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夫值萬金 第十二章
「沒想到顏家嫡出的小姐竟是這麼不知羞恥,還在王爺和兩位大人面前丟人,」楊元格輕搧著扇子,一副看好戲的樣子。「若王爺不出面主持公道,可是天理難容,也委屈了李大人。」
顏希肅握著顏亦嵐的手一緊,逼自己不動聲色。
梁憶天轉頭看著傅青竹,「傅大人看眼前這局面該怎麼處置?」
傅青竹雖是一個武將,但也不是個無腦之人,這擺明了不過就是一個局,偏偏自己還蠢到被拖著來當了證人,這個越王,真的不再是當年那個天真的孩子了。
「王爺心中該是早有定見,還要臣說什麼?」傅青竹雙手一個抱拳,「臣喝多了先行告退,請王爺見諒。」
縱使留下來也幫不了安侯府,氣在心里的傅青竹索性掉頭走人,想來個眼不見為淨,他只希望顏氏兄妹可以沉得住氣,若真跟越王杠上,吃虧的可是他們。
「傅大人果然是性情中人,本王就是欣賞他這一點。」梁憶天看著顏希肅,像是談論天氣般口氣輕淡的問︰「你說是吧?」
「回王爺,傅大人向來如此。」顏希肅斂下眼,縱使難忍,他也得忍住這一口氣。
「希肅啊,」梁憶天輕喚著顏希肅的名字,「你別怪本王,要怪就怪你自己的妹妹做出如此丑事。」
顏希肅咬著牙,壓抑自己的脾氣。
「本王在此特允李儒新所托,退了與安侯府嫡女顏亦嵐的親事,又念在李大人有功于朝廷,不令其受辱,回宮後請旨賜楊尚書嫡次女楊冬晴于李大人為妻。」
「謝王爺。」李儒新面露喜色,叩頭謝恩。
楊冬晴也跟著謝恩,但喜悅之情卻好似蒙了一層塵般,若她早些時候遇上越王,她未必會選擇嫁給李儒新,早知道就該查個清楚,而不是听人談論著當朝狀元郎如何風度翩翩時就鎖定目標,現在真是惱恨啊!
「至于你,」看著顏亦嵐,梁憶天懶懶的一勾嘴角,「看在我與你兄長的情誼分上,就讓他帶你回去,由安侯爺自行處置。」
沒等眾人行禮,他衣袖一揮,瀟灑的轉身離去。看似因情面而不追究,但其實大家都知道顏亦嵐此生是毀了。
楊元格得意一笑,他要丫鬟扶起自己的妹妹,「我的好妹妹,我們快些回府去跟爹說這件事。」
「是。」楊冬晴與李儒新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接著頭一低跟著自己兄長離開。
李儒新也站起身,冷冷一哼後就要走人。
顏希肅的長手一伸,擋住他的去路。
李儒新怒目而視,「你還有臉擋我的路?」
顏希肅目光如炬的盯著他,「只為了不讓自己背上負心漢的名聲,竟毀我妹妹清譽,你良心何安?」
其實李儒新也曾經很欣賞顏亦嵐溫和的性子,圓圓的臉上總是笑口常開,只不過人就是不能比較,當他第一眼見到楊冬晴時,那嬌媚的樣子便勾得他心癢。
楊冬晴是京城男子們的夢寐以求,若能娶她為妻,不單對自己將來的仕途有幫助,自己也能成了眾人欣羨的對象,這可滿足了男人的虛榮心,所以縱使心中對顏亦嵐有愧,他也是蒙著眼一意孤行。
看著四周眾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一人面對顏希肅的一臉肅殺,正想著要如何抽身,此時一旁的于樂柏申吟了一聲,幽幽的轉醒。
一看到他動,顏亦嵐也顧不得自己兄長的阻止,連忙來到他的身旁,「你沒事吧?」
于樂柏的手一抹自己的鼻子,鼻血雖然已經止住不流了,但滿手的鮮血還是挺可怕的,可他沒說什麼,只道︰「沒事。」
一看到這一幕,李儒新的底氣一足,怒道︰「明明是她不知羞恥私會悅客來的店小二,一對奸夫yin婦,真是老天有眼,讓越王和傅大人撞見,不然我還得娶了這賤人。」
「你說什麼?」雖然還頭昏腦脹著,但一听到李儒新的話,于樂柏怒斥了一聲。
「我說你們一個是奸夫、一個是……」李儒新的話語突地消失。
他認得這個店小二,科舉制度上,要參加殿試得要經會試錄取後成貢士,貢士之中若論排名,第一名為會元,前十名稱元魁,而于樂柏就是他那一場會試出的會元。當時眾貢士都私下議論,上了金鑾殿,于樂柏肯定是狀元郎,誰知最後他竟然沒有出現在殿試上。
最終,狀元是他李儒新,但他心里比誰都清楚,若當初于樂柏在,這個狀元及第未必能穩當的落到他頭上。
但就算如此又如何?他要自己揚起下巴、昂首挺胸,現在當官的是他,而于樂柏縱使曾經貴為會元,現在也不過是個店小二,單看兩人此刻的穿著打扮,兩人之間的勝負已定,他才是站在頂上的那個。
他諷刺的看著于樂柏,手下敗將撿一個他不要的女人——相配。
「我認得你,當初听說你病了,我還以為你死了,沒想到卻淪落到這里當店小二,」他不忘嘲諷于樂柏幾句,「你倒是聰明,巴上侯府千金,只可惜這侯府的權勢已失。不過以你這低下的身分,還是算高攀了。」
他的不屑令于樂柏面容寒霜。
顏亦嵐的臉上滿是憤憤不平與屈辱,「我呸!有事沖著我來便好,別扯上他。」
「賤人!」李儒新揚起手就要給顏亦嵐一巴掌。這些年來,他真是受夠了安侯府的鳥氣。
