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家有芳 第四章 JOVI 我好愛你
挑起喜帕,喜帕下那張美得教人驚艷的小臉微抬,望向上官檠,笑容首達心底,他長得比表哥上官慶更好。
松口氣,幸好啊,否則豈不是被家里那些姊妹給笑壞了,姑母為表哥求娶孫氏時,姊妹們明諷暗刺,說表哥是嫡子,怎會娶庶女為妻?
她最在意嫡庶問題,雖然嫡母無出,卻堅持只把哥哥寄在名下,讓她怎麼都翻不了身,被當著嫡女養大又如何,身分上始終差了那麼一截。
她恨她娘不動手,清除軟弱無用的嫡母,她娘卻說︰「娘的出身擺在那里,王氏一死,夏家定會另尋高門貴女嫁給你父親,到時真讓她生出嫡子,連你大哥的身分都不保。」
眼下,她可稱心如意了,她嫁的是比表哥更名正言順的嫡子,再怎麼說,姑姑不過是個繼室,在正妻牌位前還得行妾禮呢。
上官檠俯,給她一個安心的笑臉,溫柔道︰「娘子累壞了吧,我先出去招呼客人,讓人送點吃食進來,娘子先休息可好?」
「嗯。」夏可柔嬌羞地點點頭。
「新郎可真心疼新娘子。」喜娘一說,在場的人都哄笑出聲。
「能娶到這等美貌嬌娘,哪個男人不心疼?」另一個喜娘也湊趣說道,屋里又是一片笑聲連連。
上官檠微微一笑,拱手道︰「還請各位好好照顧我家娘子。」
「知道、知道,不會拐走你娘子的,快去!」喜娘笑著把上官檠往外推。
伙兒你一言、我一語的,把氣氛給炒得熱烈,可誰不曉得夏可柔的名聲,誰又不知道上官檠娶這個潑辣貨兒往後沒好日子可過?只不過人要名聲樹要皮,這會兒自然是阿諛奉承、贊聲一片。
喜娘她們都離開後,夏可柔淨過身,貼身丫頭杏花站在身後,為她拭干頭發,桃紅低聲在她耳畔稟告打探來的消息。
「輕雲、輕煙是姑太太送到姑爺身邊伺候的,一個溫柔多情,一個清麗可人,听說在姑爺跟前很得臉,丫頭們還說了,姑太太已經給她們開臉,只待生下一兒半女就抬作姨娘。」
听到後面這句,夏可柔美銫的笑容瞬間凝在嘴角,冷聲道︰「什麼姑太太,在這府里,她就是我婆婆,你們得好好地喊她一聲夫人。」
是婆婆就是對手,若她顧念娘家佷女,早在她進門之前就會把人給清理干淨,怎麼會允諾她們當姨娘?若自己親近姑姑,卻把丈夫往外推,才是真傻。
爹讓她與姑姑同心齊力,要她多幫姑姑,可娘卻說丈夫才是女子一輩子的支柱——可不是嗎?若上官檠不好,她能得個好字?更甭說她和孫氏之間還有筆舊帳呢。
她討厭孫氏,長相不怎樣,卻頂著才女的名號與她互別苗頭,那時她多想嫁給慶表哥吶,可姑姑不挑自己人卻選了孫氏。既然那時候姑姑不與她同心,現在卻要自己幫她使力,會不會強人所難?「是,奴婢記住了。」
「讓輕雲、輕煙進來見見新女乃女乃。」杏花從十歲就跟著小姐,焉能不知此時主子心中所想?
桃紅猶豫道︰「她們是夫人的人,小姐才剛進王府,還沒站穩……」
「去!誰說還沒站穩?你沒瞧見姑爺是怎麼心疼咱們家小姐嗎?」杏花瞪桃紅一眼,這傻子怎麼點都點不通透,難怪老挨小姐的罵。
桃紅看小姐一眼,乖乖走出喜房喚人。
喬大低聲在上官檠耳邊說話,只听上幾句,上官檠的笑容揚上眉稍。
相當不錯嘛,他還沒開始動作,夏可柔就表現得如此精妙,該賞!
