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歲守護神 第十三章 了一步,全盤皆輸
隔天一早吃了飯,三花神婆回去打包行李,準備搬過來,陰曹轉身又出了門,她得跑一趟樹城找人牙子談買賣,另外還得找人來蓋房子。
事情多得超乎她的想象。
她也不省那一點錢了,雇了板車就往城里去了。
也是她去得湊巧,人牙子手里正好有這麼一家子因為主家貪污被官府發賣出來的官奴。
陰曹原來也沒想到要一口氣買這麼多人,這一家子有一對中年夫妻,一個丫頭,兩個小子,那人牙子說這家人從京里一路轉了好幾手,來到他手里也不知是第幾手了。
為什麼會越賣越僻遠,卻都乏人問律?
因為少有買家願意一買就買這麼一家五口,讓人牙子頭痛的是,這家人抵死也不願意分開,哭鬧撒潑鬧自殺,花樣層出不窮,鬧得買了他們的人家不得安生,也要說他們的運氣不壞,遇到的人牙子都不是那種喪盡天良的人,否則落到那種人手里,誰管你想什麼,女的賣到青樓窯子,男的走到礦坑挖石頭,誰能說個不字。
陰曹也問清楚了,這家人姓丁,在京里時當家的丁山做的是釆買活,識文懂字,頗受主家倚重,妻子黃氏管著針線,大兒子丁大本來有一身力氣,是公子爺的貼身護衛,但是主家被抄家的時候和官爺發生沖突,被抓進監獄,吃了不少苦,丁山花光了積蓄才把丁大從獄里摘出來,只是發賣途中一直無法好好調養身子,來到樹城,已經出氣多入氣少,瘦成皮包骨,再折騰下去,怕是小命難保,女兒丁恬和小兒子丁丁是龍鳳胎,許是這一路歷盡風霜,兩個十幾歲的孩子都成熟得驚人。
「我住在煙花村,不是什麼大地主,家里需要人,原來我也只想買一、兩個人,但是既然你們家人感情這麼好,我也沒道理讓你們分開,不過說好了,如果你們願意跟著我走,就得听我的規矩,再來,我不是不能商量的人,無論有什麼事情都可以拿出來說。」
丁家人听她這麼說,這是要買下他們全家人的意思,心中一喜,但是想到大兒子,臉色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人牙子一听陰曹要把全家人買下,能把燙手山芋出清,樂得答應承攬所有的手續,很快將一干人的賣身契都辦齊,給了她。
這世間多得是深藏不露的人,看著不顯,出手卻真正的大方。
陰曹爽快的付清了銀子,丁氏夫妻扶著丁大跟著走了。
見陰曹眼楮滴溜溜轉的看著半昏迷的丁大,看得丁氏夫妻心里忐忑難安。
陰曹道︰「咱們不急著回去,丁大這身體得讓大夫瞧瞧。」
兩夫妻一喜,連忙就要叩頭。
起先他們並不奢望陰曹能買下他們全家,畢竟見陰曹的穿著連稱頭都稱不上,也不像有錢人的樣子,但是陰曹買了,這會兒還說要讓丁大去看大夫,兩夫妻對看一眼,都看到對方眼里的決心——倘若真能把兒子治好,他們一家人願意做牛做馬,報答主家。
坐堂大夫說丁大的病不是一兩天能好的,原來只皮肉傷,但沒有得到妥當的照料和休息,又感染風寒,一拖再拖,要不是丁大原先的體質好,怕是早就沒命了。
這病能治,可是很花銀子。
丁氏夫妻一听,心里涼了半截,他們抱了個病兒,以前的買家人看人頭,好不容易有人願意買了他們全家,但是又要花一大筆錢給大兒治病,誰願意?
他們該不會又被轉手賣掉吧?
