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殺手很好騙 第十七章
雷封坐在幾前,看著侍女拿起玉壺為他倒茶,那手還微微抖著,有些緊張,他目光掃向所有人,凡是被他目光掃到的女子,臉蛋都紅了,眼神趕緊垂下,顯得羞紅又局促,他的目光最後落到花千千臉上,見她鎮定如常,淡然如水,絲毫沒有任何不安,舉手投足都十分從容。
對花千千來說,見到雷封就跟見到自家衙門大人一樣,只有敬重,對他突然上門親點自己,她並不會心花怒放,而是另有想法。
以她身為捕快的直覺來看,雷封不會無故找上門來,此次前來必是為了那天緝捕走私販子的事。
花千千含笑問道︰「雷大人是想听琴還是賞舞?」
雷封望著她的笑,這笑容美得婉約秀麗,不帶任何討好使媚之色。他曾听聞過花千千的名號,知道她舞藝精湛,他的目光改落在她脖子的繃帶上。
「姑娘的傷復原得如何?」
「好多了,多謝大人關懷。」
花千千低眉致謝,其實她脖上根本只是輕微的破皮罷了,她當時只是為了牽制雷封,所以才故意將自己的脖子割傷,然後用手捂住自己的脖子,把血弄多一些,裝成很嚴重似的,她回來後休養個幾日,那淺小的傷口早結痂了,但她還是故意包上繃帶,假裝很嚴重。
「你身上帶傷多有不便,就彈支曲子吧。」
「是。」花千千應著,心想這人大概打算听完曲子再問話吧。
她命潔兒把她的琴和琴案搬來,撥了幾根弦後,她客氣地問道︰「不知雷大人想听什麼曲?」
「都好。」他只說了兩個字,便沒下文了。
花千千想了想,既如此,那麼她就彈一曲〈秋風詞〉,剛好現在是秋天,可以應應景。
況且這〈秋風詞〉里充滿了相思之意,正應了她的心情,她思念夜清,正好寄情此曲,藉以抒發相思。
彈完了〈秋風詞〉,她又接著彈了〈石上流泉〉、〈山水情〉、〈梧葉舞秋風〉等等曲子,在她專注彈琴時,雷封始終閉眼聆听,屋子里,一壺茶,一雙人影,沒有言語,只有琴聲漫揚,秋風寫意。
琴聲漸歇後,花千千這才想到,自己一連彈了好多首,也沒問人家要不要听,反倒是自己彈得盡興後,忘了時光。
她抬眼看向雷封,這時他也睜開了眼,與她視線相對,他點頭道︰「好曲。」
「謝雷大人夸贊。」
花千千等著他發問,但接下來卻是一陣沉默,雷封又喝了杯香茗,放下瓷杯後,從懷里拿出一個瓷瓶,放在桌上。
「這個給你,涂傷口的,好好養傷,告辭。」說完他起身,沒有多余的廢話,踏著沉穩的步伐,離開了千秋閣。
花千千怔怔地目送他離去的背影,好半天沒說話,待意識到他似乎真的走了,才回過神來。
就這樣?不問她任何問題,听了幾首曲子,喝了幾杯茶,留下一物,然後就走了?
任由花千千想破頭,也想不明白這雷捕頭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雷封這一走,她想了一個晚上,覺得自己當初並沒有露出任何破綻,而她本來也想乘機從雷封那兒打听一下消息,想知道那天他們抓了多少活口,里頭是否有夜清?
可惜她從頭到尾根本沒有機會問,也搞不懂雷封來的目的是什麼?而他留下的那瓷瓶是醫治傷口的藥油,大師姊也有給過她一瓶,把這藥油涂在結痂的傷口上能生肌,避免留下疤痕,這藥可貴了。
花千千始終想不通雷封的用意,索性也就不想了,不過這樣干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她本想隔日出一趟遠門,去打听夜清的消息,順道繼續追查山匪的線索,卻沒想到隔日晌午那雷封又來了,照樣點了她。
花千千忙帶著一干侍女,大陣仗地迎接雷封,和昨日一樣,雷封沒有別的要求,只是喝了一壺香茗、吃了一盤小點,然後听曲。
花千千心想,他昨日沒問,原來是打算今日再問哪,于是她照著他的要求為他彈琴,因為他沒要求听什麼曲,她就隨自己的意,彈了〈瀟湘水雲〉、〈碧澗流泉〉、〈鷗鷺忘機〉等曲。
雷封依然是閉眼聆听,他不叫停,她就一直彈,直到桌上的茶水喝完了,她也彈得累了,雷封這才睜開眼。
「好曲。」
「謝雷大人夸獎。」
「好好養傷,告辭。」
啊?