「夫人沒說什麼嗎?」上官檠問。
「夫人還在待客,不過讓徐嬤嬤過去看看,大少爺,是不是讓小的……」
他淡淡說道︰「婆媳之間的事最難處理,甭說你,我也不敢隨意插手。放心,夫人和大女乃女乃是姑佷,不會有事的。」
「真的沒關系嗎?」喬大皺眉,老太爺他時刻提醒太少爺,家和萬事興啊!
「哪能有什麼大關系,三皇子來了,我得過去陪陪他。」轉身,上官檠的腳步輕盈。這大半年來,他事事順利、樣樣順心,有鳳天磷幫著,他很快建立自己的人脈。
藏著掖著,還是讓夏嫵玫處處防備、時時動手腳,他索性敞開來盡情表現,他的優秀與上官慶一比上下立現,這讓他在祖父與父親面前掙得臉面。
這令夏撫玫憤怒不已,不過她越憤怒,他便越得意,越發表現出對繼母的恭謹,他的「孝順」可是看在滿府人眼底,讓夏嫵玫想說嘴也無處可說,只能憋住一肚子氣,繼續與自己演出母慈子孝的戲碼。
娘和祖母的嫁妝已經轉到他手上,他不是貪財的性子,但他很清楚,有銀傍身事事順,無財在懷般般難,有足夠的金錢,他的下一步才能踩得更穩。
目光投向在上座、已經喝得滿臉通紅的父親,上官檠溫和的目光射出一絲冷冽,是他的縱容,造就母親的早殤,這仇……他連父親都記上。
「阿檠。」鳳天磷自身後拍他一記。
上官檠轉身,看見鳳天磷那張美得妖孽的笑臉。
人人都說他美得不像個男人,偏偏他做的每件事都很男人,若沒有他,北番早就蠢蠢欲動,若沒有他剛硬的手段,朝堂上的跳梁小丑哪能肅清?他做著不討好的事,卻得到皇帝最大的寵信。
只是……望著鳳天磷的臉,上官檠有些不確定了,他探得的消息,龍心所屬似乎……
「干麼這樣看我,可憐的明明是你,怎麼看得我像被害人似的?」
「說我可憐?今天是我的好日子。」上官檠一笑。
「我那位可柔表妹的性子實在是……唉,誰沾上,誰倒霉。」他怎麼都不想坑害自己的兄弟的。
夏可柔的評價這麼高啊。上官檠笑而不答,夏氏就是想看他倒霉,才給他挑上夏可柔的不是?可惜了,他這輩子最不願意的就是順從夏氏的心意,所以……倒霉?他會等著看,讓夏可柔進門誰比較倒霉。
「明天我得領著夏氏進宮向貴妃娘娘謝恩,你會在宮里嗎?」為了不給他拒絕的機會,夏嫵玫特地進宮,請求雲貴妃賜婚。想至此,上官檠冷笑不已,這場婚姻確實是個悲劇,只不過是誰的悲劇,尚且未定。
「明天,我會說動父皇到母妃那里坐坐,你和父皇見上一面吧。」
這話是要上官檠好好準備,在皇帝面前耍一次大刀。他有心將阿檠引薦給父皇、母妃,一來,阿檠是個人才,更重要的是,阿檠站在他這邊,若自己真走向奪嫡這條路,他需要更多的助力,至于上官慶……想到他,鳳天磷嘆氣頭,真不曉得外祖家怎會在他身上花心思?
