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女神醫 第九章 貴女的心機
「好什麼好,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言知茹不知何時來到兩人身邊,見她們神神秘秘的,看了就討厭,明明是窮道士的女兒,裝什麼嬌貴。
「言知茹,你不是和陳巧心那些人在一起,不屑與我們為伍,你又過來干什麼?」言知非每次只要一看到她就會想到陰謀,感覺很不舒服,好好的姊妹不當,非要把關系搞得這麼僵。
言知茹被這麼一嗆,面上尷尬一紅,可是當她看見司徒青青腕上的翡翠鐲子,又恢復一臉不屑,很是眼紅的冷哼一聲,「你以為我愛過來嗎?你沒發現身邊少了兩個人呀!我剛才瞧見知蕙牽著知藍往西邊林子走去。」
「什麼?!西邊的林子不是男子去的!」那邊種了一片白梅,梅落雪中是同一個顏色,賞梅還是賞雪完全看不出來。
「我已經盡到告知的責任,我們幾個你年紀最大,你要負責。」言知茹連講話都仰著鼻孔,活似多不可一世。
「我去找她們……」言知非剛一動作,手臂卻被拉住。
「不許去。」
「放手,你憑什麼不讓我去找人?」真讓她們遇到外男就糟了,那可是對名聲有損啊!
說得振振有詞的言知茹倨傲的指著司徒青青。「讓她去,京城里沒人認識她,若是她出了事,還能跑回府里躲起來,過個三、五個月大家就會忘了,可是你不行,天子腳下誰不知你言知非是言丞相孫女,你的名聲要是染上污點,我們丞相府的姑娘也跟著完了。」
「言知茹你……」做人能不能別太自私,青青表妹的名節就能不當一回事嗎?
「知非表姊,知茹表姊說得有理,我是生面孔,隨便編個理由就能搪塞過去,譬如走錯路,不知道默林分東園、西園等,我比你方便,不會有事。」司徒青青天不怕地不怕的毛病又犯了,根本不把這當一回事。
「青青……」言知非過不了良心這一關,臨出府前她還向祖母保證過會好好照顧什麼也不懂的表妹。
手一抬,司徒青青往她胸前一點。「我很快就回來,等我。」
「你……你對我做了什麼?」言知非緊張的瞪大雙眼,為什麼她動不了了?
「點穴,我爹教的。」司徒青青笑著吐了吐小舌。
姑丈居然連點穴都會?!言知非欲哭無淚,她只有上身能動,雙腿仿佛生了根似的,動彈不得。
司徒青青很快便消失在一片殷紅默林之中,她的動作快如疾雷,幾個迷蹤幻步就到東園與西園相連接的淨心湖,湖岸四周擺滿數百斤重的巨石,參差相迭,石頭之間有一人通行的小徑,可藏人。
湖心有座涼亭,涼亭兩側是曲橋,由東園到西園走曲橋最快,若要走另一條曲徑則要繞過大半座湖泊,以女子腳程而言,得多行半個時辰。
但對輕功超絕的司徒青青來說,繞不繞路對她並無差別,只在于她看哪一邊順眼,決定從哪里走。
她想過橋。
「啊——我家小姐昏倒了。」
你家小姐昏倒關我什麼事,我雖是學醫的,但不表示每個人都會救,而那位據稱昏倒的小姐眼皮正動個不停,那是假昏吧!當別人沒腦的人才是真正無腦之人,蠢到極點。
司徒青青視若無睹的快步走過帶了四、五名丫鬟的小姐身邊,那麼多丫鬟圍著還不救人,她們是來當小姐的嗎?她可不想好心辦壞事,多此一舉。
「喂!你為什麼不救我,你真壞心——」
感覺身旁一異物撲來,司徒青青的自保本能啟動,她爹把她訓練得很好,一有風吹草動就趕緊閃避。
然後……撲通一聲。
「小……小姐落水了……」所有丫鬟們的臉色瞬間發白,抖著唇,驚嚇到話都說不全。
「是呀,我看到了,姿態優美。」的撲著水。
