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歲守護神 第十一章 就缺神婆這個主心骨
兩人還未進房,這時又傳出了敲門聲,小飛正沉浸在他的玩具里,一萊放下箱籠,道——
「我去開門。」
這幾年根本無人來敲她家的門,今兒個倒是熱鬧了。
一萊出去後又進來,一臉的古怪,「那位婆婆叫我告訴姑娘說她是神婆,姑娘就會見她了。」
「幾日不見,什麼時候開始擺這麼大的架子,這來開門的丫頭又是誰?」尾隨著一萊身後進來的是三花神婆。
感覺也才幾日不見,她又老了些。
三花神婆多日不見陰曹,跑了一趟樹城,才知道她隨著東家去了府城,吊著心過了幾天,好不容易听到風聲說她回來了,趕緊放下手邊的事過來。
「神婆,她叫一萊,她的來歷我慢慢再同你說,你先坐著,我去給你拿從府城帶回來的糕點和水果。」
「我是專程來吃你那些東西的嗎?」口氣不好是三花神婆的特色,只是這眼一掃又看見在一旁玩玩具的小飛。
哪來這麼大的孩子?
她到底錯過了什麼?
小飛見三花神婆打量他,倒是高高興興的抱著玩具過來跟她問好,「婆婆好,我叫小飛。」
見到這麼小的孩子,神婆一向嚴苛的五官像冰雪融化般的柔軟了下來。「你也好,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麼會在婆婆孫女的家里?」
她低聲問話的時候,一萊已經端著陰曹張羅的茶和果點放在桌上。
神婆瞥了眼一萊又看看團子似的小飛,不由得嘀咕,「年紀輕輕,孩子就這麼大了啊。」
被誤認為娘,一萊可窘了,只是這婆婆看似和姑娘關系匪淺,居然不認得小飛,那小飛是誰家的孩子?總不可能是姑娘的……呃,私生子。
一時間,兩人有志一同的抬起頭,等陰曹解釋。
陰曹把手里拿著的兩疋上等布料和手鐲放下,面對這兩道眼光,她深深吸口氣,沒想到要這麼快就面對這個問題,佢是她本就打算著要將神婆接過來住,很多事情她也不好瞞她,看來打開天窗說亮話是唯一的路,神婆要是不能接受她身邊這些神神怪怪,那……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還有一萊,對不住啦,一來就讓你接受這種心髒大考驗。
「女乃女乃。」她軟著嗓子喊。
神婆蹙眉,這孩子幾乎不叫她女乃女乃,但是她要是用這種軟綿綿又甜滋滋的聲音喊她,一定有大事。
幾年前,她喊她一聲女乃女乃,是她要搬出去自己住。
這回,她又做了什麼她不同意她卻執著非做不可的事?
莫非,她和哪里來的野小子生了這孩子?
但不可能啊,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這丫頭就算懷孕她不可能什麼都沒有察覺到,哪能藏得了肚,再者,她相信自己教出來的孫女兒。
三花神婆本來略帶混濁的目光忽然發出光亮,眨也不眨的看著陰曹。
這是要逼供呢,陰曹被她看得頭皮發麻,咽了咽口水,舌忝了唇,一副有口難言的模樣。「女乃女乃,我接下來要說的話有那麼一點驚世駭俗,你能不能先做好心理準備,等一下要是出現什麼,可別暈了。」
「我倒想瞧瞧你干了什麼能讓我受不住的事情。」三花神婆好整以暇地道,她這一生就那張不甜且硬的嘴改不了,可也因為她又硬又堅強,才能孤家寡人的扶養陰曹,絲毫不曾喊苦。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陰曹忽然歪了下頭,朝著高空處喊,「始,你能現身讓大家看到你嗎?」
以往始只讓她一人能看得見,現在她想讓大家都見到他,也不知他能否、願不願意?畢竟他的身分可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
要是鬧開,這後果……哼,大不了就干脆搬到府城去住,要是還不行,干脆往大京去,她就不信京城這麼大,還容不了她和始。
「你確定?」始的身影還沒出現,聲音如弦琴般低低響起了。
他這一出聲,除了小飛,神婆和一萊全豎起了寒毛,明明沒見到人,究竟是誰在說話?「人家不是說丑媳婦早晚要見公婆,女乃女乃是長輩,一萊我也信得過她,為了大家將來方便,我覺得還是讓她們見見你好了。」
始對自己的容貌無感,但是听到陰曹的措詞不免在心里冷嘲了下,他若算是「丑」媳婦,天底下就沒有能見人的女人了。
接下來沒听到任何聲響,就在大家提著心七上八下的時候,始也不故弄玄虛,甚至連一點煙霧也沒,就憑空站在那里。
他有著十分獨長的眼,形容一切美男子的詞句用在他身上都還欠缺了那麼一點,不是他不夠美,而是太美,美得無法用這世間的形容詞來形容他,他那一頭如墨染的黑發大部分垂在肩後,小部分挽成小髻,以一根不知是玉是金的烏木簪子固定,身穿秦朝樣式的玄黑色寬大袖收口袍服,袍服上赤金色滾雲邊,腳踏雲履,一只白玉獸佩伏在他的袍子上,他彷佛天生就適合這樣的服裝,就算和這時代的穿著格格不入,但是只要有眼楮的,一看都知道這身裝扮哪是尋常人穿得起的?