「知道了。」上官檠笑著應下,突地想起莫琇兒,他拽住鳳天磷的袖子,問︰「上次你說杜康褸那道……」
「「有容乃大」?從莫琇兒那里花三百兩買回的食單?」他把刈包那個蠢名字給改了,取名為有容乃大,指的是它月復中可以藏進一片天地。
說到這個,他可得意極了,只是個小玩意兒,味道不差,但沒有好到值得他掏三百兩銀子,當初他只是一時興起,想要欺負莫琇兒,沒想到反倒被她給欺負。
不過現在看來,這一步做對了!他把食單給杜康樓掌櫃,短短幾個月,有容乃大成了店里最搶手的菜肴,幾乎每個上門的客人都會點這一道。
這個莫琇兒……不,是紀芳,看起來似乎有些本事,想起她,鳳天磷沒發現自己的嘴角忍不住上揚。
「那個菜……」上官檠還沒說完,鳳天磷又把話給截走。
「生意好著呢,沒想到它能滿足老饕的嘴巴,大廚換過幾種口味、配料,都沒有食單上的口味好。」
「我要問,那個女子你確定是莫琇兒?」
「怎麼?不信我過目不忘的本事?放心,雖然她的眼神表情和過去不同,打扮也不同,連名字也換成紀芳,但我敢確定她就是莫琇兒。」
鳳天磷的篤定讓上官檠的眉心糾結,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
見他不語,鳳天磷信心滿滿的道︰「如果她不是,就不會在我派人到薛家探問莫琇兒的消息時,嚇得隔天一早就離開,所以紀芳絕對是莫琇兒。」
上官檠沉吟,這點確實能夠證明莫琇兒就是紀芳,可……她們絕對不是同一個人。
「怎麼突然想問起莫琇兒。」
「我迎親時,在街上看見她了。」
「什麼?!她還敢進京城?她的膽子是啥做的?不、不……應該問她的腦子是啥做的?」
他都派人「」她了,她還不曉得有人想弄死她,敢一頭往京城栽,怎樣?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嗎?他用力拍上好友的肩膀,大聲道︰「放心,我不會讓她礙事的。」 大
就算對夏可柔再不滿,她都是他的表妹,如今正是夏家和上官檠修補關系的時候,他絕不容許意外發生。
不由分說地,鳳天磷拍拍自己的胸口把這件事情承擔下來,上官檠還來不及阻止,他已經走得不見人影。
只是走著走著,嘴角的笑意越擴越大,那丫頭來了啊……
紀芳不斷說服自己,一個面容肖似的男人並不代表什麼,他不是大老板,除了自己,沒有其他人穿越,她與大老板的人生不可能一再重逢。
務實的她,應該做的是停止想象,正視生活需要,好好替將來做打算,而不是天天大唱對你愛愛愛不完。
只是她怎麼都沒想到,會從殷茵嘴里知道,那場婚禮的男主角是靖王府剛找回來的「大少爺」。
紀芳想撞頭了,還是重疊了呀,不但重疊,他還在自己這個身子里留下「禮物」。
天!這算什麼混帳事?這麼胡涂的帳本,難不成要她繼續往下算?
她咬牙切齒對自己大喊不要,她不要大老板了,她的大老板已經娶老婆進門,反正前輩子已經 身而過,這一世再度擦身又如何?
流口水、耍暗戀的花痴歷程已經走過,人生嘛,總得挑點新鮮事兒做做,不該一而再、再而三重復舊情事,對不?
雖然理智讓她很心酸,雖然割舍很難受,雖然大老板一直是她遙不可及的美夢……但人只能向前看,沒有走回頭路的理由。
她想過的,假若不要點點豆豆點點豆,而是直接立下鮮明目標——老娘就是要上京城,千里尋去,讓他為孩子負責,結果會怎樣?
母憑子貴,憑藉肚子里的孩子得個小妾名頭過一生?還是會被砍上十刀八刀,送進亂葬崗里父債女償?
咯咯咯,她笑得很大聲,也很諷刺,這輩子的紀芳和大老板之間關系更復雜密切,卻也更無可能。
是啊,這年代沒有「拋棄繼承」這等美事,她身上留有風塵大匪的血液,不管樂不樂意,對那位便宜老爹的業障她都得概栝承受。