陰曹皺了下眉頭,她是沒想到買個下人,還有這麼多事。
不過事情踫上了,人命關天,不能置之不理。
她對黃氏道︰「這樣好了,大夫說的話你也听到了,丁大需要人照料,我看不如這樣,你和丁丁留下來照看丁大,丁山叔和恬恬隨著我回家。」
黃氏一臉的倉皇,「可是……」
「至于醫藥費你不用擔心,我會結清所有的費用。」她轉向大夫。「醫館里可有給家屬住的地方?」
「鋪子後頭有間小院,以前也不是沒有病人的家屬住餅,可是只能住,其它都要你們自己去設法。」對醫館而言能有個地方讓家屬過夜,不用來回奔波已經夠仁至義盡,至于家屬有什麼需求,醫館就愛莫能助了。
「大夫仁心仁德,這病人就麻煩大夫您照看了,該用什麼藥就用,倘若我放在這里的銀子不夠,再勞駕知會我一聲,我會馬上過來。」
陰曹明快的處理完這事,又背著人給了黃氏三兩銀子,這是讓她不用擔心孤兒寡母在縣城里沒吃沒喝的,苦了自己,要照顧病人的人沒體力怎麼行?
丁氏夫妻一邊抹淚,一邊感恩陰曹,不一會兒,陰曹三人便離開醫館。
「主子,我們現在要往哪去?」丁山父女隨著陰曹走出醫館。
一來丁大的病有了希望,二來黃氏也悄悄給丈夫遞了話,所以丁山知道主子給了銀子,他這下放下雙重的擔心,彷佛看見曙光,從前堆積在眉間的愁苦少了一大半。
「丁山叔,我們鄉下人沒這麼多規矩,你就叫我一聲小曹得了。」
「小曹姑娘。」
唉,看起來她這男裝扮不下去了,眼力好一點的人都能認出來,日後她再尋個機會換回女裝吧。
「那我該叫什麼呢?」丁恬問道。
「就叫我姊姊吧,不過,要是在外頭,就別喊了。」她以為這麼復雜的問題丁恬一定不懂,沒想到她點點頭,道——
「我娘也曾讓我扮成男孩子,娘說我們這一路不知道會遇上什麼事,扮成男孩子相對安全些。姊姊應該是和我娘有著相同的顧慮,擔心遇上歹人了,所以才換穿男孩子的衣裳外出。」丁恬看著比陰曹小上幾歲,又比小飛大上幾歲,想不到口齒倒是清晰利落。
「真是個聰明的、姑娘。」
丁恬露出白白的牙齒,笑得可天真了。
小孩就是小孩,知道自家人找到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哥哥的病又有得治,整個人都活潑了起來。
「我想大家也都累了,丁山叔,不如咱們去買輛馬車,過些日子你要跑一趟江陵府替我去談筆生意,也用得上馬車。」她需要用到車的地方太多了,早晚都要花這筆錢,不如干脆一點,今兒個順道買了。
丁山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主子想買的只有他一人,他所有的家人都算陰曹善舉,他這段日子以來因為種種磨難越發堅硬的心,到了這會兒才發現又軟了,自己忍不住覺得鼻酸。是老天爺在他最絕望的時候給他送來這樣的好主子嗎?
不管主子要他去談的是什麼生意,他下定決心一定要完成。
陰曹不知道她向來與人為善的心收買了丁氏一家人,她更沒想到在將來,這家人會成為她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三人回到煙花村的時候,太陽已經遠遠的落到西邊,大紅的晚霞映照著整個小村莊。
田里的莊稼人三三兩兩扛著鋤頭回家了,歸雁也成人字的在天際飛翔,馬車進了村子,自然得到最高的關注。
順著陰曹的指示,丁山將馬車趕到家門口,三花神婆巳經等在家門了。
看著馬車往家里奔,三花神婆除了最開始的訝異,已經學會不要把全部的情緒都擺在臉上。
她這孫女不是那個需要她時時呵護、處處看顧的孩子了,她有想法,做事有條理,就單單能置下那一大片的產業,已經夠驚人的了,這馬車算什麼。
陰曹和丁恬前後下了馬車,因為陰曹這麼個屋子,實在沒地方可以放馬車,她便讓丁山將馬車先安置到那塊荒地上去,幾人這才進了家門。
灶下,收攤回來的無塵和一萊在燒飯,听見外面的聲響,放下手邊的事也都出來了,一番介紹後,得知丁山還有妻子和兩個兒子還留在樹城,三花神婆忍不住念了陰曹幾句。一買就五口人,是要拿什麼給他們吃啊!