這哪里是什麼丑媳婦,全天下的男人站在他面前也要自慚形穢。
一萊看得眼珠子轉不動了,喃喃的用飽受驚嚇的聲音坑坑巴巴的叫出聲,「落爺!」
就差那兩撇小胡子了,眼前這倏忽出現的男人和她家落爺長得一個樣,只要眼前這男子黏上兩撇小胡子,活月兌月兌是主子站在眼前。
她腿一軟,癱跪在地。
三花神婆也意識到了什麼,她和曹兒同住的那幾年,恍恍惚惚間也見過那些個身影斑駁的鬼怪,但從沒一個像眼前這男人那麼具體的出現在她眼前,她甚至能感覺得到他的呼吸和胸膛的起伏,就和一個活生生的人沒什麼不一樣。
但,這是妖。
她沒見過落九塵,自然不知道落九塵和始的面貌有著驚人的相似,不過基于母牛護犢的直覺,她將陰曹拉了過來,護在身後,順便遮去了始的目光,動作敏捷得不像個四、五十歲的婆子。
三花神婆拉得很用力,拉得陰曹的手腕隱隱生疼,還沒來得及皺眉,她听到了神婆的破鑼嗓子吼道——
「你是哪來的妖魔鬼怪,有我三花一口氣在,我不會讓你動她一根寒毛!」
陰曹笑著笑著,眼前竟起了水霧,她慢慢拉著神婆的袖子,那袖子磨破了好幾層,有些油詬還月兌了線。
她以前還小時,飽受一些幻影困擾,者覺得有人在她身邊走動,看似沒有惡意,但她還是很害怕,那時候的她不過是一個孩子,哪里分得出那些「人」是善意還惡意,是三花神婆徹夜守在她身邊,替她打扇子,唱著不流利的兒歌哄她入睡,就算她睡了,神婆也會趴在炕上守護她一整夜。
那時,她很常看見神婆朝著那些影影綽綽、叫人看不清楚的幻影作法,也不知是不是她真的神通了得,作法生效,那些影子會消失一陣子,讓她得到暫時的安寧。
她抹掉眼角的水氣,輕柔又堅定的據住神婆的手,用她最柔軟的聲音道︰「女乃女乃,他不是壞人,他叫始,你別瞧他現在是我的式神,他說他在他那個朝代,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呢,使可不失禮的。」
「式神?皇帝?」當皇帝當到成了妖怪,這是腦袋壞了吧?