而當小妾能夠活得自在平安,活得像個人樣兒?誰相信?小妾是用來讓正妻活剮的,就像白雪公主是用來讓壞皇後試驗毒隻果的一樣,她還沒這麼賤,賤得迫不及待送上門。
所以就算命運給她指點了錯誤方向,她也必須撥亂反正。
失去暗戀,心會疼,粉紅美夢變成惡夢一煬,讓人遺憾心碎,但日子總是要過,她也只能把心給縫縫補補,粉飾太平,只能……告訴自己很好。
沒錯,她很好,她是無堅不摧的女金剛,她是過勞死也不怕的勇者,她是社會的中流砥柱,她不會因為一個男人、因為一段連開始都沒有的愛情,自我沉淪。
她鼓吹自己千百次,然後試著安睡,可惜信心喊話是一回事,輾轉難眠又是另一回事。在心事重得難以負荷間,天未亮,她開始肚子痛,壓抑的申吟驚擾了同樣難以成眠的殷茵。
殷茵把瓶兒、碗兒喊來,三個人迅速行動起來。
瓶兒對京城不熟,只能跑去向李瑩求助,不多久她領著大夫和產婆進門。
還不到九個月呢,突發狀況讓她們亂成一鍋粥,幸好孩子沒太折騰,午時剛過不久就順利生下來了,母子均安。
碗兒、瓶兒整理出另一間干淨的房間,殷茵背著玥兒在廚房里熬煮雞湯,她是個把銀子掰成粉過日子的,可這麼重要的時刻她還是把李瑩送過來的人蔘切了大半根下去熬。
幫紀芳清理過身子,找來棉被把她裹得像粽子似的,三個女人合力把紀芳和孩子抬進新房間,怕紀芳嫌氣味不好,瓶兒抱著一盆桂花進屋,瞬間,甜甜香氣沖入鼻息,讓人心情倏地好轉。
待紀芳喝過雞湯,殷茵說︰「你好好休息,瑩姊姊說,明兒個再過來看你。」
「好。」
「我們就在外頭,孩子鬧騰你別抱,喊我們一聲,我們會立刻進來。」
「謝謝。」
「謝什麼?昨飯桌上,你說的一家人是說假的嗎?」
殷茵關上門,領著瓶兒、碗兒出去,紀芳看著關上的門,輕吁氣。
瓶兒、碗兒和殷茵是這個家的新成員,幾人之間尚未建立起任何友誼,但在她人生重大關口時,她們在,並且給了她安心,她是吃人八兩還人一斤的性子,她發誓,自己有一口飯吃,絕不教她們喝粥。
轉頭看著躺在身邊的兒子,他長得很瘦小,哭聲微弱得像只貓,不過眉眼俊秀,手長腳長,很有大老板的FU。
不明所以地,紀芳有想哭的沖動。
這一沖動,眼淚再也停不下來,說不清是什麼情緒,只覺得有人拿把剪子斷了她的淚腺,讓淚水掉得其名其妙。
前輩子的她,沒想過結婚生子,也許是年紀不夠大,也許不婚是那個時代眾多女子的選擇,直到她穿越,婚姻孩子都不在她的計劃內。
但不在計劃內的孩子出現了,讓她心軟得一塌胡涂,彷佛打從盤古開天闢地,她就在等待這一刻,等著當他的母親,等著陪他長大,等著分享他每個喜怒京樂。
她不知道這感覺是不是叫做母愛泛濫?她的視線無法離開兒子,她的心全搭在孩子身上,他哭,她想掉淚,他笑,她覺得世界美好。
不喜歡被羈絆的她,被繩子綁住了,失去自由的自己卻對拉著繩子那端的孩子滿懷感激,她亂了原則、亂了規劃、亂了人生,但不怨不恨,唯有甘之如飴。
紀芳真的是個務實的女人,她會傷心,卻不會任由難過主宰生命,再多的不甘不願、委屈難受,她都有本事吞下去,消化掉,再從當中吸取養分。
坐完月子後,她又是一尾活龍,她也必須是一尾活龍,為孩子,更為家里的六張嘴巴。紀芳振奮起來的第一件事是幫瓶兒、碗兒改名字,改成萍兒、宛兒事沒有太大的意義,但兩姊妹高興極了,尤其听殷茵解釋過字面上的意思之後,突然覺得自己變成讀書人。
李瑩沒胡說,兩姊妹確實是好幫手,她們出門買菜,總能挑到最便宜最新鮮的菜蔬,她們手腳利落,不管做家事或帶小孩都挑不出毛病,更厲害的是,未成親的小泵娘連坐月子都懂。
紀芳夸了她們,萍兒回答,「娘生幾個弟弟時,都是我們幫著坐月子。」
這話說稱令人鼻酸,多大的孩子,竟得承擔起這種事?
