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休悍夫 第十三章
短短五天的時間,對褚忌凰而言恐怕比一輩子還要長。
時間就在他的憂心之中過去。
這天黃昏剛過,夜幕低垂,南烈王的府邸,懸掛各處的琉璃宮燈映照著亭台樓閣,顯現出皇家的貴氣。
不過,王府再怎麼巍峨堂皇,華麗燦亮,都入不了褚忌凰的眼。
他一身白衣,縴塵不染,就像踏著月色而來,幾縷黑發飄在風中,雙眼沉如深潭,長劍在手,姿態清雅。
世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手刃仇人,救回成芹。
「你就是褚司劍的兒子,褚忌凰?」一道充滿威嚴的低沉聲音問道。
王府大廳的首位上,端坐著一個虎頭燕頷,高大威猛的老者,兩道花白的眉下是一對露出精光的利眸,神情威武,能這樣渾身散發狂傲霸氣的人,正是梟雄南烈王弦烈。
乍見到仇人,一時之間褚忌凰新仇舊恨涌上心頭,熱血沸騰,用力地握住手中的長劍,恨不得立刻拔劍殺了他。
「本宮問你話,你怎麼不回答?」弦烈將褚忌凰眼中的恨意看得分明,可是他自侍高手環繞,並不怕有人敢對他不利。
褚忌凰斂下心神,想起今天前來的目的。「對,我就是褚忌凰,是褚司劍的兒子,王爺當年一定認為沒有留下任何活口,所以對我這條漏網之魚感到驚訝,是嗎?」
「這麼說,就是那些死在你手下的人不對了?」褚忌凰冷冷的問。
「哈哈……」弦烈間言不以為杵,仰頭大笑,「本王當年確實對于不肯服從本王的人手段狠毒,不過,若是听從本王,又怎會有滅門之禍?」
「這麼說,就是那些死在你手下的人不對了?」褚忌凰冷冷的問。
「這世上,許多事無關對與錯,跟正義公道更扯不上關系,本來就是恃強凌弱,無力抵抗者只能為俎上肉,怨不得人。」弦烈侃侃而談。
「無怪乎王爺濫殺無辜,視人命如草芥。」褚忌凰恨恨的瞪視眼前的仇人,「這就是你趕盡殺絕,取走我一門二十多條人命的原因嗎?」
「哈哈,當然原因不僅如此。」弦烈笑聲一斂,神情變得陰狠,「要怪就怪你爹褚司劍太聰明,看穿本王要這些武林絕學背後的用意,是為了謀取天下。」
弦烈因緣際會學了一身絕頂武功,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頂尖高手,但是他野心勃勃,志不在稱霸武林,威脅利誘欲獲得武林各家絕學,不過是為了拉攏江湖中人為他效命。
他是王爺,可以擁兵保護自己的藩地,但是想要擴軍,過不了朝廷這一關,所以他必須從江湖中尋找他要的人才。
以他當時的實力,不足以和朝廷對抗,褚司劍當著他的面拆穿他的野心,他當然欲置之死地而後快。
「本王不希望你步上你爹的後塵。」弦烈的聲音里有著不可違抗的威嚴,「是要你將偷走的賬冊叫出來,並答應從今而後效忠本王,本王會網開一面。」
褚忌凰的能力他是欣賞的,年紀輕輕就已經有一番作為,雖然是處處針對他而來的,不過他並不在意,尤其今日一見,此人沉穩內斂,臨危不亂,深具潛力,是個可造之材。
此刻他急欲稱霸天下,可是身邊稱得上有卓越才華的人卻寥寥無幾,所以他願對褚忌凰不計前嫌,有收用之意。
「王爺,你這是痴人說夢。」褚忌凰毫不留情面的回絕。
「哼!你年紀輕輕便如此頑固,能為本王效勞,將來前途似錦,只要本王登基為帝,你封官拜相,榮華富貴享也享不盡。」弦烈自認是紆尊降貴,有些惱火他不識好歹,「何苦執著這區區個人恩怨,將個人前途置于腦後?」
