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神金姑娘 第十章 馬車前的姑娘
好不容易送走了大掌櫃們,金映煙有些疲累地輕吁了口氣。
提起裙擺,她在歡雀的攙扶下上了馬車,才踏入了車廂內坐好,就見慕寒月英姿颯爽的躍上馬車,坐了進來。
金映煙見狀,如黛的柳眉驀地蹙起,明顯可見她的不悅。
怎麼說她也是新寡,雖然與靳家談崩了,在靳大夫人的為難下不得已與靳家撕破了臉,出了靳家。
這些事在靳大夫人的推波助瀾之下,早已成了街頭巷尾的談資,如今的她正該低調處世,與他同坐一車不合適,只怕會招致議論。
更何況,他們之前過來時,他是騎著馬跟在馬車旁護衛的,怎地如今卻這麼大剌剌地鑽進了車里?
「慕公子這般體弱嗎?不如我將這馬車讓給慕公子吧?」語帶譏諷,金映煙還真的說起身就起身,毫不拖延。
可她快,慕寒月更快,長手一伸,已經她的柔荑握在了手中,阻止了她的動作,更不讓她掙月兌分毫。
「坐吧,咱們還得合計合計,等到銀兩到位後,該讓誰去辦事。」
她的計劃的確巨細靡遺,可其中牽涉的又太過廣泛,若是沒幾個機靈的分頭辦事,只怕費時太過,到時平添變量。
「要合計不一定要在馬車上,你與我的身分,並不適合共乘一車。」
「為什麼不適合?」
「我是一個寡婦,記得嗎?我還在為先夫守孝。」瞪了他一眼,金映煙有些沒好氣的說道。
雖說她心知靳柳楓沒死,可慕寒月並不知道,外頭那些百姓也不知曉,若是到時候傳出什麼流言,她傷了名聲不打緊,反正她將來也就打算一個人安安靜靜的過自己的日子。
可他不一樣,不說他們之間的糾葛,就說他如今為了大皇子鞍前馬後的辦事情,還在短短時間內將大盛帶到顛峰,將來的榮華富貴必定少不了,他又何苦為了她惹來不好的名聲呢?
「我記得,但那又怎樣?」慕寒月自若地說著話,一邊還認真的看了一眼身穿孝服的她。
接著慕寒月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打一開始他就不在乎旁人說什麼,否則也不會為了拉她出金家這個火坑,安排她嫁給靳柳楓為妻。
他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就算靳柳楓沒有玩上假死那一出,也會讓他倆和離,然後讓她嫁給自己。
「走得太近會招人非議的。」
「我不在乎!」他斬釘截鐵的道。
「你不在乎,我在乎,放手!」
水眸驀地一瞪,雖然每每下定決心要理智的與他相處,可他總是可以只用一兩句話就挑起她的情緒。
老實說,若不是因為單憑自己的力量無法替阿圜報仇,她連他的面都不會再見,對于一個在半道上扔開她的人,她早已沒有多余的心思。
「不放,再也不放!」
緊鎖著她的清澈眸子,慕寒月不但沒有放開金映煙的手,甚至還握得更緊了些,更過分的是,他的手巧勁一使,轉瞬間她便跌入了他寬大的懷抱里。
「你……」
她手忙腳亂的掙扎著,可怎麼也掙不開他那焊然的禁錮姿勢。
在確認自己掙不開後,金映煙深吸了口氣,穩住自己的心緒,然後說道︰「你當真將我當成了玩物,對嗎?其實你與我那個父親又有什麼不同呢,他將我們這些做兒女的當成物品,隨手便可以買賣,你現在不也一樣將我當成了玩物,想招惹便招惹,想離去就離去?」
許是被氣得太過,頭一回,金映煙這樣赤luoluo的表達出自己心里最真實的想法,本欲將往事掩沒在過往的洪流之中,可既然他執意侵擾,那麼她又何懼將一切的事情攤開來說呢?
