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痕 第四章
待產室的鐵門滑開，床位正對門口的秦詠晏听到開門聲下意識轉過頭去，就看到李沐修站在門口處朝她揮了下手。
「姊，等我一下，房東先生回來了。」秦詠晏起身按了一下姊姊的肩頭道。
因為秦子凌的床位有簾帳遮著，所以她看不到門口的動靜。
秦詠晏快步走向門口，詢問，「怎麼了嗎？」
李沐修拿起手上從便利商店買來的物品，一共有兩袋，他將其中一袋交給她，「你陪著你姊可能不能睡了，這給你們當消夜。」
「消夜？」秦詠晏接了過去，天生容易緊張的她又小慌了起來，「不好意思讓你買東西，一共多少錢？」
「不是你叫我買的，不用給錢。」李沐修制止她要從包包內拿錢的動作。
「你明天還能去打工嗎？」
被點醒的秦詠晏「啊」了一聲，「對喔，我得告訴老板娘，我早上得請假，下午百貨行那邊可能也得先請個假，再找天補班比較好，不然不知道我姊什麼時候才會生。」秦詠晏急忙拿出手機要打電話。
「我走了。」這里已經沒他的事了，他可以放心離開了。
「喔喔……」秦詠晏邊找早餐店老板娘的電話邊跟著他走出去，「你要回去工作了嗎？」
「嗯。」
「你的工作時間會很長嗎？」秦詠晏忍不住對他好奇起來，下意識想多了解他一些。
「不一定。」
「沒工作的時候呢？會出去玩嗎？」他該不會真的一天到晚都關在四樓吧？
「不會。」
「那沒工作的時候都在干嘛？」
李沐修望著興趣盎然的她，不知她怎麼突然好像對他起了興趣，或許是怕尷尬所以找話聊？
他的日子其實乏善可陳，除了工作、睡覺、偶爾打個電動、上網看劇或是看個書什麼的，沒什麼特別的興趣，自己一個人也不會有什麼動力外出踏青、旅游。
家里放了一台健身腳踏車，幾個啞鈴跟仰臥起坐輔助機，是怕久坐對身體不好設置的，她的連番詢問內容很一般，但他卻莫名覺得有些赧然，不好意思讓她知道他的生活貧瘠得沒啥好說、好介紹。
他只是個無趣的男人。
因為家中有資產，所以可以這般優閑地過日子，也讓他在努力過生活的她面前覺得有些自慚形穢。
他手上的這一切原本是他鄙視的，但他卻還是厚顏無恥的接收了。
思及此，他嗓音冷淡了下來。「不一定。」
感受到他嗓音冷下，踫了個軟釘子的秦詠晏停下步伐，但她未因他態度冷淡而感到受挫，因為她已經知道房東是個熱心腸的人，且他本來就態度冷淡，這沒啥好意外的，他如果突然態度變得熱情，抓著她機哩呱啦說個不停，她才會嚇到呢。
只是想想自己會不會太聒臊了，人家說不定急著回家趕工呢，她卻還纏問個不停，似乎白目了點。
「不好意思一直在吵你，我先打電話喔，bye-bye，路上小心。」秦詠晏按下老板娘的手機號碼，置于耳畔。
李沐修點了下頭就轉身走了。
她看著李沐修離去時的頎長背影，心想房東先生平常雖然鮮少跟他們房客打交道，見了面頂多也只是點個頭，沒有任何寒暄，但有困難時，卻是很熱心的幫忙，還怕她守著姊姊半夜肚子會餓，主動幫她們買了消夜，真是意想不到的貼心，心中對他的好感迅速往上加。
撥給老板娘的電話接通了，自她響應的聲音听得出來已經入睡。
「喂，老板娘，不好意思這麼晚打擾你，我是詠晏啦，我姊她要生了，現在在醫院，因為我姊夫不在，他去大陸出差了，所以我要在……對對對，我要請假。好，謝謝老板娘……」
掛了電話，她再打到百貨行去。「店長，不好意思這麼晚打擾您，我是詠晏……」