是誰說能當上皇帝的人都英明神武?她看不然。
三花神婆不懂歷史,她只是個用直覺活在這世上的其中一人,但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麼,什麼不能要,比起身居高位,享受過奢華生活,臨老卻舍不得放下權勢地位的皇帝,她活得坦然又可愛。
「呸,一個皇帝變成個妖怪也夠他糟心的了。」三花神婆壓根沒有因為始曾為皇帝的身分對他卑躬屈膝,反而反感得很。
不管她的叫罵,始始終用一種看螻蟻的眼光木然的看著前方,可神婆越說越不像話了,他凌厲的一眼瞪過去,神婆被他駭得後悔自己口不擇言,不過退縮後又向前一步,一副「你敢過來!老娘就跟你拼了」的架式。
陰曹見始表情不善,連忙轉移話題,問三花神婆道︰「您知道我為什麼去府城嗎?」
「哼,我還想問你呢,一個女孩子跑那麼遠,也不知會我一聲,害我一頓好找!」
「時間太趕,來不及知會您,別氣了啊。」
「你到底干什麼去了?」別看她和陰曹說著話,一雙眼仍不時的溜向始,好像只要他有個什麼動作,她就能翻桌柢抗。
「就是我在大山里撿到了狗頭金,我拿去換銀子了。」
「什麼?!你一個女孩子竟然跑到大山去?你長大,翅膀硬了,把我吩咐叮囑你的話全部擱腦後了是不是?那深山里有多危險,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是有個萬一……」她中氣十足的聲音罵到後面,就那麼哽咽了,充滿老繭的手揮過來,就要往陰曹的肩膀握去。
這個欠揍、不听話的孩子!她要是失去她……她不敢想……
陰曹不動,「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再說——」她還有始和無塵陪著。
先別說三花神婆哪舍得真的打罵陰曹,手堪堪來到她的肩時,冷不防就被一道極為柔和的風給搧開了,她愣怔了一下,再揮手,又被搧開,不用想也知道是誰槁的鬼,她也不看始,握著拳頭,氣呼呼的一**坐回椅子。
見她消停了,始手指輕轉,施了法術憑空變出一張白玉凳和白玉小桌,小飛不用人吩咐就開始煮水徹茶,趁著茶水等沸時間,拿出一整套定窯白釉瓷、上頭有著龍鳳紋的茶具,小飛熟練的拿沸水燙著茶具,那兀自忙碌的姿態,就好像屋子里沒有其它人。
三花神婆恍然大悟,這孩子哪是什麼私生子,是人家的侍童呢。
她揉揉眉心,好半晌才長長的嘆了口氣。「我實在也不明白你這到底是什麼命,從小就跟這些髒東西扯不開關系,還以為你搬出來自己住,那些個東西也就不會再糾纏著你不放,想不到你卻招惹到這麼只妖怪。」
說著,她不禁流下淚來,她的能力那麼低微,到底她要怎麼做才能護住她的曹兒平平安安長大嫁人?
「女乃女乃,」陰曹的聲音帶著股說不清的酸楚。「要是沒有始,我去不了大山,也撿不回狗頭金和那叫大紅袍的茶樹,我去府城為的就是去換銀子,回來買地種茶樹、蓋大宅,這些事情倘若沒有始,我做不來。還有,我想把您接來一起住,這就是為什麼我要介紹始和您認識,往後大家同住一個屋檐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您總不能老是把他當成以前的那種東西,您也不自在。」
「他就這麼好?」異類其心可誅。
再說種茶樹、蓋大宅,哪是這麼容易的事。
「他人真的很好,雖然看起來脾氣太壞,不過誰沒個脾氣?」
听到陰曹居然當著旁人的面稱贊起他來,始起初是詫異,後來就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更多的是欣喜。
他活了多少歲月,看過多少悲歡離合,今日居然因為一個「好」字而心生歡喜,他這是越活越回去了。
想到這里,他猛灌了一杯茶,也不管茶湯還燙著。
三花神婆聞言打量了一聲不吭、看著有著強大氣勢,大到一出現就讓人想匍匐著跪下去磕頭的「皇帝」,她拉著陰曹的手,底氣不足的問著,「和你同住就不必了,我還沒老到需要人侍候,但是買地種茶,你到底換了多少銀子?瞧你手上有點錢就亂花,還買一堆不必要的東西,有些錢就大手大腳的,怎麼不省著點,要不給自己添點什麼也好。」
神婆這是讓步了,陰曹過去,把還癱軟在地上的一萊扶起來,安置在桌前坐好,還從始那里拿了一杯茶水給她,也給了神婆一杯,這才擠過去和神婆坐在長條凳上,手很自然就勾著她的,然後豎起大拇指和食指比了個「七」。
至于說服神婆來跟她同住,這事還不急,她一定會設法讓她住進新宅子享福的。
三花神婆起初沒看明白,接著恍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七百兩銀子?」若是真的,她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多銀子,那得有多少錢啊?
