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顆心的距離 第十二話 容不下一粒沙
真正同意養狗後,並沒有造成藺韶華過多的負擔,帶小狽打預防針、植入芯片、寵物美容……等等事宜,都是丁又寧攬下來,每天喂狗、帶狗去散步,樂樂也做得很上心。
他開始覺得,養狗似乎真的不錯,他們家的小樂樂也因此變得更活潑開朗、體貼懂事。有一次,他在工作室看報表看累了,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梁按摩眼周穴道稍歇,樂樂突然無聲無息從他旁邊冒出來,遞茶水給他。「把拔喝茶。」還主動要替他捶背。
他有些意外,樂樂從來沒有這樣做過。
問了又寧,她微笑說︰「跟他一起帶小白去散步,小白大便了,我教他怎麼清理,他大概是領悟到,小時候你就是這樣給他把屎把尿吧。」
這樣的日子,是他以前從來都不曾奢想過的,孩子的教育,有她一同擔待,遇到煩心的事,與她說說話,不見得能提供什麼實質的幫助,但肩頭那沉沉壓著的重擔與壓力,輕了。
有時夜里,一起坐在陽台,分享生活中的酸甜苦辣,他已經很久沒抽煙了,完全沒有抽的。
好幾次,他沖動想留下她,卻一次也沒有真正付諸行動,默默看著她走出陽台,回到隔壁屋就寢。
你還想飛嗎?還要飛嗎?
他沒有答案,也不確定,這一次,他是不是能守得住初心,等著她一次次飛離,再一次次回巢。
不是夫妻,卻過著與夫妻並無二致的密切互動與往來,生活習習相關,有時難免就會發生一些……較為尷尬的場面。
兒子刷完牙,說今天想跟媽咪睡,抱著他的小枕頭一溜煙就往隔壁跑。
「欸……」你的小被被啦!
他認命撈起床上的小毛毯,尾隨而去。兒子跟又寧的感情愈來愈好,現在都親昵撒嬌喊媽咪了。
兒子來了,蹲在客廳小白的窩前跟它小小聲說話,他將被子拿去臥室放,未料開了門,她正在更衣,才套上襯衫,回眸微訝地朝他望來。
美胸、長腿、白皙肌膚,一覽無遺。
他呆呆看了數秒,才回神,想到該禮貌回避。「抱歉。」
倉促退開,將門關妥,卻止不住,評動不休的心跳。
直到夜深人靜,深珞在腦海的旖旎春光仍揮之不去,翻來覆去,無法成眠。
她穿的,是他的櫬衫。
他的衣服,此刻正熨貼著她的肌膚,包裹著她,那樣的曖昧想象,令他臉熱心跳,呼吸急促。
他想起,彼此最初的那一夜。
思緒這一放任,便沒完沒了,無法收拾。
奔騰的血液,隨著那些被勾起的、兩人共有的纏綿回憶,一同回涌,他不曾忘記過,她柔軟身體的曲線、指掌游走在細致肌膚上的觸覺……
他很熱,身體緊繃。
自離婚後,他不曾再有過誰,身體的記憶被她挑起,叫囂著,渴求解放。
他閉上眼,想著她、想著兩人曾有過那些驚心動魄的歡愛滋味,自行紆解。
「韶華?」
他驚醒,愕愕然與門口的她對望。
「你——」
「……出去!」他咬牙,口氣粗魯。
「對不起。」她退出房門。
而他,腦袋放空地盯著天花板,兜頭淋了桶冷水下來,早已盡消。
夫妻離婚後還同住一個屋檐下,果然不是個好主意。
隔天,吃早餐時,氣氛格外安靜。
把樂樂送上女圭女圭車後,她回到屋內,他正在收拾餐桌。
「那個,昨晚……」她遲疑了下,低低啟口。
他動作一滯。「可以不要提這件事嗎?」背過身,將碗盤放進洗碗槽,擺明就是不想討論。
這種事有什麼好研究的!大家一起裝瞎——她當沒看見,他當沒發生,一起把這件窘得要死的事混過去,不是這樣嗎?
