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寡婦的古代日常(下)︰抗旨 第十一章
當轎子進了王府大門,奴僕全都跪地迎接,楊嬤嬤也在其中,見主子下轎,連忙上前伺候。
「王爺辛苦了。」她笑道。
季君瀾瞅了她一眼。「嬤嬤也辛苦了。」
「奴婢一點都不辛苦。」雖然只是幾個字,楊嬤嬤听來卻覺得窩心。「奴婢已經讓蔚子準備幾道王爺最愛吃的菜,歇一會兒就能用膳了。」
不過季君瀾沒有回寢房,而是直接往劉氏居住的屋子走去。
楊嬤嬤有些錯愕地跟了上去,她沒有為劉氏高興,反而替她擔心,畢竟王爺是自己看大的孩子,雖然總是面無表情,讓人猜不透心里在想些什麼,但還是能感受得到他的喜怒。
有個丫鬟已經搶先一步前去通風報信,劉氏臉上一喜,趕忙梳妝打扮,她身邊的燕兒卻是忐忑不安。
待季君瀾來到房門前,楊嬤嬤已經伸手推開門,同時朝內室喊道︰「王爺來了,還不快出來迎接?」
劉氏撫了撫鬢角,千嬌百媚地走出來。「王爺!」
季君瀾目光凌厲地瞥了劉氏一眼,往座椅上一坐,楊嬤嬤示意燕兒奉茶,為了緩和氣氛,又問︰「王爺想在這兒用膳嗎?需不需要奴婢命人把飯菜端過來?」
「本王不在這兒吃。」季君瀾半分情面也不留。
聞言,劉氏唇畔的笑意僵住。「王爺不在這兒用膳,那是要去順心園吃了?區區一個寡婦,有這麼特別嗎?是對王爺下了符,還是去拜了狐仙?」
燕兒嚇得臉色發白。「夫人別亂說!」
「你去順心園做什麼?」季君瀾嗓音透著冷意。
劉氏擠出嬌柔的笑靨。「既然她和妾身一樣都是王爺的妾室,自然就是姊妹,當然要彼此熟悉,下,去拜訪她有何不對?」
「你在王府,她在順心園,各過各的日子,互不千涉。」季君瀾相信她明白這番話的意思。
劉氏輕笑一聲。「等王妃進了門,她總得到王府來請安,否則于禮不合,妾身與她早些熟稔,到時也能互相有個照應。」
「她不必來請安,王妃也不需要管到順心園。」他冷冷地看著劉氏震驚的表情。「那是她住的地方,誰都不準去打擾。」
劉氏捂著胸口,一時說不出話來。
原以為這個王爺表哥因為出身帝王之家,如今又是攝政王,對他來說,男女情愛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權勢才是他最迫切想要掌握的,就算天上的仙女下凡,也很難動心,可是方才這番話卻當場推翻她的「以為」,即便王爺的口氣听來冷淡,實際上卻是飽含濃烈的情意。
「王爺就那麼在乎她?在乎一個寡婦?」劉氏淒聲問道。
季君瀾表情淡漠。「寡婦又如何?她是本王的女人!」
「那我呢?」她跌坐在地上。「我比她早進府,咱們還是表兄妹……」
他臉上的神情不變。「你若不是本王的表妹,根本不可能站在這兒。」要不是看在舅父的面子上,他也不會同意讓她進府。
楊嬤嬤在旁邊听了直嘆氣,見劉氏老是抓著表兄妹這一點不放,把它當作手上的籌碼,也等于是在要脅王爺就範,又怎能得到想要的東西?