始戲著陰曹微微地歪著頭,帶點小小地得意,看起來十分可愛,他的嘴角也忍不住貝了勾。
陰曹偷笑道︰「再多一點。」
因為不敢相信,三花神婆的眼晴瞪得有些大。「千兩?」
陰曹咯咯笑,不再賣關子了,「是七萬兩。」她打算那塊大的母子猴的事先不提,她要留下來當傳家寶。
可三花神婆的反應卻沒有陰曹想象中的高興,神情是惶然的,臉有些白。
「太多了,你一個孩子家家的,如何守得住那麼多錢財,而且這村子里的人也不見得個個都是好的。」她不相信人性本善,這世間懷著惡意的人太多了,沒有利益糾葛,自然不打緊,要是扯上銀子,就跟蒼蠅盯上肉一樣。
她太知道一個人手上有了錢,尤其是女子,會有多少人帶著各色眼光覬覦,這還是往輕里說的,嚴重些的,要是招惹了強盜匪徒,那可就呼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還沒過上好日子就愁苦了起來,陰曹知道神婆是過慣了苦日子,心里先把事情都想得周全,方方面面都顧及,而且神婆說的並沒有錯。
「所以我這不是想蓋間大宅子,請許多下人,還有家丁護院,這樣誰也動不了我們。」
「你驟然拿出錢來買地,會不會令人起疑?」一個窮得揭不開鍋、都快月兌褲子的假小子突然拿出一大筆銀錢,誰不會生疑,誰不會問上一問?
「我的銀子全存進錢莊,買地這事我可以推給哥哥,說是我爹留下來的銀子。」這件事她已想過了。
「你哪來的哥哥?」她明明是陰府長女。
陰曹塞了顆鴨梨給神婆,「我家里不只始一個人,還有個叫無塵的道長,他是用我大哥的名義住進來的,村里人都以為他是來尋我這個妹妹的。」
三花神婆這才想起的確是有這回事,也是她和陰曹關系親近,對無塵給的暗示一直無法徹底接受,這會兒才想通了怎麼回事。
「你這孩子太亂來了!」
神婆的氣又上來了,隨手就想用手里的鴨梨扔她,可又想到不好浪費食物,便想用空出來的那只手拍陰曹,哪里知道騰空飛過來一道凌厲的目光,她抖了下,收回手,咬一口鴨梨出氣。
咦,冰涼涼的,又香又甜,莫非是北地的梨?慢著,這不是重點,也才多久不見這孩子,她居然在屋里弄出了個妖怪,甚至道長?!
「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名聲,你的清白?這可怎麼辦才好?」她一邊啃梨一邊嘆氣。
「這不是讓您住進來嗎?看誰敢說三道四的,再不濟我還有一萊。」
三花神婆把視線轉到一萊身上。「你自己說你又是什麼身分?」
終于回過神來的一萊起身恭敬地給三花神婆施了半禮。「我叫一萊,是姑娘的婢女。」眼光看著地上,始終不敢往始那邊瞄一下。
「你這敗家的丫頭,竟然連婢女也買了?」神婆獅子吼。
陰曹用指頭塞住耳朵,女乃女乃的身子看來挺好的,中氣十足。「一萊本在東家的別院里做事,東家見我們倆處得好,就把她送給我了。」
「那家里豈不是又要多個人吃飯?這麼多開銷,你行嗎?」
今日發生的事情太多,多到她一下子理不清,曹兒也才幾歲,含苞待放的年紀,眼里卻已經帶著人情冷曖的倦色,臉上是與年紀不符的酸楚,無依無靠、沒有退路,倘若她的身後有家人護持,又何必為了生活步步為營,若是生活平順,她又何必女扮男裝過日子?
罷了罷了,人都來了,再說也得了那麼多錢,如今該煩惱的不是開銷。
「那個道士真的有法術?」
「我見過,不誆人的,他不是那種招撞騙的假道士。」
三花神婆偷偷壓低了聲音。「他能制得住這只妖?」
陰曹也跟著小聲,「他們就打過一架,看起來勢均力敵,旗鼓相當,後來就……算是處得還可以吧,誰能把誰制住我倒是不曉得。」
「看來你這里沒個人坐鎮是不行的。」
「是呀是呀,這不是成缺女乃女乃這個主心骨!」陰曹點頭如搗蒜。
「你手里有錢,先緊著把宅子蓋好吧,否則你讓我過來打地鋪嗎?」連個安置下人的地方也沒有,真不知道兩個大男人又睡哪里?
