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弦心計(上) 第十八章
容程兩家的親事如火如荼地展開,進行得也相當順利,欽天監還很熱心地派人前來,表明願意為鳳翔侯挑選一個吉日良辰,不過被容子驥有禮地回絕,說監正李大人正在養病,不便麻煩。
最後大喜之日就訂在十月初七,這也是容子驥依據彼此「真正」的生辰八字,再配合星象,經由卜卦之後挑選出來的,接著他又買通容府請來的算命先生,要他這麼回稟,由于只剩不到一個半月,時間相當緊湊,最後在算命先生的大力游說之下,老太君總算采納這個意見。
而皇上這個媒人更賞賜了一套鳳冠霞帔,讓程淮一家人受寵若驚,雖然覺得高攀了人家,可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天天耳提面命,希望女兒嫁過去之後能謹守本分,當個稱職的侯爺夫人,不要讓夫家的人丟臉。
程瑜也真的天天待在家里,不敢到處亂跑,她要遵守承諾,活著嫁進容府大門。
出嫁前幾天,手帕交秀姑來家里看她,程瑜很開心,畢竟以後想見面也恐怕不太容易,便拉著她的手說個不停。
「……為何你能嫁給鳳翔侯,而我卻只能許配給一個八品官的三子,我到底哪一點比不上你?」秀姑無法隱藏妒忌的口吻。
程瑜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話。「秀姑……」
秀姑愈說愈大聲。「你的性子從小就野,成天只會往外跑,既不會女紅,也不會下廚,更不懂得如何撒嬌,根本不像一個姑娘家,更別說還能看到那些東西,也只有我那個二哥才會笨到想要娶你為妻,我到底是哪一點比不上你?」
「我……是我比不上你才對……」程瑜的心上像是扎了好幾根針。
「既然你也認為自己比不上我,為何你就能當上侯爺夫人?」秀姑顧不得什麼姊妹情深,不客氣地質問她。
程瑜無法回答,只是怔怔地看著對方。
原來這麼多年的情誼全是假的,都是她自以為是,在手帕交的心目中,自己竟是如此不堪。
「你說話啊!」
「我也不清楚……」她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秀姑恨恨地看了一眼擺在床上的鳳冠霞帔,想到那是皇上御賜,更是覺得礙眼極了,一把將它們揮到地上,然後哭著跑出房門。
見狀,程瑜並沒有追出去,只是彎身撿起鳳冠霞帔,拍了拍上頭的灰塵,心里有著深深的遺憾和感傷,她從此失去了一個親如姊妹的手帕交,不過也許只有她這麼認為……
日子在等待和期盼當中過去,終于來到十月初七這一天,原本前兩天氣候不佳,天空總是陰陰的,給人不吉利的兆頭,老太君還擔心得整晚都睡不好,結果才過了一夜,天空不僅放晴,還熱得人直冒汗。
程家的花轎在鑼鼓喧天和鞭炮聲中,一路往容府而來,沿途可是羨煞了不少待字閨中的姑娘,人人都盼自己才是坐在里頭的新娘子。
其實程瑜一點都不輕松,生平頭一遭坐轎子,晃得她頭暈想吐,幸好兩家都住在京城,距離不算太遠,忍一忍就沒事了。
接下來的儀式也很順利,當一身大紅袍的新郎官出現,俊麗的身姿及溫雅的笑容讓在場的賓客們不禁贊嘆連連,也更加懊惱自己的女兒無緣嫁給這等佳婿——
雖是續弦,好歹也算正室。而眾人原本還不把這位年輕的鳳翔侯放在眼里,加上過世的老侯爺長年不住在京城,朝中已無勢力,如今看到皇上賜婚,顯見將來必定受到重用,紛紛改變想法,不敢再小看這位鳳翔侯。
新郎官牽著面罩紅蓋頭的新娘子走進大廳,拜過天地與老太君,最後又在眾人的祝福之下分別坐上軟轎,回到居住的竹院。
因為看不到外頭,程瑜只听見耳邊有人說著吉祥話,最後被安置在新房內的大紅喜床上,她只希望儀式快點結束,好把身上的行頭月兌掉,否則她覺得脖子都快斷了,手腳也好像被繩子綁住,無法動彈。
她才這麼想,眼前忽然一亮,原來紅蓋頭被掀開了。
「娘子。」容子驥溫聲喚道。
「相、相公。」程瑜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他們真的成親了!她真的嫁人了!
