁上的杜嘉薇,忽然間,花玉蓮明白了,她有些地方,不,很多地方都比不上杜嘉薇,盡管杜嘉薇過去真的很不好,但現在變得很好也是有目共睹,所以範紹安才會用這種目光看著杜嘉薇。
有些事情頓悟就在一瞬間,想明白了,那可笑又執著的愛戀便隨著這夏風飄然而去。
「姊,我把話說白了,你一定要一直這麼好下去,千萬別再變回去,不然我還是會把範大哥搶過來的。」花玉蓮的眼眶閃著淚光,說完起身就跑了。
範紹安走過來,不解的看著杜嘉薇,「她怎麼了?」
她仰頭看著他的眼楮,想了想,笑說︰「不知道你該松口氣還是覺得遺憾,你的第一鐵粉好像沒了。」
範紹安自然听不懂,但也不是很在意。
杜嘉薇又將目光落回花玉蓮身上,此時花玉蓮身邊站著一個村里的大男孩,正慌張的拉著袖子要為她拭淚,就見花玉蓮又好氣又好笑的握拳播他。
「真羨慕啊。」杜嘉薇喃喃低語。
她在現代沒月兌魯,古代雖有個現成老公,但談戀愛是什麼感覺她卻依然沒經歷過,像花玉蓮這樣多好,怎麼撒潑在喜愛的人眼中都是可愛的,那男孩滿心滿眼只有她。
有沒有那麼一天,身邊的男人凝睇自己時,眼里也只有自己?
*
翌日,範紹安前往春林鎮,凌遠書院明日有山長的幾位老友要過來,一來參觀書院,二來想測測這邊學生的水平,若覺得不錯,也許書院又會多幾個先生。
葉書博自然希望能留下人,所以這兩日他特別緊張,不僅將書院打理得干干淨淨,也讓各班先生上午考試,成績差些就在下午留下惡補,當然學生也可留下自習。
這事近日與範紹安相處甚好的杜嘉薇自然是知情的,只是下午時分,青荷突然來稟報,說楊曉黎帶了幾個學生來找她。
她雖疑惑,但仍走到廳堂,就見是常來府里用膳的幾個學生。
「師母,我們是特別來找你的,希望你幫幫忙。」楊曉黎打頭陣。
事情的起因是郭昭一連幾天都說是染了風寒無法上課,然後今天居然有人來替他辦了休學。
他們覺得奇怪,午膳過後幾個學生連袂去了一趟美林村,卻看到在田里干活的郭昭,他曬得一身黑,臉色怎麼看都不像大病初愈。
他們一問之下,才知道郭昭從今往後都不能再到書院讀書,他們還想再問就被郭昭的父親以農忙為由請走了。
他們憂心忡忡,當下轉去書院找範紹安想辦法,但還是無功而返。
「先生說這是郭昭的選擇,把他帶回書院讀書他心也不安,還說家里人若不支持,就算這次找回來,最終也是徒勞無功。」王威仁頓了一下,欲言又止。
柯明佑看著這個人好心好的好師母,「師母可能不知道,之前郭昭家里就鬧過一次了,先生還因此走了一趟郭家,但並不順利,先生不死心,又找了山長跟花村長走一趟,郭昭的父親才勉強點頭,沒想到……」
原來已經鬧過一次,難怪範紹安也不得不放手。
「我明白了,不過你們怎麼這麼看得起我?先生、山長跟村長三人合力勸上一回,結果最終還是回到原點,難道我會比他們厲害?哦,還是你們想到我以前有潑婦罵街的經驗?」
她斜眼看向這些臉色驀然漲紅的學生,看來還真的被她猜中了。
許欣玫粉臉一紅,急急否認,「沒有沒有,純粹就覺得師母應該可以說服郭昭的父親。」
「我懂,我有潑婦體質,的確很適合。」她毫不在意的調侃起自己。
這自我嘲弄得太自然,幾聲噗哧從學生們口中逸出,她立刻學起冰塊夫君的冷臉,冷冷的掃過每個人,嚇得他們噤聲或搗嘴,見狀她又放聲大笑。
幾個學生登時明白他們被師母捉弄了,女學生一邊跺腳一邊大喊不依,男學生只能尷尬的模頭笑了。
*
正值夏收時節,麥田里男女老少皆有,待金黃色麥穗收割後,還得月兌出麥粒曬干水氣,最後才能入谷倉。
太陽正烈,農地里戴著斗笠的人雖然很多,但總有拭不完的汗水,滴滴入土。
一輛馬車來到農地旁的路口便無法再行進,于是,杜嘉薇主僕下車,同時下來的還有六名學生。
農作的人紛紛停下手里的活兒,直起腰桿,第一眼便見到杜嘉薇那張令人驚艷的容顏。
這段日子,她時不時在美林村出入,早就是熟面孔,只是她來的這一區偏西,住這里的農戶不僅少往鎮里走,與村里人的來往也較少,對杜嘉薇的改變听聞並不多,因而多數人對她還是持有舊印象,不曉得這潑辣女怎麼會來。
更讓他們瞠目結舌的是,杜嘉薇為了遮陽特地撐了把油紙傘,有些性情直爽的農人忍不住捧月復大笑,「沒半滴雨,撐什麼傘?」
「晴雨兩用傘,礙著誰了?」青荷馬上授腰頂了回去,她跟在女乃女乃身邊這麼久,听多了女乃女乃常用的一些新詞,偶而也會吐出一兩句。
