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兒暴君 第七章
第三章
巍峨高聳的描金宮門緩緩開啟,門後是鋪上了編織著天神馴百獸之圖的朱紅地毯,彷佛無邊無際,一路延伸下去。
盤繞著燭龍雕刻的金柱,依序而立,金色大殿上,兩排孟翼神兵分列兩旁。
朱曉芸緊隨在阿痴身後,見著這般莊嚴華麗的情景,不禁心生惶恐。
小手握緊了大手,嬌小身影越發挨緊了阿痴,反觀阿痴,卻是一派冷然,美眸灼灼直視前方,面上毫無所懼。
呂惠一回身便看見阿痴那張不見起伏的俊顏,心下不禁訝然。
面對上古神獸,此人毫不畏懼,甚至還能吟誦上古之歌,馴服神獸,如今面對高高在上的帝權,他依然無所懼,他那一身自負與狂傲,究竟是誰給他的?
「你們先在此稍候。」呂惠道。
他們二人停步,不多時,齊堰亦進了金殿,趁著他們不注意之時,一把將朱曉芸拉過去。
阿痴登時豎眉怒目,意欲上前將朱曉芸搶回,豈料,齊堰忽爾抽出腰間的天柱晶劍掃去。
阿痴往後躲開,卻也拉開了雙方距離,只能眼睜睜看著朱曉芸被齊堰扣住。
「阿痴!」她驚慌大喊。
「這里是北狄國皇宮,君王金殿,豈容你一介凡子放肆。」齊堰冷笑。
「把她還來。」阿痴瞬也不瞬地盯著齊堰。
「你以為,憑你之力能門得過孟翼神兵?」
「把她還來。」沒有第二句話,阿痴美眸漸寒,語氣已听得出殺意。
對峙同時,忽爾一道充滿威嚴的聲嗓在金殿里響起——
「不能還!這個女子肯定是神裔!」
朱曉芸怔愣,望向金殿之上,一個身披丹紅戰甲,頭頂金冠的年輕男子,面目猙獰,手里緊握著一把金劍,直指著殿下的她。
「殺了她!」北狄國君厲聲下令。
齊堰眉一揚,手里尖銳的晶柱轉了方向,眼看便要刺向朱曉芸的胸口。
然而,一陣風起,眨眼瞬間,齊堰的手背被踢偏,一時不察,手中晶柱鏗然落地。
與此同時,齊堰扣住的朱曉芸,被阿痴一把拉回去。
「呂惠!」齊堰怒吼。
呂惠抽出晶柱,提足朝阿痴兩人奔去,殺氣凜凜,來勢洶洶。
然而,下一刻,阿痴以腳勾起齊堰方才落下的晶柱,反手一砍,當場卸去了呂惠執劍的那只手臂。
霎時,鮮血如注,染紅了腳下的地毯。
朱曉芸瞪大杏眼,雙腳一軟,當下癱倒在阿痴懷里。
阿痴順勢松開手,讓她跌坐在地,只見兩旁神兵在齊堰的號令之下,全都蜂擁而上,阿痴以一擋十,當場卸了數顆人頭。
這一刻,金殿成了人間煉獄,鮮血染紅了金柱,遍地殘骸斷肢。
朱曉芸閉起眼,用雙手撐起自己,卻是不斷地瑟瑟發抖。
耳畔回蕩著此起彼落的哀號聲,以及金屬踫撞聲,甚至是人身被甩飛撞上金柱的磕踫聲。
「護駕!」金殿上傳出驚恐的吼叫聲。
朱曉芸聞聲睜開兩條眼縫,赫然撞見金殿上的北狄皇帝當場被砍成兩半。
霎時,余下未死的孟翼神兵,包括齊堰全都傻住了。
金殿里一片死寂。
佇立在金殿上的頎長背影,手握取自天柱的晶柱劍,渾身浴血,卻是發絲未亂,氣息不喘,優雅而緩慢地轉過身。
眾人俱是震愣,一時之間,殿上只聞驚懼的喘息聲,再無其它聲響。
齊堰直瞪著阿痴,勃然大怒地吼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那取自天柱的晶柱劍,算是神物,非是尋常之人能踫的東西。
神物自有靈,若是被尋常人踫著,反會傷了那人,抑或沉若萬斤重,提也提不起……然而,此人不僅握得起晶劍,更能將晶劍使得爐火純青。
阿痴面無表情,不喜不怒,美眸灼灼,絕美面龐濺上幾滴鮮血,直挺挺地佇立于金殿上,環顧殿下眾人。
他微微掀唇,吐嗓︰「來送死吧。」
被阿痴狂傲的態度徹底惹怒,齊堰展開背後的單翼,飛躍而起的同時,順手抄起散落在地的晶劍,直沖金殿上的阿痴而去。
阿痴微微一笑,手一舉,身形一閃,轉身,揮劍。
下一瞬,齊堰身首異處。
鮮血濺進了朱曉芸的眼,她痛得睜不開,只能用顫抖的雙手緊捂小臉。
發生什麼事了……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了?她怎麼可能是那些人口中的神裔?
