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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是良人我非賢妻 第三章

作者︰喬寧

「璐兒。」

馮姨娘的喚聲,打斷了徐明璐的思緒。

她定下神,抬起霧氣未散的眸。

霎時,前塵往事亦隨眼前飄過的那一團嵐煙,在風中消散不見。

心頭的那陣悲哀,仍然深深梗在喉尖,只怕是至死亦難以消散。

曾經的冉守月已經化作一個骨灰壇,躺在冉家的祖先牌位旁,無臉面見生養她的雙親。

如今,北跋王朝的年號已改,昔日的皇太子繼位,誰人能料想得到,曾經的冉守月成了徐明璐。

揮開遮翳了雙眼的那些前世雲霧,當徐明璐真正定下神來,這才發覺徐家一票娘子軍全圍著她打轉兒。

「璐兒,大人讓妳前去正廳。」

馮姨娘攙扶她起身,捏著袖口為她擦拭粉女敕小臉,又為她順了順腦後盤起的花髻,再撢了撢淡紫羅裙上的塵埃。

「姨娘,我怕……」

徐明璐扯了扯馮姨娘的袖角,流露出這個年紀該有的童稚與怯懦。

馮姨娘是徐明璐的生母,因著徐明璐頗受徐家長輩疼愛,而在徐府還算是有一些分量在。

「莫怕,陛下讓妳前去作陪,妳應當高興。」馮姨娘話中有話的安撫道。

「璐兒,妳年紀不小了,早該婚嫁,大人憐妳身子羸弱,方會遲遲留妳于徐府後宅,如今大好機會在前,妳可別耽誤了徐家。」

听見大娘這一席再明顯不過的暗示,徐明璐只是繼續裝傻。

她轉眸,望向馮姨娘身後的大娘簡氏,心下淡淡一笑。

說起來,戶部尚書不過是個閑職,徐家亦談不上是什麼高官厚爵,偏生徐世彬有個浪蕩子徐宗昌,不學無術,又自詡風流,招惹了不少女子,方會有馮姨娘這個養在府外多年的外室。

簡氏是徐宗昌的正妻,可惜膝下並無一子半女,再加上管不動自個兒的夫君,頗受公婆苛責,因而長年心中懷恨,總是喜愛與徐家人唱反調。

「璐兒愚昧,不明白娘親所說的耽誤徐家,指的是什麼?」

徐明璐一臉天真的歪著螓首,粉頰堆笑,秀眸水靈,彷佛未曾沾染世間丑惡。

見著她這般可愛模樣,簡氏一時竟也吐不出半句惡言,只是轉而冷冷叮囑起馮姨娘。

「妳好好教教璐兒,讓她明白事理,莫要誤了徐家。」

末了,簡氏只能吐出這麼一句警言,態度收斂了不少。

說也奇怪,盡避簡氏平素不喜馮姨娘與徐明璐,然而這個徐明璐生得忒是討喜,雖然五歲那年才被接回徐府撫育,在她身上卻不見一絲市井之氣。

說起來徐宗昌自幼便是不學無術,及長更是經常流連賭坊與花巷,馮姨娘便是他在花巷結識的歌伎,這樣的紈褲子弟,竟然生了個聰慧的女兒,當真教人覺著老天爺的心長偏了。

徐明璐不僅聰明早慧,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小小年紀已明白事理,知道徐家作主的是徐世彬,打她五歲那年被接入徐府,張口喊的第一聲便是「爺爺」。

徐世彬年事已高,對于膝下出了個浪蕩子很是頭疼,在看見小小年紀便明眸皓齒的徐明璐之後,便將所有的心力投注在這個孫女身上。

這十年來,徐世彬讓徐明璐上皇京里最好的私塾,給她請了最好的師傅,甚至還親自教她騎馬射獵,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徐世彬是打從心底喜愛這個孫女,甚至連帶的讓生母馮姨娘亦跟著得勢。