連續將兩通請假電話打完，秦詠晏拿著消夜快步走回待產室。
秦子凌看她手提著東西，便問︰「你去便利商店買東西喔？」她記得便利商店是在地下室，怎麼這麼快就買回來了？
「不是，這是房東先生送來的，我沒有請他買喔，是他猜我應該會整夜陪著你，所以主動買來給我們吃的。我覺得我們房東先生人真是好，好熱心。」
秦詠晏打開塑料袋，里頭裝著三顆飯團，一個是她最喜歡的明太子鮭魚飯團，還有一個燒豬肉飯團跟肉松飯團，飲料則是一瓶無糖豆漿，一罐紅茶跟一瓶蔬果汁。
不同種類的飯團跟飲料，應該是房東先生考慮到不知她們姊妹倆的喜好所做的選擇。
好貼心啊，這個人。
秦詠晏心想改日一定要好好的謝謝人家。
「是明太子鮭魚飯團耶，剛好是我愛吃的。」她拿出另一顆，「還有姊喜歡的肉松飯團，你肚子餓的時候跟我說一聲，我再幫你拆開。」她拿出飲料擺在桌上，「紅茶你可能比較不適合，你想喝豆漿還是蔬果汁？」
「人家買給你的，我怎麼好意思吃。」秦子凌假意推拒，話中帶著調侃的意味。
「他剛說是要買給我們吃的耶。」
「他買三份不一樣的東西，是因為不確定你喜歡吃什麼吧？說要給我們吃也只是怕你不好意思吧。」秦子凌笑得超曖昧。
「才沒有啦，他是真的有說要給我們吃的！」姊干嘛故意扭曲房東先生的好意來取笑她啦，她跟房東先生又沒有什麼特別的關系。「還是你想吃別的，我去幫你買。」
「我現在不餓。」陣痛隨時來襲，她哪有心情吃東西。「你那個房東先生結婚了嗎？」這才是她最有興趣想知道的。
「好像沒有吧？我沒看過他老婆。」住在一個屋檐下，如果有老婆不可能不知道的吧？
「那有沒有女朋友？」
「這我就不知道了。」秦詠晏聳肩。
「有看過他帶女生回家嗎？」
「我們公寓有條款，禁止帶異性回家過夜。」奇怪？姊那麼關心房東先生交友狀況干啥？「姊，你已經結婚了，不要被人家抱一下，就移情別戀了。」就算房東先生公主抱的姿勢再man也是一樣。
「你在說什麼？」秦子凌白眼翻到後腦勺，「我是想，如果他沒有對象，你要不要把他把起來。」
「什麼？」把？把房東先生？姊姊是痛到胡言亂語了嗎？
「你看……喔！」陣痛讓秦子凌停頓了一會兒才有辦法繼續說，「房東先生長得一表人才，又有不錯的工作，還有不動產可以收租，人又細心體貼，又熱心，力氣又大，」這點很重要，萬一小妹將來懷孕時，才不會像她老公那麼不濟事，抱老婆還可以抱到差點閃到腰。「不就是一個很好的談感情對象嗎？」
「吼，姊，你真的很會亂點鴛鴦譜捏，還好房東先生不在，要被他听到就糗了。」秦詠晏很是難為情的小臉微紅。
「又有什麼關系？我巴不得講給他听，我家這小妹又勤勞、又孝順，長得又漂亮，哪里配他不過了？」
「欸欸，沒有啦，真的沒有啦！」她不好意思跟姊說剛才她不知為何腦熱，問了房東先生一堆問題還踫了軟釘子呢。
房東先生對她才沒有興趣呢，姊不是因為陣痛很不舒服，怎麼還有閑暇去想這些粉紅泡泡的事啦！
「好男人不多，有機會就要把握。」秦子凌做出「加油」的手勢。
「好啦好啦，要結婚時會請你來喝喜酒的。」很是無奈的秦詠晏只好順著姊姊的話說著玩笑。
「還要給我媒人紅包。」
「為什麼？」還要給紅包？
「如果不是因為我要生了，你會有跟很偶爾才見到面的房東有深入認識的機會嗎？」要懂得飲水思源，要感恩啊，紅包包個六千六就可以了。
「……」姊真是越說越來勁了啊，她順著演是不是個錯誤的選擇？「那這樣的話，紅包應該包給外甥才是啊。」
