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兒暴君 第九章
第四章
眼前一片無垠的雪白,大雪紛飛,所見之處俱是厚厚積雪,杳無人跡。
大地了無生機,所有生物俱被終年不停落下的雪花凍結,眼前景色,荒涼至極,彷佛末日。
封麟在雪地中醒來,美眸泛著一絲困惑,環顧四周,腦中一片空白。
忽地,他看見遠處似有道人影,他不假思索的站起身,循著人影而去。
雪,一直在下,覆蓋了他的眼,他抬手欲抹去,赫然發覺自己的手,竟然成了孩子般大小。
他愣住,低下頭望去,發覺自己仍躺在雪地里,赤身|luo|體,渾身凍成冰紫色。
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成了一個五歲大的稚童?
震愕間,忽覺頂上有黑影籠罩,他抬頭望去,看見一個面貌俊朗,眉宇卻甚為陰郁的男人。
男人望著赤身|luo|體躺在雪地里的他,眼中沒有憐憫,亦無一絲同情,就只是定定的看著他。
「你若想活,那便隨我走。」男人忽爾揚嗓,嗓音極冷,不帶溫度。
雪地中瑟瑟發抖的他,張嘴欲言,卻怎麼也吐不出聲。
「從今往後,你這條命是我的,我要你生,你便生,不讓你活,你便得死。」男人殘酷的說道。
而他,在酷寒的荒地之中,毫無選擇余地。
封麟看見自己伸出細瘦的小手,朝男人探去,即便他的意識並不願這麼做,可身軀與意識卻好似分成兩半,絲毫不受控制。
男人蹲,解上的丹紅色大氅,覆蓋在赤著身的稚童身上。
「記住,我是鳳洵,往後你得尊我為父,敬我如主,視我如親,奉我如神。」
封麟下意識欲出口拒絕,可當他張口,赫然發覺自己竟不能言。
似是察覺了他生帶啞疾,男人開口道︰「是啞巴嗎?無妨,我能替你治好。」
他能替人治疾?封麟聞言,震愕不已。這樣說來,這個男人便是……
彷佛洞悉他所想,男人又道︰「我是神裔,你也是,只不過你的血統太雜,方會被扔棄在此。」
說罷,男人將手探向他的頸子,面無表情的道︰「會有點疼,你忍住。」
隨後,封麟只覺喉間似要被折斷一般,有道外力緊緊壓迫,他幾欲無法呼息,即便身軀與意識分開,可意識竟也感覺得到那份劇痛。
饒是剛強如他,竟也敵不過這份劇痛,忍不住扯嗓撕吼出來。
「啊——」
沙啞而稚氣的吼聲,響徹了寒荒雪境,終被白茫茫的風雪聲淹沒。
封麟猛地睜開眼,下意識伸臂想護住懷中的朱曉芸,怎料卻撲了個空,更驚覺自己已不在朱曉芸的寢殿里。
他人在一間光線昏沉的書房里,身下是一張鋪著白狐毛毯的紫檀太師椅。
「終于醒了。」
房里傳來一道低沉的男嗓,與方才夢境中的男人如出一轍,封麟當即震愣。
他抬眼望去,看見窗邊一道背身而立的玄黑色人影,剎那間明白了什麼,亦憶起了一切。
那不是夢,而是被喚醒的記憶。
男人回身,望向封麟,那張面龐竟與夢境中一模一樣,不見一絲歲月痕跡,年輕而俊美。
唯獨那雙眼,太過深沉,太過陰郁,充斥著連平靜時也看得出來的憤慨,讓人能感受到他心中累積已深的怨與恨。
封麟站起身,沙啞啟嗓︰「父親。」
「當初送你去北狄國尋人,順便滅了孟翼神兵與國君,而你卻丟失了記憶,遲遲未歸,我只好派遣大軍出兵北狄國。」
「我只記得,我照著父親所給的方向而去,卻在途中遭逢陷阱,之後便沒了記憶。」封麟極力回想著。
「在北狄國時,你是怎麼回想起自己的身分?」
「我在北狄國的祭神塔里,看見了一道天語咒文,是那咒文使我想起了自已。」
鳳洵定定的端詳他片刻,忽問︰「我化身為獸前去找你時,是誰教會你唱那首馴鳳歌?」
封麟心中一緊,不假思索的撒了謊︰「我不記得了。」
鳳洵卻笑了,走至他面前,目光冷冽的瞪著他,厲聲道︰「封麟,你別忘了,你這條命是我的,是為了我而存在的,你膽敢對我說謊!」
封麟面無表情地承受鳳洵的責怪。
「還是,你想當回從前的啞巴?」鳳洵殘忍的笑問。
封麟沉默片刻,終究開了口。
「這一年多來,我人在隅陽村,跟朱曉芸在一起,天天听她唱歌,便跟著學會。」
聞此言,鳳洵面色丕變。
「你說的朱曉芸,便是你帶回來的那個小丫頭?」
封麟不作聲,默認。
鳳洵唇緊抿,眸色狂亂,轉身便欲離開書房。