杜嘉薇倒不在意,僅揮揮手,讓幾個學生將她準備的綠豆沙冰及冬瓜茶,以及她特意制作的涼粉扛下馬車,再招呼那些農人歇息。
農人們看她的眼神帶著忌憚,好在跟來的學生中有兩名是村里的人,他們當著大家的面先行用了,再分給那些農人,他們才敢吃下肚,還听學生們說杜嘉薇變得很多,是個大好人,雖然半信半疑,倒也沒有多說什麼。
杜嘉薇此時已經看到郭昭了,他正一手抓著麥稈一手揮動鐮刀,動作俐落,見到她和幾名同學,再看向在另一邊干活的父親,他搖搖頭。
杜嘉薇沒理他,快步走過去跟郭父介紹起自己,再語帶可惜的道︰「郭昭是念書的好苗子,他未來會有很好的發展,留在田間務農就可惜了。」
郭父年約三十多,帶有一股斯文氣,只是烈日下長年耕作,皮膚黝黑,臉上還有些郁悶之氣,說話時更是帶著自嘲,「農人就是農人,讀什麼書?我的兒子是什麼德性,我自己清楚。」
杜嘉薇看過太多人,知道跟這種人不能講大道理,直來直去就對了,「你是什麼德性我不清楚,但你兒子如何我夫君清楚,山長清楚,村長也清楚,再說了,壞竹也能出好筍,你差不代表你兒子就差。」
「你這丫頭胡說什麼?別以為是範先生的妻子就能胡言亂語。」郭父突然發狠,手上的鐮刀都握緊了,嚇得郭昭跟其他學生要將她往後拉。
杜嘉薇卻揮揮手,讓他們別上來。
「對不起,我為我的人身攻擊表達歉意。」她先是行了個禮,又道︰「其實一代代務農也不是不可以,但既然有機會,為什麼不給孩子更好的未來?為人父母者誰不希望兒女能出人頭地,還是他不是你親生的?」
天啊!學生們齊齊倒抽一口涼氣,師母的攻擊力也太強了,雖然他們都曾暗暗想過師母剛說的話,但誰也不敢宣之于口,也只有師母敢這麼大剌剌的說出來。郭父臉色一黑,繼而咆哮出聲,「你意思是我亡妻紅杏出牆?」
見學生們驚恐的看著她,又見一名在另一塊田里工作的白發婦人因他這一聲雷吼踉蹌著跑過來,杜嘉薇連忙干笑著再次道歉,「錯了錯了,這不是你瞪大眼楮嚇著我,我才語無倫次的嘛,我是想說,好好培養一個讀書人,日後出仕途不好嗎?再過幾個月,郭昭就能參加童生試了……」
她劈里啪啦的說了許多,連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的理兒都說了,而且古代階級鮮明,農人要過好日子真的很難,為了兒子好,應該要支持雲雲。
殊不知,郭父在白發老母親加入幫忙勸說的情況下,竟然臭著一張臉直接去收獲另一畝田,完全不再理人。
郭昭難過的開口,「師母,沒用的,鄉里間多少人都勸過父親,無奈他就是听不進去。」
杜嘉薇不是不想撒潑,但用這種方式逼來的同意也維持不了多久。
最後,一群人沮喪不已的離去,離開前郭昭說了一席話——
「我爹曾經也是舉人,雖然當了官,但因為沒有身分背景,最後出事被栽贓,連老家都不敢回,來到這里後再也不看書,之前是我娘一直堅持,我才能讀書,但我娘兩年前離世後,家里就再也沒有支持我讀書的人了。」
這下杜嘉薇沒轍了,難怪她剛剛那些話沒法打動郭父分毫,這是對官場徹底失望了啊。
回到家,她振作起精神,打算撫慰孩子們受傷的心靈,遂要他們配合著她勞動,好讓大家將心里的郁氣出一出,于是長桌上,眾人搓揉面團,又打又摔,忙得挺累,心情倒是好了不少,等到最後烤出金黃的小糕點,眼楮更是亮了起來。
「吃吧,吃到好吃的東西,心情就會好一些。」杜嘉薇笑說。
孩子們立刻吃了起來,滿足的直點頭,這點心松軟香糯,不會太甜,連男孩子也喜歡。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見孩子們一臉茫然,她輕咳一聲,「咱們要不屈不撓,再接再厲。」她振臂疾呼,還要孩子們跟她擊掌,告訴他們這是打氣的動作。
唉,孩子明明有上進心,卻因為自己曾經歷過的挫折而阻止兒子讀書……沒關系,山不轉路轉,郭父不讓孩子上學,她也能想辦法讓郭昭的功課不間斷。
念頭一起,她讓孩子邊吃邊听,上課的筆記可以在整理後輪流找時間給郭昭補習,他若有機會回來上課便可以跟上進度,一旦考試有了好成績,也許郭父就松口了,畢竟孩子光耀門楣,為家里爭了臉面可是大好事。
她再吩咐孩子們,郭父中舉的事要保密,另外郭父只是特例,千萬不要有放棄讀書的念頭,她也再三叮囑大家要多練字,字好看,寫的文章考官才看得下去。
雖然她表現得很有信心,但踢到一塊萬年鋼板,說不難過沮喪是騙人的,但她不能讓其他孩子心里也低落下去,安排好日後的關懷工作,便讓他們先行離開,楊曉黎也回書院自修。