人老了,腦袋不夠使,既然想不明白就不要想,等該明白的時候,自然就會明白了。
陰曹想,這倒是,她只有一個炕,一萊湊合著和她擠一起不成問題,三花神婆要是來了,還真的沒地方安置她。
看起來買地蓋房子的事情,得先緊著辦了。
因為生意不好,提早收攤回來的無塵露了一手煮飯絕活,這使得無用武之地的一萊和難得來一趟孫女家、被挽留著下來吃午飯的三花神婆都見識了一場極其震撼的術法廚藝。
這是可以諒解的,凡人嘛,親眼瞧著刀鏟、鍋盤到處亂飛,魚在鍋里煎得半面熟了,還會自動翻身,這不是普通人可以待的廚房,互相扶持著回到堂屋,再也不敢說要進廚房幫忙。
認知和親眼目睹是有段距離的,神婆說她要去陰曹的屋里躺一下,一萊則說她要出去看陰曹侍弄那些茶樹,看看能幫著做些什麼。
這個家很出乎一萊的意料之外,一切和她的認知都很不一樣。
但排斥嗎?好像也不會。
現在的她既不需要像一般丫鬟那樣什麼粗活都要做,也不用侍候誰,她甚至可以等著吃飯,和她在別院的待遇相差無幾,甚至還要更好。
不過她也發現,在這個家無論自己是誰,都得做點什麼活計的,因為陰曹開門見山的告訴她,她家不養吃白食的人。
院子里,陰曹正蹲在那幾株茶樹前將草木灰一鏟一鏟的埋進靠近茶樹的土中,接著又細心的澆水。
一萊也跟著蹲下,喊了聲「姑娘」。
「再說一次,叫我小曹,或者跟我女乃女乃一樣叫我曹兒,別姑娘姑娘叫的,我若穿男裝你喊我姑娘,那就惹笑話了。」
「小曹。」
「嗯。」陰曹給了她一記孺子可教的眼光。
「其實我沒說的是我家以前有一大片茶園,後來家族沒落,變成了貧戶,也就什麼都沒有了。」
「嗯,你想家人嗎?雖然你的賣身契在我這里,不過你要想回去探望家人,也不是不行。」
這幾株茶樹每天讓小飛用著大山的泉水淺灌,沒有離了原生的水源,也才幾日,葉綠枝茂,看著更加茂盛,過兩日得空應該可以移插,要是能成功,等買地的事告一段落,就能全部搬到茶園去。
「不了。」一萊的聲音平淡,好像那一段過去只是一個銳變的過程,她已從那個殼里出來,再回去看那個陳舊的皮,又有什麼意思?
陰曹看了她一眼,看起來溫溫柔柔、軟軟糯糯,卻是個有想法和個性的人。
「那你懂茶嗎?」
「不算多。」
「我向師父借了幾本書回來,有《泛勝之書》、《齊民要術》等等,你要有興趣可以去翻翻。」師父听到她要借這些書還驚訝了一把。
「我不識字。」一萊有些不自在地道。
「不要緊,那咱們來交換吧,我可以教你書本上都說些什麼,你也把你知道的茶知識都教我,我們互相切磋。」她很干脆不扭捏地道。
她懂的這些都是從村子種茶人家那里看來的法子,以後養起茶樹來,可能還要請幾個有老資歷的茶農過來才行。
老實說,她將來能否發家全寄望在這幾株茶樹上了,她也很怕把樹養壞了,那就浪費她所有的苦心了。
原來這樣也行,一萊笑了笑。她看得出來陰曹對這幾棵樹特別看重,自己既然想在這個家待下去,就該極盡所能的把會的本事拿出來,至于那些她不擅長也不會的,她可以學。
侍弄好茶樹,無塵也喊開飯了,兩人淨了手,進屋里去。
在她家吃飯就一個四方桌,不分什麼主位次位,本來三個人加上小飛也就恰恰好,一下增加到六人,位置就稍嫌擠了些。
不過,始的氣勢就在那,沒人敢跟他擠,到後來只好陰曹坐到他身邊去。
就只是吃個飯,也沒什麼,陰曹該吃就吃,該搶的菜一樣也沒落下,她還有時間指導一萊,「喜歡的菜要趕緊下手,否則……」她掃了眼無塵。
他可是他們家的餿水桶。