陰曹正欲安撫舍不得她又花錢的神婆,誰知道丁恬卻搶了先開口,「婆婆,不擔心的,恬恬很勤快,會做許多事,不吃白食的。」
三花神婆動了動嘴皮子,最後沒再說什麼,她一個大人怎好在小丫頭片子面前說三道四的,沒得教壞小孩,可因為這樣,也等于接納了丁家一家人。
東奔西跑一整天,陰曹實在累得沒胃口吃飯,她把丁山父女交給神婆,因著神婆說她巳經把自家房子空出來,今兒個夜里丁家父女就直接歇在那個院子了。
陰曹直接回屋去了。
她暈頭暈腦的見坑就躺,眼皮眼看就要閉上了,忽地一個激靈,她的燙樣呢?
她的房間就這麼大,左右看不見那個燙樣,她就知道事情要壞。
堂屋里幾個人端菜的端菜,拿碗筷的拿碗筷,飯菜已經在桌上了,等著開飯。
眾人看著陰曹從房里跑出來,無塵尾巴翹得老高,得意道︰「我就知道你會受不住誘惑,我這飯菜煮得好可不是一兩天的事了,你來吃我們不會笑你的。」
「我是想問誰拿了我的燙樣?」她連白眼都懶得給無塵了,也無暇和他拌嘴打趣。
眾人都頭,只是本來嘻嘻笑的無塵僵了那麼一下,看一下眾人,吶吶的道︰「我好像……嗯,是好像有看到始往你的屋里去過……」
「什麼時候的事?」
這麼疾言厲色的陰曹所有的人都沒見過,眼光全部集中到無塵身上去了。
「就昨天一早,我要出門前。」他趕著要出門去擺攤,也就沒多問那只妖到底要做什麼,昨天生意好,回來時大家都睡了,他也是一早又出門,直到晚上吃飯才踫上。
「始!」她喊了聲。
沒有動靜。
他封閉了與她的連結,這個混帳!
她轉身就要出去。「我去一趟樹城。」
不要問她為什麼知道,她就是曉得那只妖一定找師父的麻煩去了,他可是那種眼里揉不進一粒沙子的人。
他要是和落九塵打起來,那就麻煩大了……
「我去套馬車。」丁山趕緊站了起來,這是他表現的時候。
「我的事有點急,」她頓了下。「哥,你送我去比較快!」
「可是我飯還沒吃。」他餓著肚子回來為的就是吃一頓好的,現在飯沒得吃,還得跑腿,他可不可以說不願意?
再說「事發」到現在都兩天了,現在才趕著去,來得及嗎?
莫非是要去收拾善後?
不過,是要收拾誰的「後」?
一萊默默的塞給他兩個飯團。
無塵看著飯團,默默的放進他隨身的行囊里。「走吧。」
丁山不解,人的速度能贏得過馬車?主子這是急壞了,語無倫次了吧,可屋里的人好像也不是很在意。
所以,應該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他很安心的跟眾人坐下來吃他來到煙花村的第一頓安穩飯。
無塵很安穩的將陰曹放在竹屋的門口,一如既往,這里一個下人也沒有,安靜得像是沒有人煙。
竹屋里有光亮,也就表示里頭有人。
無塵瞅了眼里面,這是他頭一次到竹屋來,但是他一點也沒有想進去的意願。「我就送你到這里。」
「謝謝哥。」陰曹說著就想進去。
「兄妹道什麼謝,不過你也別心急,那里頭看起來也不像有過紛爭的樣子。」她這麼心急,只是為了那燙樣不見要來找始算帳,還是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因由?
她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竹門半敞著,她堅定的推門進去,可也就一腳在前、一腳在後,再也無法動上一動。
竹屋的小廳中,燭火明亮,始和落九塵正在棋盤上廝殺。
祺子無聲落下,攻與守,掠與奪,君子之爭,皆在方寸間。
黑暗如子夜的無儔大妖,清亮如青竹的師尊,對比又突兀,卻又帶著一種讓人說不上來的和諧和詭異。
他們像黑與白,涇渭分明又天比融洽。
她的到來絲毫不影響兩人,陰曹悄悄慢慢的把腳挪前,去把紅泥小爐端過來,走到後頭的小院,將銅壺的水裝滿,又去將落九塵喜歡的那套茶具搬出來,順手拿了茶葉和小扇,丟了炭進爐中,慢慢悠悠的燒起了水。
她明明累得要死,為什麼要在這里燒水?