「區區個人恩怨?你把二十多條人命當成是什麼?」褚忌凰鄙夷的冷哼,「我不屑與你同流合污,要我賣身投靠你,這種認賊作父的事我做不來。」
「褚忌凰,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弦烈兩眼閃著怒火,拍案而起,「莫非你真想和本王為敵?」
「我有何不敢?」褚忌凰倨傲的回了句。
「難不成你忘了我手中還有你要的人?」
「芹兒果然是你派人捉走的。」
「你想要人,就拿你手中的賬冊來換。」弦烈露出獰笑。
「用交換的方式,听起來似乎很公平。」褚忌凰垂下眼眸,喃喃地說,忽然神色一變,「要是我無意交換呢?」
弦烈微微一愣。
「在我手上的兩本賬冊,對王爺來說很重要吧?」褚忌凰不理會弦烈驚疑及忌憚的神色,故意以挑釁的語氣說下去,「如果我交給朝廷,不知王爺起兵造反的計劃會不會提早結束?」
「褚忌凰,你膽子不小!」弦烈眼底浮現濃濃的殺意,「你就不怕本王殺掉你要的人?」
這兩本賬冊對他來說非同小可,當時遺失賬冊的心月復難辭其咎,已經讓他下令處死。
這兩本賬冊不僅是他叛變的證據,更能從賬冊的記載分析他的實力以及舉兵的計劃。
想要一奪天下,除了舉兵造反別無他法,他原本預計兩個月之後整軍出師,並且與北方領國串聯,在同一時刻于邊境發兵侵略,內亂以及外患雙管齊下,同時殺個朝廷措手不及。
因為弦烈只有十萬兵馬,和朝廷的三十多萬比較,可說是望塵莫及,只能趁朝廷駐扎各地的兵馬集結之前一路速戰北上攻陷京畿,殲滅三萬禁軍,以武力逼宮,篡奪皇位。
然而,如果賬冊落入皇上手中,他不僅被迫必須提前興兵,朝廷知道他為了順利北上,買通沿路相關官員,只要拔除這些他曾行賄的地方官吏,就足以讓他的出征變得困難重重。
另一個隱憂是,他五天前才派人通知北方領國提前出兵,在得到回復之前不能輕舉妄動,這讓他惴惴不安,生怕情況有變。
因此,見褚忌凰無意將賬冊叫出來,他不由得殺心頓起。
「來人,將人帶進來。」弦烈手一揮,立刻有人將成芹帶上來。
連日來一直生死未明的成芹,讓人半拖半拉的走進來,乍見到單槍匹馬前來的褚忌凰後,她的神情從驚恐轉為驚喜,不顧弦烈的手下箝制,掙扎著要撲向她熱切盼望的褚忌凰。
「成凰,你來了,你終于來了!人家好害怕永遠見不到你,嗚……」她對他又哭又笑,流下欣喜的淚水。
褚忌凰見她涕淚縱橫,強壓下沖過去救她的念頭。
從她被弦烈的人擄走後,他沒有一天能睡得安穩,無時無刻不擔心她的安危,盡避此時她臉色蒼白,面容憔悴,不過看起來似乎沒有吃太多苦頭,于是他放下心頭的大石,專注于眼前的情況。
「如何,褚忌凰,要不要拿出賬冊換人?」弦烈嘴角狡猾的上揚,胸有成竹。
褚忌凰將目光徐徐的從成芹身上收回,面對弦烈,臉上毫無表情,「如果我的答案還是不呢?」
莫說弦烈感到驚訝,就連在一旁期待他相救的成芹也難以置信的張大嘴,滿心的歡喜瞬間蕩然無存。
等等,她是不是听錯了?
似乎听到她心里的疑問,褚忌凰出聲回答,「和我身上所負的深仇想較,男女之情根本不值得一提,我不會讓任何事情凌駕復仇之上,我心中最在意的就是報仇雪恨,弦烈,你休想拿她逼我就範。」
他說的斬釘截鐵、堅決果斷,他的聲音在成芹耳中听起來無比刺骨,她的心不禁涼透。
她知道成凰將報仇看得比生命還重要,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說?