程瑜偷偷捏了下自己的大腿,真的不是在作夢。
接著,一對新人又喝下交杯酒,正式結為夫妻。
「……下去領賞吧!」容子驥讓媒婆先退下。
待媒婆又連聲說了幾句「恭喜侯爺」之後,便趕著去拿紅包,新房內片刻便只剩下一對新人。
「呼……」沒有外人在,程瑜吐出一大口氣。「總算出去了,再不讓我說話,我就要憋死了。」
容子驥見她迫不及待要拿下鳳冠、解去霞帔,這麼不拘小節的新娘,她大概是唯一一個,不過他並沒有開口阻止,反而用欣賞的眼光看待。
突然,他望向房門,走上前去,用力將門拉開。
聚在外頭偷听的朱將軍、李副將、鈴兒和琵琶連忙把頭轉開,假裝只是剛好路過,不過被他冷冷一瞪,只能低頭認錯。
朱將軍理直氣壯地說道︰「俺只是想打聲招呼……」
「我沒打算把你們介紹給她認識。」就算面對的是親生父母,容子驥也不會將所有秘密都全盤托出,連雙親生前都以為自己只是單純對陰陽術數感興趣,才會同意他拜王朔為師,並不知道自己從小就看得到那些無形眾生,加上自他會說話起,朱將軍和李副將便天天耳提面命,有外人在時,別和它們說話,免得被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待。
「這又是為什麼?」李副將疑惑。
琵琶也覺得沒有道理。「听說剛進門的侯爺夫人看得到鬼,同住在一個屋檐下,早晚都會發現咱們。」
「你們就避著點,沒有召喚,不準現身。」他真的想要相信程瑜,可總是還存有一絲遲疑,如今二十年來緊閉的心扉要對他人敞開,並沒有想象中容易。
「相公在跟誰說話?」程瑜覺得奇怪。
他冷冷地瞟了眾「人」一眼,低聲道,「可都明白了?」
「是。」還是鈴兒最听話了。
容子驥將門關上。「是女乃女乃差人來,說要我到前頭招呼客人。」
「那麼相公就快去吧!」程瑜信以為真。
「在去之前,有些事想先跟你說清楚。」容子驥在喜床上坐下。「我不喜歡竹院有太多奴才或婢女走動,免得人多嘴雜,但念在你才剛進門,對府里又不熟,我才會請女乃女乃挑一個做事勤快的丫鬟過來伺候,其它的事能自己動手是最好不過的了。」
容子驥要她有心理準備,不要以為當上侯爺夫人就會婢女成群,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
程瑜沒有異議。「我也不喜歡有人跟前跟後,這點相公放心。」
「你先歇一會兒,待會兒會有人過來伺候。」說完他便出去了。
程瑜坐在喜床上發愣,總覺得這個男人方才說話的口吻似乎多了幾分強勢和命令,和平常有些不太一樣。「大概是我多心了……」
趁新房里沒有別人,她從桌案上偷拿了一塊糕點,這才想到從早上到現在,她連水都沒喝上一口,真的好餓。
「這是什麼餅,真是好吃。」程瑜索性坐下來吃個痛快。
就在這時,房門砰的一聲被人推開,讓她不小心噎到。
「咳、咳……」程瑜槌著胸口,然後看著跌跌撞撞跑進來、有些花容失色的丫鬟,不禁覺得有些奇怪。
丫鬟不斷地回頭看,好像身後有鬼在追她似的。
「發生什麼事了?」她咽下口中的餅問道。
她這一出聲,總算讓丫鬟回過神來,連忙福身請安。「見、見過夫人!」
「你就是被派來伺候的丫鬟?」
「是,奴婢秋香奉老太君之命前來伺候夫人。」丫鬟驚魂未定地回道。
程瑜點了點頭,見她好像被什麼東西嚇到,又問了一次。「你怎麼了?」
「呃……沒、沒什麼……」名喚秋香的丫鬟心想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
程瑜將手上的茶杯放下,一臉笑吟吟地說︰「沒關系,有什麼事就說出來听听,總比憋在心里好。」
見剛進門的侯爺夫人待人和氣,秋香這才鼓起勇氣,把剛剛看到的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方才奴婢在外頭……突然看到一盤包子浮在半空中,便大叫了一聲,結果盤子就這麼掉在地上,奴婢嚇得拔腿就跑……」
程瑜怔愕。「你沒有看錯?」
秋香對天發誓。「方才天還沒全黑,奴婢確定沒有看錯,其實……就在上個月某天晚上,奴婢送了東西過來,就听到竹林里頭傳出琴聲,奴婢好奇地走進去,當時月光明亮,就見空地上擺了一架古箏,明明沒有人在彈,卻會發出聲音……夫人一定要相信奴婢,奴婢說的都是真的。」
「呃……」她也很想相信。
「奴婢也知道這種事沒有親眼看到,真的很難相信……」秋香一臉沮喪。「不過府里的人都說這兒種太多竹子,容易招陰,難免有不干淨的東西……」
程瑜拍了下桌面,當機立斷地說,「好!趁天色還沒全黑,你帶我去看剛才盤子掉下來的地方。」
「夫人不怕?」秋香被她的舉動嚇到。
「有什麼好怕的?」她可是從小看到大。
于是,秋香便帶著程瑜一起來到事發地點,原本摔破的盤子早已收拾干淨,更不要說掉在地上的包子了。
秋香焦急地聲明。「奴婢沒有欺騙夫人,奴婢方才真的看到了,其實這兒的廚子也說過曾見到茶壺飄在半空中,只不過沒人相信。」
「我相信你不會拿這種事來騙人,只不過……」程瑜看了又看。「我連半只鬼也沒瞧見,該不會是躲起來了?」
「夫人……看得到那些東西?」府里的人只知道她是大理寺司直的女兒,沒听說過新進門的侯爺夫人還有這方面的天賦。
程瑜覷了丫鬟一眼,猶豫著要不要承認。「雖然大家早晚都會知道,但是能不要這麼快說出去就還是先別說得好。」
直到昨天晚上,娘都還千叮嚀萬囑咐,就是要她別張揚自己看得到鬼的事,萬一婆家的人忌諱,是會惹人厭的,一旦不被喜愛,想要扭轉對方的印象可就加倍困難。
入府為婢這麼多年,秋香也是知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白說出去對自己沒有半點好處。「奴婢不會說給別人听的。」
「若是下次再看到,就趕緊告訴我。」程瑜吩咐。
秋香點頭如搗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