燒著燒著,扁子搧著搧著,果不其然,始和落九塵大戰方酣,就看見爐子里的水開了,發出噗嗤噗嗤聲,陰曹卻巳經托著下巴,靠在一旁的書架上睡著了。
她一點也沒有感覺這樣歪著身子有多難睡,睡起來脖子和身子會不會抗議,她太累了,這兩日從早奔波到晚,是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了。
始險險在她身子要往下掉的瞬間來到她身邊,雙臂舒張,將一個不知道睡到第幾殿的丫頭輕輕的托正,抱了起來,像是抱著個無比珍貴的寶物。
落九塵所有的耀眼都在這一刻墜落。
陰曹不會知道,落九塵和這個忽然從天而降的男人對弈了一場如何精彩的棋局,而有關于她的那些他所不知道的歡喜悲傷,始都知道。
落九塵知道自己晚了一步,然而晚了一步,就全盤皆輸了。
他並不是個因為女子就會心生憐惜的那種人,就像他那遠在京里的未婚妻,因為不在意不關心,所以不理會更不會想念。
但是也小曹不同。
對他來說,陰曹是個奇怪的存在,她的性子有些難以捉模,說她沒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可她進退有度,待人謙和,拿她那幾個師兄來說,他們如此待她,她卻沒說過三人半句不好的話?說她如大家閨秀般行事大方、氣質出眾,可是她會大著嗓門為了幾文錢和小販爭得面紅耳赤,兩種反差,竟一點也不矛盾的融合在她身上,委實怪異,又吸引著他的目光。
她說過她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是他的身分卻容不得這樣,他是王爺,不說他早有個先帝指婚于他的未婚妻,將來不說妻妾滿門,即便他不要,也會有人在他身邊塞人,對一個王爺來說,婚姻絕對不僅僅是兩情相悅,很多時候是出自政治考慮,身為王妃,哪來的立場要求他守身如玉,從一而終?
就算他肯,國情也不允許。
他給不了的,但這個和他有著一樣容貌、威壓撲面的男人卻能。
始說,三千繁花只為她一人駐足流連。
他曾經為她蹦的心,卻在始的面前無地遁形。
他手腳冰涼
他已經想不起來自己上次這般無措是什麼時候。
在落九塵心中萬般糾結的同時,始已經抱著陰曹走出竹屋,門外無塵倚著牆根斜站,叼了根狗尾草。
「喲,看起來好端端的,你們沒打起來?」這調調是巴不得鄰家失火呢。
「沒你的事」
「你這人也太不仗義了,也不想想要是沒有我,你哪來的美人在懷?要不是我,你哪來機會認清楚自己的內心?」說到底,他居功至偉。
「那要我包媒人禮給你嗎?」
始的語調無比譏誚,哪知道無塵還認真的思索考慮了起來。
「媒婆我還真沒當過。」
始懶得再與他廢話,抱著陰曹,轉眼消失。
「欸欸欸,怎就把媒人拋過牆了,你也等等我。」他可是連晚飯都沒吃,好吧,就啃了兩個飯團,連胃的縫隙都填不滿,好歹,也請他吃點什麼。
他嚷嚷著,人也如同流星一般去遠了。
陰曹睡得並不踏實,很快就醒了。
淺粉金絲桃花大插屏,較紗帳幔,長長的毛毯鋪在金磚上,金磚上還有著漂亮的雕花,瓖嵌著各色玉石和寶石花樣,宮殿華麗得讓人瞠目結舌。
好聞的香氣是從青銅翔龍博山爐里散發出來的,最奇異的是整座殿里不見一根燭火,而是靠著幾顆光彩琉璃的亮度提供照明,陰曹因為好奇,模了模看似玉璧雕成的門牆,這一模,還真是用玉雕琢的。
這個敗家精,要不要太過奢華了?