「我、我是想說——」
他直接打斷她。「我也有話想說。又寧,我們約定一下,以後進對方臥房前,先敲個門好嗎?」
「……我有敲。」是他沒听見。
「我沒回應,你就可以不請自入嗎?」惱羞成怒下,完全忘記,自己也沒敲門。
「……對不起。」她沒敢辯,乖乖道歉。
他直接轉身走開。
這件事實在太羞恥,一時無法若無其事面對她。
丁又寧不會沒神經到不曉得他在生氣,自己認分挽起袖子清洗被他扔在洗碗槽的餐具。兩人之間陰陽怪氣了幾天,連樂樂都察覺到了。
「把拔在跟媽咪吵架嗎?」
「沒有!」他回得迅速,語氣生硬。
「可是你都不跟媽咪講話。」
「……」我這是尷尬啊,孩子。
嘆口氣,模模兒子的頭,企圖轉移注意力。「你今天不去跟媽咪睡嗎?」
「媽咪還沒回來。」他剛剛有去看,幫媽咪開客廳的小燈。
咦?都十一點了,這幾個月以來,又寧若是晚歸,都會記得打電話回來,跟兒子道聲晚安。
「你等一下,我問看看。」他拿手機撥了她的號碼,電話很快被接起,告訴他——「我今天沒辦法回去了,幫我跟樂樂說晚安。」
「發生什麼事了嗎?」
「是楓哥,他人在醫院,剛手術完,還在觀察中。公司正忙著把消息壓下來,我得留在醫院照顧他。」
「好,那你忙。」順道問了哪家醫院,打算明天幫她帶早餐過去,在關心詳細情況。
蕭丞楓跟他算不上深交,但與又寧兩年婚姻中,免不了有所往來,對蕭丞楓,他其實是心懷感謝的,此人與一般商業取向、唯利是圖的經紀人不同,為人正派,也是真心為又寧著想,在顧及公司利益的同時,也盡最大能力固守她的意願,對又寧來講,蕭丞楓就是一個很照顧她、保護她的大哥哥,他在這里沒什麼親人,出了事,照料看護、打點瑣事又寧責無旁貸。
清晨,送樂樂上女圭女圭車後,去公司的路上,先繞路去了一趟醫院。
公司方面消息封鎖得很徹底,謝絕親友探訪,他只得撥電話讓又寧出來接他。
一路上,又寧大致跟他說明了下情況。
原本只是與人肢體沖突,應是不至于鬧太大,但對方後來亮家伙,楓哥也算是命大,子彈就從他前額掃過去,只擦過一道血痕,否則現在哪還有命在。
難怪要封鎖消息,連槍械都亮出來了,直接躍上社會新聞,不鬧大才怪。
「楓哥——應該不是那麼沖動的人,怎會和人發生這麼嚴重的沖突?」就他所知,蕭丞楓跟周遭關系打得還不錯,平日少有樹敵,正直磊落的個性,有時雖會得罪一些人,但還不至于火爆到亮槍吧?
「這個……唉,算了,不提也罷。」
看來是有難言之隱,他便識相地打住,沒再追問下去。
進到病房來,沒料到秦銳也在,他愕了愕,才禮貌地微笑打招呼。
「秦先生,你也在?」
「欽。」秦銳含糊應了聲。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秦銳有些閃避他的目光,也不知在心虛什麼,看又寧,她也裝忙不看他。
一個字︰怪。
但他沒說破。「真不好意思,不知你在,我只帶了一人份的早餐。」
「沒關系,我也差不多該走了。晚點有通告。」跟丁又寧打了聲招呼,便匆匆離開。
于是他想,秦銳應該也是來探病的,便沒多想。
蕭丞楓還在昏睡中,他探視了下,再叮嚀她適時休息,便趕去上班。
之後,每回幫她送餐去醫院,秦銳幾乎都在,這就很不尋常了。
兩人既不同公司,跟蕭丞楓也沒私交——而且還挺不合的,蕭丞楓討厭他討厭得要死,每每听到秦銳的名字,眉心都會打上好幾個結。
那,這般殷勤探視,又是所為何來?