于樂柏立刻上前,用力的握住李儒新的手腕,聲音陡然變得低沉,「你敢動她,信不信我會殺了你。」
李儒新的心顫了一下,「我堂堂一個狀元郎、大理寺右寺丞,你竟敢放肆?!我抓你見官!」
「好!見官,我還怕你沒這個膽。」他的眼角瞄到好幾個悅客來護院的身影出現,他的眼神厲光一閃,悅客來的上房向來戒備森嚴,絕不可能讓人有機會溜進來意圖輕薄女客,但悅客來的護院們卻偏偏等到越王一行人離開了才現身,于樂柏知道這其中一定有古怪,他絕對要追查到底。
「放開他。」一旁的顏希肅出聲。
于樂柏不放手。
顏亦嵐見了,連忙說道︰「快把他放了。」
于樂柏誰的話都不听,只听她說,現在她都開口了,他眼神一冷的松開手。
「越王已經開了金口,安侯府與李府的親事作罷,此事已有定論,一切到此為止。」縱使覺得受辱,顏希肅也咬牙和血吞了,「這位小扮,把你扯進這團亂是安侯府的不是,你快走吧。」
李儒新現在是大理寺右寺丞,若真的將事情鬧大,于樂柏進了官府,是別再想活著出來。
顏亦嵐也清楚這一點,她的手用力的緊揪著披在身上的衣服,「對!你快點走。不要插手這件事。」
于樂柏見顏亦嵐總是笑意盈盈的圓臉失去光彩,他的心也跟著一擰,他臉色一沉,語氣陰沉的說道︰「我不是貪生怕死之輩,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就算今日是越王開了金口,我也不懼不怕。」
「好一句不懼不怕,那我就抓你去見官。」李儒新的手直指著他,只要進了官府,他不會讓他活著出來。
于樂柏目光陰沉,「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顏府權勢已失,楊家家運正起,你就急著與楊家攀親,好一個狀元郎,廣讀聖賢書,看來還真把書中的為官之道學了個精通。」
李儒新的臉上閃過一絲難堪。
顏希肅定楮看著于樂柏,雖說他只是個店小二,臉上的血跡也還未干,但看得出他五官俊俏、風度翩翩,言談間難掩才情,沒想到這悅客來除了有個視錢如命、風華絕代、聰明絕頂的大當家葉初雲之外,還有這麼一個滿月復經綸的店小二。
于樂柏目中閃現冷意,「這世上有王法,容不得你只手遮天,事實終究只有一個,自有水落石出一日。我就跟你見官。」
「你太天真了。」顏亦嵐拉住他,還真怕他做傻事。一個是越王,一個是大理寺右寺丞,他一個小小的店小二,討不到半點便宜的。
「就算水落石出,我妹妹的清譽已毀,已無濟于事。看在你一片好意上頭,安侯府不能見你賠上一條命。」顏希肅開口,朝廷情勢已變,自己妹妹的清譽已毀,實在不需要再牽連無辜了。
于樂柏滿心不認同顏希肅現在的退讓,他顧不得什麼男女之別,反手握住顏亦嵐的手,心疼掌心里的一片冰冷。「放心,一切有我,我替你作證,只要你想要,你依然會是狀元夫人,你在千佛寺外救了我一命,所以我拚盡全力也會替你保住你想要的位置。」
顏亦嵐的心微動了下,彼此心知肚明,她從沒救過他,但此刻他竟可以不要自己的命也要幫她,這令她動容。人為善,雖一介寒生,有人服其德;人為惡……她的目光掃了李儒新一眼,就算位極三公,也有人議其過。
她也好想替自己討回公道,但是這一段從小定下的女圭女圭親,由始至終都是笑話……她真的不想要了,縱使此生背負罵名,等在前頭的是三尺白綾,她也不要了。
她對他微微露出一抹笑容,「你真是個好人,但我不要你因我而惹禍上身。」
于樂柏微微一怔,她的意思是這件事就此作罷?!
「可是你說你想當狀元夫人?」他急道。
「是啊!可是當個狀元夫人又如何?罷了罷了。」顏亦嵐伸出手,輕輕擦去他臉上的鼻血。
于樂柏低下頭,正好看她披在身上的衣服一松,他連忙幫著拉好,但她此刻正專注在他的臉上,也沒在意。
她輕嘆,「你瞧瞧這個所謂的狀元,今日可以為了權勢不擇手段,我就算當了他的狀元夫人,只要有損其利,看來也不會有好下場。」
「明明是你不貞潔,卻還伶牙俐齒的損人,更當著我的面打情罵俏,瞧你們真是奸夫yin婦,」李儒新惱羞成怒,「一個女人家,竟毫不知羞恥,賤……」
顏希肅再也忍不住了,一個拳頭用力的打向李儒新,把他惡狠狠的打倒在地。
「給我閉嘴!」去他的大理寺右寺丞!
顏亦嵐見狀,立刻拍手叫好,她也忍李儒新很久了,便迫不及待的上前去,跟著自己的兄長把李儒新痛揍了一頓。
看著他們兩兄妹連手將李儒新壓在地上痛毆,于樂柏在一旁看傻了眼。
一旁悅客來的伙計和護院們都想上前制止,但都被于樂柏制止,不準他們插手。
眾人見少爺下命令,雖然心急,也只能乖乖的待在一旁看著。
兩兄妹狠狠的發拽心中的怒火,但他們都清楚不能將人往死里打,畢竟打死人把事情鬧大,對他們也沒半點好處。
忽地一道驚喊傳來,吸走眾人的目光——
「哎呀,我的祖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