一名身著綾紗的紅衣女子在水面撲騰,載浮載沉的連喝了好幾口湖水,她「救」字還沒喊出口,身子就又沉下去了,繡著芙蓉團花湘裙在湖面上飄浮散開,紅得刺眼。
像在看戲的司徒青青很愜意的比著曲橋欄桿的高度,對于好端端的人居然會翻過欄桿掉進湖里,不禁感到嘖嘖稱奇。
「你……你還不下去救人……」一名臉白如紙的丫鬟趾高氣揚的喝道,還伸手想要推司徒青青下水。
司徒青青看了眼水深,冷不防打了個哆嗦。「你未免太強人所難了,我不會泅水,你是要我去送死嗎?」她又不傻,不做傻事。
丫鬟凶巴巴的吼道︰「我管你會不會泅水,你給我下去就對了,要是我們家小姐有個三長兩短,陳國公府不會放過你的,你就等著以命賠命!」
「真好笑,又不是我推她的,況且你們幾個是死人嗎?看見主子落水竟然見死不救,大寒天的這湖水多冷,未生育的姑娘家若在冰冷的湖水泡太久會落下宮寒的毛病,恐怕影響將來生育。」
想害她?眼楮要擦亮點。
「宮寒?!」丫鬟們面面相覷,這時臉上才有慌色,著急地在曲橋上走來走去,想找什麼好救起自家小姐。
「需要幫忙嗎?」戲看夠了,人也沒氣了,司徒青青才端起一副「人溺己溺」的慈悲面容問道。
「當然!全是你害的,若是你不避開,我家小姐也不會掉下去……」嗚……她死定了,小姐、夫人一定不會饒過她,她沒把小姐護好……嗚——
司徒青青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方才那種情況,對方不下去便是我下去,既然她是國公府的小姐,我自然要禮讓。
她狡獪一笑。「救人一命是積功德,那我救嘍!」
幾名丫鬟用力點頭,頻頻催促她快點救人。
深吸一口大氣,司徒青青卯足了勁大叫,「救命呀——快來人呀——陳國公府的小姐跳湖了,快把她救起來……啊!啊!又沉下去了,哪個好心的公子快來救命,她快不行了……冒泡了,冒泡了……」
在水里掙扎的陳巧心听到高呼聲,真想死了算了。這人這般大聲嚷嚷,她的名節也沒了,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投湖自盡,若再被男子踫到身子……
她真的想死,但臨死前又舍不得死,身後有個人將她托起,她抱住啊木般的緊緊抱住那人。
「誰敢偷襲,納命來——」
暗器出,是一排針灸用的銀針,釘死在粗糙的松木樹干上。
「是我。」冷冷的男嗓回道。
誰知道你是誰,她司徒青青行走江湖多年……不,是打小當捉鬼除妖的小道童,還沒人敢從她背後出手。
被人往人高的石頭後方一拉,她又準備祭出絕命大絕招——點穴,可是她的手才一抬起,一只手上有繭的大手便包住她可憐又無助的指頭,同時她听到耳邊傳來似笑似無奈的輕嘆。
司徒青青抬頭一看,「咦!怎麼是你?」
「你還活著?」歐陽溯風墨深的眼瞳中有著難以言喻的激動,好像不敢相信眼前真是她。
她一听,很不悅的皺起細眉。「兩、三個月不見,你一見面就咒我,難道你當我是鬼魂不成?」
「我曾回去找你,卻見竹屋燒毀,只剩一地焦土。」
當時他慌得手腳發寒,瞬間襲來的強烈心痛讓他幾乎站不住,口中泛起淡淡腥味,胸口的痛讓他意識到,那個有點小奸小惡的小泵娘對他來說是不同的,他已經把她放在心里,那麼深、那麼重。
接著他做了這輩子不可能做的事,徒手翻開燒得不成形的焦物,想要找尋尸骸,縱使人不在了,他也要讓他們入土為安,這是他唯一能為他們做的。
可是他什麼都沒找著,只有竹子的灰燼。
他的心還是吊著,生死不明才是最熬心,生不見人,死不見尸,那麼竹屋的主人去了哪里?有人受傷嗎?傷得重不重,能不能復原?司徒青青雖是醫者,但不表示她就不會受傷,若她真的燒傷燙著了,那該有多嚴重?