「你不能偏心!」劉氏哭喊。
可惜他一臉無動于衷。「本王的心本來就是偏的,想向著誰就向著誰,當年你執意要進王府,親口說就算為妾也心甘情願,如今得到了,就該知足。」
劉氏巴住他的大腿哭道︰「妾身真正想要的是王爺的心啊!」
「本王的心不可能落在你身上,你比誰都還清楚不是嗎?」季君瀾站起身,俯視著跌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的女人。「別再去順心園,否則本王只有對不起舅父,派人把你送回劉家。」
她死死抱住季君瀾的大腿不讓他走。「表哥……」
季君瀾用力甩開她,拂袖而去。
「王爺……」劉氏趴在地上大哭。
見王爺這次態度決絕,連楊嬤嬤都覺得不可思議,更沒想到王爺會對一個寡婦用情之深,不免擔心將來王妃進了門,知曉陳氏的存在,會鬧得如何天翻地覆一早,方怡在去探望三姑娘之前,先去了一趟開陽書肆,向蘇老板請教若是不服知府的判決,有關的上訴方式。
「……看來陳娘子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若最後還是敗訴呢?」他可從來沒有佩服過任何女子,對方是第一個——不,應該算第二個。
方怡笑了笑。「事在人為,只要盡全力把事情做好,其他的到那時候再說,何況官司都還沒開打,誰輸誰贏還不知道,不過還是要借重蘇老板以及幕後那位老板的力量。」
「好說。」蘇老板拱了拱手。
方怡離開開陽書肆後,立即前往羅家。
看著三姑娘的氣色比初次見面時好多了,但還說不上紅潤,她微微一哂。「只要外頭沒那麼冷,就穿暖和些,多出去走走,心情也會開闊許多。」
「我會的。」三姑娘現在對這位陳娘子可是言听計從。
「上回你跟我說,和那個張叔寶滾過……」方怡咳了一聲,及時改口。「有過三次肌膚之親,都是在不同的客舍過夜?」
客舍是為了那些走南闖北的商賈食宿所需而設,只要客人入住都要進行身分登記,留案備底,以供官府查驗,不過她曾派了大發和阿泉分別前往詢問,可有見過張叔寶前去投宿,帳房和跑堂的一概都說沒見過,想必事先都被張家收買了,自然也不會留下紀錄。
听她問這種令人臉紅的事,三姑娘有些尷尬。「是。」
她將上半身湊近些,直視對方。「那麼你有沒有看清他身上的特征?例如什麼地方長了痣?」
三姑娘的臉蛋燒得更紅了。「我……當時不好意思多看……」
「這件事很重要,你要仔細地想,再小的事情都沒關系,盡避說出來。」方怡正色道。
三姑娘努力地回想,還是搖搖頭。「他每回都是先熄了燭火才月兌衣,根本什麼也沒看到……連這點小忙都幫不上,我真是沒用。」
方怡又靠回椅背上,心情也跟著大起大落。「可見得他是個中高手,知道該怎麼做才不會落下把柄,我相信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可惡的渣男,就不信治不了他!
這段日子她也去拜訪其他四位還活在世上的被害人,可她們為了面子,也不想再給家人添麻煩,堅持不願出面作證,真是令人氣餒。
「對了!他是如何約你出去的?有沒有信?或是送過你什麼?」她腦中靈光一閃,又繼續追問。
「我想起來了!」三姑娘神色激動地抓住她的手,口氣急促。「記得張公子第二次約我見面那次,隔天早上,他照樣比我先醒來,然後下床穿衣,我被吵醒了,才睜開眼楮,就正好看到張公子拉起褲頭的背影,記得他右邊的那個……**上有塊胎記。」
方怡也激動地抓住三姑娘。「你確定沒有記錯?他的**上真的有塊胎記?」三姑娘很肯定地點頭。「是個銅錢般大小的黑色胎記。」
「太好了!」方怡欣喜若狂,用力搖晃她的手臂。
「我幫上忙了嗎?」
方怡用力頷首。「幫上了!幫上了!」
「太好了。」三姑娘也不由得喜極而泣。「可是這樣真的就能告贏嗎?萬一知府大人還是不敢得罪對方,就算有再多的證據也沒用。」