她听了好難受,這不像無心之語,似乎是故意說給大家听,包括她……
死成凰、臭成凰,之前你對我說的話是真是假?我真的比你的生命還重要百倍嗎?你要是騙我,我跟你沒完沒了!
她在這頭小女兒情思在心頭糾結不已,另一邊卻已經劍拔弩張。
「這麼說,根本沒有商量的余地了。」弦烈陰鷙的問。
「我今晚是來報仇的。」褚忌凰的手已經按在劍柄上。
「哈哈……褚忌凰,你果然與眾不同,氣勢一點也不輸給本王。」弦烈放聲狂笑,「可惜不夠聰明,王府里高手如雲,你能傷得了我一根寒毛嗎?」
「不試試怎麼知道?」褚忌凰的神色依然波瀾不驚,不曾自亂陣腳,但是清冷的聲音透出的肅殺之氣,已讓弦烈感到一股寒氣襲身。
成芹也感受到寒意逼人,見到弦烈的手下重重包圍褚忌凰,她旋即把自己的傷心拋在腦後,忍不住出聲替他解圍。
「成凰,你這個討厭鬼,誰希罕你來救我!」她突如其來的大叫,一時之間,眾人的目光均被她吸引住。「你不肯用帳冊交換我,也好,省得本姑娘欠你一份人情!」她說得豪氣萬千,全然不見方才臉上的淒苦。
見眾人因而愣然,她愈發罵得起勁。
「對!我就是不要欠你人情,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我休掉的「糟糠夫」,本姑娘再怎麼樣也不想承你的情。」
她腦筋不停的轉著,心想成凰應該不可能獨自前來,他的手下一定會跟過來,能拖一時是一時,她一定要撐到救兵來到。
「本姑娘是一時胡涂才相信你的花言巧語,我以為你在被我休了之後會洗心革面,認命的在我家做牛做馬,伺候我一輩子,誰知道你不自量力,還妄想復什麼仇,你是什麼人,王爺又是什麼人,你去作你的春秋大夢!」
她胡亂的罵一通,自個兒都覺得好笑得緊。
「也不想想你吃我家的,用我家的,現在翅膀硬了就要飛了嗎?你慢慢等,先等你把欠我家的恩情還清楚再說,我不會放過你……」
「你說夠了沒?」褚忌凰表面上十分不悅,但是心里卻松了一口氣。
他就是要成芹這樣的反應,又吵又鬧,轉移眾人的注意力。
之前因為他無法對她說出太過狠絕的話,差點讓計劃無法順利進行。
他今晚並不是只身前來,王府的守衛雖然森嚴,但畢竟是普通的官兵,嘯風樓的人想要闖入王府並非難事,他命倪清雲在他與弦烈周旋之際暗暗破壞王府嚴密的防守。
「當然不夠。」成芹瞧著褚忌凰的神色,更加確定自己的臆測,「你這個人太無情了,我一定要讓大家知道你有多可惡……」罵到後來,她都有些得意自己還滿適合做個潑婦。
她連珠炮似的罵著,加上褚忌凰不時穿插幾句譏諷,兩人斗嘴的場面可說是熱鬧至極。
弦烈身份高貴,何曾有女子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別說他看得目瞪口呆,就連他那班來自江湖的親信也面面相覷。
成芹的眼楮一一掃過眾人的臉,每個人都一副受不了她潑婦罵街的樣子。
看來她今天徹底的把自己的臉丟光了,以後她一定要向成凰討回來。
就在眾人對她沒完沒了的撒潑愈來愈不耐煩,忽然,外面傳來急促的嗤嗤聲響,一陣火光從中庭竄出後迅速消失,眾人還來不及反應,一大伙人手持武器沖了進來。
雖然事出突然,但是弦烈的隨從都是一些身經百戰的江湖好手,馬上舉起刀劍迎擊。
倏地,刀光劍影交錯,廝殺聲震耳欲聾,王府的大廳立即成為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