焦慮、不安、憤怒、恐懼、哀痛……種種情緒折磨著他,他恨自己來得太遲,若是早到數日,也許就不會發生憾事。
「喔,晚上煮飯忘了熄火,火星子彈出灶膛,落在一堆干柴上,火就燒起來了,而灶上放著油……你自己想想嘛,那火燒得有多快,我們能逃出來已是萬幸。」和神棍爹混久了,司徒青青也成了半個神棍,編起瞎話來比真的還真,全無破綻。
「真好,你沒事。」歐陽溯風的表情明顯放松許多。
「我爹是何許人也,龍虎山捉妖大師,遇鬼殺鬼的空空道長,他聞風便知災禍,礙于不能泄露天機才隱忍不發。」她總覺得她爹有很多秘密,不過她不在意,給她銀子就好,子不嫌爹丑,何況他還不丑,有勾引女人的本錢。
司徒青青從不認為她爹厲害,神棍混吃混喝總要有點本事,所謂術業有專攻,神棍爹也是靠這些古古怪怪吃飯,養活女兒不容易呀!為人父者多操勞。
一听她提起她父親,歐陽溯風俊逸的面容便多了幾分復雜。「你知道你父親是誰嗎?」
她不以為意的隨口回道︰「不就是個道士。」
「二十年前,本朝有一位史上最年輕的國師,他天賦異稟,年僅十六能窺天機,知過去未來,一手《易經》斷陰陽,改命運死轉生,風雲驟變挽袖間,他是能顛覆皇朝的陰陽相師,世上無人能及。」
歐陽溯風並不認識那位名聞天下的大國師,但耳聞過,那時他還太小了,不記事,他兩歲那年大國師離京,從此去向不明,多少人尋他尋不著,廣發榜文重金懸賞。
一年、兩年、三年……過去了,還是沒有他的消息,如同一滴水放在日頭底下,蒸發了。後來有人得知他藏身無憂谷,于是尋了去,未果。
誰會想到仙人一般的大國師竟會化身九流之派的道士,搖起招魂鈴,大張聚魂幡,出沒在大家小戶,以最真實的面目掩人耳目。
最真,也是最假,假假真真,真真假假,就連他也被騙過,以為他是招搖撞騙的茅山老道,若不是太子發現……一思及東宮那位,他清漠無波的黑瞳閃著晦暗不明。
太子太急進了,急著掌控一切。
「你該不會說我爹就是那位大國師吧?」司徒青青噗哧笑出聲,眼眉盡是明媚的春色,在北風中綻放。
「如果我說是呢?」歐陽溯風試探她的反應。
她俏皮的勾唇。「我會說別逗了,換個笑話吧,我爹那樣子是國師?那鯉魚都要破冰而出了。」
她是真的不信,國師的樣貌應該更威嚴,不苟言笑,眼神冷得不像世間人,跳月兌三界之外。
「青兒,不少人在找你爹。」包括太子。
日漸柔媚的面龐露出一絲怔忡。「那又如何?」
「不如何,可是會牽連到你,若是他們知曉你是司徒長空的女兒,恐怕會對你不利。」
很有可能會捉住她來要脅國師。
「司徒長空?」那是誰?
看她神色茫然,歐陽溯風不忍隱瞞。「你爹。」
「我爹叫司徒長空?」司徒青青真懵了,她爹不是叫司徒空空嗎?
「是的,他本名司徒長空,除了當今聖上,他是本朝第一人。」甚至皇上也听他的,信他的推算。
一絲苦味在心頭漫開。「他連我也瞞著,壞爹。」
「也許他有苦衷,不告訴你說不定是為了保護你。」父女天性,再凶殘的野獸也會護著幼崽。
司徒青青覺得胸口好悶,她重重吐出一口氣後道︰「你還要抱多久,我快喘不過氣了,而且身子好熱。」他的體溫很高,傳到她後背,原本有點冷的身子都熱了。
「我也熱。」歐陽溯風的呼吸變得濃重。
「那你放開呀!我覺得不太對勁。」怎麼面頰也發燙,熱氣一直往外冒,全身熱烘烘的?