封麟清楚他的意圖,胸中一緊,連忙出聲︰「父親,朱曉芸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鳳洵背影僵硬的停步,轉過身嚴厲地瞪住他。「那首馴鳳歌,只有她會唱。」
「父親可有見過朱曉芸?」
「見過。」
「那父親應當認得出,朱曉芸與父親要尋的那個人,長相並不一樣。」
鳳洵冷冷駁斥︰「難道你忘了,她跟我一樣是神裔,她一樣有神力,能用神力易容,否則我也不會尋了她近百年,卻遲遲遍尋不著。」
見鳳洵如此堅持,封麟道︰「我與朱曉芸共同生活了一年余,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她的事,她病餅,傷過,身子一直在長,她絕對不是神裔。」
鳳洵早已什麼也听不進去,反駁道︰「興許那只是她裝出來的,為了不讓人察覺方會如此。」
不再與封麟浪費口舌,鳳洵當場拂袖離去。
封麟心下一緊,連忙追出書房,尾隨在鳳洵身後,越過豎立著無數巨大白柱的寬闊中庭,來到位在皇宮左翼的偏殿。
鳳洵推開房門,繞過了以雲石掛屏隔開里外的小廳,直闖內殿寢房。
「父親!」封麟阻止不及,只能在後方沙啞高喊。
原是睡得香熟的朱曉芸,被這陣騷動驚醒,她甫睜眼便見另一雙眼直勾勾的緊盯自己。
「嚇!」她驚嚷一聲,瞬間清醒,慌亂地折腰坐起,整個人縮進榻里。
鳳洵就站在榻外,目光幾近貪婪的端詳起她,而後用起上古天語向她說了一連串的話。
朱曉芸聞言只一臉茫然與驚慌。
鳳洵不死心,又道︰「兒,是我。」
「你認錯人了……我是曉芸,不喚兒。」朱曉芸吶吶回道。
鳳洵上了榻,一把握住她的雙肩,嚇得她瞪大杏眸,整個人僵在那兒。
「父親!」
听見熟悉的聲嗓,朱曉芸循聲望去,看見封麟難得流露出冷漠以外的焦灼面色,心下不禁一急,直想朝他求助。
「阿痴,救我!」
然而,封麟只是鐵青著俊顏,滿面掙扎的回望著她,絲毫沒有任何舉動。
朱曉芸這才又將目光轉回眼前的男子身上。
眼前的男子面貌俊朗,看上去與封麟年紀相當,可眉宇之間卻異常深沉,眼中透著一抹狂躁,嘴里說些她听不懂的話。
驀地,男子忽爾探手,用手心罩住她小巧的臉蛋,她頓覺臉上逐漸發燙,疼痛難耐,不由得低低喊出了聲。
「父親!」封麟上前拉開了鳳洵的手,由于用力過猛,致使鳳洵跌坐在榻沿。
鳳洵回首惡瞪了封麟一眼,封麟卻不肯退下,依然緊抓住鳳洵的手不放。
「她真不是父親要找的人。」
鳳洵重新望向朱曉芸,卻見她臉龐紅了一圈,似遭火吻般,小臉因疼痛而微微扭曲,杏眸溢滿恐懼。
當真不是她。鳳洵心中方燃起的希望火苗,又一點一滴的減去。
倘若她是以神力易容,方才他那一施咒,便能褪去任何人施予的幻術,可眼前的女孩面貌依舊,反被他施下的解容咒術所傷,可見她面貌天生,便非術法假造。
「你是誰?」鳳洵心如死灰的冷冷問道。
朱曉芸忍住疼痛,滿目茫然的回視。
鳳洵忽爾勃然大怒,一把捏住她單薄的肩頭,暴躁地吼問︰「你究竟是誰?為何你會唱馴鳳歌?」
「……馴鳳歌?」朱曉芸害怕不已的喃喃反問,「什麼是馴鳳歌?莫非你說的是姥姥教會我唱的那首兒歌?」
鳳洵一愣,隨即怒目追問︰「你的姥姥在哪兒?在哪兒!」
朱曉芸被他吼得耳朵發疼,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兒。
見狀,封麟心頭一緊,連忙出聲代她答復︰「她的姥姥病逝已久。」
「病逝?」鳳洵質疑地拔高嗓門,眉眼憤慨又狂亂。「不可能!她既懂這馴鳳歌,絕非普通人,怎可能病逝!」
「……姥姥當真死了,是我親手把姥姥葬了。」她眼眸含著薄淚,悲傷地喃道。
「葬了?」鳳洵的表情與語氣擺明了不信。「葬在何處?」
「隅陽村。」封麟答道。
鳳洵松了手,起身離榻,急躁的下令︰「備車,去隅陽村。」
說罷,鳳洵邁步往外走,忽又想起什麼,回身橫了榻里的朱曉芸一眼。
「把她一起帶上。」鳳洵轉眸,命令著封麟。
封麟不應聲,卻也反抗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