「包給他干嘛？他又還沒出生。」法律上還不是個自然人呢。
「他挑了一個房東剛好要出門買消夜的時間破水給你看啊。」所以這媒人紅包應該包給小外甥才對。
「這樣說也對，那你包兩個好了。」養小孩很花錢的，剛好補貼補貼。
「姊，我很窮耶，你一定要這樣趕盡殺絕嗎？」竟然討到兩個紅包去了，她真是太輕忽姊姊精打細算的能力了。
想想姊姊還不到二十就能跟姊夫一起存到房子的頭期款，絕對不是一般人的腦袋啊，她真是想太淺了！
「哈哈哈……哎喲。」一笑肚子就更痛，秦子凌抱著肚子哀叫了聲。
「你別再說話了，留點力氣給等一下生孩子用。」看到姊姊痛，她覺得自己肚子也跟著疼了。
「你幫我問一下護理師，我什麼時候可以打無痛？」
「好好，我去問問。」秦詠晏連忙詢問剛從其它床位走出來的護理師。
「她已經開兩指了，只要宮縮有規則就可以打了，我再觀察一下。」護理師回道。
秦詠晏回到床位告知姊姊護理師的回應。
過了約莫一個小時，麻醉醫生幫秦子凌打了無痛，因為陣痛很久的關系，秦子凌無力地睡著了，在旁守候的秦詠晏也跟著打了個小盹，秦子凌再醒時已凌晨四點，子宮頸已開四指半，便被推入了產房，一直到天空泛魚肚白時，秦子凌才順利生出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中午，住在南部的母親趕上來了，秦詠晏將姊姊跟外甥交給母親照顧，自己先回家補個眠。
超過二十個小時未睡的身體疲累不堪，二層樓局的距離，頓時跟一0一大樓無異，她邊打著呵欠，邊利用扶手拉著身體往上，一步一步往上走，腳步聲十分沉重。
「孩子生出來了？」
听到熟悉的蜂音，秦詠晏猛地一抬頭，果然是房東先生。
真難得竟然在大中午的時候看到他，印象中，她每次十二點半出門到百貨行上班時，沒遇見過他半次。
「對啊，母子均安……」她忍不住掩嘴打了個呵欠，「我媽上來了，所以就交給我媽了，我要先去睡一會兒。」
「早點休息。」李沐修與她擦肩而過下樓去。
「你要去哪里？」秦詠晏回頭看著他發絲豐厚的後腦勺問道。
「買午餐。」
「你今天算比較早起？」房東不是昨晚從醫院回來還要熬夜趕工的嗎？
「下午要去信息公司談事情。」
「原來是這樣，bye-bye了。」
秦詠晏回到房間後才想到，房東先生這次竟然有回答她問題，而不是像昨晚那樣敷衍過去耶。
房東先生到底有沒有女朋友呢？
這個問題一冒出來，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都是被姊影響的，說什麼把房東先生把起來，我現在哪有時間想那些有的沒的？」明明沒人看到听到，她還是因為難為情而雙頰發紅。
工作就佔掉她大部分的時間，每天就是兩點一線，連跟朋友聚餐都是很偶爾的偶爾，比遇到房東先生的機率還要低呢。
她只有把剩下的十萬助學貸款還清之後，才有心思去想其它的吧。
她倏忽想起姊姊有拜托她一件事，可因為太累了，腦子呈現空白狀態，遇到房東時竟然沒想起來。
等清醒時再發Line問一下好了，否則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機會遇到房東先生。
因為實在太疲倦，秦詠晏一趴倒在床上就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