「我是離去了,但我從沒有一刻放下你。」
他承認,自己做的或許不夠周全,但在當時那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情況下,已經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好安排了。
「好听話人人都會說,但是與不是,我心中也自有判斷,我勸你省點力氣,別說這些空話吧!」
他的體溫從她的手心竄入,她仰頭看著他,目光不閃不避,卻再也沒有往昔的溫柔與感情。
其實三年多前,在她出嫁的那一日,直到蓋上蓋頭的前一刻,她都始終相信他會回來,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嫁給別人。
可那時他沒有回來,不但人沒有回來,甚至還始終杳無音訊,彷佛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對她來說,這個男人在她的心里早就已經死了,即便三年後突然冒出來的他救了自己一命,甚至還掏出家底為她謀劃,她或許會對他這些舉動心存感激,但卻無意再為他動心。
欠恩還恩,欠錢還錢,便是以身相許也無妨,只不過再不動心,這是她早就下定了的決心。
她定定的望著他,眼眸無波,看得慕寒月原本收緊的手漸漸松開,然後她不再留戀的收回自己的眼神。
伸手掀簾,金映煙準備下車,絕然地不願再與他糾纏,但慕寒月卻先她一步的躐了出去,當車簾落下遮去了他的身影,她這才松了口氣。
不一會,歡雀掀簾上了馬車,車子又緩緩地向前行去,听著旁邊的馬蹄聲噠噠前行,逐漸遠去,這讓她的心稍稍放松了許多,她心中思索著那些大掌櫃們承諾入股的數額,盤算著自己手頭上的銀兩是否足夠執行自己的計劃。
突然間,原本前進的馬車突然停住,猝不及防間,止不住勢頭的她,頭重重地順勢磕到了前頭的車壁,而坐在她身旁的歡雀頭也狠狠地撞了一大下,倒在她身旁一時起不了。
沒有時間喊疼,她整個人繃直爬起,回過神來的歡雀也先一步揚聲問道︰「老趙,怎麼回事?」
「夫人,是路邊突然躐出了一個人,若不是咱們行得慢又停得快,咱們的馬車就差點兒輾著她了。」
雖然她已然出了靳家,可到底成過親,所以整個別院伺候的下人,個個都喊她一聲夫人。
「有人受傷嗎?」
听到不是有人偷襲,她原本繃緊的心弦驀地一松,自來那夜開始,阿圜的死已經成了她的心魔,加上她知道以金曉企的個性,斷不會這樣就放棄,所以她得時時刻刻的警剔著。
這個意外剛發生時,即便撞得七葷八素,她的腦海仍然已經閃過了好幾個自己等會要如何應對的方案,想到自己先前的小心翼翼,她忍不住伸手揉著自己額上的腫包,搖頭失笑。
「夫人,雖然咱們沒撞著那姑娘,可那姑娘好像是被人推到道路上的,才會差點讓咱們撞上,現在她還起不了身呢!」
听到這里,金映煙倒是起了惻隱之心,抬手扶好被撞歪了的步搖,她示意歡雀掀開車簾準備下車。
「咱們去瞧瞧吧。」
「夫人,奴婢去看看就行了,您方才那一下撞得可不輕。」歡雀瞧著金映煙額頭上的紅腫,很是心疼的勸道。
「不過些許小傷,倒是無妨,咱們還是快下去瞧瞧,若是那姑娘真有什麼好歹,只怕到時就算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歡雀無奈,只得掀開簾子,扶著金映煙下了車。
她一只腳才落了地,不遠處卻傳來慕寒月那低沉的嗓音,金映煙愕然抬頭,完全沒有想到似他這樣驕傲的男人竟會去而復返。
心冷不防地一抽,她微微地怔愣了一會兒,隨即回神,態度依然冷淡。
「方才馬車差點撞了人,我過去瞧瞧那姑娘。」
「等等!」慕寒月伸手握住了她那縴細的手臂,盡避方才被她氣得七竅生煙,可他仍舍不得她冒一點點的風險。
「嘖嘖嘖,方才這位姑娘還死命的為你這個不守婦道的靳家大少夫人辯護,不惜和人推搡動手也要護住你的名聲,可瞧瞧你這個婦德敗壞的女人,先夫尸骨未寒,你就當街和男人拉拉扯扯,像你這樣的女人,竟還有臉出來走動,也難怪靳大夫人要將她打出門去了!」
尖刻的女聲破空響起,一舉壓過了四周的嘈雜,穿透到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頓時,金映煙只覺得無數鄙夷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她微微一僵,旋即臉上淺淺的含了一抹笑容,堅定地掙開了抓著她的慕寒月的手,走到了依然躺在地上的姑娘身前。
就在她彎腰探視的同時,原本那姑娘闔著的眸子倏地睜了開來,原本還帶著些許迷蒙的眸子在看到金映煙時瞬間一亮,驀地從地上坐了起來,還伸手緊緊地握住了金映煙的手,含淚帶笑地喊道——
「三姊姊,是你嗎?」
「你是……」金映煙被叫了聲三姊,臉上頓時布滿了疑惑。
倒不能怪金映煙沒認出人來,金家除了銀子多之外,子嗣也很多,她又三年多沒見過金家人,所以乍看之下認不出來也是正常。
「三姊姊,我是小七啊!」緊緊握著金映煙的手,金映柳語帶哽咽的說出自己的身分。
隨著金映柳的自我介紹,金映煙昔日在金家的記憶也慢慢的從模糊變得清晰了些,再瞧著眼前這個狼狽萬分卻仍掩不去秀美姿容的姑娘,倒也能與記憶之中的金映柳慢慢重同。
是金家的人呢……在這個時候出現,只怕目的也不單純吧!