「不想放。」這姿勢很好,聞得到淡淡雪梅香,她剛走過默林,染上絲絲梅香,很淡很雅,混著雪的清新。
「歐陽溯風,你也抽風了嗎?」盡說胡話。
聞言,歐陽溯風忍不住低笑,將頭靠向她左肩,渾然不覺衣服覆蓋下的雪肩產生變化,指片大小的鳳眼睜目了。
「笑什麼,你很重耶,快點離開,我要被你壓扁了。」此人死于重壓,那多丟臉。
他稍稍放松,但垂落的雙手還是松松地環著她柳條似的腰身。「你沒戴我做的莉玉梳。」
瓖南珠流蘇簪子垂落鴉黑發際,頭一動,粉色南珠便閃著迷幻光澤,帶著日升海面的瑰麗。
「外祖母說不合適,她從妝盒中給我這支簪子,讓我戴著來赴宴。」外祖母疼她,這是找了借口給她添點首飾。
「你的外祖母?」話落,歐陽溯風不由得為自己的驚訝感到好笑。誰無父母,她的爹娘也有親爹親娘。
看這簪子的做工和品相,瓖在簪子上的南珠不比御賜的差,能擁有此簪者必出身富貴,甚至是朝中高官的夫人。
原本以為她是國師的女兒已經夠驚人了,沒想到她母親也是出自顯赫人家,看來事情越來越棘手了。
「嗯,我爹帶我到外祖家認親,見到了外祖父、外祖母,我才知道我有三個舅舅,還有很多表兄弟姊妹,他們都對我很好,把我當一家人看待。」目中無人的言知茹除外。
「你有三個舅舅,很好,多幾個人疼你……」等等,親舅有三,言丞相府中有子三名,難道……
歐陽溯風心中駭然,暗暗希望他的猜測是錯的,可是繼而一想卻也是對得上,以司徒長空的國師身分,他奇高無比的眼光豈會看上尋常女子,曾有傳聞他拐走丞相之女,兩人雙宿雙飛,做了對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神仙眷侶。
國師妻子是言府長女,應有七分可能性。
「丞相為人古板,他能容得下私奔之女所生的女兒嗎?」他在確定,但是說法過于卑劣。
「外祖父人很好,他看到我便連說了三個好,一臉慈愛的紅了眼眶。」倒是她爹受了不少白眼,大舅舅瞪他,二舅舅瞪他,三舅舅也瞪他,他卻不痛不癢地笑得好像人家往他懷里塞銀子,要不是他是她爹,她都要討厭他了。
果然……歐陽溯風的心倏地往下沉。「青兒,你要小心太子,他出現的地方你要盡量避開,千萬別主動靠近,最好不要有所接觸。」
「你怎麼跟我爹一樣抽風說些奇怪的話,太子是誰我根本不認得。」就算迎面走來她也不認識,避什麼避。
「讓你治寒毒的那個人便是太子,龍仲珽,也是我表哥。」
司徒青青驚呼,「是他?!」
難怪排場大,身邊跟著不男不女的小廝,原來是太監,聲音尖銳,蓮花指勾得她反胃。
「他不會一直想當太子。」人一旦有了野心,心就不再單純,想要的會越來越多,心也越來越大。
「所以?」她還是不懂這和她有什麼關系,況且由誰當太子是皇上的意思,他們這種平民老百姓又有什麼資格多管。
在她心中,她爹不論叫司徒長空還是司徒空空,他都是那個有點不著調的神棍爹,雖然有些神神叨叨的,可是誰也取代不了,他當不當國師仍是寵她、愛她的爹。
此刻的她還不知道國師的神權有多大,足以動搖柄之根本,她只當比道士等級高一點,比較受人推崇而已,朝廷的師者,教百官做官嘛,大家做好官,不貪瀆受賄不就得了,還用得著人教嗎?神棍無用武之地。
「所以他會希望由你爹出面替他鏟除阻礙,穩固他的太子之位,藉由國師的口傳遞天命,肯定他為真龍化身。」皇上還在,太子卻已起了逆心。
「你不想太子當皇上嗎?」他們看來感情很好,不是有什麼從龍之功嗎?
他想,但是……歐陽溯風的雙瞳變得幽深。「他的某些做法我不贊同,這一、兩年來他變了不少。」
尤其是在寒毒解了以後,他對那個位置更狂熱了,幾乎日夜都在謀劃,利用手邊所能利用的一切,積極而執拗,不听人勸,不肯停下來思考對錯,一味的往前闖。
或許這和他二十五歲生死大關有關。
當年皇上欲立儲時,曾詢問過哪位皇子才適合,國師關在太極殿內一日夜,出來時,仿佛老了十歲一般,揚言真龍未出世,等于否決了所有的皇子,造成人心惶惶。
真龍未出世,那是意謂著本朝將滅亡嗎?