另外兩名學生回到美林村後就遇到花玉蓮。
最近因為村長無心插柳而成的小私塾,他們時有來往,比以前走得都要近,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將今天下午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末了還說︰「其實我們也看得出來師母很難過,但她怕我們擔心,一直強顏歡笑。」
待兩人離開後,花玉蓮想了想,湊到父親跟前,「爹,我要去一趟鎮上。」
花村長對這個掌上明珠相當疼惜,幾乎是有求必應,叮嚨著女兒要小心,便讓家中小伙子駕著牛車載她去了。
花玉蓮來到凌遠書院,問了範紹安休憩的屋子,一見到範紹安便竹筒倒豆子似的將今日的事情說了。
範紹安听完頗覺好奇,「你怎麼會想來同我說?」他以為她對杜嘉薇不喜。
花玉蓮咬咬下唇,「洪一偉說,他們感覺到師母是難過的,但他們太小,也不知怎麼安慰她,我就想到範大哥,範大哥是先生又是她的丈夫,總會懂得安慰她的。雖然我以前不怎麼喜歡她,但是現在她真的改變很多,都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覺得可以原諒她。」
範紹安嘴角微勾,他沒忘了當初杜嘉薇要大家改變對她的舊印象,統共搬出多少諺語或古訓,里面就有花玉蓮說的那句,「也許她並不想要我的安慰。」
她搖搖頭,語氣堅定,「她肯定想的,洪一偉他們問過她喜不喜歡先生?她厚著臉皮回答喜歡得不得了,說先生是她的天菜呢。」
「天菜?」他困惑。
「她解釋說是夢寐以求,最愛也最想吃的菜,然後把菜改成先生……」花玉蓮說著也滿臉通紅,羞答答的急急起身離開了。
沒想到自己竟是杜嘉薇的天菜!範紹安獨坐久久,低低輕笑。
稍晚,他回到夏園時,海棠跟青荷都輕聲跟他說女乃女乃心情低落,他明白的點頭,越過兩人進到內室,果真見到杜嘉薇焉蕎的趴在桌上唉聲嘆氣。
杜嘉薇看到他,莫名的想噴淚,但她強忍著情緒,將今日發生的事告知。
他耐心的听她說完,沒提及自己早就知道,他認為她說出來會舒服得多。
「沒關系,你盡力了,上回郭昭能回來念書已是難得了。」他這話是認真的。
她抿了抿唇,忍著心中的難過,輕聲道︰「沒有機會改變嗎?那麼聰明又上進的孩子一輩子就被困在田里,我看得出來他很想回來的。」
這也是她最難過的地方,郭昭對自己的到來感到驚訝,同時也有很深的期待,但最後他眼中的那道光芒熄滅了,她知道,自己讓他失望了。
「有些時候人是爭不過天的,父母的話亦是忤逆不得。」他輕聲的說。
「但有些父母太過自私,自己該負的責任沒盡到,倒是將責任都丟到下一代,以生育之恩拖累,還大言不慚的說是為他們好,卻沒想到自己害了孩子一生。」她忿忿不平,就是不甘願。
範紹安凝睇著她,那雙璀亮的瞳眸這陣子都是笑咪咪的,如今露出惆悵之色讓他生起一股心疼。
「夫君的肩膀借我一下。」她喃喃說完,也不管他的反應,直接將頭靠在他肩上,努力壓抑心中那股濃到滿溢出來的挫敗感。
他一愣,隨即一手扣住她的腰際,輕輕一拉,將她帶入懷中。
杜嘉薇眼眶瞬間紅了,這夫君真上道,她現在真的很缺一個呼呼秀秀的擁抱,她將臉頰貼靠在他溫暖寬厚的胸膛。
嗯,她再努力努力好了,她舍不得把他讓給任何女人,還是自己霸佔著用比較好。
她悄悄伸出雙臂環抱著他的腰身,嗅著他身上淡淡的墨香,真好。
察覺到她的動作,他不由自主將她擁得更緊,眼眸含笑,頭一次覺得一顆心為另一個人跳動的感覺如此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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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嘉薇很清楚,人生在世無法事事圓滿如意,郭昭的事她只能盡人事,听天命,讓孩子們私下幫忙。
另一方面,她持續探索她的食材地圖,但這一次可不單單只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她心愛的夫君,沒錯,她下定決心要將這個男人手到擒來!