一個飯桌上有兩個俊美到沒天理的男子,一萊的眼都不知放哪里好了,小鳥似的只敢夾著碗里的飯粒吃,哪里還听得進去陰曹的提點。
「你要習慣啦,看著看著也就沒什麼了。」一萊的心情她也曾有過,她以過來人的口吻道。
神婆倒是沒有一萊那股小心翼翼,對于無塵她沒什麼想法,道士,糊口飽吃,就和她一樣,頂多是他那一手術法煮飯的功夫讓她頗開了一次眼界。
但是看著淡淡吃著飯的始,她心里叨念的是,原來妖怪也吃飯嘛,又見一桌的菜,無塵是照著陰曹的吩咐,煮出來的都是她愛吃的菜色,又想著孫女說家里自從來了始和無塵後,飯菜有大幅度的改善,看孫女的面子上,而且無塵煮的菜也實在可口好吃,因此她稀奇的用了兩大碗的飯。
吃飯的時候,陰曹提起要買地的事,「哥,一會兒你就陪我和女乃女乃去一趟村長家,你要記著買地的銀子是我們阿爹留下來的手尾錢,其它的你吃過的鹽比我吃過的飯還要多,就看著辦吧!」
「你那幾塊狗頭金應該值不少銀子。」何止鹽,別忘記他是大胃王,吃完正餐還有甜食和水果。
三花神婆見到他的食量直頭,養這孩子,會吃垮爹娘。
「你可別到處去嘛嚷。」神婆不放心的叮囑道。
無塵一梗脖子,道︰「我是那種人嗎?」
「誰知道呢?」
無塵還要大聲抗議,卻看見陰曹變把戲似的從身後拿出一件嶄新的道袍和頭冠,還有拂塵、道鞋,將這些東西推到他面前。「我去府城給你帶了點東西回來,你出門擺攤招攬生意,門面也很重要。」
這年頭無論做什麼講求實力是不錯,但是人要衣裝,裝點一下門面,給人的印象會更好。
無塵笑嘻嘻的收下了,笑逐顏開的跑去試穿。
沒有收到任何禮物的始喝完了他的消食茶,將杯子往茶盤上一扣,力道有些重。「我的禮物呢?」
她要是只給小飛買禮物,他一句話都不會吭,可她還給雜毛道士置辦了一整套的門面,那個老虔婆也得了好幾匹好料子和吃食,算起來,這個家里只有他沒拿到禮物。
都怪他意氣用事,在府城時只要她和落九塵一同出門,他是絕對不跟的,所以壓根不知她有沒有買他的東西。
佢也不能怪他,就算他成了妖,也是有自尊的。
看著他們談笑風生、卿卿我我的逛街,他心里就像打翻了醋壇子似的怒火由燒,她可以跟有著和他同張臉的男人談天說笑,為何就不曾與他談天說笑?
她可以與別的男人逛街,為什麼他不成?
她可是他看上的女人,旁人竟敢覬覦,就算露出一點點感興趣的眼光也不行。
再來,那個男人眼光該死的好,她每天一副小子打扮,還是被他認出了姑娘的身分。
最氣人的是,那男人居然要這個笨女人換上女裝,把她當女圭女圭打扮,衣裳一套比一套精致美麗。
他從來都沒想過穿著女裝梳起發髻,略施口脂的陰曹會這麼的……他形容不出那感覺,是一種素雅和清艷並存的感覺,像水墨渲染中古典的仕女,一幅畫里你就是會第一眼便看見她,然後離不開。
也是,她若不是為生活所苦,豆蔻年華該是她最美好的年紀,這樣的年紀,會有容易悸動的心跳,蓬勃的朝氣,會有人看見她初綻的美麗,聞見屬于她的芬芳。
每一個畫面都向著他流淌而去,每一回都听見自己心里花開的聲音,可否看見他的心此刻已花團錦簇,只等著她來探看嗎?
但是,又是什麼時候開始,她就在自己心頭,不能不想,不能不看,不能不……把她放在心上?
這是和她相處的點點滴滴造成的錯覺嗎?
這千年來,他從不曾和誰靠得這麼近過,是耳濡目染,是因為每日吸取著她的氣息,被影響了嗎?
他沉默了,花滿枝,有人起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