此時的歐陽溯風也很想知道真龍是否已出現,他降生哪一宮、哪一殿,是否撐得起整個皇朝?
「再變也是太子、皇位繼承人,除非江山有變,否則他還是穩妥妥的那一位……啊!我忘了他只剩下兩年……」說不定還沒皇上長壽,司徒青青有點不厚道的暗笑,要有命才能論千秋。
「青兒,慎言。」不在朝堂不議論朝政,舉凡皇室諸事皆不可宣諸于口。
「這里又沒其他人,謹慎什麼,除非你告發我。」她故意挑刺的拉開他的手,轉身面向他。
初潮來後的十四歲大姑娘像春筍般一日三變,初相見時雖無過人之姿卻有著可人之處,笑窩若隱若現,弱柳無媚卻自有風流。
如今眉眼漸開,笑眼盈盈如秋水長天,雁過也迷蒙,唇色嫣紅如落櫻,一片一片綴著緋色山景,雪膚沁肌,透著豆腐白女敕光澤。
近在眼前小巧的嬌顏,對上那雙水汪汪大眼,來不及設防的歐陽溯風感覺到心重重撞擊了胸口一下,他喃喃自語,「還有一年……」及笄。
「什麼一年?」司徒青青沒好氣的橫他一眼,古里古怪的。
他失笑搖搖頭。「沒什麼,你膽子真大,連陳巧心都敢捉弄,這下子她跟你之間可要有深仇大恨了,她打小
就是個任性的主兒,只怕以後還會找你麻煩。」不過看到她戲弄人的身手,他安心多了,若不動用到大內侍衛,她應該應付自如。
話說回來,她也太陰損了,氣定神閑的看著國公府的千金在水里撲騰,等時候差不多了再張口大喊,把自詡才高八斗的各家公子引來,她趁亂隱在一群丫鬟後頭,當所有人都集中在湖里時,一步一步往後退,打算逃離現場。
沒有當場逮住就不叫人贓獲,她巧妙地利用別人的落難來隱藏自身,若丫鬟們出來指認,她可以矢口否認從未到過曲橋上。
她這一招真是一石二鳥,一來教訓想陷害她的人,使其自食惡果,二來也擺出不畏權勢的架子,你敢來找我麻煩我就敢削,管你是誰家的女兒,我是軟柿子沒錯,但也能惡心死你,濺你一臉的柿子汁。
「誰是陳巧心?」沒听過。
她的不解不是作假,陳巧心是另一派的貴女,和她們搭不上話,壁壘分明的分成兩邊,她們這邊沒人提起,誰曉得陳巧心是哪一顆山芋頭,游園的女子有上百個,哪能一一認識。
歐陽溯風有種撞牆的感覺,他為她懸著心,她卻一副無事人的模樣。「陳巧心就是方才落水的姑娘,她父親是陳國公,她姑姑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太子是她表哥。」
「你們這些宮里人的關系真復雜,算起來你和她也是表兄妹吧,表妹落水你為什麼不救?」他肯定在附近,才會那麼快逮住她,說不定還是唯一的目擊者,不知他會幫誰?