「怎麼不多躺一會兒?」不再是無聲無息的腳步,從偏殿走過來的始,手里拿著一小把藍色還帶露珠的小花。
他的臉色還是一如既往的有些蒼白,但不再像以前那樣同凝蠟的面無表情,半點笑容也無,一雙眼中帶著少有的明淨和清澈,不再讓人不寒而 ,不敢直視。
他不再像一條孤行的狼,而是有了家、有了歸宿的狼,渾身充滿逼人的力量。
「這是哪里?」
「我的寢殿。」
「很漂亮,住起來一定很舒坦。」
「空蕩蕩的,有什麼好。」他真心覺得陰曹那有笑聲、說話聲、飯菜香的小屋子才叫舒坦。
他把陰曹拉到一張玉雕的矮幾邊,讓她在鋪著重重軟墊的玫瑰椅上坐下,隨即幾個低眉順眼的宮女魚貫的送上香茶和奇異的瓜里糕點,他也不說要送花給她,就那樣把那一小把的花放在她面前。
「你方才看的珠子叫隨侯之珠,世人將卞和之璧與隨侯之珠這兩樣稀世珍寶稱作『隨珠和璧』,得之者富,失之者貧。」
陰曹笑得很不以為意,「那世間這麼多富人都不算富了。」和氏璧好歹還出土過,幾國爭相擁有,隨侯之珠她見識少,還真沒听過。
不過這麼稀奇的寶物他拿來照明,看起來也只有像他底氣這麼足的人,才做得出來這事。
只是她不羨慕,她憑自己的雙手努力,就算做不來擁有隨侯之珠那般的富者,小盎之余,平平安安,夠吃夠用,還能恣意做點自己想做的事,她很知足了。
她實在也餓了,不客氣的拿起水蜜桃便啃了起來。
水蜜桃芳香多汁,她一連吃了兩顆。「你不吃嗎?」她知道自己的吃相談不上優雅,可她真的餓了呀。
始頭,這些,全都是要給她的,他喜歡看她吃東西的樣子。
「你這花我沒見過,有名稱嗎?」花瓣是漸層的藍,花蕊竟也是藍的,剛開始看著覺得怪異,可那股淡淡的、撲鼻而來的香氣很好聞。
「永生花。」
花長得特別,名字也特別,不過,她對永生一點多余的想象也沒有。
她從來不覺得永生不死有什麼好,身邊的親人都走光了,剩下自己一個孤苦伶仃,長生不老不死,不是自找當妖怪?
至于始,都當了千年的妖,也許不悔,也許悔不當初,不過有什麼用,許多事一旦下了決定,便很難有回頭路。
她不戳人傷疤,也不會去問他這問題。
始重新拿起那把被扎成束的永生花。「送你。」
被人送花的經驗她沒有過,而這花看似是要送給她的,又從始的口中說出來,讓她不禁有點高興,心里也微微地悸動。
被人送花,任憑哪個女子都會歡喜的吧?
陰曹微微抬著下頷看著他問道︰「送我花,你這是喜歡我嗎?」
看他沒有反應,陰曹後知後覺的想到,自己會不會太不知羞了?
為了掩飾自己的百般不自在,她開始說一些旁的小事。
她的聲音又急又快、又脆又亮,雖然只是個問句,對始來說卻好像迎面來了一簇箭,迅雷不及掩耳,又避之不及,以至于他的樣子有些呆愣。
接著她不知說些什麼,始只覺得她一開一闔的唇紅艷艷的,像開在江畔的花,許是這段日子的營養跟上了,她原來瘦削的臉蛋上多了些粉女敕女敕的顏色,身量也逐漸抽高,其實她的五官極美,是那種古典端莊的美,若是等她全部長開,將會極其美麗。
「是要送你的,顧園子的宮女說這花是千余年來首次開花,我覺得它很合你。」堅韌又美麗。
始的視線自始至終都落在她身上,陰曹察覺了的視線也看過來,這突然的對視讓始如同被火燎了一下,他垂目避開,可轉瞬又覺得不對,再把目光抬起,陰曹的眼光已經轉開了。陰曹用指輕觸著宛如蝶翼的花瓣,心里喜孜孜的,可舌頭怎麼都捋不直。
可她的傻氣也就那一下下。
「慢著,你送我花是想讓我饒過你把我燙樣弄不見的責任嗎?」她差點忘記這一茬。
她老遠追到樹城去,為的就是當面個明白。
「我故意弄壞的。」
他坦然得叫人牙癢,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那可是將來要蓋宅子的模型,你弄壞了,為什麼?」他從來不是那種無的放矢的人。「我不高興了。」
拜托,你就不能把話說長一點,一口氣把要表達的意思說盡,誰知道你在不高興什麼?!「不高興總有理由。」
「你對落九塵給的東西這般看重,還小心謹慎的放到屋里去,不許誰去踫,我高興不起來。」
所以你就把燙樣毀了?