只是這個馮姨娘還算有點見識,自知出身寒微,不敢攀勢囂張,十年來在徐府里安靜無聲,未曾有過爭奪之心,對徐世彬的正妻更是敬畏有加。

簡氏見馮姨娘事事以她為尊,徐明璐名義上亦認她為娘,因此對待這對母女的態度,便也從最初的尖酸苛刻趨于冷淡漠視。

「少夫人叮囑的是。」

馮姨娘性子一向溫順文靜,少有反抗簡氏之時,在簡氏面前更是不敢以姊妹相稱,只敢以徐家家奴自居。

「璐兒,妳入府多年,應當曉得咱們徐府就靠著大人,方得這方富貴安祥。」

語氣一轉,簡氏溫聲細語,開始對著徐明璐曉以大義。

「如今大人年事已高,在朝中又無投靠任何黨派,雖說是遠離朝廷是非,可也沒有任何能傍勢的靠山,萬一大人身子有恙,辭官回府頤養天年,這樣咱們徐家該怎麼過下去?這些,妳們母女倆想過沒有?」

簡氏說的這些話,徐明璐心中早有底,她也知道,徐家遲早會把她當作一個交換榮華的籌碼,挑個位高權重的夫家,將她風光出嫁。

只是她怎樣也想不到,尹梓赫竟然會出現在徐府,與「徐明璐」相遇。

更甚者,這些徐家人竟然會起了將她送入後宮的念頭。

這是何等的孽緣?上天竟又讓他們相遇……

前塵往事早該化作一縷雲煙,彼此相望不相識,縱然有淚,亦流往心頭。

可當她親眼目睹他的殘酷無情,她方明白,冉守月當真成了千古罪人,害得一世明君成了一個酷戾的暴君。

「少夫人,陛下還在正廳候著,趕緊讓小姐過去吧。」

一側服侍簡氏的嬤嬤,生怕再蹉跎下去,會耽誤了大好機會,連忙出聲提個醒。

徐明璐也沒心思與簡氏瞎摻和,行了個禮便隨馮姨娘離開。

馮姨娘領著她默默走了一段路,來到距離正廳有一小段距離的垂花門前,忽爾停步轉過身,紅著眼眶凝瞅她。

徐明璐心下了然,卻也只能充裝一臉茫然無知。

「璐兒,妳可知道方才在水榭遇見的那一位是什麼人?」

「璐兒明白,那是當今陛下。」

「陛下看妳聰慧可人,對妳很是喜愛,一會兒進了正廳,可千萬別忘了禮制,莫要沖撞了陛下。」

「璐兒會謹遵姨娘的叮嚀,絕不會在陛下面前失了禮。」

馮姨娘又替她攏了攏發絲,抹了抹粉女敕的臉蛋,才讓開了身,示意她自個兒前往正廳。

徐明璐挺直縴瘦的腰背,淡紫色的單薄身影,行走在碎陽灑落的庭院里,裊裊似一朵落櫻。

當她行至正廳門前,不由得又轉過身,凝視了垂花門下的馮姨娘。

她朝著馮姨娘露出安撫一笑,那沉著且安然自若的神態,不禁看怔了馮姨娘。

自從那一年,璐兒染上風寒而連夜高燒不退,偏偏那幾天徐宗昌犯了錯被拘禁在徐府,未來照看她們母女倆,更忘了遣下人送銀兩過來。

萬般無奈之下,她只能抱著年僅五歲的璐兒,漏夜敲響徐府大門,哀求徐府請個厲害的醫官替璐兒醫治。

正是因為這件事,徐宗昌養了外室,甚至還有了孩子的事方會露了餡兒。

徐府趁夜請來醫官,救起了已經在鬼門關前徘徊的璐兒。

自那一夜起,過去動不動便哭鬧,總是調皮嬉戲的璐兒,再也不復見。

宛若月兌胎新生,那一夜過後的璐兒,成了連她這個娘親都感到陌生的孩子。

這個嶄新的璐兒,不喜哭鬧,異常沉靜,甚至會主動念詩讀經,更懂得向徐世彬撒嬌討賞,把徐家人哄得妥貼心悅。