「一表三千里,京城的水很渾,一時半刻也說不清楚,總之你自己要小心,不要落入別人的陷阱。」這些女人沒別的事好做,只知算計。
司徒青青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問道︰「歐陽溯風,你又怎麼會在這里?」她用「大齡青年,婚事無著」的神情睨著他,似在說他也這麼落魄,媒人不上門,要到這種地方來挑人,可悲可嘆,嗚呼哀哉。
「說過幾次了,叫我溯風哥哥。清平郡王妃是景平侯府出來的,她是我親祖母自幼養在膝下的庶女,寄名嫡女,我喊她姑母,她警告過了,要是我不來就斷絕姑佷關系。」
歐陽溯風說得很無奈,一臉被逼上梁山的神情,他刻意拖了許久才姍姍來遲,結果還是被一群故作風雅的世家子弟圍住,強逼著他吟詩作對,寫一手好字,否則罰酒三碗。
他是武將而非文官,因此他一口氣干掉半壇子酒,趁他們瞠目結舌之際走出西園,一躍躍上最高的那棵樹。
他本是想避開煩人的騷擾,不意樹下情景一覽無遺,正好看見陳巧心從藏身的石頭後面沖出要去推搡人,哪知被推的人忽地一側身,及腰的欄桿止不住往前沖的態勢,一個翻身,她人已經在水里了。
「果然很復雜,牽來牽去都是親戚。對了,那個叫陳巧心的倒霉鬼為什麼要找我麻煩,我以前沒見過她吧,她干麼要我當眾出糗?」若是落水的人是她,恐怕眾人的眼神會轉為嘲笑,有意無意的疏遠她。
她也算是人見人愛,頗得人緣,怎會有人看她不順眼,無法理解,人心難測,早知她該帶吱吱來蹦,一人咬一口,看她們還敢不敢小瞧她。
歐陽溯風的眼眸又黑沉了幾分,意味不明的瞅著她。「因為你手腕上的翡翠鐲子。」
「翡翠鐲子?」司徒青青細腕一抬,瓷白膚色映著水色碧綠,流轉著萬千深濃淺綠,玉璧生輝。
「不在于裴翠的價值連城,而是由誰來送,送給了誰。」他很高興是給了她,有靈性的玉會擇主。
她不是京城人士,不知道這只鐲子有別的含意,她只在意鐲子的價值,其他一概不重要,而若有誰想跟她搶,她跟誰拚命!
見她還是一臉不解,歐陽溯風也懶得再解釋了,反正終有一天她會知曉的。
「青青表妹,你去哪里了?我都快急死了,要是再找不到你,我都要拿繩子上吊了。」
言知非是真的擔心,光潔的額頭都沁出薄汗來。若把表妹搞丟了,祖父肯定會大發雷霆,痛斥她照顧不周,祖母則是會淚水淹丞相府。
「知非表姊,你說得太夸張了,想讓我愧疚呀!你要真上吊了,我要不要替你綁繩子,搬踩腳凳,听說枉死之人不會過奈何橋,會一直徘徊原地,直到把自己都忘了為止。」徘徊久了,記憶就淡了,前塵往事如雲煙,散了。
「臭青青,你還嚇我,虧我對你這麼好,當我听見有人落水了,我以為是你,急得要去找你,可是……」她的雙腿動不了,是郡王妃找來郡王府中會武的侍衛替她解穴,她才兩腿發麻的走了幾步。
其實司徒青青的點穴功夫學得還不精,最多維持兩刻,時效一過就解了,言知非不用找人解穴也會自動解除,只要她多點耐心。
「好嘛,你別生氣了,我向你道歉,是我不對,其實我對方位一向辨識不清,人家指東我走西,你看,這里每一棵梅樹都長得差不多,血紅如火,我看著看著就眼花了,走岔了路。」出手不打笑臉人,一皮走天下。
「敢情你是迷路了,我還當你被哪家的公子拐跑了,正愁著不知道要上哪兒尋人。」言知非又急又氣地伸指往表妹眉心一戳,看到表妹平安無事她也安了心,有氣變無氣。
「是呀,我當真迷路了,找了好久才找到路回來,知蕙和知茹?我沒在西園看到她們。」
在歐陽溯風的帶路下,司徒青青去了西園,不過原本在西園的公子少爺都跑到淨心湖救人了,連服侍的小廝也跟著去,她到的時候一個人也沒有。
言知非沒好氣的道︰「她們根本沒去西園,好端端地待在東園里吃點心、看人作畫,她們說是有人來請,兩
人好奇就跟著去了,跟人家一口糕點一口菜地聊得起勁。」
「那麼是誰眼楮瞎了,說看到她們往西園去?」都是一家人,為什麼有人心術不正,心存害人意,就因為她不姓言嗎?一旦她出事,也不會波及到言府眾女。
「言知茹。」言知非牙根咬得死緊。
「她干麼騙人?我們又沒有招惹她。」是她表現得太軟弱,人家才誤以為她好拿捏?
「不是我們,是你,她打從一開始就是沖著你的,故意拉著我不讓我去,非要你去不可。」
「為什麼?」司徒青青有點像在自問,只是聲音大了些。
「為了你手上的那只翡翠鐲子。」言知非同情看向從她袖口露出來的翡綠玉鐲。
又是翡翠鐲子,一只玉鐲有什麼好在意的?