要說他是來照顧病人,或許說是幫又寧照顧病人,還比較來得貼切些……
「睡過去啦,很擠耶……」丁又寧伸手推推壓迫空間的那堵牆。醫院空調太冷,有人又硬要來醫院跟她搶毯子、搶沙發,趕都趕不走。
半睡半醒間,那人張臂將她摟過來,挪了個舒適方位,溫暖有了、手腳也得以伸展,對這空間分配頗滿意,再度陷入短暫睡眠。
再次醒來,伸伸懶腰,瞥見身側摟著她、睡得四平八穩的家伙,氣不打一處來,一拳往他肚子揮去。
「唔——」秦銳吃痛,醒來。「你干麼啦,有起床氣喔?」
撥開環在她肩上的狼爪。「吃老娘豆腐、還搶我被子,難道不該揍?」
「……」某幾句髒話,含糊地在嘴里繞了一圈,沒膽吐出,只能陪笑臉。「小的罪該萬死,娘娘息怒。」
她哼了哼,坐起身,發現桌上的紙袋,上前一看,有兩個保溫盒,還有她的保暖大衣。今早天氣突然轉涼,藺韶華體貼周到,還專程來給她添衣送食。
看她一臉幸福洋溢,笑得像個陷入愛河的傻瓜呆,秦銳翻翻白眼。「有吃的就快拿來,老子餓死了。」醫院餐點難吃得要死,他寧願餓肚子都不想吞。
「吃吃吃!」將保溫盒扔過去打賞餓死鬼,低頭先傳訊跟藺韶華道謝。
居然帶了兩人份的餐點,秦銳有些受寵若驚,飄飄然,一副奴家怎麼敢當的死相。
丁又寧沒好氣。「那是因為你成天賴在這里,死不要臉跟我搶東西吃,韶華是怕我吃不夠,不得已多準備你的。」不然還以為韶華對他有多上心?千萬別自作多情。
「知道啦,沒要跟你搶男人。」真小心眼,藺韶華不是他的菜好嗎?唔——不過他做的菜倒是挺合他脾胃。「——我要紅燒排骨。」
「吃大便啦你。」說歸說,還是挾了一塊過去。
「說到這個,我說你們兩個,現在是演到哪了?」說離婚,也沒個離婚樣,除了沒睡一張床,其他跟夫妻哪有什麼兩樣。
上回聊到這話題,她還回說︰「我覺得這樣還不錯啊。」
至少看得到他、能夠與他一塊生活,如果能這樣與他過一輩子,那也很好。
可秦銳直接無情戳破她的幻想——「別呆了!你當男人是吃素的?他都不會有需求嗎?不乘勝追擊,等到哪天他爬上別的女人的床,你想拉都拉不回來。」
她本沒放心上,還吐槽他︰「你當全天下男人都跟你一樣下半身思考?」
可是那天……
思及此,她正色道︰「我覺得你上次說的很對耶。」
「我說了什麼?」練肖話他很會,正經話倒說沒兩句。
「就——」她大致說了一下,听得秦銳猛翻白眼。
「拜托,那正常的好嗎?男人沒偶爾發泄一下,憋久會生病。每次跟你講,你就只會罵我禽獸。」
「所以我相信你了啊。本來想去跟他講,我還滿樂意跟他滾一下的,但——他臭臉我,還生氣走人。」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秦銳當場笑趴。「你白痴喔!這時候男人一定見肖轉生氣的,你不閃遠些給他留面子,還自己跑去捅馬蜂窩,白目到有剩。」活該被罵!快笑死他了。
她悶悶地戳飯粒。「那不然咧?」
「不用說,直接行動表示。你跑去問他,他不給你回‘天地有正氣,嘎嘎嗚啦啦’,難不成還yin笑著應和‘好啊好啊,我們來滾’嗎?這種事是掌握時機和氣氛,感覺對了,直接給他撲上去就是了,這招你不是很會嗎?」他們的國民性感女神、多少男人性幻想對象,當初勾引藺韶華就挺有手段的,還裝什麼清純。
「那不一樣啊。」以前,她多少感覺到對方有那個意思,但現在,韶華對她什麼想法,她真的模不清,可能也只是因為她是樂樂的母親,對前妻、他孩子的媽,至少有一分道義與親人般的關懷。
她自己是這麼覺得的。
至少,他很規矩,從言談、舉止到眼神,無一絲逾矩,只除了那一天……
她還滿期待他撲上來的,遮都沒遮,不怕他看,結果——他轉身就走。
半夜敲門自己洗香香送上去,更不堪回首的結果是——唉,別提了。