「三姊姊,我找你許久了,本來我尋去了靳家,結果門房連門都不讓我進,說是你不守婦道,被休出靳家了……然後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你落腳雲雨寺,我連忙又尋了過去,可住持卻說你早已離開。我找不著人只好日日上街打听,誰知方才听到那些夫人們說你壞話、毀你名聲,我一時氣不過才……」
听明白了她的遭遇,金映煙又瞧了瞧金映柳一臉真切的模樣,她沉默之後就抬頭說道︰「七妹妹,這里人來人往的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咱們先回去再說。」
她起身退開了幾步,示意歡雀扶起腳有些扭著的金映柳,一行人正準備上馬車離去,不意間身後又傳來了議論之聲——
「瞧吧,這不是心虛了嗎?夫君尸骨未寒就同個野男人廝混,這樣的女人倒還有臉在外頭拋頭露臉,若是我啊,早就一條白綾死了清淨。」
踏上了車夫擺好的馬凳,听到了這話的金映煙緩緩回頭,直勾勾地瞧著那說著話的貴婦人。
「倒不知道馬夫人的家教這般的好,能在大街上就不問青紅皂白的安了個好大的罪名到我的頭上,雖說你與靳大夫人情同姊妹,可也得問清楚原由,再來替她發作啊!」
沒有預想中的落荒而逃,金映煙迎著那些鄙夷的眼神,堅定地繼續說道︰「你們怎麼不去問問靳家這個以詩書傳家的豪門大戶,為何在兒子尸骨未寒之際,便要將一個未曾犯錯的媳婦強壓到家廟里面軟禁?換作是你,難得就能任人欺凌而不反抗,不為自己喊冤嗎?」
「你還有臉說了,你不知道《女誡》嗎?果真是商家出身的,一身的銅臭,連這些東西都不懂。你要知道,若不是靳家大夫人心慈,不計較你的身分,你以為憑你能進得了靳家這等高風亮節人家的門嗎?」
現在開口的馬夫人字字嚴厲、字字誅心,尋常女人家若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遭受這等指責,只怕早恨不得能一頭撞死,偏偏金映煙不是那等軟弱之人。
她自認不曾對不起靳家一絲一毫,即便是被靳大夫人誣陷,甚至想要找借口將她囚禁在家廟,為靳柳楓守節一輩子,她都沒有貪圖過屬于靳家的一分一毫,她行得正、坐得端!
更何況這本就是一樁交易,憑什麼靳家人拿了好處,卻還拼了命的將污水往她身上潑來?
「若在下沒有猜錯,你應該是戶部侍郎馬中興家的夫人吧?」
金映煙還沒開口說話,一直守在馬車旁的慕寒月,那幽冷的眸光已經掃向那一臉大義凜然的官家夫人,問道。
有些詫異這個陌生的年輕人竟能一語道破自己的身分,馬夫人的眉微微揚起,眸光中亦帶著一股不屑,只是冷傲的昂首問道︰「你又是誰?她的姘夫?」
當這樣難听的字眼響起,金映煙原本自若的臉色倏地一變,然後她目光警惕地瞧著慕寒月那宛若冰封的臉色,她很清楚那是他憤怒的表現。
抬眼,環視著周遭的眾人,再看看被歡雀扶著站在一旁的金映柳,她不想再繼續糾纏在這樣的謾罵之中。
他人的譏笑誹謗與她何干?
早在她決定這麼做的那一刻,她就不會再把旁人的議論放在心底。
「歡雀,扶著七姑娘上車,咱們回去。至于到底是靳家欺人太甚,還是我沒有婦德,百姓們自有公斷。」
先一步丟下這些話,她轉頭便自顧自的上了馬車,讓那個罵得正起勁的夫人一愕。本以為在自己的刺激下,金映煙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更加失態,卻沒想到她竟對自己的話充耳不聞,從容自若得彷佛自己完全沒有做錯任何事一樣。
歡雀聞言,立即扶著金映柳跟在金映煙的身後上了車,等一行人皆坐定之後,她立刻抬手敲了敲車壁,馬車的輪軸隨即開始骨碌碌地轉動著。
慕寒月看著金映煙完全撇下自己,利落走人,心中難免又生失落,但他卻什麼也沒說,只是用冷冷的眼光看著方才還大言不慚指責著金映煙的馬夫人。
只這一眼便讓正得意于金映煙落荒而逃的馬夫人渾身寒涼,望著那男人眼中的冷意,也不知怎地,心中開始彌漫起一股很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