這一定是哪里弄錯了……阿痴為了保護她,竟然殺了那麼多人……他們還有辦法活著離開北狄皇宮嗎?
恐懼與不安淹沒心頭,她哭著睜開眼,卻發現,方才殿上滿滿的人,此時全躺下了。
死的死,傷的傷,四處是殘尸斷臂,整座金殿成了一活生生的煉獄之景。
她害怕得哭了起來,目光四下尋找。「阿痴……阿痴!」
阿痴將手里已被鮮血染紅的晶劍扔在地上,步下金殿,行過遍地的尸身,來到朱曉芸身前。
當他蹲攙扶起她時,金殿大門忽爾從外頭被撞了開來。
扎眼的光線射入,與此同時,大批身穿玄黑色戰甲的玄武大軍,如潮水般涌入,將余下未死的神兵包圍。
宮殿外,隱約能听見廝殺聲,以及北狄士兵們的哀號與撕吼。
「玄武大軍來了——護駕!」
何必?北狄國君早已身首異處,北狄國名存實亡。
只見玄武大軍的主將緩緩步入金殿,一臉詫異的環顧四周,而後,當他看見被大軍層層包圍的阿痴與朱曉芸時,當場突兀的愣住。
朱曉芸淚眼婆娑,雙手緊緊攀抱住阿痴,不敢置信,他們方月兌離險境,眼下竟然又遇上玄武大軍的突襲……莫非上天真打算置他們于死地?
「末將石侑來遲,恭迎陛下。」
驀地,玄武大軍的主將快步上前,雙手抱拳,單膝跪地,面露幾分懼色。
一旁撫著斷手的呂惠,目睹此幕不禁瞪大了眼
只見阿痴抱起了站也站不穩的朱曉芸,美眸淡淡一掃,目光落在恭敬跪地的石侑身上。
「回告軍師,北狄國已滅,神兵之首亦已除去。」
「謹遵陛下之令。」
阿痴抱著一臉怔愣的朱曉芸,在玄武大軍的列隊恭迎中,緩緩步出北狄金殿。
「阿痴……那個人為什麼喊你陛下?」仰起慘白的小臉,眸中仍有淚,朱曉芸顫不成聲地問道。
阿痴未答,只是直視前方,抱著她步下長不見盡頭的青玉長階。
金殿之外,寬闊宏偉的中庭,已被玄武王朝的軍隊佔領,遍地可見北狄國士兵與宮人的尸身。
「阿痴,你為什麼不說話?」她抖著嗓輕問。
「我不叫阿痴。」終于,他開了口,嗓音極沉。
朱曉芸瞪大眼,心口不住顫抖,雙手緊揪住他被鮮血染紅的衣領。
他停下腳步,抱著她佇立于長階之上,這樣的高度,正好能眺望整座北狄宮殿。
虜場上,布滿了玄武王朝的大軍,放眼望去,一片黑壓壓的盔甲戰抱,猶如黑水淹沒了北狄宮殿。
「你不是阿痴……那,你是誰?」朱曉芸眼底難掩驚慌的悄聲問道。
他低垂眼眸,望著懷里害怕的人兒,掀唇吐嗓︰「封麟。」
好熟悉的名字……是在哪里听過呢?朱曉芸內心慌張的尋思。
彷佛讀透了她眼中那抹似曾相識,他索性直接為她解惑。
「我,就是推翻玄武大帝的那個暴君。」
聞言,朱曉芸狠狠一愣。這怎麼可能……阿痴怎可能是那個人?!