她覺得自己好慘。
「以前,他若沒那心思,了不起一拍兩散,我沒什麼好不敢搏的,但現在,我們是孩子的爸媽,若他沒那個意思,太任性而為,會造成他的困擾。」
「我倒不覺得他沒那個意思。」要不是余情未了,誰會那麼蠢,把前妻放在身邊,斷自己桃花。
思及此,秦銳突然想起一事。「欸,你有沒有覺得,你男人看我眼神怪怪的?」
「哪里怪?他對你沒興趣!」
「不是那個啦!」她到底有多擔心他覬覦她男人?「我是說,他好像對我有敵意。」
「有嗎?」明明就挺客氣,該有的禮貌都不缺。「他哪失你的禮了?」
「說了你也不懂,那是一種男人之間的氣場。第一天他來醫院,看見我也在時,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用生物學角度來說,有點像是雄性求偶時所散發的費洛蒙,那種只有男人才能理解的、敵我不容的微妙抵制感。
他想,那男人對眼前這傻姑娘,應該還挺有心的,說不準根本不是余情未了,而是從來就不曾忘情。「你沒跟他解釋過我的事嗎?」
她搖頭,被他一聲罵來。「白痴!吧麼不說?」
「干麼要說?」她振振有詞地反駁。「我緋聞又不只你這一妝,每一樁都要解釋,解釋得完嗎?而且這是你的個人隱私,我沒資格說。」彼此若缺乏信任,也不是說明秦銳是Gay就會沒事。
「你這個笨蛋!」他笑罵,伸指戳戳她腦門。雖是這樣說,但他其實清楚,寧寧相當保護身邊的人,就算是丈夫,也不會透露,那是對他的尊重。她當然知道說了對她比較好,但他信任她,將私密事坦然告知,她卻為了一已之私而出賣他——即便對象是丈夫,她也無法認同自己。
她有時,實心眼得教人很想敲她腦袋。都在演藝圈混這麼久了,還能保有一顆純得不摻水的真與誠,簡直是稀有動物,讓人忍不住想多保護她一點。
「多少解釋一下吧。不只女人,男人有時候,心眼也小得容不下一粒沙。」尤其是在愛情面前。
丁又寧被秦銳趕回家,說他明早沒通告,今晚換他留守醫院。「去去去,回家跟老公溫存去!」
「是前夫。」而且人家也沒想跟她溫存。
回到家,一室靜悄悄。
藺韶華臥室的房門半掩,她悄悄推開一小縫,小的已經在床上躺平,大的在陽台抽煙。
放輕步伐上前,靜靜站到他身邊。「怎麼又抽煙了?」
他說過,只有心煩的時候才會抽,他現在心情不好?
「沒抽。」只是一根煙放在指間把玩,沒點著。
她手一伸,將指間那根煙沒收。「不準抽!」還得寸進尺,往他上衣口袋掏呀掏,掏出剩余的煙盒上繳國庫,要再往其他地方搜身,他一個側身,避了開來。
「沒有了。」
「不信,我自己找。」硬要湊上去東模西模,吃盡豆腐。
藺韶華抓住她的手,蹙眉。「又寧!」
她傾前,貼近他頸側,鼻尖蹭了蹭。「嗯,真的沒煙味。」
秦銳說,靠上去,主動些就對了,他不會拒絕她的。
她信了。
她的唇,似有若無擦過他頸側,似吻,無心撩逗,掙開的手,悄悄地,圈上他腰際——沒得逞。
他抓住細腕,閉了下眼,深呼吸,吐氣,然後拉開她,把持應有的分際。
「很晚了,你在醫院顧了一天病人,快去睡吧。」
她被趕出來了。
臭秦銳,說什麼她自己貼上去,絕對沒問題。
她站在房門外,忿忿地傳訊——我被拒絕了!
另一頭的秦銳,傳了個拍地狂笑的動態貼圖過來,顯然挺樂的。
求歡遭拒,此時不笑更待何時。
一加油,同志!下回洗香一點。
!就你最風涼,坐著說話不腰酸。
——喔,不,親愛的,我通常都是躺著享受不腰酸。
除了用點點點別屏,她實在找不到更多句子回他。
這個低級鬼!
懶得理他。她要去洗香香了——不過不是要獻身,是獻給她的寂寞雙人床。她悲情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