這一點方怡當然也想過了。「我沒有期望知府大人會改變初衷,公正地來審理這件案子,所以打算提出上訴,直接告到大理寺。」
三姑娘頓時張口結舌。「大、大理寺?」
「我再問三姑娘一次,你真的要告張叔寶嗎?」這是最後的機會。
「我……」三姑娘猶豫了,她不過是個弱女子,也會害怕。
「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一道沙啞氣弱的男子嗓音響起,就見秦氏攙扶著丈夫,來到女兒的閨房。「我羅永昌的女兒受人欺凌,若不討回一個公道,實在愧對列祖列宗,就有勞陳娘子了。」
「爹,是女兒對不起您……」三姑娘一邊啜泣,一邊走上前。
羅永昌朝麼女點了點頭,給予支持,于是三姑娘又有了勇氣——「我要告張叔寶!」
方怡看著他們一家人,點了點頭,想著下一步該怎麼走。
這天早上,方怡帶著寫好的狀紙來到冀天府知府衙門,由于羅三姑娘病體未愈,依照規定可以改由母親秦氏代理,外頭的衙役基于對「第一女訟師陳娘子」的尊重,不敢無禮,馬上進去通報。
知府王聰和得知她是為了羅家的案子前來,雖然苦惱,還是得要升堂。「陳娘子理當知道本官已經做出判決,不可能翻案。」
「啟稟大人,民婦當然知道,但還是準備了狀紙……」方怡攤開手上的紙張,只見上頭寫著大大的「官官相護」四個字。
王聰和勉強忍住怒氣,臉卻脹得像豬肝色。
方怡見好就收,不是真的想和對方為敵,畢竟以後還有很多機會要在公堂上見面。「民婦知曉大人絕對不是畏于權勢之人,想必是另有苦衷,也不便為難,只懇求大人將此案上呈大理寺。」
王聰和驚愕地問︰「你確定要這麼做?羅家狀告的對象雖是戶部侍郎張大人的兒子,但他們父子身後的靠山不是你一個人扳得倒的。」光是右相就非常難纏。
方怡點頭。「多謝大人提醒,但是沒有努力就放棄,也不是民婦的行事作風,還望大人能夠成全。」
王聰和不禁欽佩她的勇氣,想到自己為了頭上這頂烏紗帽,難免畏首畏尾的,實在慚愧。「若是大理寺不肯審理此案呢?」
「會的。」方怡說得肯定。
他嘆了口氣。「本官立即把此案呈報給大理寺,接下來全看你了。」
「民婦多謝大人。」她磕頭謝道。
待方怡和秦氏步出冀天府知府衙門,就和等在外頭的蘇老板交換一個眼色,兩人沒有交談,但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接下來就是利用輿論逼大理寺非審理此案不可。
翌日,「開陽小報」刊載出「第一女訟師陳娘子」要替羅家打官司的消息,冀天府知府已經呈報給大理寺,就看大理寺會不會因為官官相護而駁回。這個消息很快地傳遍大街小巷,甚至有人開了賭盤,想到去年這件官司還沒有得到太多關愛的眼神,可今年就不同了,有了「第一女訟師陳娘子」的加持,一下子就成為矚目焦點,百姓經過張家大門外頭還不忘吐口水。
連續三天,「開陽小報」把這件案子的始末又重新報導一遍,家里有女兒的男人不齒張叔寶的行為、身為女人的更是唾棄,百姓們都在引頸期盼大理寺的回應,看它何時才會開堂審案。
漸漸的一這股壓力連戶部侍郎張晉全父子都感受到了,趕緊遞去帖子,要請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喝酒,不過都被對方婉拒,因為在這個風頭上,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格外受人注意,不得不謹慎。
而此時在家等候消息的方怡則是不斷地沙盤推演,雖然有羅三姑娘的證詞,知道張叔寶身上隱密的胎記,可是光憑這一點,還是很容易被其推翻,她需要更多的證據才行。
「雖然沈義可以當證人,但是他因為偷竊被逐出張家,對方一定會緊抓這個把柄不放,所以沒辦法讓他上公堂作證……」她抓起毛筆,沾了些墨汁,畫掉沈義的名字。「還有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