不等她反應回神,封麟收緊雙臂,繼續往前走,在一眾玄武大軍俯首跪地的恭迎下,步出北狄王宮,搭上回返玄武王朝的馬車。
家,是越離越遠了……
朱曉芸雙手緊緊揪住包裹住自己的淡金色繡菊裘毯,杏眼盈滿恐懼的淚水,瑟縮在床榻角落。
一眾身穿青裙的宮人,分站在紅木雕刻月洞式架子床外,靜靜候著。
「這里是哪里?」她近乎絕望的問道。
一名容貌清秀的宮人往前站,回道︰「姑娘,陛下有令,讓我們給姑娘梳洗干淨。」
「這里是玄武王朝對不對?」她自問自答起來,淚水撲簌簌的落下。
「姑娘莫怕,這里沒有人膽敢傷害姑娘。」
「我要回去……這里不是我該來的地方。」
她拉緊身上的薄毯,渾身顫抖的爬下床,卻找不著自己的鞋,當下亂了頭緒。
「我的鞋呢?……那是姥姥給我繡的鞋……」
驀地,輕緩的腳步聲傳來,宮人們回身望去,面色微驚,隨即退至兩旁,讓出一條通道來。
「你的鞋,在這兒。」
聞聲,趴在地上找鞋的朱曉芸一頓,仰起頭,看見阿痴換上了一襲玄色描金刺繡的寬衫,腰間束以丹錦腰帶,長發盤髻,束以金冠。
眼前的人哪里還是她熟悉的阿痴……他是封麟,那個率兵起義,推翻了身為神裔的玄武大帝,又下令玄武大軍進攻北狄國的暴君。
朱曉芸站起身,抓在薄毯上的雙手,仍在發抖。
封麟望著她,發絲凌亂,臉蛋猶沾著干涸血跡,薄毯下露出一雙雪白luo足。
他蹲,將勾在手里的鳳紋繡花鞋,擱放于地,而後握住她一只縴足,領她套上繡鞋,將鞋穿好。
一眾宮人見著這幕,露出驚詫眼色,對朱曉芸又多了幾分敬畏。
玄武王朝上下,誰人不知,新帝性子殘暴,對待旁人一向冷酷,更遑論有女子能近身。
封麟重新站挺身軀,龐然身影籠罩住嬌小如孩子的朱曉芸,過去能帶給她安心之感的男人,這一刻卻給了她巨大的壓迫感。
她不禁往後退了一步,眸光生怯,如同受驚的小鹿,只想逃開。
封麟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將她拉近自己,並扯下了她包裹住自己的薄毯。
「備水。」他看也不看宮人一眼,冷冷下令。
不多時,宮人們號令士兵將盛滿干淨熱水的木桶扛進寢房。
「把衣服月兌了。」封麟對朱曉芸命令道。
她卻紅著臉,親了親兩旁,羞怯的頻頻搖首。
封麟側過身,睨向身後听候差遣的宮人,厲聲道︰「退下。」
宮人躬身領命,魚貫退出寢殿。
寢殿里只剩下他們二人,登時一片寧靜,針落可聞。
「把衣服月兌了。」封麟再次啟嗓命令。
「這里是哪里?」朱曉芸怯怕的問道。
「宮殿。玄武王朝的宮殿。」
「我是北狄國的人,我不該來這里……」
「北狄國已滅,世上已沒有北狄國。」
她瞪大眼,單薄的身子顫得更厲害,看向他的目光,更添幾分恐懼。
「……你是什麼時候想起來的?」
封麟沉默半晌,方回道︰「在北狄宮殿的祭神塔時。」
「為什麼不告訴我?」她露出遭受背叛的悲傷神色。
封麟不語。
她含著淚,一臉難過地接續問︰「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隅陽村?」
「我不記得了。」
「你不記得?」
讀透她眼中的質疑,他目光沉沉的解釋︰「我只想起自己的身分,很多事仍記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