馮姨娘總覺著,眼前那個亭亭玉立的女孩,已不再是她懷胎十月誕下的璐兒。

這個念頭確實荒謬,連她自己也覺著可笑……

目送徐明璐的背影消失在正廳門內,馮姨娘的心提至喉間,暗自向菩薩祈禱,千萬別讓這個聰慧的女兒入宮……

進到正廳,迎面就見尹梓赫高坐在正對著門的羅漢榻上,打從他冊封為皇太子那一年便貼身伺候的李公公,躬身候于一旁,余下的徐家人則是規規矩矩的分坐在兩旁太師椅上。

徐世彬雙手抱拳,必恭必敬的示上︰「陛下便衣出巡,未見殿前司與大內侍衛隨行,微臣亦不知陛下駕到,有失遠迎,實在疏職,還望陛下寬恕。」

「朕只是去了一趟太廟,回程正好經過徐府,便進來轉悠。」

尹梓赫淡淡說著,眸光如凜冬霜雪,毫無一絲溫暖可言。

徐世彬兩朝為官,服事兩朝皇帝,前朝皇帝性子敦厚卻也軟弱,今朝皇帝年輕卻是嚴酷無情,他為求自保,素來潔身自愛,不敢與朝中黨派結盟,遇上黨派斗爭更是絕不涉入其中,方能安然當他的戶部尚書十來年。

說來戶部尚書不過是個閑職,統管著皇畿一帶的田賦土地,邊境蠻族與各州府進貢的風俗土物亦歸戶部所管,元旦朝會與大型宮宴時陳列的旌表門閭一事。

戶部尚書位居三品,看似風光,實則不過是一個不涉朝堂政事的閑職,向來被朝中要臣輕蔑視之。

徐世彬年事已高,不久前剛過完六六大壽,早已沒有爭權奪利之心,只盼余生能安然度過,力保徐家榮華。

眼下,素來不將他這個兩朝老臣放心上的年輕帝王,竟然主動上門為客,甚至還看上了自家孫女,徐世彬當真不知該喜或憂。

「太廟南北兩側的牆面禁不住連年風雪摧殘,已經剝蝕得甚是厲害,朕想著來找你談一談太廟遷址一事。」

聞言,徐世彬起身連聲稱是。「稟陛下,前段日子皇後亦曾向微臣提及此事,只是當時皇後琢磨著擇日向陛下上稟此事,讓微臣靜候。」

大手攏著青瓷杯盞,尹梓赫淡淡揚眸,一臉不置可否的漠然。

「皇後身子薄弱,平日掌管後宮已是勞心勞力,太廟一事只怕她是有心無力。」

「陛下所言甚是。」

听出皇帝話下之意,徐世彬低垂眉目,抱拳領命,不敢再多言。

當今皇後是前朝許樞密使的孫女,許家在北跋王朝是開國名將之後,歷代君王無不敬上三分。

許家自個兒也爭氣,後代子孫大多出仕,文官武官皆有之,算是不辱家風。

前朝樞密使便曾為了北跋出征,平定了邊境蠻族,力抗虎視眈眈的鄰國,令先帝頗為看重,駕崩前更下一道密旨,力保許家後代榮華。

如今,許家才俊在朝中多是位居要職,無形之中,許家儼然已成了北跋王朝的第一世家,少有人膽敢與許家作對。

年輕帝王當年在冊封為皇太子之後,便應先帝詔命迎娶許家才女,兩人堪稱金童玉女,甚是登對。

只是說來奇怪,帝後多年來互相扶持,未曾傳出不睦,卻未曾有過子嗣。

盡避如此,朝中內政早已被許家把持,誰人膽敢對皇後無出一事發難?

莫要說是朝廷命官了,就連後宮中不大管事的太後,亦未曾對皇後口出惡言,更未拿沒有子嗣一事來責難,由此可見,許家勢力已難以撼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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