司徒青青很想把鐲子拔下往地面一摔,好讓大家看看道士的女兒也有風骨,可是鐲子很值錢,她想想也就算了,人沒骨氣還是能活,但是少了銀子就會餓肚子。
「還有……」
「還有?」司徒青青低呼。
「你知不知道當年祖母為姑母準備了一百二十抬嫁妝,從姑母剛會走路就開始攢,那是一筆很大的嫁妝,但是姑母沒帶走,全放在庫房里,祖母這些年又往里面堆了一些,說是要給你的,盡避只知你的存在卻從未見過你。我爹和兩位叔叔也添了一些……
「言知茹大概听到長舌的婆子在碎語,說祖母打算把所有的私房都給你,好彌補她來不及給姑母的,加上先
前給的,祖父又添了田契、地契,幾間賺錢的鋪子,差不多去了丞相府一半的家底,她覺得很不公平,認為你出嫁時最少有兩百四十抬嫁妝,而她能有六十四抬已經到頂了……」這些閑話是她有個包打听的丫鬟告訴她的。
說實在的,她也有些羨慕,如果表妹的嫁妝是她的該有多好,可是她娘說不用羨慕,那是祖母思念姑母的情意,祖母給不了姑母健康的身體,只好用銀子來彌補,那是為人父母對親生骨肉的愛,誰也奪不走。
她一听也就釋懷了,青青表妹的母親死得早,別人有的她全沒有,人家的娘會為兒女縫衣裁裙,她只能到衣鋪子買現成的,別人穿著娘親手做的鞋子,她的鞋子全是單調的繡花,沒有變化,因為隔壁的大娘只會一種繡法,她一雙鞋子能穿三年,毫無花樣。
嫁妝少了不打緊,她要當有娘的孩子,有了對比,她才知道有娘的孩子真好,累了、乏了有人陪著,受了委屈、被人欺負,娘第一個抱著她安撫,哄著她靜心。
娘是銀子買不到的,失去了是為人的損失,因為青青表妹再也感受不到母親的懷抱有多溫暖,也听不見母親溫柔又關懷的聲音。
「我不要,你們拿去分,我才幾歲呀,你們一個個就急著想把我嫁出去,嫁妝不用給我,我爹說他會把所有家產都給我當陪嫁,皇上都不見得比他富有,他的女兒會坐著金子打的花轎出嫁。」
說這話真夠狂了,如果出自師父口中,她姑且听听,可是換成她不靠譜的爹,那真是听听就好,不必當真。
「哼!不是我要說人背後話,你那個爹能有多少家產,當道士都是很窮的,雖然他看起來人模人樣,可說這話一點也不可靠。」用來騙小孩還差不多,窮人吹大氣,裝的。
司徒青青贊同的直點頭。「不怕不怕,我自己賺,我會醫術。」
言知非噗哧一笑。「就你是個傻的,有錢還不要,有人上蹦下躐爭得頭破血流,不懂不是她的就不是她的,你卻把別人想要卻要不到的全往外推,你自個兒說說你傻不傻,沒個腦子。」
她暗指言知茹。
其實丞相府把所有孫女都嬌養著,但嫡庶終究有別,言知茹的要求根本是不可能的,能有六十四抬嫁妝已經是嫡母的善心,要不她叫她生母拿出自己的嫁妝給她添妝,看看能有多少。
不過這是自取其辱,一個通房能有多少體己,勉強擠出五抬恐怕已是所有了,嫡母若不添點自己的陪嫁,庶
女出嫁可能會更寒酸,說不定連三十二抬都湊不齊,箱籠空蕩蕩。
「自己賺的才心安理得,我想開個醫館。」忽地,司徒青青像只狐狸似的狡笑。「總有一天我要把我師父的
無憂谷給霸了,偷他制的藥,用他視若性命的寶貝藥草入藥,然後醫治更多的人,把他的名頭蓋住,讓他給我
打下手。」
「你……你流氓呀!」言知非嗔道,她這根本是打家劫舍,她的師父一定後悔收她為徒。
有此孽徒是為師者的不幸。
此時,一道憤怒的女聲突然插了進來——
「你居然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