相處下來,紀芳暗地觀察每個人,宛兒甜美憨直,沒有攻擊性,一臉的無害,走到哪里都有好人緣,給她十文,她總能買回七十文的東西,因此釆買這件事宛兒當仁不讓。
萍兒從小在灶間長大,听說個頭不及灶台高時就學會添柴燒火,對廚房很有經驗,紀芳讓她掌管全家人的肚子。
至于殷茵,那是個無所不能的,管家理財,書寫作畫……這樣的才女紀芳再有本事都沒辦法拿她當下人,李瑩說對了,她就是個搭伙兒過日子的同伴。
李瑩是個豪氣的女子,有勇氣、有膽識,性情八面玲瓏,人脈很廣,和京城不少貴戶的嬤嬤、管事都有來往,所以總能知道大戶人家的隱私。
家最喜歡她上門了,女人好八卦,她一到就有閑事可听,現在連萍兒都曉得炒瓜子備著,等李瑩上門,有茶有瓜子,閑磕起牙更得勁兒。
她前幾天帶來最勁爆的兩個消息,一是大皇子一口氣要娶兩個側妃,本來其中一個是要給三皇子當正妃的,可三皇子不曉得哪根筋兒不對硬是不點頭,坊間都猜測他好男風。
比起這個八卦,紀芳更在意的是靖王府在找老王爺失聯許久的親妹妹。
听說老王爺這位妹妹挺有脾氣的,多年前不顧家里反對,硬要嫁一個窮秀才,私奔離家,現在老王爺年邁,想起這個妹妹忍不住老淚縱橫,家里的子孫這才張羅著,要找這位姑祖母回來呢。
靖王府……它牽系的是那個她不斷鼓吹自己放下卻放不下的男人。
萍兒、宛兒手腳麻利,幾乎攬走所有家事,殷茵空閑時間多了,便裁布幫娃兒和紀芳做新衣。
殷茵那手好繡工,惹得宛兒、萍兒眼紅,一個個鬧著想拜師。
也不知道是不是做慣苦差事的,短短兩個月下來,竟也學得有模有樣,只不過皮膚粗,會把綢緞面勾破,只能用粗棉布。
無妨,反正她們買不起綢緞來繡花。
殷茵堅持紀芳月子得坐足一百天。「要不是你身子太虛,兒子怎麼會早產,為日後身子著想,怎樣也得坐足一百天。」百天不能洗澡、洗頭,一百天不能出門吹風,一百天得天天喝雞湯……這有多可怕?紀芳哀求殷茵,「給我做點事吧,我頭上都快長香菇了。」
瞧她可憐兮兮的模樣,殷茵勉為其難地給了她紙筆。
畫圖是她的長項,水彩、油彩、筆墨、素描樣樣難不倒她,當然她的立體紙雕也不差,雖然工具不順手,但練過幾回就有模有樣了。
在現代時她曾想過,哪天受不了小老板的脾氣就離職,或許可以畫LINE貼圖過日子。她很喜歡那些圖案,簡單幾筆圖畫,便能代表人們的心情,她一面畫、一面回想,圖案飛快地躍然紙上——「我累了」、「加油」、「開心」、「哭哭」、「憤怒」……每畫一張,她就覺得自己又回到過去,她從小就是喜歡用畫畫來抒發心情的怪小孩。
「天,好可愛。」萍兒放下針線,紀芳的畫讓她眼楮一亮。
宛兒听見姊姊的話,湊過來一看,也是愛不釋手,眼楮黏在上頭。
看著她們的表情,紀芳滿眼得意,果然不管在什麼時代,這種舒壓小萌物都會讓人開心。她看一眼殷茵,「說說你的想法。」
殷茵從未提過自己的身世,但她舉手投足及言語之間,在在表現出良好的家教與見識,紀芳猜,她是個大家閨秀,又或者說她曾經受過嚴格的閨閣教育,這樣的人眼光見識自然與萍兒、宛兒不同。
殷茵莞爾,接過紙稿,認真看過半晌才做出評論,「線條不優美、構圖不嚴謹,要是讓畫師看見肯定要搖頭,大力批判你的畫工。」
果然啊……在這里,漫畫登不了大雅之堂?紀芳有些沮喪。
見她垂頭,殷茵笑道︰「我從沒見人這樣作畫過,可是這麼奇怪的畫卻讓我想一看再看,看了想會心一笑,說說,你打算畫這個做什麼?」