陰曹實在不知該惱該笑,她以為只有幼稚的孩子會因為不高興去做一些無聊的事情,可這只妖,都一大把年紀了,活過了人類十幾倍的歲月,原來遇到生氣的事也會一樣亂來。
但是燙樣都壞了,柔和的燈光下,她那無可奈何的笑意在眼底散開,看著他那一直不離開她的眼神,好像怕她惱、怕她罵,她到嘴邊的明明是一些要罵他的話,但看著他卻覺得他有些可愛,這是看對眼,所以覺得他萬般都是好嗎?
糟糕!陰小曹,你也快要像那些墜入情海的女子瞎了半只眼了。
「沒了燙樣也不要緊,我還有圖紙,到時候讓人照著圖紙蓋房子就是了。」事已至此,也只能這樣了。
「別急,我找人來幫你蓋宅子。」
這是要將功贖罪?
想了想後她趕緊道︰「不用大費周章。」他找來的人肯定不是什麼普通工匠,她只是要一間堅固結實又美觀的宅子,可不是要蓋什麼富麗堂皇的宮殿。
「不費事,他就在宮殿里,閑著也是閑著,找點事給他做,他還得感謝我。」始的聲音雖然保持著溫和,可他向來嚴,一旦決定的事,就是鐵板釘釘了。
陰曹「哦」了聲,「我那鄉下宅子,用不到你身邊那種大師級的人物。」
「這事我來安排就是。」
拒絕不了,她也不多說了。「那就多謝你了。」
陰曹不說話了,這沉默讓始感覺不好。
「那個雜毛道士說小泵娘喜歡甜言蜜語,要人家哄著,讓我別嚇著你,也別整日板著臉,你也知道……這些我都不擅長,」他說著話別過臉,心里更焦躁,佢是他的心情更加堅定,「但是,我對你的喜愛只真不假。」
那些壓抑掩藏的情緒油涌而起,更可怕的是,他也不想去壓抑這樣翻騰的情緒,他肆無忌愧的重新對她看過去,目光像燃著火焰。
陰曹不由得攥住了手指尖,心里有些莫名的酸脹,鼓鼓囊囊的,似乎一下塞了很多東西,她卻不想舍去,只覺得飽滿的那些情緒是如此美妙。
她避開他的視線,沒話找話道︰「我以為你和師父會一言不合的打起來。」
沒想到她沒有得到始的任何回應,她仰起臉看過去,暗影卻驟然覆下,她的紅唇被重重噙住,滾燙的舌毫無顧忌的伸進她的口中。
她感覺錯亂,不知該如何反應,下意識便去推他,可始一個大男人她哪里推得動,而且她以為自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殊不知只是螞蟻撼樹,對情|欲勃發的始來說不過是欲拒還迎。
他喜歡這樣的欲拒還迎,那杗示,她的心里不是沒有他。
答案這麼明白,這也是他第一次吻她,滋味如此芳香甜美,他深深地沉溺其中,完全不想放手。
「你夠了喔!」陰曹渾身癱軟如水,好不容易從始不要臉的行徑中回過神,這家伙不知發什麼瘋,抱著她亂啃一誦,要是繼續放任他下去,她不知道會不在這里被吃干抹淨。
始頭抵著她的額,微微地喘氣。
兩人靠得那麼近,彷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他抱不夠似的又將她重新抱進懷里,靠著她的耳畔低語,「傾心花一朵,願攜手白頭。」
一個男人對你掏出了心,有哪個女人能不感動的,陰曹不再試著和他保持矜持的距離,嚶嚀一聲,偎進了他寬闊的懷抱。
兩心相屬,情意堅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