為此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賺錢,並幫助範紹安重回科考。
魚蝦小食看不到前景,糖果利潤太薄,她也沒有那麼多錢買設備雇人力,而且這不是現代,一段日子拍個影片傳上網,靠點擊率和追蹤者多寡就能賺個幾桶金,在這里她啥都沒有,只能土法煉鋼,一次次入山。
她采的東西五花八門,除了野菜,也有昂貴的蘭花、松茸、人參,她想著在春林鎮可能賣不到什麼好價錢,就打算去重佑賣。
然而有些花得先移入盆栽養些時日,何況夏日陽光特別荼毒,有的花草嬌貴,離土後一下子就蔦了,因而她每次挖到甚為名貴的植物就讓海棠青荷先帶回家處理。
一開始兩個丫鬟自然照辦,如今天下太平,老百姓安居樂業,杜嘉薇又只在後山走動,還是滿安全的,直到有一次範紹安回來听聞這件事,就吩咐不許讓女乃女乃一人留在山上。
事後,範紹安還叮嚀杜嘉薇幾句。
「沒事,就在後山而已,不會給你惹事的。」她很有自信的說。
「不行,不可以一個人。」他也態度堅定,後山極大,且未開發,若遇事了,她一個人可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放心,我不會惹事的,天知道我現在多受歡迎啊,日後,肯定讓夫君為我感到自豪。」她的打算還不能讓他知道,想給他一個驚喜。
這句話範紹安倒是不能反駁,不管是書院或春林鎮,如今時不時有人與她閑談,說棋藝談教育,甚至聊食材烹飪等等,不說她有多受人歡迎,但至少過去那讓人聞之色變的惡女早已消失,當然,不喜歡她的還是不喜歡,如曾氏的娘家人,在街上遇見時還是罵咧咧的。
「總之,別一個人留在後山,雖然不曾听聞有什麼傷人野獸,卻還是有人私闖,小心為好。」他不懂自己怎麼愈來愈羅嗦了。
「是,夫君。」她巧笑倩兮的點點頭。
青荷跟海棠在旁看著女乃女乃笑得沒心沒肺的,覺得二爺是白叮摩了。
果然,之後幾日女乃女乃依然故我,她們提了二爺的話,女乃女乃還是堅持,她們也只能听命。
因此今兒範紹安提早從書院回來,得知杜嘉薇又獨自留山上,俊臉陰沉沉的,那雙深如黑潭的眼眸竄起怒火,看起來好可怕。
範紹安是又氣又急,看天氣快下雨了,後山一旦落雨,整座森林便黑漆漆的,山徑不明,容易迷路不說,若是有個萬一失足跌倒怎麼辦?
曾氏也在一旁,明白範紹安這是太過擔憂而發怒,遂安慰道︰「二爺,女乃女乃很聰明的,肯定知道要躲雨,二爺不要擔心了。」
「對啊,女乃女乃可厲害了,畫了好大一張地圖呢,說畫好了,就帶我去探險。」楊曉東開心地說。
他除了娘親跟姊姊外,最喜歡的人就是杜嘉薇了,她總是笑咪咪的跟他說話,還給他很多東西吃。
「地圖?」範紹安疑惑。
青荷連忙將女乃女乃繪制的食材地圖告知。
範紹安舉步就往書房走去,果然看到青荷說的畫筒,他抽出里面的畫卷在長桌上展開,比較新添的墨跡,判斷她今日會走的路徑,出了書房後便讓丁順備些東西給他,接著往後門走去,丁順連忙跟上。
「你留下,若是今晚我跟女乃女乃沒回來,你就立即去尋花村長,讓他派人入山找我們。」
他抬頭看天,離入夜還有一段時間,右他沒辦法帶杜嘉薇回來,意味著他們有了麻煩,這也是未雨綢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