她再度眼睜睜看著雷封離去,同樣的話,同樣的態度,除了听曲飲茗之外,沒問她任何事,人便走了。
接著一連幾天下來,雷封都會到她的千秋閣,每次情況都相同,她彈曲,他閉目凝神細听,听完之後,他只是淡淡地贊賞一句「好曲」,也不多話,說完就走。
玉桂坊的其它舞伎們可嫉妒死她了,雷捕頭大人居然天天來,還只點名千秋閣,一坐就是半個時辰。
誰不希望有花千千這樣的好運氣,柳娘也甚是歡喜,做這一行的,難免會遇上一些愛刁難的客人,有了雷捕頭大人的光臨,不但添了玉桂坊的名氣,還有震懾之效,那些平日愛在舞坊里耍橫賣傲的,可要多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但花千千卻不認為雷封是為了她或是為了听曲而來,在這京城里,她是以舞藝出名,不是琴藝,琴藝高超的前十大才女可輪不到她呀。
她真是越來越搞不懂這個雷封了,他到底目的何在?
花千千一開始就認定雷封到千秋閣找她,肯定是為了走私販子的案子,所以她所有的猜測和疑問,全都朝那方向去想,也因此她想破頭也猜不出雷封的心意,不知那雷封到千秋閣來,就真的只是為了來看她。
自那一日在船上相遇,之後她和其它被救出的姑娘一起待在同一間臆房,那時候他便注意到她。
其它姑娘嚇得又哭又慌,唯獨她,只靜靜地坐在窗口邊,望著窗外的月色,不哭不鬧。接下來在船上幾日,他常常看到她站在甲板上,遠眺江水秋色,安靜得像畫中的女子,嫻靜而自在。
船行了幾日,眾女都苦不堪言,她卻淡然得好似出游賞景一般。
他見過不少美人,她雖然也很美,但更令他驚艷的是她對一切的淡然自在。經由打听,他知道了她的身分,原來她就是以舞藝聞名的玉桂坊花千千。
這次四大捕頭奉命跟隨陵王,緝捕這群人口走私販子,劫了賊船,救出那些被劫的姑娘們,這其中,有不少是家世良好的閨閣女子,見到陵王或是他們四大捕頭,無不偷偷以眼角窺看,有的甚至故意制造機會,企圖引起他們的注意。
唯獨花千千始終安靜地隱在一角,從不在陵王或他們面前出現,只要有他們在的地方,她便會悄悄地避開,從不對他們窺看打量。
送她們下船、各自回到自己的處所後,他發現自己還想再見她一面,因此便有了舞坊之行。
雷封天天上玉桂坊听曲之事,很快便傳了出去,連其它三位名捕都听說了,身為名捕之一的裴離非,笑嘻嘻地搭著好兄弟的肩膀。
「听說雷兄日日登千秋閣,賞秋月,听秋曲,秋水,真是好雅興啊。」
裴離非同樣生得俊朗不凡,與雷封穩重的性子不同,他個性豪爽,說話愛打趣,故意對他秋來秋去的,意思就是在取笑他賞楓、賞月、賞曲,都不如賞美人來得詩情畫意。
雷封知道裴兄弟故意取笑他,也不否認自己天天上玉桂坊是為了看美人一眼,畢竟他敢這麼做,就不怕傳出去。
他扯了個淡笑。「曲好。」
「曲好,就不知美人是否好?不過能被雷兄看上的,必然是好的,雷兄若有意,不如納回家吧。」
雷封搖頭。「此女心高,必然不願做小,不好。」
裴離非驚訝。「不會吧?她不過是個舞姬,這樣的身分能當上雷兄的妾,可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哪。」