紀芳猛然抬頭,追問︰「你會想要一看再看?不,我應該問,那些大家閨秀或者少年公子會喜歡這樣的圖嗎?」
紀芳的問話夠明白了,殷茵沒猜錯,她確實想用這些畫做些什麼。
「物以稀為貴,把它們繡在荷包或帕子上,應該會有姑娘公子喜歡,你想賣繡圖嗎?」
「賣繡圖能賺多少錢?」
「好好談,一張圖或許能談五到七兩,不賣繡圖也行,咱們自己繡好拿出去賣,用上好的綢布,在京城里這樣的帕子一條可以賣到一、二兩。」
紀芳問︰「這樣一個圖案你得花多少時間繡?」
「趕一點,兩天可成。」
「就算能賣上二兩銀子,你日夜趕著繡,一天讓你繡完一條,把眼楮給使壞了,一個月也不過六十兩銀子……」
听到六十兩銀子,萍兒、宛兒的眼楮倏地大瞠,驚得快說不出話。
這樣的話,一個月就可以買上好幾畝良田啦,兩人才想著央求茵娘子教她們繡時,就听見紀芳扳掌指往下說——「現在女圭女圭還小,只要供他們吃穿,等他們再長大一點,就得念書識字,那是挺燒錢的事兒,再說了,咱們門庭不高,若要給他們尋一門好親事,嫁妝、聘金樣樣少不了。再者,過兩年,也得給萍兒、宛兒張羅親事,這到處都得用銀子,寧願未雨綢繆,也不要臨渴掘井,咱們得從現在好好盤算起來。」
笑容僵在臉上,眼底感動滿盈,小姐連她們的婚事都操心上了?
殷茵抿唇,這回她真沒有看錯人,紀芳是個值得托付的。深吸氣,咽下感動,她問︰「你打算怎麼做?」
紀芳勾起笑眉,問︰「你听過不倒翁這種東西嗎?」
親親寶貝兒子,紀芳給他取名了沒人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但她堅特,大家只好跟著她Jovi地喊,喊久自然就順耳了。
Jovi是她暗戀的大老板名字。
曾經,她做過二十七個跟告白有關的計劃書,曾經她為告白買下十一套很浪漫的粉色洋裝,曾經她偷偷學起他的兩個小習慣,曾經她用望遠鏡透過落地窗偷看他的背影。
為了暗戀Jovi,她做過無數的蠢事,並且一面愚蠢一面幸福著……
沒人曉得宅女紀芳的芳心早已暗許,沒人曉得她從大老板踏進公司的第一天起就無法順利呼吸,她是俗辣,她是不敢想象成功只能成仁的二貨。
她不像辦公室里其他的漂亮同事們,敢主動邀大老板看電影,敢在情人節送上巧克力,她只會做一誰刈包和芋圓請全部的同事吃,「順便」捎一份到大老板的辦公桌上。
因為現代的她挑選遺傳基因的能力很糟糕,讓她從頭到腳都長得很……乏善可陳,糟糕到她偷偷把自己和大老板的照片合成在一起都會覺得對不起天地良心。
這輩子她的運氣超贊,有一張完美到連自己都會流口水的臉,有一身比義美非基因改良有機豆腐更女敕的皮膚,她連子宮都超贊,頭胎生子都痛不到幾個小時,可惜這麼優秀的她,還是與他錯身。
某前世,她肯定勾引了月老的老婆,搶走月老的初戀,還偷走他的女兒,今生才會如此淪落。
「Jovi,你知不知道我真的真的好愛你?」她接連啵啵啵親兒子好幾下,這是穿越以來最美好的小確幸——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對著Jovi告白,隨時隨地的告白,無時無刻的告白,不需要計劃與默默。「又來了,小姐不怕嚇著小少爺?」宛兒搖頭,女圭女圭最怕受驚嚇的,小姐時不時來這一下,看得她們嘆息。
「我們家Jovi膽子大得很,對不對啊?」紀芳得意洋洋地把兒子抱高高,惹得他咯咯大笑。
可不是嗎?Jovi的目標是亞洲區總裁,膽子不夠大,怎麼能與人競爭?
萍兒笑著把兩個大包袱系在背上,說︰「小姐,咱們快出門吧,得趕著回來吃午飯,茵娘子今兒個備著好料呢。」
「行,走吧!」紀芳又蹭了蹭兒子,才依依不舍地把兒子交到宛兒手上。
別人是有戀母情結,她卻有嚴重的戀子情結。
走出大門,仰頭望天,春天到了,氣候剛剛回溫,紀芳深吸一口空氣,微微的涼、微微的寒意。
殷茵說︰「這天吶,一天比一天暖,說不準哪天就會下春雨,得備下種子,宛兒都把院子里那塊地給翻過兩翻了。」
萍兒說︰「我央對門的張大哥幫咱們釘雞舍,這次出門帶幾只小雞崽回來養。」
她們一個個都是過日子的好手,坐月子一天一只雞,吃得她們心疼,這不就想方設法的給自己備起糧來了。
紀芳記住,回來時得繞到鋪子里去挑些種子。
萍兒看紀芳的模樣,笑道︰「瞧小姐這興奮勁兒,是太久沒出來逛逛了。」
「可不是嗎?你們家茵娘子太講究。」非要她坐足一百天的月子,到最後那幾天,她光聞到自己身上的味兒都想吐。
「什麼你們家?是咱們家茵娘子,瞧小姐臉色紅潤、身材窈窕,皮膚女敕得能掐出水來,還不是因為月子坐得好,小姐得感激茵娘子。」
呵呵,別的她不敢夸口,但身材窈窕可是她每天勤練瑜伽的結果,功勞不能算到殷茵頭上。
不過萍兒也沒說錯,從九月初八撞上那場婚禮後到現在,她都還沒出過屋門,能飛出籠子逛逛,確實讓人心滿意足。
紀芳笑著戳萍兒一指,道︰「左一句茵娘子、右一句茵娘子,你們這兩個吃里扒外的家伙,都把她當成正牌主子,倒把我給踢一邊了,不行!我嫉妒、我憤怒,回去得克扣一下月銀才能消恨。」
萍兒笑歪了頭,旁人不曉得小姐的性子,她能不知?就是個再沒架子不過的主子。「誰讓茵娘子比小姐更像個正經主子。」
紀芳皺皺鼻子,這點她的確無話可說,家里里里外外都靠殷茵張羅著,沒有她這根主心骨,日子的確會難捱。
「說到這個啊,小姐,小少爺是兒子,您不能這樣玩他啊,他將來是要承擔大責任的……」萍兒越念叨越順口。紀芳連忙一把摟住萍兒,把臉往她臉上湊。「行了行了,你家小姐會學著正經起來,行不?」
看著紀芳的舉動,萍兒百般無奈,「小姐,正經些,您今兒個穿男裝,咱們一男一女的這副模樣看在外人眼里,成什麼了?」
「不就是郎有情、妹有意,天地無雙,世間有情嗎?」說完,紀芳忍不住呵呵笑起來,自由的感覺真捧!
九月初九,上官檠領著夏可柔進宮謝恩,與皇帝「偶遇」,相談甚歡,上官檠在皇帝心里掛了號。
此事上官陸父子、鳳天磷、夏可柔、雲貴妃……夏氏族人等都樂觀其成,獨獨夏嫵玫氣得砸壞一套宮里賜的青玉杯盞。九月二十,鄉試結束,無人說項,無人暗做安排,上官檠考中頭名,這個結果又引發王府中一陣風波,夏可柔和親姑姑的第二場戰爭開打。
姑佷的第一場戰爭發生在新婚夜里,輕雲、輕煙被打斷兩條腿,直接丟在王府後門,連衣服私品都不準收拾地趕出府。
她們被責罰的原因是——仗恃身分,對新女乃女乃不敬。
這當然是胡話,輕雲、輕煙是自己安排在上官檠身邊的眼線,夏可柔尚未進府她們就被告知要助新女乃女乃一臂之力,怎麼可能「仗恃身分,對新女乃女乃不敬」?