「這與身分無關,她胸中海闊,容不下後宅一方天地,更何況,她心中有人。」
「你是說她已有意中人?」
雷封點頭。
裴離非好奇地問︰「她告訴你的?」
「我未問,她也未說,我是觀其行,听其曲而猜出來的。」
裴離非更加好奇了。「若說看人看得出來,這一點小弟我可以理解,但是听曲也能听得出門道?這小弟就不懂了。」
雷封侃侃而談。「她見到我,不羞不澀,目光坦蕩,只有敬重,並無仰慕。彈的每一首曲子都注滿了思念之情,我天天去看她,她眼中只有疑惑,沒有期待,她不思念我,彈的曲子卻有相思之情,這表示她心中另有他人。」
裴離非算是個粗人,不如雷封對樂曲的欣賞能力,但听完他的分析後,先是怔了下,繼而哈哈大笑。
「難得啊難得,難得有雷兄看上的女子,可惜對方不解風情呀。」
也難怪裴離非想笑,在京城里,愛慕雷封的姑娘很多,曾有那世家、才貌樣樣好的閨閣女子,拜托爹娘找人來說親,但是都被雷封以重任在身、無心娶妻給婉拒,想不到雷封難得看上了個姑娘,人家姑娘卻沒那個意思。
「以雷兄的條件,還怕找不到更好的?再慢慢挑吧,好姑娘多的是。」
雷封僅是淡淡一笑,好姑娘雖多,問題是這些好姑娘當中,就沒一個他中意的。他在意的不是家世或才貌,他在意的是一份感覺,不過他就算說出來,裴離非或其它弟兄恐怕不懂,因此他也不再說下去。
另一頭,花千千依然繼續被雷封神秘難測的行徑搞得一頭霧水,她一向懂得看男人,也明白男人的心思,但這一回遇上雷封,她卻當局者迷,看不明白了,只因為小捕快遇到比自己位階更高的大捕頭,便犯了職業病,想的都是公務、刑案和線索,再加上她已心有所屬,才會始終沒弄懂雷封天天來的用意。
這一日,花千千梳妝打扮好,坐在琴案前撥弄著琴弦,心想今日雷封必定會來,可該彈的曲目幾乎都彈完了,該彈什麼好呢?
突然,她察覺到有異,立時心生警戒,喝問︰「誰?」
她站起來轉過身,卻發現一名男子正站在簾後,她認出身影,竟是雷封,不禁松了口氣,心想怎麼無人通報她?
她掀開簾幔,迎上前去。
「雷大人。」她彎膝福身,輕聲問安。
雷封一雙眼盯著她,她今日穿了一襲鵝黃色的寬袖衫,下著花裙,外披雲肩,梳望仙髻,發上一支琉璃花簪襯得她嬌美動人,如一朵湖邊清雅的水仙。
他幽深的眸子將她的嬌容收進眼底,不發一語。
顯然是他沉默得太久,花千千不禁疑惑地抬眼。
「雷大人?」
雷封這時候才有了動作,他在幾案前坐下,花千千目光隨著他,頓了下,接著搖搖頭,心想這雷大人真是越來越讓人搞不懂了,不過越是讓人搞不懂,她就要越謹慎。
「讓所有人退下吧。」雷封突然開口要求。
花千千頓住,隨即明白了什麼,恐怕今日雷大人是有備而來了,她立刻對所有人下令。
「全退下去,沒我的吩咐,不準任何人來打擾。」
「是,小姐。」
潔兒放下了茶水和糕點,和眾侍女們忙退了出去,不敢有耽擱,直到所有人退出房外,帶上門,花千千這才慎重地看向雷封,等他發問。
雷封站起身,在屋里踱步,目光掃了下四周,淡問︰「只剩你我二人?」
「是的,此時此刻,只有你我二人。」這雷捕頭葫蘆里賣什麼藥,總算要拿出來了。
雷封突然轉身,毫無預警地上前一把摟住她的腰,將她收攬入懷,目光如炬,鎖住她的眼。
「如此良辰美景,千千可願與我一塊兒共享?」