第一場對峙,夏可柔拔除夏嫵玫苦心安排的釘子,氣得夏嫵玫在床上一躺大半個月,但夏可柔一是自家佷女,二是她親自挑選、請旨賜婚的,她有再大的火也無處燒。
于是,夏可柔宣示地盤的舉動,幫了上官檠大忙。
對于此事,親切溫柔的大少爺表示,男主外、女主內,後宅本是妻子管轄區,一切讓夏可柔作主。
話傳出去,夏嫵玫氣得咬牙向靖王爺告狀,怒道上官檠是個男人卻連女人都鎮不住,著實沒出息。
她張牙舞爪的模樣惹怒了王爺,他淡聲反駁,「檠兒這不是給你面子嗎?親事是你一手作主,媳婦是你親自挑選,他能鬧得天下皆知?他要真是這麼做,你能不告他一條不敬嫡母?」
夏嫵玫無法在丈夫身上使力,只好敲打媳婦。
夏可柔不是那等軟性子的女人,更別說上官檠擺出一臉「夫妻同心,你的決定就是我的決定」的態度,上官檠幾句深情款款的話,就把夏可柔給收到自己陣營里。
夏可柔暗自盤算著,如果慶表哥行差踏錯,有沒有可能……世子妃的頭餃落在自己身上?比起軟弱的孫氏,她更能撐起王府後宅。
她是個心大的,念頭一起就再也止不住,于是開始挑釁,大動作小動作不斷,王府後宅火苗漸竄漸大。
對此發展,上官檠可高興了,誰讓祖父對他的要求是「家和萬事興」呢,那麼擾亂一宅子春水的事只好讓夏可柔這「賢妻」來做嘍!
他考上鄉試後,夏可柔的氣焰更加高漲,「對婆婆不敬」這種事幾乎天天上演,幾次鬧得太過,連娘家的老夫人都得出面調解。
私底下,夏嫵玫不斷對人抱怨,這門親事實在是自己搬石頭砸腳,此話傳進夏可柔耳里,恨得緊,一次人事大清理,把夏撫玫的人全給掃出去。
「夫君,你又要出門?」夏可柔咬著手帕,輕蹙柳眉,分明不是嬌弱性子卻硬要扮楚楚可憐,看得上官檠牙酸。
上官梁停下腳步,轉頭瞬間揚起笑臉。「娘子,對不住,不能時常在家陪你,春闈在即,師傅盯著緊,等會試過後得了空,為夫再抽出時間好好陪伴娘子,可好?」他握住夏可柔的手,柔聲 道︰「娘子信我,我定會好好努力,為娘子爭個誥命夫人,不讓弟妹專美于前。」
他很清楚如何撩撥夏可柔,此事恰恰是她的痛腳。
可不是嗎,府里三個夫人女乃女乃,只有她是白身,這個年婆婆和弟妹都能進宮拜年,只有她得留在王府里,看著別人張揚,若她也有誥命在身……她從不認為自己輸孫氏什麼。
想至此,她端起笑,小意溫柔地對上官檠說︰「來日方長,夫君不必顧慮柔兒,男兒志在四方,豈能困在小小的後宅里?
「杏花,去庫房把龍紋雙耳瓶取來。」夏可柔勾著上官檠的臂膀說︰「听說史太傅喜歡官窯曲師傅燒制的作品,你把它送給史太傅,讓你師傅對你多上點心。」
「多謝柔兒。」上官檠笑得柔情似水。
「說什麼呢,夫妻本是一體,我不為你打算,誰為你打算?」
相處這段時日,她琢磨清楚了,上官檠畢竟是在外頭長大的,性子綿軟,沒有主見,姑姑怎麼說他只會點頭,不敢爭辯,說得難听點就是沒出息,但這種男人也容易控制,只要能夠攏住他,還怕他不听話,屆時,再說動他爭世子之位,必定能行得通。
「柔兒,你待我可真好。」
「不待你好要待誰好?婆婆把持中饋,處處克扣咱們院子里的用度,你一個大男人在外頭行走,二十兩月銀能頂什麼用?」她從匣子里取出五百兩銀票遞給他。「夫君好生收著……」
他正色推拒,「身為堂堂里兒漢,沒本事給妻子過上好日子已是抱歉,怎麼還能動用你的嫁妝。」
迂腐!夏可柔心底冷笑,面上卻低聲道︰「我們還要分彼此嗎?我的人都是夫君的了,這些身外之物算什麼?夫君執意如此,莫非把柔兒當成外人?」
「柔兒……」
「快收下吧,這錢可不是白給,今年春闈你可得考上進士。」
上官檠收下銀票,道︰「多謝柔兒。」
夏可柔笑道︰「快出門吧,別讓史太傅等得心急。」
上官檠又看她兩眼,才「依依不舍」地轉身離去。
右腳跨出院子,他對掃地的粗使婆子李嬤嬤一點頭,人才剛離開靖王府大門不到片刻,王妃克扣大少爺用度、大女乃女乃私掏嫁妝貼補的事兒已經在暗地里傳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